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包厢里。
今日天气难得放晴,又正赶上休沐日,萧长宁和梁子君本想好好放松一下,可偏偏太子爷一道旨意下来,邀他们往销金楼议事。
未来国主之意不得不从,萧长宁和梁子君只得放下了出去耍玩的心思,一并来了销金楼。
梁公子大名京城无人不识,与销金楼更是渊源颇深,掌柜的自然知道早早为其留下一个包厢。
好好的休沐日被毁,萧长宁本是一脸惆怅,准备见了面好好在太子爷面前诉诉苦。可一见到人,却发现对方面若寒霜,紧皱的眉羽说明此事非同小可。
萧长宁立刻放下了游玩的心思,三人一道进了包厢。
换上杯盏,小二依言退下。祁宴端坐于临窗处,一袭银丝暗纹锦袍利落,腰身精瘦,束带上缀着一枚白玉。
多年至交,祁宴未同二人卖关子,道:“早前派去凉州的人回来了,带回了知府贪污纳垢的证据。”
“噗……”
萧长宁一口茶差点被呛到,被这消息惊了一惊:“当真?段大人外放已五年满了,一心想任回京城,怎会在这当口做下如此糊涂事?”
祁宴睨他一眼,颇有几分懒得同他解释的意思。
萧长宁在他这一眼下,想了想,也想明白了,此事定然并非段大人所做,而是有人陷害。
段家是先许皇后母家的表亲,也就是太子祁宴的表亲。五年前,段大人不知得罪了何人,他养外室,收纳姬妾,借着皇亲国戚的名头侵占田庄的事情被一桩桩抖了出来。
圣上龙颜震怒,一道圣旨将段家举家外放去了凉州,段大人也从风光无两的正三品京官侍郎变成了四品凉州知府。
这一走,就是四年有余。
当年段家落魄的突然,但段大人素来名声堪忧,也算是有所预兆,对此众人倒没什么想不到的。只是这其中有一件事,却是值得一提的,那便是当时段家的嫡长女已经要同太子爷议亲了。
段家嫡长女段若妤,乃是当时京城里有名的闺秀,才貌双全,又深得许皇后喜爱。一家有女百家求,即便是娘家有糟名在外,可也挡不住段家被媒婆踏破了门槛儿。
直到后来不知从何处渐渐传出一个消息,说是东宫属意段若妤。
这消息愈传愈广,而太子爷对其的侧目和不同也在众人眼里看得清,一时便都明白,段家这位姑娘日后了不得了。
然而一朝祸起,段家被外放,段家长女不得不跟着,太子议亲之事便被搁浅下来,直到如今,段大人任期将满,段姑娘也尚未婚配。既是太子爷把持朝政,让一个受了罚的京官回京实在是太容易的事情了。
且太子妃之位一直空置,众人从前还觉得段家身家不够高,配不上东宫正妃之位,可如今心里不得不存了点思量。
段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时,却在这关口,前去巡视的官员带回来了段知府贪污纳垢的证据。
萧长宁叹气:“这么说,你身边也被安排人了?九王这手笔不小,隔了这么多年,还不肯放过段家呢。”
祁宴面色不虞:“他并非是要为难段家,段家不过四品,于他有何干,他不过是想让本宫恼恨罢了。”
“也是。”萧长宁悠悠道:“段家知府任上出了差错,可不就回不来了吗,那段家姑娘自然也回不来,你确实要因此恼恨上九王了。”
他满脸揶揄,显然是还记得自己休沐日被毁了的事,此时是刻意找太子爷的为难。
这人浑不吝的模样着实令人恼恨,梁子君见状打圆场道:“哎,说回正事,殿下今日找我们来,定是想好对策了。既然贪污这事是假的,你打算怎么做?”
祁宴放下了手中杯盏,略思忖了片刻,道:“找替罪羊。”
“这事容易,交给我办吧。”萧长宁答应的极其痛快。
三人又议了会儿国事,几盏茶过后,都松懈下来。梁子君又旧事重提,好奇道:“说起来,殿下这么帮着段家回京,当真是为了段家姑娘吗?”
这话提起来,萧长宁也朝那棵万年不开花的铁树望过去。太子爷心之所系到底是不是段姑娘,连他们这自小一同长大的人都不甚清楚,只知他待段若妤确实与旁人不同。
祁宴默了默,想起了四年前他与段若妤最后一次见面。
实在算不上愉快,他眼底再次闪过一些烦躁:
“与她无关,段家出了事,本宫亦不能独善其身。”
这便是不想说了,梁子君也未再追问。
三人静默下来,这才发现,隔壁包厢里有人。祁宴和萧长宁自小学武,听声辩位,耳力较之常人胜了不止一筹。他们这厢安静下来时,隔壁一男一女的声音就变得十分清晰。
--“镇北侯当真是举世英雄,蓁儿,你知道吗?他能手持弯弓百米穿杨。”
“而且,据镇北侯说,太子殿下曾经能蒙眼根据风声于百步外辨物,箭无虚发,当真是奇才。”--
少年的声音传过来,倒不难分辨那边两人是何身份。只是话里提及了萧长宁和太子,这边当事的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祁宴乌黑的眸子闪了闪,带了些促狭的笑意,望着好友道:“倒看不出你对本宫崇拜至此。”
萧长宁冷不防被对方堵了一道,心中郁闷。
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蓁儿,我快要及冠了。”---
少年的声音突然撞了进来,带着独有的热忱与莽撞,让旁听的几人都愣了愣。
隔壁包厢里的人是江朝和陆蓁蓁毫无疑问,既说起了这个话题,他们几个外人不好再偷听了。
萧长宁最先反应过来,起身道:“今日事也议的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就散了吧。”
他转头看那万年铁树,道:“太子爷骑马了吗?我送你回宫?”
他话音未落,那厢又传来了江朝的声音。
--“我若是受封,日后想是要成年累月地在外面,不能常在京城守着……守着妻儿了。”--
空气一时静谧下来。
不光隔壁包厢,连他们这边都陡然变得宁静,萧长宁和梁子君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似乎是怕惊扰了那此刻沉默的人。
祁宴端盏欲饮,动作顿在唇边。
所有人都静默下来,不知在等什么,或许是在等一个答案。
这沉寂并未持续太久,那厢姑娘磕磕巴巴开了口:
“我,我……”
萧长宁虽自诩君子,可此情此景,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梁子君更是往墙边挪了挪。
那答案呼之欲出……
“哐当!”
玉石花盏落地,惊扰了满室的暧昧。
无忧反应极快:
“爷,奴才手笨,没伤着您吧?”
祁宴面色冷凝,接过无忧递过来的帕子,缓缓地擦过指节,那那沾染的茶汤拭去,凉凉开口:
“无事。”
“只是青天白日,被些乌糟话伤了耳朵。”
这声音清晰,且故意加大了音量,萧长宁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刻薄话原就是说给隔壁那二人听的。
那边包厢登时便有了反应,“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不多时,他们的门被敲响了,清脆的女声传来,带着压抑着的气愤:
“里面可是太子殿下?叨扰了,臣女有话同殿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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