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淑芬和初雪母女忙活完又说了一阵私房话回来时,堂屋里的男人们已经缓和下了之前的情绪,正天南海北地闲聊着,看起来气氛很好。


    张淑芬多精明的一个人,一看大儿子都对女婿改观了,心知刚才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此时也不多问,笑着也加入到聊天中。


    天色也不早了,白天在外奔波了一整天,秦松和初雪也没有在这边多停留,陪着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等把人一路送出核桃树外的小路上,目送二人打着手电筒踏上了过河的石桥,张淑芬这才扭身回了屋里,问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初雨迫不及待分享了秦松讲的故事,可惜他说得没秦松那么好,初雷也难得地说了一句:“兴许是咱们和秦松相处的时间不够多,感觉他这个人其实挺沉稳可靠的。”


    以前初雷就说过这人不靠谱,整个人虚假得很。


    初怀友也在一旁赞同地点头。


    看来全家都对秦松改观了。


    张淑芬若有所思:“老大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你们猜今天这小两口过来都带了啥?”


    就把秦松家里的挂号信在路上耽搁了,今天才到,彩礼钱不仅给补了,还把办酒席的钱都给多余添补上了。


    这年月信件丢失都是常有的,挂号信在路上耽搁了也不奇怪,今天秦松一取到就给补上了彩礼,单这态度就让人心里舒服。


    “我听着昭阳那边的婆家人还是挺妥帖的,人来不成也能理解。”


    毕竟人家一大家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这年头要出门一趟可不容易,更别说昭阳市还远在北边儿。


    说起来,张淑芬忍不住心生好奇:“听说北边冬天下雪可大了,连房子都能给雪埋啰,我长这么大岁数就见过两回雪,还都是一落地就没了,化成雪弄得到处湿漉漉脏兮兮,光顾着来冻人了,咱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去亲家他们那边儿看看雪……”


    初家这边还在聊他们对秦松以前的误解,秦松和初雪过河回家后烧水洗漱一通忙活,等初雪擦着头发进来时,秦松把今天取的包裹翻出来让她收起来。


    因为前不久才刚寄了一回数额不小的钱票,这次昭阳寄来的东西就有些少。除了一些吃的,主要是一匹红底白花的瑕疵碎花布,正好适合裁剪一身夏天的衣裳。


    秦母是纺织厂工人,目前还没退下来,是厂里的老员工,知道不少内部渠道。之所以能在养老又养小的情况下还能坚持每个月给下乡插队的三儿子寄包裹,单靠他们两口子的工资肯定是不够的,绝大部分都是靠帮人拿瑕疵布换取零碎的“谢利”。


    以前的原身因为从小就穿这种布做的衣裳,很厌烦这种“捡破烂”的行为,秦母知道这一点,寄包裹时就很少寄布,要么就寄做好的衣裳。偶尔寄一次,也必定截取完好的一部分。


    所以说是瑕疵布,初雪惊喜地翻看了好半晌都没发现有哪里不好了,“这样的布就是瑕疵布?”


    秦松也不隐瞒:“应该是晕染上有问题,不过妈肯定提前把印花了的地方裁掉了。”初雪一看,果然这匹布分成了三段,虽然每段都很大,但还是看得出来不是完整的。


    初雪喜滋滋地说:“咱妈可真好,等过几天再下雨了,我去山上多捡些蘑菇晒干,留着下回寄的时候多寄些。”


    又盘算起还有哪些东西可以寄的。


    听秦松说城里吃的喝的都要限量,想来寄吃的东西准没错。虽说他们这边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可山货干菜之类的还是不缺,等下半年林场里分了果子,再给婆婆家寄些果酱果干,水库里分了鱼,还能烤些小鱼干什么的......


    受了一点好,初雪就迫不及待想要回报对方更多了。


    她妈总说真心换实意,未谋面的婆婆家已经给了她这么多诚意了,她怎么也要回报一份真心。


    眼见着初雪盘算上要往昭阳送这送那,秦松也没说破随着包裹而来的信里透露出的意思,只是含笑把信收了起来。


    信是秦母写的,也没说得很直白,只是多次委婉表示家里很困难,两个弟弟妹妹马上就要从学校毕业了,各方打点都需要钱,又说大哥成家二姐再次怀胎的事,还说爷爷奶奶身体不好。


    总归是家里过得艰难,他现在既然已经在大队里结婚了,也算是成家立业,要担起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当孩子了。


    换言之,他是大人了,不能再让家里继续出钱出力地养着了。


    秦松对此也没什么想法,也很能理解秦家父母的艰难,再者他又不是原身,早就习惯了各方面的独立,若是让他继续啃老,反而让他为难。


    因为每一份好意,总要给予相应的回报,否则就是亏欠,难以让人安心。


    初雪收好布又铺好床,人都钻进被窝了却看秦松拿上纸笔要往外面走,连忙喊住人:“三哥,你去哪?”


