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捂着脸,道:“我不是故意要哭的,都怪……”
怪谁?
黛玉总算明白了沈曜回回嘴快的尴尬,她本想说跟沈曜无关,是她自己要哭的,让他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可话说出来怎么像在怪沈曜似的?
“都怪眼睛,外边晴的好好得,她怎么自己下雨了?”沈曜接道。
“……就是。”黛玉忙回到原本的重点上,“久哥儿,我觉得你是身在其中,当局者迷了。”
“什么?”沈曜瞧着黛玉通红的眼睛,想着该不是哭肿了吧,他也不记得自己可有药膏了。
黛玉道:“你之所以入宫是陛下念你年纪小,无人抚养,你祖父父亲又同陛下情谊深厚,陛下念旧情,才要照顾你的,是不是?”
沈曜点头。
黛玉道:“你之所以害怕,是因为陛下是陛下,对吗?陛下不只是你祖父的学生,你父亲的朋友,你先看到的,是陛下,所以你才害怕。”
沈曜点头。
“朝堂之事我不懂,朝中大臣见了陛下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陛下在你跟前,却绝不会想让你只当他是陛下的。他以你祖父的学生、你父亲好友的身份抚养你,你也得以看长辈的方式来看陛下,这才是陛下希望的。”黛玉分析的头头是道。
沈曜愣了一会儿,道:“是吗?”
黛玉认真点头道:“我想陛下虽然是陛下,可他到底也有和寻常人一样的感情,他既然记着同你祖父父亲的情谊,也不是你求着要陛下照顾你的,是陛下主动要接你进宫的,这是出自陛下本身的意愿,他自然不会过分苛责于你。你此刻害怕进宫面见陛下,兴许陛下也担心你不适应宫里,还担心你怕他呢!”
沈曜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慢慢理着这些话,一点点的想着。
黛玉见状,脚步轻轻的出去用帕子遮着脸小声让丫鬟煮几个鸡蛋过来。
黛玉两只手两只眼睛都很忙,一只手用手帕包着白煮蛋给自己敷眼睛,另一只手给沈曜敷眼睛,眼睛既要忙着瞧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还要再看看沈曜的。
过去了半盏茶的功夫,黛玉手上忽然一松,就见沈曜拿过了一条手帕,试了试温度,道:“凉了,我让人再去煮几个。”
黛玉看了看沈曜的眼睛,道:“不用了。”
沈曜只看着她,道:“姐姐的眼睛还有些红,再敷一敷,否则睡一觉明早起来会难受的。”
黛玉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沈曜去吩咐了人,又回来挨着黛玉坐下。
黛玉道:“我就是这样,掉一滴泪眼睛也比旁的人红,本没有多大事,倒显得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她摸摸沈曜的脸,“姐姐做的不好,我想哄你高兴,反而惹得你又为我急了一场。”
沈曜依赖的贴着黛玉的手心,道:“姐姐方才那些话,使我茅舍顿开。”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黛玉闷闷道,“不如你去问问我娘,她一定比我懂得多。”
沈曜摇头:“不用了,姐姐,我已经明白了。”
黛玉看向他。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沈曜道,“就像姐姐说的,我不能只拿陛下当陛下。祖父在时,总是叮嘱我务必要谨小慎微,那是因为他自己做了陛下的老师又做了陛下的臣子,他自己已经揣度好了这个度,可我和祖父不一样,我只是个小孩子,我不需要度,陛下也不想我有这个度。”
黛玉歪着头,道:“你和你祖父不一样,自然不能用一样的方式对待陛下,是吗?”
“是啊。”沈曜终于想通了,“陛下赐了我那几十箱子东西,祖父在时,陛下也从未有过如此。姐姐,你是对的,这是出自陛下本心的。”
“嗯!”黛玉见他笑了,放松的笑了出来。
而沈曜真正想明白的那些事,黛玉现在其实并没有真的懂。
“哭了?”贾敏挥手让管事媳妇下去,诧异道。
黛玉一提要煮的鸡蛋,就有丫鬟去回报了贾敏。
丫鬟道:“是,姑娘用手帕遮着脸,听声音,分明是哭过了。世子……他一直在屋里,我们没看到。”
贾敏沉吟道:“若是玉儿哭了,久哥儿断不会让她再出去的,难不成久哥儿哭的比玉儿还厉害?”
这话说出来贾敏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沈曜和黛玉同龄,黛玉还比沈曜大几个月,黛玉分明还是一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沈曜却时常显得年少老成,寻常颇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意思,也只有那次黛玉生病贾敏才在他身上看出几分慌张来。
贾敏更觉得难以置信了,她女儿还有本事惹哭久哥儿?她近日做姐姐做的上瘾,断然做不出欺负弟弟的事。
贾敏想,这是怎么了?想着,她就领着丫鬟悄悄的过去了。
棠儿捧着热乎乎的鸡蛋走过来,正好碰到贾敏,她福身问好:“林太太。”
贾敏笑道:“姑娘这是去哪里?”
