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句话是那么说的吗，美好的东西不一定要拥有，只要它存在于那里，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林汐对于钟岫而言，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街道空旷，道路旁边盘踞着年岁已久的青苍大树，还有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台，她们两个人背着书包安安静静地走在路上。
夕阳拉长了她们的影子，钟岫悄悄地伸出手，与她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地上的影子，她们就像牵着手一样。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
但是下个转角，就要到林汐的家。
“给你，”钟岫像往常那样笑着把牛奶给她。
“怎么做到加热的？”林汐和她一起从教室出门，没有看她用过任何电器，而且，这瓶牛奶从早上起就在她的课桌里了。
“秘密。”
伸手从她手心接过牛奶，林汐的指尖碰到她的掌心，也是温热的。
“那我先走了，现在天色还早，你不用送我。”
她说完就转身，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但是后衣领被林汐一把抓住。
“去哪。”
“回家呀，你们alpha怎么都喜欢拽人家衣领，”钟岫轻轻拍掉她的手，有点不乐意。
“还有谁？”林汐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的降调。
“……没有谁，怎么了，还有事吗？”钟岫有点后悔，话说的太快。
“补习，忘了？”看出她不想说，林汐没有追问。
“补习？”钟岫抬起头，“这都不在学校了，怎么补习？”
“我家，”林汐简明扼要。
“我还以为明天开始呢。”
难道大家不都是今天做计划，明天再执行吗，明日复明日……钟岫承认，她没有把林汐说的计划放在心上。
“今日事，今日毕。”
她说完这句话，钟岫愣了一下。
上一次和她说过这句话的人，是妈妈。
——岫岫，不要把今天的事情推到明天，身体会变懒惰，今日事，今日毕。
妈妈在的时候，她总是各种找理由偷懒不想跳舞，直到妈妈去世，她每天睡觉之前都有好好练习基本功，可是妈妈再也看不见了。
“好，”钟岫轻声说。
希望这一次，不要重蹈覆辙。
她怎么了，林汐发现她的情绪突然低落。
“你如果想明天再开始也可以，但是今天你的后颈，还要换药。”
讶异于说一不二的alpha退让，钟岫抬手摸着后颈，“今天开始挺好的。”
“嗯，”林汐带着她回家。
晚饭是从食堂打包带回来的，钟岫看着桌子上的饭盒，想象着林汐晚上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不知道她是怎么习惯从家里阿姨专门做的饭到食堂饭菜的。
食堂饭菜不算难吃，但是对她而言，肯定会有不少落差的。有时候好几天不吃爸爸做的饭，钟岫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没胃口。
趁着alpha去楼上整理东西，她给爸爸打了一个电话。
对付钟瑞霖，她总是有很多办法，不到一分钟，钟瑞霖就在电话那头缴械投降——
“好好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以上来了，”林汐的声音从二楼传出。
林汐的家，钟岫只去过她的卧室，书房还是第一次进。
里面的空间很大，如果不知道这是她家，还以为这是个书店，地上铺着一层厚厚软软的几何图案毛毯，几乎整面墙都是复古红木书柜。
窗户也是一整面，一排书桌嵌在窗边，外面就是最好的自然光源，人体工学椅旁边有可调节的金属支架落地灯。
比c城的省图书馆还要现代化。
把书包放在桌子上，钟岫粗略估算了下，她和林汐坐在一排绰绰有余，甚至还能再坐两三个人。
不过书房里有个很奇怪的地方，钟岫第一眼的时候没仔细看书架上的东西，现在坐在窗边回过头看。
书架上的书其实并不多，架子上放的全是各种各样的奖杯和奖状，学校里发的三好学生只占了一小部分。大多数是一些课外竞赛和特长，其中就有网球赛的冠军。
尽管知道她很优秀，但同时出现这么多闪闪发亮的奖杯，还是让钟岫大开眼界。
“这些都是我的，”林汐拎着书包进来，说话的语气听不出任何骄傲，也听不出虚心，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有一个问题是，林汐才十八岁，这么多奖杯，钟岫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手机有来电显示，林汐拿出手机，钟岫看见她皱了一下眉。
“小汐吗？”房间很安静，那边传来的声音钟岫也能听得到，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这个时候会打电话给林汐的中年人，钟岫只能想到一个，林汐也确实叫了他。
“叔叔。”
“哎呀，你看叔叔最近给忙的，连你的生日宴会都没来得及办，公司有太多事情要交接......”
