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倪辛月！！你……”
放往日里一个女生的重量对王淳亮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倪辛月的手直接怼在王淳亮肩头的血窟窿上，痛得他脑袋着地，冷汗直冒。
倪辛月眉头拧着, 手下一点也没留情，根本没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老李、老钱几人是眼睁睁看着倪辛月跳进窗台、敏捷且具有冲击性地把王淳亮按在地上的。
现下自己也都情不自禁地跟着捂腰、缩脖子, 一阵幻痛。
纪甚灵收弓来到倪辛月身旁。
倪辛月冲他拱拱自己肩上背的包。
纪甚灵了然地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捆粗绳来。
老李也不耽搁，忙起身，上前帮着一起将王淳亮捆起。
他声音因为身上的疼痛还有些低哑，但此刻充满感激：“谢谢、谢谢。”
“没事。”
倪辛月咧嘴一笑, 拿着剩下的绳子朝梁欣那儿走去：“之前说过的, 不白帮。”
“我们比较物质。”
“记得给我们的食物多准备一点。”
老李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王淳亮还在叫着倪辛月的名字，想再说点什么。
纪甚灵侧身从他面前走过。
王淳亮瞥见对方身后背着的箭，就想到了自己肩膀上的伤，不由破口大骂起来。
原本已经走开的人突然又转过头回来。
王淳亮看着纪甚灵那双莫测的眼神，莫名被镇住，嘴巴微钝地卡壳了下, 接着就看见对方的视线往下落到他的脖子处。
王淳亮不自觉往后连挪两步：“你……”
下秒就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被人团起, 一把塞进了他的嘴里。
“……”
王淳亮瞪大眼睛，然而所有的声音此刻都化作了“呜呜呜”的声响。
另边梁欣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倪辛月, 还有些怔忡：“你们, 一直没走？”
“嗯，”倪辛月把绳子给她，指了指倒在一旁的塌鼻梁，“都绑上。”
塌鼻梁刚从楼梯滚下, 摔折了脚, 被两人没轻没重地五花大绑, 最后连叫声疼得力气都没有了。
老钱边上的那位还挣扎着想爬起，但老钱一脑袋再次顶过去：“少动！”
那人磕趴在那儿眼前又是一片金星地缓着。
很快屋里的三个人都被捆绑在一起抵到墙边。
大军脖子处的指痕还泛着红印，但好在没有大碍。
老钱按着大腿，仍躺靠在墙角，不能动弹。
纪甚灵让梁姨找来剪刀，剪开老钱伤口边上的裤子布料。
小刀不长，血流得也不算多。
纪甚灵把着上方的刀柄对着切缝检查片刻。
老钱看他目光沉静，检查手法也颇为熟练，好奇道：“你是学医的？”
纪甚灵笑起来：“法医。”
“法……”老钱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在瞪圆眼睛那一刻，纪甚灵手速更快，倏地将刀拔了出来。
老钱猝不及防，顿时疼得嗷嗷大叫：“你小子真把我当死人啊——！”
纪甚灵还是那副眉眼平静的样子，干脆利落地用医用纱布清理干净血迹，让倪辛月帮忙从他的便携医用包里拿出钉皮机，像订书机一样给老钱缝合伤口：“还好，脂肪够多，没伤到筋骨。”
老钱还在叫个不停：“你小子，就没点麻药什么的吗？！”
纪甚灵：“我们剖死人的用不上这个。”
老钱一噎：“那你早跟我说声，我灌口白的也行啊。”
“行了，”纪甚灵眼底带了点笑，“别叫了，已经缝好了。”
他转头又要去拿医药包，却见倪辛月蹲在他脚边，已经双手捧着绷带递过来。
纪甚灵动作微顿。
倪辛月还以为是自己拿错东西了：“不是要这个吗？”
纪甚灵眨了下眼，点头：“嗯，是这个。”
“那你这么看我。”
纪甚灵笑，接过东西时，曲手指，用指节碰了碰倪辛月的手：“在夸你。”
倪辛月舌尖抵着上颚，手像是被点着了，火烧火燎的，不过她没说什么，只“啧”了一声。
她把绷带和纪甚灵手上的钉皮机交换过来，消毒后，放回医用包里。
这医用包还是纪甚灵从医学院离开时，从老教授那儿拿的，一路上都没遇上用武之地，这次倒是发挥了作用。
老钱觑这两人。
“你们速度能快点吗？我还躺着呢。”
给人缠好伤口，纪甚灵给了几句医嘱：“这几天别碰水，实在受不了想洗澡的话，也用保鲜膜包着，别熬夜，忌辛辣。”
老钱摸摸绷带缠好的地方，嘟囔道：“都好一阵子没吃到什么有油水的东西了，哪还能吃到什么辛辣啊……”
在纪甚灵和倪辛月给老钱处理伤口的时候，老李一直在跟梁欣说话。
他把这两天的经历都讲了出来，从倪辛月帮他们一起停车，收留他住、给他食物，再到刚刚听见家里出事，这帮大学生在底下帮忙挡住丧尸等等一一道来，事无巨细。
不过有关倪艺桥的事，他没提。
梁欣时不时把目光落在倪辛月、纪甚灵两人身上，复杂不已。
然而下秒她脸上就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三两步走到王淳亮跟前，把他嘴里的塞着围巾□□：“到底有什么想说的，把嘴堵上了，还能一直叫个不停。”
王淳亮一得到开口的机会，就冲倪辛月问道。
“倪辛月你怎么会在这？你跟他们认识？”
周围几个人都在看他俩。
塌鼻梁刚就想问，奈何那时候王淳亮说不了话。他动了动身子，缓过痛劲，瓮声瓮气地问王淳亮：“亮哥，这女的谁？”
老李、梁欣也朝倪辛月看来：“他们是你……？”
倪辛月睨王淳亮一眼，语气淡漠：“不认识。”