棠儿老实道:“哥儿要的白煮蛋,我赶着送过去。”
“正好我也要过去,我拿着吧。”贾敏道,“这两个孩子把你们都撵出来,又说什么悄悄话呢。”
棠儿话虽少,却不笨,知晓自家哥儿待贾敏向来尊重,贾敏对自己客气是给哥儿面子,自己真当回事就是自己给自己没脸了,是以听贾敏说完,她便恭恭敬敬的递给贾敏了。
“你好笨啊!”
贾敏一进门,就听到自己女儿用着脆生生的语气说着嫌弃的话,被嫌弃的人只摸摸头傻笑:“我就是学不会嘛!”
“学不会什么?”贾敏并不走近,而是先走到火盆前,烤去身上的寒气,丫鬟为她除去外头的鹤氅。
黛玉和沈曜双双看过去,黛玉惊讶道:“娘?您这时不该在忙么,怎么有空过来了?”
沈曜亦问道:“舅母可是有事?”
贾敏摊开手,让他们俩看到手里握着的鸡蛋,道:“这不是丫鬟怕你们哭了,又不敢问,只好来告诉我了。”
黛玉一听,急忙捂住眼睛:“哎呀,讨厌!她们怎么什么都去告诉娘?这是人家的秘密!”
沈曜羞囧的别过头去,又转回来,道:“舅母先给姐姐敷眼睛……”
黛玉不依道:“我没事!娘别听久哥儿的。”
贾敏先去看了看沈曜的眼睛,沈曜强忍着害臊让她瞧了,弱弱道:“我没事……”
“嗯。”贾敏捏捏他的小脸,笑道,“我们久哥儿是个小男子汉呀,哪能像玉儿那么爱哭。”
黛玉分辨道:“我没有!”
“没有怎么不肯让娘看看?”贾敏坐到黛玉跟前来,见黛玉还捂着眼,劝道,“手上刚拿了棋子,怪脏的,弄到眼睛里就不好了。”
黛玉手指分开些缝隙,强调道:“我没有爱哭。”
今日在久哥儿面前哭得让黛玉觉得自己很没有姐姐的威严,但这次是意外,绝不能让久哥儿认为自己从前也很爱哭!
反正,自己以后绝对不再哭哭啼啼的了,以前爱哭不爱哭的就不重要了嘛!
“好好好,没有爱哭。”贾敏很不走心的敷衍道,“我哪里见玉儿哭过呢?”
黛玉却很当真,朝沈曜抬抬下巴,你瞧!
沈曜做了个“我见过”的口型,引得黛玉不满的哼哼:“你们只管不信,以后自有分晓。”
“没事,不必敷了。”贾敏屈起手指,敲敲她的额头,“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你以后若是再哭了,我就同久哥儿一起笑话你!”
“不要嘛!”黛玉躲过贾敏的手,蹭到沈曜那边,“久哥儿才不笑话我呢,是不是,久哥儿?”
“嗯!”沈曜坚定地站在小伙伴这一边,昂首挺胸道。
“你们俩又是一派的了,人多势众,我可比不过。”贾敏道,“只好认输唠!”
黛玉和沈曜笑嘻嘻的挨在一起,你挤我我挤你玩的不亦乐乎。
贾敏低头看了看棋盘,见上面黑白两色棋子星罗棋布不像是在赶围棋玩,遂道:“你们俩在下棋?”
“是呀!”黛玉道,“可久哥儿太笨了,我让了他好多,他都要输了。”
贾敏于棋艺一道颇为精通,一看便道:“那久哥儿就是执黑子了。”
沈曜羞愧道:“我的棋是祖父教的,他棋艺极好,我却连皮毛都没有学到。”
贾敏顿了顿,笑道:“舅母的棋艺说不上很好,但却有一点优势,保证你能赢过你姐姐。”
沈曜眼前一亮,自与黛玉认识以来,沈曜不论是下棋还是赶围棋玩,从未赢过黛玉,即便黛玉刻意相让--鉴于黛玉水平还不够顶尖,放水的水平也十分有限,不知不觉的,黛玉就赢了,每每她还很懊悔,该让久哥儿也赢一局的。
沈曜探过身子问道:“是什么?”
黛玉轻轻哼了一声。
贾敏摇了摇食指,道:“你姐姐就是我教的,你说舅母可能教你对付你姐姐?”
“好啊好啊!”沈曜忙不迭答应,“我明日下午便去拜师去!”
“倒不必等到那时候了。”贾敏道,“陈嬷嬷已将你的拜师礼送来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