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竟没想到自己也有。
沈妙贞笑眯眯的,盛了两碗,两人就在外头的屋檐下,就着雪景吃了起来。
白瓷碗里五个胖乎乎的糯米汤圆,滚卧在一处,热气蒸腾上来,糯米的香气钻进人的鼻子里,叫人食指大动。
白术拨拉着那些软软的胖汤圆,吃进嘴里一个,顿时满嘴的奶香,这样的寒冬吃上这么一碗汤圆,实在叫人无比满足。
从前也不是没有人给公子做夜宵糕点吃,只是公子嘴刁,流风阁的奴婢们虽然也是服侍人的,但侯府这些丫鬟,除了做杂活的,一个个都养的像是副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做的口味并不好,不如侯府大厨房做的或是用点银子去外头买。
那个徽墨,为了体现自己贤惠,从前也整治过膳食,可惜公子瞧不上她的手艺,她若是做,只有公子的份,旁人是没有的。
公子并不小气,不舍得那点吃食,不过是徽墨眼里只有公子一个,旁的紫毫空青,不过都是奴才秧子,不值得她上心罢了。
而沈妙贞却不同,开一回火,做一回吃食,有时候总有剩余的,放着又会坏,她请示了公子,只要有剩的,便做了分给院里的人吃。
他有口福,这一回赶上了。
“很好吃。”
做的比鼎福轩的汤圆还要香甜许多。
沈妙贞笑眯眯的,有人欣赏她的手艺,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帕子来:“上回你把药膏送了我,我用了,很好用,几天就消了肿,可我也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这个送你。”
那手帕上还带着她身上的香气,白术嗅到了,仿佛是一股兰香,味道非常的淡,似有若无的。
打开帕子,那里面是一锭墨,墨本身制作的就很精致,上头雕刻着松鹤纹路,散发着上好松烟墨的香气,而这墨中间还用丝带系着蝴蝶结,粉色的丝跟黑漆漆的墨着实有些不搭。
“听说你已经跟着公子读书,我也没有旁的能谢你,囊中羞涩只能买一锭墨送你,是市面货,跟府里头的墨肯定比不了,你别嫌弃。”
帕子包裹着墨锭是从她袖口中逃出来的,还带着她身体的余温,带着她身上的香气。
白术的耳根红的几乎能滴血,但他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墨锭,低低说了一声多谢。
这已经很好了,侯府的墨锭是好,可都是公子小姐们用,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厮用。
用了这一碗汤圆,白术得出院子,他虽是小厮,却也是外男,不能留在内院休息的,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
而紫毫等丫鬟还没回来,沈妙贞收拾了碗筷,就往公子屋里去。
公子喝醉了,一会要叫水什么的,屋里若是没人服侍,就是她的失职。
内室里,公子还在睡着,沈妙贞放下心来,拿着自己的绣活在旁边的软塌上坐着绣起来。
“你送白术什么了?”
沈妙贞吓了一跳,急忙去床榻上看。
裴境此时已经坐起身,眼睛亮亮的,哪有喝醉酒睡沉的模样,他将两人在外头廊下说的话都听见了。
“公子没睡沉啊,可是吃醉酒不舒坦,要喝水吗?”
裴境揉了揉额角:“你送白术什么了?”
“一锭墨,上回奴婢摔了,白术大哥把他的伤药都给了奴婢,奴婢就想着回礼,托黄鹂姐姐的哥哥在外头买的。”
她目光坦荡,倒是不像有什么私情的样子。
裴境喝了酒,并非完全不难受,他是个不太能喝酒的体质,醒酒的时候总会头疼欲裂。
“公子头疼吗?要不奴婢给您捏捏。”
裴境点点头,示意她试试。
沈妙贞坐到床边,双手按上了他头,解开发髻,缓缓揉捏起来。
别看她的手瘦小,揉捏的力道却很是适中,裴境觉得舒缓了许多:“你这手引导术是跟谁学的?”
沈妙贞愣住:“什么是引导术?”
“就是按摩头上的穴位,你按的很好。”
“没有跟谁学的,奴婢的娘亲常年卧病在床,晚上总是睡不好,奴婢给她按一按头,娘亲就会缓解一些,若说是谁教的,应该是娘亲教的。”
裴境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两人离得很近,他可以嗅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非常淡,淡到不仔细嗅根本就嗅不出来。
“你喜欢白术吗?”