“不认识？！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呀，我是你……”
他边说话边坐起身，想朝倪辛月那儿挪去。然而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背后突然一股大力将他往后拽去，整个人一下子摔得前仰后合。
是纪甚灵踩住了他尾端的绳子！
他妈的！
王淳亮肩膀作痛，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好几下，才控制自己能用温和的声音说话。
“倪辛月，我是你教官，你大一军训的时候，我带过你的。那时候我跟你们宿舍关系都不错的。你忘了吗？”
倪辛月还是那清清淡淡的眉眼。
王淳亮当她是真不记得了。
想着他那时候对她的感情，还让人当了那年的优秀标兵，只觉得一片真心喂了狗，怒火中烧。
但说出的话仍是温和的：“眠心你总记得吧？你们的室友。”
塌鼻梁听到这话，反应过来倪辛月的身份，眼神闪烁，显得几分心虚。
但王淳亮还是一副诚恳的样子：“她没跟你们说吗？我是她对象。她大一就跟我在一起了。你不记得了，你们寝室还有叶澜、元梦、江绮杉，她们肯定记得我的。”
倪辛月缓慢道：“那眠心在哪？”
“她……”王淳亮见所有人都在等他说话，觉得孙眠心是个很好的话题切入点，于是神色悲戚，语气也沉重了好几分，“她被丧尸咬了。”
“我们出来抢东西……也是不得已的。你知道在这个末日，想活下去太难了。我一路带着眠心，但物资实在是不够了。几天前，我们出去找吃的，她饿得走不动路，留在休息的地方，没想有丧尸闯进来，把她给……”
王淳亮低下头，语气悲痛：“眠心她还怀着孕。”
“我老婆和孩子全没了。要不然我不会这么不理智的抢劫的。我现在知道错了，辛月，帮我松绑，我让他们别打了，不在这乱来，马上就离开这里。”
“辛月，求你了，看在眠心的份上。”
房间里安静。
屋外的打斗声清晰可闻。
王淳亮还是那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老李看着他，手指头搓了一下，但见倪辛月没说话，他也就一声不吭。不过眼里对王淳亮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梁欣想着之前倪辛月第二次来时提出的要求，也明白过来，皱着眉把大砍刀往地上一杵。
倪辛月：“她大一就跟你在一起了？”
王淳亮：“对，我们很恩爱的，要不是这个丧尸……”
倪辛月打断他：“她都怀孕了？”
“对，她说想要早点有个属于我们的……”
倪辛月继续打断：“几个月？”
“五、六个多月。”
“当不成父亲，你很遗憾吧。”倪辛月说话声变轻，垂眸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柔和。
王淳亮觉得有戏，拱着身子要往她这边凑：“对对，眠心和孩子都没了，我实在是太难过了，要不然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塌鼻梁也在边上搭腔：“我们没有恶意，亮哥和嫂子关系真的很好，本来……”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黑影袭来。
“啊！！”
王淳亮叫出一声。
塌鼻梁怔怔看去，倪辛月竟一脚踹在了王淳亮的命根子上。
王淳亮：“倪辛月！！”
“这样你可以永远遗憾了吧。”
倪辛月蹲下身，抓着王淳亮的头发，让他抬脸。
“傻逼。”
“你一点也没猜过——孙眠心可能还活着吗？”
王淳亮说不出话来，他从倪辛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仓惶的脸。
——卑劣无处遁形。
作者有话说：
?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居民楼间的街道上还处于一片乱战中。
江绮杉敲着棍棒把一条窄巷里的丧尸牵引出来, 领它们往作战中心跑。
她一边跑还一边有些不确信地问元梦：“确定要这么搞吗，感觉这村地形复杂，还有好些迷路没离开的丧尸。这要全引出来, 那帮人收拾不过，最后累得还得是我们自己。”
元梦没力气搭话, 却在看清前方的景象后神色一变——
王淳亮的那些同伙已经意识到身边砍不完的丧尸是他们的杰作，逮到间隙，竟提着刀朝一旁还在乱窜的时宇袭去。
而时宇背着身，根本没有察觉到此刻身后的危险。
原本有些力竭的元梦一下子又提起了速度，向前奔去：“别确定不确定了, 快去帮忙！”
四周各种丧尸的叫声和人的叫声混杂在一起。
时宇远远看见元梦、江绮杉带着丧尸朝自己跑来, 还想说丧尸数量差不多够了。
“嘭——”的一声，余光里一道黑影掠过。
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对手摔趴在地。陈书望踩在对方的身上，怼得那人武器小刀飞出，落到他的脚边。
时宇反应再慢也意识到刚刚差点发生了什么，吓得忙把小刀踢出一米远。
“咱能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方方……”陈书望正说着, 眼睁睁看见对面居民楼一个东西横空飞来。
他吓得身体一扭, 一个躲闪后，不明物体竟然没落空, 正中他后方的一个男人脑门, 砸得对方发出一闷哼。
好家伙，又一个搞偷袭的！
远远地，元梦、江绮杉两人总算松下口气。
陈书望和时宇低头看看——一本板砖厚的新华字典，书页凌乱地敞着, 随风翻动。
居民楼上, 一位戴眼镜的老阿姨拄着窗台：“小子, 别走神，小心命都没了！”