    秦松道:“我去堂屋里写稿子。”


    初雪却不愿意,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情绪莫名高昂,现在哪怕不说话也想继续和秦松呆在一起。


    初雪扯着被子挡住下半张脸,强忍着奇怪的羞意眼巴巴望着他:“可是我想你在里面写啊。”她清澈的眸子在火光的照应下仿佛闪烁着流光,越发衬得黑白分明。


    秦松心头一悸,微微蹙眉:“油灯亮着会影响你睡觉。”


    初雪挡脸的被角扯得更高了,也不说话,就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他,隐约传达出一种暧昧的似撒娇似恳求的无声意味。


    真是让人没办法拒绝。


    转念一想,这会儿时间也不算晚,大概初雪是还没有困意。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精力旺盛着呢,或许还有旺盛的好奇心?


    想通这一点,秦松无意识地松懈了绷紧的脊背,选择了作为长者对晚辈的包容:“好吧,你困了就说一声。”


    初雪“嗯嗯”点头应下。


    卧室里除了一张罩着老式不透光蚊帐的架子床,另外还有床尾靠墙放着的三个深口大木柜,这些木柜都是用来收纳棉被衣物以及家里粮食的。


    除此之外,就是一张靠在床头当作置物柜的四方桌。桌上放了个初雪陪嫁的箱子,里面装的是他们当季衣物及钱财等重要物品,占了桌子一半的空间。


    秦松就从外面拿了根长凳进来,在空下来的一半桌面上开始打稿子,老式长玻璃颈的油灯就放在旁边。


    筛选出来准备尝试投稿的虽然只有三家报刊,秦松却并不打算只写三篇文稿。因为他必须争取一次性抓住哪怕其中一家报刊编辑的目光,为以后稳定的投稿渠道及收入来源打个基础。


    诗歌那边,秦松写得很快,都是早就酝酿好了的。


    但凡自诩文人的,谁没有过满腔诗情画意的时候?秦松虽是以小说为主,诗词歌赋却是样样都作得。几首现代诗,秦松写得很快。


    不过他并没有挥笔一蹴而就,而是做出多次修改的原版稿子后,再用强势雄浑的颜体誊抄好。


    完成一份后,秦松略略腾空思绪,揉着手腕闭目养神,片刻后又抽出新的纸开始写下一份稿件。


    第二份稿件是偏轻松明快的,除了之前打好腹稿的两篇,秦松还新添加了一篇,就以今天坐车的经历为原形。


    【五岁大的明来今天是第一次跟着母亲坐车去城里,母亲原是不乐意带他去的,可明来又是打滚又是抱腿,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秦松先是三言两语勾画出一个调皮捣蛋不讲道理的顽劣小童角色,然后以小童的角度懵懂又天真地去认识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新世界。


    内容里,有一波三折的汽车颠簸打拐,于是小童坚定地认为这是一辆“蹦蹦车”,能让大人们也跟小孩子一样放心大胆地玩“蹦蹦”。


    也有听大人们夸张地说起更外面的事和物,小童听一句谁厉害,就要立下成为谁的梦想,坐一趟车的功夫,梦想就改了八、九回......


    分明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因为主角是个小孩儿,于是就让诙谐幽默的文字顺理成章地从小孩儿那颗总胡思乱想的脑袋里一个个冒了出来。


    初雪在一旁,刚开始还下定决心不能打扰秦松。可等到秦松写完一张纸,她又克制不住好奇心,想要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秦松发现她这点小心思后,随手就拿给了她,让她帮忙点评一番。


    初雪臊红了脸:“我哪里懂什么点评啊。”看了还要发表见解?那要不然,还是不看了?


    看她揣着爪子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秦松失笑,“好吧,那就请初雪同志当我的第一位读者。”


    这么说,初雪就放心了,迫不及待接过稿子看了起来。当她看见小童明来那篇时,忍不住惊呼:“我们坐车的时候真有这么个小孩儿?”她怎么没发现呢?


    秦松无奈:“创作创作,当然是创造出来的作品。”


    初雪点头“哦”了一声,等秦松埋头继续写作,她才嘟了嘟嘴。还不都因为他写得太真了嘛,让她都以为车上真有这么个奇思妙想不断的小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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