交接的，不就是爸爸的总裁事务，没出车祸前，林克勤是公司的二把手，于情于理，现在都是他接手公司事务，林汐垂着眼帘，听他继续说话。
“要不就这个月末吧，叔叔邀请了很多你的同龄朋友。”估计是怕林汐拒绝，他又加了一句，“他们都是你爸爸妈妈朋友的孩子，icu进不去，大家也是想关心一下你。”
这是关心吗，林汐父母还在医院躺着，他却让林汐举办生日宴会，这是处刑吧。
要是真心给林汐举办生日宴会庆祝，还会等到现在吗，早干嘛去了，钟岫不禁为她担心。
林汐在思考，林克勤要做的事情，她拒绝是没有用的，说不定月末直接把别人带到家里来了，和钟岫订婚这件事，他就完全没有过问林汐的意见。
“叔叔安排就好。”
“行，你记得让钟岫也来，她是你未婚妻，理应陪你一起参加。”那边的alpha男性笑着说，语气听起来很像关心侄女的叔叔。
电话挂断，林汐看着钟岫，“你去吗？”
“你想让我去吗？”未婚妻这个词，是她们之间默契绝口不提的话题。
不难想象，别人知道林汐这个顶级alpha有一个beta未婚妻，会怎么想。
在林汐父母车祸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举办这场所谓的生日宴会，林克勤的“用心良苦”实在昭然若揭，钟岫不想妄自菲薄，但是和林汐有关的事情，她是有一点没自信的。
“是不是觉得我不正常，爸爸妈妈都躺在医院，我还有心情读书。”林汐突然说道。
事情过去快一个月，林汐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过父母，她很少和别人说这些，沈知秋知情，不过也是因为离她太近，看得清楚。
“每个人表达情绪的方法不一样，”钟岫摇头。
当时妈妈生病，大家都为她难过，可是她自己却一直笑到最后，还反过来安慰钟岫。
“这些奖杯，都是我的，”林汐重复了一遍。
分化期刚结束，她就出现在校园，不敢错过任何一次考试，不是因为老唐的奖金，老唐不会因为一点钱就让她勉强带病考试，考前一天老唐还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在家好好度过分化期，等身体完全恢复再来学校。
“他们太忙了，我发现只有这些，才能让他们展开笑容，推掉工作，多陪我一天。”
说话的alpha很高很高，但是她说这话时，还是很像一个小孩子，钟岫心里有些酸涩。
在爸爸妈妈的宠爱里长大的beta，很难理解她的渴望。
“好不容易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在icu病房里，我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什么。”
“也许是这一次，我没有拿奖杯去交换与他们的见面。”
仔细看每个奖杯的底部或者奖状的背面，都用一行小字标注着日期，是手写上去的，钟岫终于明白，这原来是林汐与爸爸妈妈见面的日子。
悄悄数了数，去年一整年，她和父母才见了不到四次面，再数数之前的，也差不太多。
反复数了几次，钟岫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这整面墙，别人以为足够多的荣誉，在林汐这里，永远还是太少了。
对一个刚成年的alpha来说，记忆里与父母见面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于是，钟岫也终于理解，为什么林禹诚一个老土的恶作剧，就歪打正着，让林汐误以为真，深深自责。
她似乎一直以为，是因为她没有拿奖，父母回来给她过生日，才让他们出了车祸。
她把父母的车祸全部归结为自己的责任，仅仅是因为她没有拿奖去换取，与他们见面的资格。
可是她才十八岁，和父母见面不应该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相比于陪在病房，我想，他们更希望看到我的成绩。”她平静地得出这个结论，就像做题一样思路清晰而理智。
这是最让人难过的地方，钟岫很想给她一个拥抱。
“你上次说，我妈妈生病的事情。”
“妈妈其实检查出肺部阴影很久了，她一直没有去治疗，确诊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医生说最多只有半年。”
“爸爸和我，外公外婆都很难接受，只有她自己坦然，剩下的日子，她说她过得很开心。”
记忆里的女人，是这样的，永远带着笑容，林汐记得很清楚，面前的女孩，和她的身影可以重合。
“妈妈她还说过，很高兴你的到来，”钟岫走到她面前，笑着说道。
说到这里，林汐才听出来，钟岫是在安慰她。
用一段悲伤安抚另一段难过，无法与她感同身受的钟岫，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不辜负她的信任和诉说。
“生日宴会，和我一起去吧。”
“这是邀请吗？”不是作为未婚妻的责任。
“是，”林汐点头。
这是她十八岁生日唯一的邀请函。
“好啊，”钟岫弯着眼睛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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