陈书望：“要不是我躲得快，您就要砸到我了啊！”
边上居民楼里的住户见大妈这套物理攻击有效，也不猫着身子躲在窗帘后了，唰唰两下推开窗，把家里用不着的便宜东西，一股脑地往外扔，帮忙助攻。
一时间，王淳亮团伙的人惨叫声迭起。
“靠，怎么还会有晾衣架！”一道略显突兀的声音横空响起，柳明梵抓着衣服架子抬头，张望一圈，控诉道，“大伯你搁这儿套圈呢，还套自己人！”
大伯手上还捏着好几个没扔出去的：“这么没有眼力见，离我圈远点！”
“……”
场面混乱，对面已经有人被丧尸咬到。
四通八达的各条巷子口还有零零散散的丧尸闻声而来。
江绮杉看大家都跑得满头大汗：“数量太多了，咱们先找地方避避吧。”
陈书望率先辟出条路，朝就近的一栋居民楼爬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楼上的看清楚点，是我们！别乱丢东西了！”
很快林峰等人也反应过来：“别杀丧尸了，学他们的，找地方爬上去。”
然而一行人还没爬上两米高，就被二楼的住户不断用晾衣杆往下捅。
“艹。”
接二连三的人坠下去，遭到丧尸围堵，狼狈抵抗。
林峰冲梁欣鞋店的二楼叫唤：“亮哥！我们这儿实在顶不住了！你那儿怎么样了，能不能出来！”
几秒后，窗户后出现个年轻女生，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林峰愣怔一瞬，反应过来王淳亮三人很可能已经折在里头了。
他们留在这巷道与丧尸纠缠，本身就是为了接应王淳亮，现下王淳亮是没机会救了，他们自然也没有多呆的道理。
“带上东西跑！”他冲身后的弟兄们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从那鞋店二楼，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正巧扎进他面前的一摊小土堆里。
倘若他再快一秒，现在这箭肯定就是扎在他的脚上了。
林峰鞋尖一缩，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
那女生还站在窗边，只是边上多了个拉弓的男人。
女生道：“留着他们解决丧尸。”
“好。”
男生再次搭弓射箭，把想要跑出巷道的几人都逼停了脚步。
他们不死心地还想试着闯出去，然而箭尖缓缓向上移，林峰很快就意识到如果他们再闯，接下来这箭指的就会是他们的脑袋。
“出不去了！”
有人大叫。
林峰等人不得不背对背围到一起。
跑出去就是直接被射死，继续在这杀丧尸，还能拖延一会儿，说不准能有什么转机。
然而——
不知过去多久，路面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丧尸尸体。
林峰等人筋疲力尽，折损了好几个兄弟。
他们这些天来的进食量本就维持在不死人的最低线，刚才虽然抢劫了几户人家、狼吞虎咽地吃了点东西，但这通乱战下来，也耗费得差不多了。一个个用武器撑着地面，才勉强站稳身子。
林峰累得两眼发黑，想坐下喘口气。却见两边楼房窗户大开，好些人翻窗，鞋面落在遮雨棚，雨点一样，手上还都拎着棍棒。
“没丧尸了，大伙上！”
林峰等人还想拿起武器反抗，然而力竭后的胳膊发飘，没一会儿就呈现一边倒的架势，疾风骤雨的乱棍落在他们身上，
没几分钟功夫就被揍得鼻青脸肿，分不清南北。
“轻点、轻点……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林峰等人唉声叫着，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
但这帮村民没有丝毫怜悯，将他们五花大绑捆上后还不忘踹上几脚。
陈书望等人这时候重新跳回到路面上。
他们拍拍手上的尘土，村民听见声音，稍稍往两边让出点道，七嘴八舌地向他们表达感谢。
林峰还在哀求：“我知道错了。叔叔婶婶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也是太想活着，才会一时犯错，我的爸妈还在家里等着我……”
元梦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们队的王淳亮是我们学长。之前是不是有个叫孙眠心的人跟你们在一起，她人呢？我是她室友。”
林峰愣了一下：“她……你是她室友？”
元梦耐心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林峰忙露出激动的神色：“你是她室友！我跟你说，我跟她关系很好啊！这一路过来我都很照顾她……”
“哦哦，她还怀孕了，我们一路没少保护，她还说我像她哥哥……咱们原来是一家人、一家人。”林峰说着就要往元梦那边凑。
他的同伙也纷纷说着自己与孙眠心的关系有多好。
江琦杉往前走了一步：“那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她人呢？”
“我们给她找吃的，给她、给她……”林峰磕磕巴巴地说着。
没做过的事，再怎么胡诌，也抵不过脑袋空白带来的卡顿。
江琦杉往他肚子狠踹了一脚。
“你还真有脸说啊，照顾，我看你们是这么照顾的吧？”
柳明樊蹲下身，认真地看着他们：“打孕妇、杀人，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真的有想过自己家里还有爸妈在等着吗？”
林峰等人只道：“我错了，我错了。”
柳明梵摇摇头，站起身。