他不知为何要问出这话,不过他作为流风阁的主人,问一问倒也没什么,毕竟就算是仆婢互生情愫,也得过了明路,叫他这个主人知道,不然不就成了私相授受了。
他以为自己的理由很正当,所以问的也很理直气壮。
“白术大哥?喜欢啊。”
裴境心里咯噔一声,睁开眼。
“咱们院里的人奴婢都喜欢,除了纹枰不好,偷过奴婢的钱,紫毫姐姐空青大哥白术大哥他们,对奴婢都很好。”
裴境也不知为何,好似忽然松了一口气,可他也不知松了的这口气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何,也并没有深究。
原来是那种对所有人的喜欢,也是,她年纪还小呢,怎么可能懂这些男欢女爱。
但他还是警告了她。
“端砚,你将来大了,若是瞧上了谁,不论是外头的人还是咱们院里的人,都要如实的禀告我。”
“你是我的丫鬟,要懂规矩,我教你念了圣贤书,你便得知道,咱们院里最是容不得私相授受,败坏声誉的人,你如实告诉我,我会为你做主,懂吗?”
沈妙贞懵懵懂懂,并不能太明白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公子是给她发月银的人,他说了,她就会听。
“公子说的,奴婢晓得了。”
是个很乖的丫头,裴境很满意。
他教她读书,她就会乖乖的念乖乖的背,人也聪慧,让她写字她也刻苦,比起别的丫鬟都叫他觉得满意,心里也多了几分怜惜。
只要她一直这样乖巧聪慧,不会生出攀龙附凤的心思,将来她大了,有了意中人,他这个做主子的,会给她置办一份嫁妆,叫她嫁的风光。
心情莫名的好了,裴境眉头舒展,也不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严肃脸,甚至有情趣打趣她。
“白术给了你伤药,你便回礼人家一块墨锭,你家公子我,待你这样好,你要怎么回报呢?”
沈妙贞张了张嘴:“啊……奴婢,奴婢不是有给公子做糕点……”
“你做糕点,自己没吃,还是太太没给你赏赐?这怎么能算回报。”
沈妙贞的脸皱成了一只橘子。
他就很喜欢看她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想不出的样子,心里莫名愉悦。
沈妙贞期期艾艾的,举起手里的绣活:“奴婢,奴婢给公子绣的腰带……算吗?”
她不是个躲懒的,自从知道她的绣活好,她又掌管了他的衣裳,便很自觉的,把衣裳缝补,做荷包绣帕子打络子这种事,揽了下来。
因她服侍的周到小心,又主动干活,待人也和气,别的小丫鬟求她给绣个什么,只要她有时间都不拒绝,即便短短时间就领了一等丫鬟的月例,因为她人好流风阁规矩也严格的缘故,没人敢使绊子,也没人说闲话。
若不是她勤勤恳恳,又怎么可能得了裴境的青眼。
他不过是打趣,故意逗弄逗弄她罢了,难不成还真让她回报他吗。
“好了,我随便说说。”
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这丫头的发丝入手甚是顺滑,手感比狸奴的毛还要好,他忍不住多揉了一会儿。
这些日子在流风阁吃得好吃的饱,这丫头的脸肉眼可见的丰润了,头发也不再枯黄,开始显出一点本身天然的漂亮出来。
可裴境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那些世家贵女,见了他都会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显露出来,他早就被美人儿们惯坏了。
又怎么可能会对这么一点漂亮上心,再说沈妙贞如今还是个孩子呢。
姜三娘害了相思病,回家便大闹了一场,姜裴两家联姻已成定局,无非是嫁给谁的问题。
裴境虽然生的好,有个名号叫莲花六郎,可姜家伯爷哪里会看中女婿的相貌,裴境虽然有才华,是秀才又是案首,可将来还得考,就算走仕途也得打拼了几十年,哪里比二公子板上钉钉的小侯爷,来的叫人放心。
姜三娘魔怔了一样非说要嫁裴六郎,姜伯爷气的把女儿关起来几日没给饭吃,又让派了几个嬷嬷好好教她规矩,才让她消停了下来。
而裴埕那边也是百般不愿,跟裴境大吐苦水,说那姜三娘娇纵任性,脾气还坏,而且又不喜欢他。
裴境听着,直摇头,这两人凑在一起不是造就一对怨偶,奈何他纵算有出息,这种事也轮不上他来管。
就算百般不愿,裴二郎娶姜三娘的事也已经定下来,世家贵女定了婚事便一直在闺阁中备嫁,不能随意出去走动了
不过这些跟流风阁没什么关系,裴境要准备八月的秋闱,不是闷头读书便是去书院的老师家,做一做试题,得些指点。
其实他中举是十拿九稳,只是他对自己要求甚高,一定要博个好名次。
徽墨又一次递了话进来,裴境终于松口,叫她回来服侍。
徽墨回了院子,过了这些日子忐忑日子,实在叫她心慌,到了自己跟紫毫那间小屋子,看到床上的那件兔毛粉色小披风,徽墨喜极而泣,公子到底是念着她的。
而她珍重的穿上,一出来便看到穿着同款天青色披风的沈妙贞,笑容凝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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