陈家奶奶哼一声,却是甩手后退，半点儿不接这姐妹俩塞回来的东西。
陈老爷起身：“给你们你们拿着就是了，也算是陈家对你们的一点儿补偿，这段时间,你们且安心养身体,剩下的事儿不用操心。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只管和你们舅母开口就是了。”
又冲陈家奶奶使眼色,带了陈家奶奶出门。
花大娘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定然是又要教导奶奶了。你们啊,也别觉得奶奶这人尖酸刻薄不好说话,她性子就是那样的性子，但本质上还是个心软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对你们不上心,你们也别放在心上。这人活在世上，哪儿能什么人都喜欢呢？就连那金银财宝，也还有人不喜欢呢，你们说是不是？”
陈老爷奉行的堂前教子枕边教妻，所以陈奶奶今儿态度大变，必然是被陈老爷给教训过了的。现下，大概是又要交代什么话去了，时韵并不在意，她就是想暂且养一下身体,陈家内里到底如何的，她又不是陈家主事人，管不了。
老太太因着眼睛的问题，每日上午要做针灸热敷，也就顾不上时韵她们这边了。
姐妹俩这边终于没人打扰，于是痛痛快快的叫了热水，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了新衣服——据说是陈大姑娘让人送来的，但也不知道什么缘故，陈大姑娘并未露面，时韵现下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连人家的银子都收下了，几件衣服而已，大不了日后双倍返还。
弄完之后，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擦头发。时韵的头发是有些发黄稀疏的，是小时候没吃饱的缘故，石静的倒是有些硬，但同样是略有些发黄。
时韵看着，就想几个养护头发的方子——作为镇国公夫人，别说是这种小方子了，就是那种专供宫里用的御品胭脂水粉的，方子，她也是知道不少的。
“回头去买点儿黑芝麻，再弄点儿何首乌……”时韵慢吞吞的和石静商量：“咱们总得有个养活自己的本事，我打算先弄点儿养护头发的方子，若是有用呢，咱们回头就开个铺子，这个银子，就当是借用陈家的，赚钱了还回来就是了。”
石静被太阳晒得晕乎乎，只管点头：“听你的，但是你怎么知道这方子的？”
“我自己琢磨的，听人说过何首乌养发。”时韵说道，又停顿了一下：“当务之急，是先请个先生，咱们都需要读书认字，不然，就是有方子也做不出来东西。”
一说到读书这两个字，石静顿时就不吭声了，活像是自己睡着了。
倒是石蕊挺高兴：“能读书啊？我也能吗？”
时韵点头：“能，你读书多了，识字了，以后就帮我管着铺子，你也听大夫说了，我不能费心呢，大姐这性子，也懒得管事，也就只有你了。”
石蕊原本有些忐忑呢，但现在一听到自己还有用，立马就将胸脯挺起来了：“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
回头时韵就找花大娘问了这读书的事儿，花大娘就笑：“你们有这个上进的心思就很好，读书这事儿也不麻烦，咱们府里是有女先生的，当初是带着大姑娘一起读书的，现下大姑娘也十四岁了，眼看要及笄，先生前段时间还说过请辞的事情。”
到这个年岁，就是要跟着亲娘学管家理事了，自然不会经常去学堂了。
花大娘雷厉风行，反正老太太和陈老爷的意思，都是将这两个石家的姑娘留下来了，那日后，自然是得多上心。
她这边去找陈家奶奶说，下午就得了信儿，那女先生是愿意接受这两个学生的——多一个学生就多一份儿束脩，石蕊又不是陈家的什么人。
时韵安抚道：“别伤心，回头等我学了，我来教导你就是了。”
石蕊忙点头：“那我等着二姑娘教导我了，您只管放心去上学，屋子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时韵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第二天就开始去上学。石静是有些不情不愿的，但妹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照旧是跟着去了。