元梦轻轻问了句：“你们刚才抢了几家？”
林峰愣了一下。在村民的怒视里，他嘴唇抖了抖，道：“是王淳亮让我们这么干的，我们也没办法，我们饿……”
边上一个大妈抄起手上的扫把就往他脸上挥，眼睛红，早已经泪流满面。
——是村长的家属。
“没办法，没办法！老刘被你们杀的！他都说要给你们找吃的找住的，你们为什么还要杀人！为什么！”
林峰鼻血都被打出来了，糊得满脸都是，他叫嚷着：“那是王淳亮动的手，你们找他去啊！”
“他的账自然要算。”
老李的身形出现在鞋店二楼的窗户后。
他把王淳亮三人从楼上吊下来，动作上显然没什么耐心，绳子倏地一松，王淳亮落在最下面，直接摔断了腿。
“啊——”的惨叫声让所有人看去。
倪辛月和纪甚灵则轻轻松松跳定在他脚边，听着他的哀嚎毫无波澜。
害村长的一伙人全齐了。
他们或是躺着，或是半跪着，窝在一起。
这条街能爬窗的村民都围到了他们的边上。
有小孩子探头缩在窗户后偷看，被大人呵斥着退回了屋里。
男女老少、高高低低、胖瘦不一的阴影笼罩在王淳亮一伙人身上。
王淳亮不敢抬头看。
有人统计了被他们抢劫的人家：“整整五家！老头老太太、寡妇、上高中的小孩儿。你们可真会挑人下手啊！”
谩骂声里，老李已经点上了一根烟，烟雾里他看王淳亮这些人向的表情晦暗不明。
“死去的那几家，有他们亲属吗？”
有几人站出来，眼里是止不住的含泪愤怒。
“其他人都回楼上去……你们跟我……”老李话音未落，前方一阵脚步声传来。
老李抬眼看去 ，竟然是巡逻队其他兄弟。
村里有五六只巡逻小分队，尸潮来临时，他们这队在另个街口停车堵丧尸，想退回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临时找个地方躲避，现下才趁尸潮离开赶回来。
一行人因为重逢的喜悦热泪盈眶。
老李让这帮弟兄和那几个亲属把王淳亮一伙拽起来，带去一个地方。
自己则转头看倪辛月等人。
“走吧，说好要给你们车的。”
倪辛月看着王淳亮等人被拽走的背影：“你们打算……”
“这就别问了。”
老李笑了一下，把烟丢在地上，碾碎了火光。
“你们这群小孩，再能打也只是小孩。有些事情……交给大人做吧。”
作者有话说：
?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老李领倪辛月等人朝仓库走去时,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这仓库原先是个待租出的废旧工厂，占地几百余平米，丧尸爆发后, 就在村长的组织号召下，被大家有效利用起来。
铁皮门拉开, 率先印入眼帘的是成排的几辆大车，越野，SUV，小面包……样式应有尽有。
停放久了，细小的粉尘附着在车身上, 依然抵挡不住底色的锃亮, 乍一看让人恍然以为自己进了什么车展。
几个男生上前这儿摸摸，那儿摸摸的。
“从哪儿整的那么多新车？”
虽然这些车没有金叔车库里的那些酷炫，但是从种类上来说，还是给他们看花了眼。
老李穿过通道往里走，背着身回答他们道：“有些是村民住户自愿捐出来的，有些是从4S店开回来的。”
倪辛月等人顿时咋舌。
4S店？
这帮村民跑去打劫车行了？
这确实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曾想过的思路。
一行人没跟着老李往里走, 站在面包车旁左右观摩——底盘高, 后座大，还有拉货的空间。塞上好几个人来也不会觉得挤, 且车身不像公交巴士那样过分大, 便于通行。
“一、二、三、四、五……”江琦杉数着座椅数，最后拍拍引擎盖，敲定下几个备选方案，“要不这辆, 要不这辆？”
她挑车标准十分简单, 只要尽可能少的叠坐, 别给人当屁垫就成。
“我都行，你们呢？”
倪辛月转头看其他几个。
纪甚灵对车没什么想法，颔首：“听你的。”
陈书望左右看看，索性扭头叫人道：“叔——你看你这儿车子那么多，要不直接给咱两辆呗。”
“我们之前停宾馆门口的估计已经报废了。”
老李刚从里头搬了两箱自热锅和方便面出来，放在车子旁的空地上，觑来一眼：“你小子倒挺能蹬鼻子上脸。”
陈书望拍时宇：“快对你李叔说点好听的！”
老李看时宇要冲他说话，就一阵头疼：“停停停！你千万别说，车随你们选。”
柳明梵在一旁快乐地嘿嘿一声，做了个吹长笛的手势：“要不是怕引来丧尸，我高低得给李叔吹两首。”
老李扯扯嘴角：“别贫了，你那长笛还有一小截在我家呢，快点挑，挑好哪两辆了跟我说。”
不过男生们争取来的“两辆”还是被倪辛月打回了一辆。
倪辛月觉得两辆车开起来不方便，地图只有一份，两队人路上要是遇到点什么情况散开，没地图的那队真就要两眼一抹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最后在倪辛月这个司机的敲定下，他们选择要了一辆五人座带拉货空间的面包车。剩下六个人可以坐在拉货的位置，空间绰绰有余，还能稍微活动身子或者躺躺。
老李又搬出箱矿泉水，看到他们挑选的车后，点点头说可以。
“今天时间也晚了，不好上路。你们先拿一部分要吃的东西回去休息，剩下的放车上，省得搬来搬去。”
“美食街那条路是没办法走了，尸潮刚从那边过去，你们往前开只不准还会遇到。”
“明天早上八点到这个仓库来，我带你们去我们村后面的一条小路，靠着山开，这条路的出入口都封了，直达定安区，很安全。到出口的地方你们可能需要弃车往前走，不过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能看到避难所。”
倪辛月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条路线：“你们村去避难所有这么条小道，怎么不直接躲哪儿去？”
“已经去一部分人了。”
“但现在也没个消息。鬼知道是不是死在路上了。”
老李见他们都看自己，摆了摆手，没什么歉意地继续道：“没咒你们的意思。只不过对我们来讲，没那个离开的胆子，就算死也想留在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
“算了，说多了你们也不懂。反正我们这里还算安全。真出了事，我们也备了足够的车，到时候再离开也不迟。”
老李送倪辛月等人往宾馆走。
夜路安静，村里巡逻队的幸存者已经重新聚集起来了，四处巡逻，清理残留的丧尸。
他们远远看到老李和倪辛月等人，还点头示意了一下。
村民则全都回了屋。窗户里透出的一盏盏暖色光亮。
——寻常地仿佛回到了丧尸爆发前的日子。
元梦挨家挨户地看过去，眼里映着这些灯火。
江琦杉走在她的身侧，和她一起看：“想家了？”
“嗯，”元梦点头，“我想回家的时候，也有这么多灯亮着。”
“会的。”
江琦杉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小跑了两步，伸手拉走在前面的倪辛月。
“咱们能回家吧？”
“能。”倪辛月一直听着她们的对话，回手牵去，寒风也吹不走暖意。
江琦杉捏捏元梦：“听到没。”
“听见了。”元梦笑起来。
在女生身后，男生们也扎堆走着。不过他们显得萧瑟很多。
柳明梵看前面贴来贴去姐妹情深，低头看看自己被冷风吹红的手。
原本护养精致、人人夸赞的双手现在没人疼、没人爱。
柳明梵小脸蜡黄：“咱们要不要也牵……”
纪甚灵收回视线，没什么感情地扫了他一眼：“不要。”
陈书望“啧啧”两声，显然也是拒绝。
只有时宇诚恳回道：“真的要牵吗？”
柳明梵想了想这家伙的倒霉体质，果断收回了手。
来到宾馆楼下，留守的乔思羽、叶镧几人隔老远就已经站在了窗台后，冲他们疯狂招手。
“行了李叔，我们到了。您也早点回去吧，”陈书望道，“要我说您刚就不该送我们，一个人走路上怪危险的。”
“没事，我巡逻队的兄弟都在附近呢。”
老李抬头看着窗户，抿了抿唇：“孙眠心……让她下来吧，她留村子里。”
倪辛月等人听到这话都愣了愣。
他们没马上爬进宾馆二楼，隔空把这事和楼上的几位说了说，由两个女生去找孙眠心交谈。
孙眠心就在同一间屋子里，刚才已经听见了大家的全部对话。
叶镧转头看她道：“你想留在这儿吗？这边还是比较安全的，或许可以安全地把孩子生下来。”
孙眠心有几分怔忡，她的目光落在叶镧身上，有好几秒，她都没说话。
但再开口时，她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我留下吧。”
她嘴唇有些干涩，声音听上去也是如此。
“可以抱你一下吗？”
叶镧知道，在末日结束之前，她们几乎没有机会再见面了，看着孙眠心的眼底多了几分感慨。
叶镧张开怀抱:“来吧。等末日结束了，我带你去做美甲。跟以前一样。”
孙眠心拥抱她。
孙眠心还和乔思羽做了个告别。
乔思羽在宾馆里的时间多，总会主动过来给孙眠心解闷。
孙眠心说:“如果我没有搬出寝室……我就有更多时间和你认识了。”
一楼的门堵着，大家要把孙眠心从二楼窗台带下来。
倪辛月等人在一楼接应，顾虑着她的身体，所有人都仰脸伸手，仿佛她不小心掉下来，他们也能第一时间接住。
不过孙眠心还是很稳当地踩在了地上。
倪辛月又跟人确认了一遍问道：“你一个人留在这村里，会不会害怕？”
老李嗤笑：“我们村都是正经人，有什么好怕的。”
孙眠心笑笑：“我只怕王淳亮。”
老李看着她：“不用怕了，永远都不用。”
一行人爬回到宾馆二楼，李叔带着孙眠心的背影在路面上渐行渐远。
李立舟目光落回出去闯荡的几位：“李叔怎么突然又同意把孙眠心留他们村里了？”
陈书望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可能是因为今天我们对他们村的安危做出了卓越贡献吧。”
叶镧从他们带回的物资里翻出一包小零食，边吃边问：“你们又干什么大事了？”
江绮杉说起来就有些眉飞色舞：“你是不知道哇，我今天当了十来只丧尸的领跑，引他们去对付王淳亮那帮人。那帮村民吧，虽然之前老让咱们吃闭门羹，但今天配合起来真心不错，一个个……”
乔思羽听得蠢蠢欲动：“下回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出去吧，老呆宾馆里教桥桥画画，我都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教她了。”
秋述悠悠看她一眼：“达芬奇画鸡蛋还需要教的吗？”
倪艺桥一直在比大拇指，吐个“对”字。
“应该不用再跟丧尸这么对着干了。”
倪辛月将倪艺桥揽到怀里，挼挼人脑袋，对大家笑道：“刚李叔还告诉了我们一条去避难所的小道，就是路稍微绕了点，但这条路车很少。如果一帆风顺的话，或许我们明天下午就能到避难所！”
第二天早上八点。
一行人整装待发，准时出现在仓库门口。
老李到得比他们还要早些，黑眼圈重得吓人。
他把钥匙圈挂在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来啦。除了吃的，我还另外给你们准备了点东西。”
柳明梵：“李叔，你这眼袋，是一晚没睡啊？”
“对对，舍不得你们。”老李把车钥匙抛给他们的速度倒是很快，一点也没“舍不得”的意思。
时宇则往人身后看看：“东西呢？放哪儿了？”
老李指指面包车：“搁里头了。”
倪辛月也觉得好奇，打开侧车门想进里头看看。