女先生知道她们从未读过书之后，就先从千字文和百家姓开始教导。这就有些枯燥，时韵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打瞌睡，女先生就皱眉，伸手拿了板子打算将她敲醒。
石静护着妹妹，赶紧伸手拦着，先生就更生气：“你是先生还是我是先生？”
争吵时候就将时韵给吵醒了，时韵这一抬头，脸上还一坨被压出来的红晕呢，赶紧给先生赔罪：“我姐姐有点儿一根筋，您千万别生气，也实在是我这身体不争气……昨儿大夫把脉，还说是这心疾的事儿，不能着急……我这一时没留意到，我知道错了，还请先生看在我第一次犯错的份儿上，饶过我这一次。”
她当然不用听，但是，她得给石静做榜样啊。本身石静就不喜欢学习，这要是再看到她也不学，就是来睡觉的，那有学有样跟着走神，到最后能学多少东西？
人家陈家好心收留，可不是让她们糟蹋束脩的。
再者了，尊师重道，她上课时候睡觉本就不对，这无可争议。
她赔罪的态度倒是诚恳，再加上这身体缘故……先生就忍不住皱眉，也不好太过训斥，万一再发病了，那倒是个大事儿了。
但到底是心里不满，又问道：“你既然是来上学的，那我刚才说的，你可曾记得住？”
时韵抿抿唇，她总不能以后一直装傻吧？装的聪明点儿，将来才能好逃学……哦，不，是好请假啊。
“略微记得一二。”时韵说道，不等先生继续询问，就赶紧的开始背诵：“天地人黄……”
千字文一字不差，全篇背诵下来。
先生都愣住了：“全都背下来了？”
她也就是通读了两三遍，然后就在这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始解释了吧？这就记住了？一个字不差的背下来了？
时韵点头：“是，也能对着书上的顺序念，但若是打乱了，就不一定能认识了。”
先生让她照着念，这个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再打乱了顺序胡乱挑着问，简单的，时韵就能认出来，比较复杂的，她就需要多想一想了——先生觉得，她想这个过程，估计就是在心里背诵了一一对照了。
但无论如何，她是能认出来差不多一半儿的。
别小看这一半儿，寻常儿童读书，一天能认识十个字，第二天转头就能忘记掉一半儿。通常两年下来，甚至到三年时间，才能完完全全的将这千字文里面的字给认识了，单个的拿出来会读会写，会融入到别的语言顺序里面去。
三年时间啊，眼前这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先生眼睛都发亮了：“你往常并未听过这篇千字文吧？”
时韵犹豫了一下，摇头：“恍惚听见过，但并不是记得很清楚。”
好像村子里有读书人家？
“天才啊。”先生已经兴奋起来了，时韵点点头：“就是可惜了，不是男儿身。”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哗啦一下子就将先生的热情和兴奋给浇灭了，是啊，不是男儿身，那是天才也没什么大用处啊，一不能参加科举，二不能出门经商。
但先生过了片刻，还是提起精神来：“谁说女人就不能做一番事情来了？古往今来，那女性的诗人词人，少吗？古往今来，那有名声流传下来的女子，少吗？古往今来……”
时韵赶紧打断她：“先生，我有心疾。”
心疾什么意思？不能劳累，不能耗神。古往今来，但凡有名声流传下来的，或者遭受磨难，或者殚精竭虑，哪个是一帆风顺就做出来一番事业的？
这又是一盆冷水，先生都哑口无言了。
好一会儿，摆摆这千字文，争取是明天能背诵下来。”
最后这一句主要是对石静说的，时韵已经会背诵了，也就无所谓了。
但大约是做教书先生的，都有这个通病，明知道时韵已经是在拒绝了，时韵自己内心里也没有这种欲望，但还是多交代了两句：“既然会背诵了，那回头就弄些笔墨纸砚，先练一练字，就算是不想做出什么事业，练练字对你也是只有好处的。”
练字能静心，对有心疾的人来说，是最合适不过了。嗯，若是能出个书法家，也是很不错的事儿。
时韵笑着应了，给先生行礼，然后才拽了一直在吃惊张嘴的石静一起出门。
出了房门，石静就迫不及待：“先生夸奖你是天才？我果然没说错，我妹妹，可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妹妹了，那日后我更是要听你的了，那我是不是不用念书了？只要你自己念书就成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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