拉货区整齐地堆了几箱食物以及一个超大行李箱。
“这是什么？”
老李按下她：“是我给你们额外赠送的，咱们相识一场不容易，给你们留作纪念的，别当着我面打开，我会不好意思。”
老李一本正经地说着，一点也看不出羞涩。
倪辛月听他这么说，有些好笑，但也顺着他的话，没再继续要求打开看了。
没一会儿，仓库门口又一辆小车开过。
驾驶座的男人喊道：“老李，要走了吗？”
老李将手上的车钥匙给倪辛月：“上车吧，我们送你们到那条离开的路口去。”
男生们自觉挤到拉货区，把柔软座椅让给了女生们。
看到老李放置的几张折叠迷你小板凳，陈书望啧叹不已：“李叔这出手不凡啊，一送就送了个大的。”
大家依次分配好座位坐下来，还多出一个。
柳明梵：“李叔够义气，凳子都没少给。”
倪辛月和老李隔窗碰了碰拳：“李叔，下次见。”
老李笑笑：“下次见。”
作者有话说：
?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从胡同中穿梭。
视野开阔后, 路面变得少许颠簸起来。黄色的土石与绿色的丛林印入眼帘。
这村庄恍若城与郊的人为分界线，西面是新建设开发的繁华美食街，东面则是连绵起伏的群山, 一株株常青树在冬日里依然枝繁叶茂、浓郁葱茏。
倪辛月看到近处的一个山洞隧道已经被大大小小的集装箱、石块以及铁丝网堵死，估计是附近村民在尸潮爆发后抑制丧尸往这里扩散所采取的措施, 给自己保障出了一条通往避难所的后路。
再往前一些的盘山路地面则肉眼可见的平整许多，水泥铺砌，向远方蜿蜒，看不到尽头。
老李的车没再往前开，靠右停下, 给他们让道。
他的手从车窗里伸出, 在车身上拍了拍，视线仍眺向前方，并没有看向缓缓驱到身侧的那辆白色小面包：“就送你们到这儿了。”
倪辛月把着方向盘往前。
窗户里探出好几个脑袋来，声音响亮：“李叔再见！”
山路起伏曲折，但依然阻挡不了大家的好心情。
远离城市村庄的郊野，看不出任何病毒肆虐摧残人类的痕迹, 整片林海的呼吸声层叠却又静谧, 就像大家体内沉稳跳动的脉搏，充满希望与新生的澎湃。
几个女生坐在前排, 像极了外出郊游。叶镧甚至把手机蓝牙连接上了车子音响, 放起公路音乐。
略显空旷轻快的鼓点在车厢内回荡。
一路以来，他们不敢发出声音，小心谨慎，生怕招惹来丧尸, 但现在, 四周是辽阔无人的山野丛林, 不需要提心吊胆，不需要时刻警惕，他们又充满了二十岁的肆无忌惮，从没觉得自己如此轻松畅快过。
叶镧甚至难得有心情从后车镜看自己的脸。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化妆了，从前那个妆容精致、大杀四方的女人不见踪影。
她又是摸摸眉毛、又是摸摸脸蛋的。
“我是不是变丑了。这野生眉越长越无法无天了……我靠，毛孔啊，这是毛孔啊，黑眼圈怎么也这么重。唉唉唉，元梦你给我看看，是不是法令纹都出来了。”
她说到后面激动起来，音量也提高不少。
坐在拉货区小板凳上的李立舟顺着椅背中间的缝隙看去，见叶镧捂着脸表情夸张，把刚耳朵里捕捉到的几个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她在嘀嘀咕咕什么。
他喝了一口水，眨了一下眼睛，心想也没她说的这么夸张啊。
男生们占据了后面的大空间，干坐着无聊，索性放倒了个方便面箱子，摆到中间当临时小桌。
陈书望拍拍前面的椅背：“江琦杉，扑克牌来。”
江琦杉从包里掏出扑克牌，回手递给他道：“怎么的，要用这几个小时苦练牌技啊。”
“那可不。”
这副扑克牌已经让他们玩过百八十回了，边角都弯曲毛躁起来，陈书望洗牌洗得小心。
“我估摸着，在丧尸病毒疫苗研发出来之前……哦不对，应该是网络通讯恢复之前，避难所里的娱乐项目就属这个了吧，要是能再整桌麻将那就更好了。我这不得好好磨练一下，要不然在避难所里地位不保嘛。”
时宇跃跃欲试地搓手：“那我跟你一块儿练练。”
陈书望张嘴就一个驳回：“不用，练什么都没有你的嘴好使。”
时宇：“……”
李立舟笑起来：“也不知道避难所什么样子，说不准不光有扑克牌，还可以打打篮球什么的。”
这个话题引得前面几位也纷纷畅想起来。
“篮球场都有了，乒乓桌高低也得来几张吧。”
倪艺桥竖起手指，加入话题：“跳！跳！”
倪辛月有点惊喜：“能一次说俩字了啊，试着说两个不一样的？”
倪艺桥张嘴，但卡顿好几秒，抬手拍了倪辛月的椅背一下，看来是做不到。
倪辛月笑起来，转动方向盘，眼前也依稀浮现了避难所的样子：“里面应该会有很多书，只不准在疫情平息后，我还能再多考几个证。”
元梦被倪辛月打开思路：“那我把之前写在备忘录里的末日自救经验书完善整理一下，说不定真有出版社愿意收稿出版。”
江绮杉：“靠，你俩用不着那么卷吧。”
“要我说啊，那儿最好能有个大赛道，好久没……”
元梦接着她的话往下：“膝盖皮痒又想摔一摔了是吧。”
江绮杉嘿嘿一声：“玩得就是心跳嘛。”
不过乔思羽问道：“要是避难所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好怎么办？”
元梦笑：“武装力量起码是够的吧，要不然也不能说是避难所了。可能卫生条件不是那么好，但至少不用再每天担心食物和丧尸，也不用跟那些亡命之徒做斗争。”
倪辛月开车的脊背都挺直不少：“感觉会是另一个校园集体生活。”
叶镧也长舒口气：“美日子终于要到来啦。”
在微微调高的音乐声中，牌局开始，时宇非要参与，柳明梵和陈书望想着也不能因为孩子“体质”不好就孤立他，便舍命陪君子。
李立舟和纪甚灵在一旁观望。
然而才进行一局，柳明梵就让秋述顶上：“哎呀，昨晚一想到今天就能到避难所，一直兴奋得没睡好，秋述你帮我顶两局，让我补会儿觉。”
秋述莫名其妙就跟人换了位置，看看边上的李立舟和纪甚灵，还谦让地问了句：“哥，你们两个玩儿吗？”
纪甚灵指了指时宇：“他在。”李立舟认可地点点头。
秋述：“……”
他扭头看看柳明梵，刚刚张口说困的人，现下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困意，已经撕好了一包瓜子观战。
反观陈书望，倒没有什么被时宇荼毒怕了的后遗症，仍一脸兴致勃勃的。
不愧是一个社团出来的。
时宇开心地洗牌发牌，他现在善于使用自己的天赋技能。时不时就说两句话，夸赞一下秋述。
也不知道这张嘴是不是真的开过光，或者是高密度地输出把秋述说得分心，接下来几把，秋述都没赢过，玩到后面，脸都白了，靠到一边，跟之前晕血的样子如出一辙。
要知道这一路下来，秋述不光战斗力提高，在晕血方面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很少有这么“虚弱”的一刻。
柳明梵看傻了：“有这么邪门吗……”
“不是，”秋述突然伸手往前面座椅招了招，“辛月，你能开慢点吗，这山路绕得我有点头晕。”
“好了，学艺术的都被打趴下了，”陈书望摇摇头，看观战的两人，“你们俩还瞅什么，上啊。”
李立舟和纪甚灵一起摇头。
时宇叹息：“高处不胜寒啊。”
乔思羽倒是回头瞅来一眼，窜起点挑战心理：“我替秋述。”
正好后面的小椅子还多一把，乔思羽把椅背折了折，挤到后面。秋述则靠着一旁的行李箱，缓冲晕车的劲儿。
形势迎来逆转，乔思羽虽然牌技不高，但手气太好，乘胜追击了好几把。一下子给时宇整自闭了，他的“夸赞”毫无用处，反而让乔思羽平添了士气。
车子往前大约开了四十分钟，突然停了下来。
柳明梵瓜子壳乱飘地张望：“怎么，怎么，是已经到了吗？”
纪甚灵蹙着眉从前排挡风玻璃收回视线：“有棵断树，把路挡了。”
陈书望探头看了一眼，把自己的扑克牌盖到箱子上，直接站起身，让其他人别偷看：“这有啥，我去把树挪了。”
他撩撩袖子，一个人跳下后车门，就出去了。
陈书望看到那棵双人粗的大树还觉得没什么，等双手抱住下方，使劲往上用力时，脸一下子就给憋红了：“卧槽，怎么还不带动的。”
柳明梵紧接着下车：“太差了——给你看看真正牛逼的下盘功夫是啥样的。”
然而两人合力来了一次，跟上次一样，除了树上的叶子稍微颤了两颤，并无其他改变。
柳明梵扭头就叫：“再下来个人！”
到头来除了睡着的秋述，全车的人都出动了，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大树从道上挪到一旁的草丛里。
一行人累得直喘气，手心都红了。
纪甚灵拆了包湿巾给大家擦手。
倪辛月看看他，回想起来这家伙刚才站边上一点力都没使，连装模作样的搭搭手都没有。
纪甚灵似乎猜出她的想法，主动伸出双手，递到她眼下：“要是受伤了，不好拉弓。”
纪甚灵的手十分修长，手掌也白皙，只有指腹略显粗糙，此刻泛着点红，看着很想让人戳一戳。
倪辛月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微红的指头肉被她按了一下。
“……”
纪甚灵垂着眸子，感觉指尖在颤，但又好像很好地被控制着一动不动。
倪辛月“嗯”了一声，像认可了他的说法。
大家还站在路面说着话，靠在行李箱旁休息的秋述突然睁开眼，猛地坐起身。
“有人！”
倪辛月等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向四周看看，除了铺天盖地的绿色，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他们反应过来什么，往车后跑，但目光所及的路面上仍是空无一人。
纪甚灵还算镇定，询问秋述具体情况。
秋述还有些惊魂未定，让他那张略带混血的建模脸看上去更柔弱了：“有人跟我说话……让我们放他出去。”
江琦杉打了个寒颤，看向四周树林的心情瞬时来了个大变化，只觉得阴森无比。
陈书望：“你小子是不是做梦了？”
“是行李箱！”
倪辛月神色一凛，把秋述拽了出来，武器在手，迅速地打开拉链，周开上盖。行李箱内部赫然映在众人眼里。
——孙眠心！
瘦弱的女人曲着身子，光亮让她的眼睛下意识眯起，但还是遮不住脸上的错愕。
“怎么会在这？”包括孙眠心在内，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但很显然，他们开了多久的车，孙眠心就在行李箱里关了多久。
倪辛月忙把人拽出来，元梦又递去一瓶水。
孙眠心攥着水瓶，愣愣地看着大家。
“老李不是把你带回村子里了吗？”倪辛月问。
“对……”
孙眠心也在回忆，她明明和老李说了自己的打算，但怎么……
乔思羽眼尖，先看到行李箱夹层拉链没拉上，还有一小角白纸露出。
她抽了出来，上面狂放地写着几个大字。
——“还是太年轻。”
众人：“……”
乔思羽：“李叔你……”
倪辛月接过纸，翻页后，发现背面还写着几个小字。她将那行内容浏览而过，顿了顿，把纸收好，没有给别人看。
“你们继续走……把我放这……”
倪辛月打断她的话，眼睛凝视着她：“你说你总是会后悔。这次，我帮你做个选择吧——在车里好好坐着，我们一起去避难所。”
孙眠心怔住了，眼眶泛红，胸膛起伏。
叶镧看着孙眠心，意识到什么，她走上前，捧着她的脸：“看我。”
“也是，昨天晚上说再见面就去做美甲，你还没有给我回复。这次可以给吧？或者到了避难所再给我答复。”
“上车吧，跟大家打打扑克，很快就到了。”
江绮杉拉着孙眠心，除了倪辛月仍坐驾驶座，剩下女生们和男生们调了个座。
车子继续往前开，又过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一个山洞隧道映入眼帘。
模样跟他们从村里出来时看到的那个差不多。
按照李叔的说法，这里应该也被堵了路障、集装箱，他们需要弃车前行，但——
此刻铁丝网被扯出个大窟窿，木栅栏也是倾倒的。集装箱排列的位置不再严丝合缝，中间被挪出了两米宽左右的过道。
倪辛月不知道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看向前方的目光异常谨慎。
她驱车缓慢往前开。好在隧道里的路障虽然不清楚因为什么原因被清理开，但并没有看到任何丧尸的痕迹。
后排的几个也不打牌了，屏息凝向四周。
百余米的隧道，面包车缓慢前行，车灯打在前面的路面上，莫名让人觉得这几秒的时光格外漫长。
出了隧道，路面再次宽敞起来。
定安区仍属于一片尚未开发的郊区，前方的景象几乎一览无余。
远远地，他们就已经看到避难所的方舱轮廓。
倪辛月脸上露出个怔忪又欣喜地笑，对大家道：“快到了。”
脚底微微踩下油门。
车子在避难所前停下，方圆几百米内看不到一个活人，也看不到一只丧尸。
避难所四周的墙壁砌得有两米多高，无法看清里面的任何景象。
大家伙下车，对着大门屋檐下的监控招了好一会儿手，门缝仍是紧闭在那儿，没有丝毫要打开的迹象。
江绮杉左右看看：“什么情况，是不是负责看监控的门卫睡着了。”
陈书望点头，也告诉自己应该只是凑巧、意外：“大中午的，躲里面的人吹着空调热风，犯困很正常，要不咱们在外面再等等？”
倪辛月有点按压不住激动，回到车上，驱车沿墙开了几米。
她拔下车钥匙重新下车后，打量了车顶的高度和墙的高度。站在车顶，眼睛的高度估计正好没过墙沿。
周遭安静。
倪辛月的心跳加快。
意识到倪辛月要做什么，纪甚灵和她一起踩着引擎盖翻到车顶上去，向墙内看去。
“怎么样？”
其余人仰着脸站在底下看他们，逆着光，看不清他们的神色。
“人很多吗？”
江琦杉注意到倪辛月的身子在抖。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很快纪甚灵的声音响起——
“避难所……沦陷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明明是充满阳光的一天, 倪辛月却感觉眼前看到的一切全是灰色的。
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视网膜前——雪白色方舱上飞溅的暗红血迹，医护志愿者人群的白大褂，武装人员的黑色警服、绿色军装……落在她眼底, 全化作黑白默片，只觉得这处颜色深一些, 那处颜色浅一些。
数万平米的方舱避难所，一半死尸，一半行尸，毫无活人踪迹。
倪辛月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只感觉自己站着的双脚一阵虚浮。仿佛整个人都悬在空中, 寻不到落脚点。
平地上的叶镧、江绮杉几人还因为刚才纪甚灵的话恍惚,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是吧……”
“这时候还是别开这种玩笑了。”
她们寻求答案似的看向倪辛月，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不同的回答，然而倪辛月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江绮杉急了，不信邪地爬到车顶上，想要亲眼看看。
她这一路都在想, 已经想好了。
避难所的人应该每天过着差不多部队基建一样的生活。清早在同样的起床号里醒来, 虽然有时会因为没睡够而冒出点起床气，但在大洗手池里一排人一个位置的站那儿洗漱, 那种身在集体之中的安全感又会给人以踏实, 然后大家排队打饭吃饭，无聊的时候就在空地上做些休闲娱乐活动，栽栽花种点蔬菜什么的。群众们为了相互激励、鼓舞士气，可能还会时不时组织个音乐人文晚会, 吹个笛、弹个吉他, 治愈大家——
她想象中的画面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江绮杉的手心出了汗, 以至于爬车时还有些打滑。
“你俩这次演的是挺像啊，都要把我们所有人都骗着了。”
她希望能从他们脸上看到一点恶作剧得逞的表情。
然而什么都没有。
江绮杉强笑着越过墙头往里看去。
——墙根下，是无数已经被他们方才声响吸引来的丧尸。拥挤的、密密麻麻的。
它们像是很多天没有见到活人了。动作缓慢，但一直在向墙边移动。
蒙着白膜的眼睛全部凝视着他们。
空洞的——视他们为将死之物；没有温度的——如同他们的未来。
“人……呢？”江琦杉牙关打颤。喉咙已经失去控制了。说话声是她也意识不到的炸耳。
这些声音被丧尸捕捉到，扑在墙面，用手拍打，用身体撞击，厚重的水泥墙面落下灰。
江琦杉视力好，看得比倪辛月更清。尸群里有小孩、青年、老年人，女人、男人……
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江绮杉的膝盖痉挛似的抽搐了一下。
“别吧。”
陈书望看江绮杉的反应，突然别开头，摆手笑了一声。他跟之前的江绮杉一样，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他试图打趣，但也能听出堵在喉头的声音十分勉强：“三个人开一个玩笑可没意思啊。”
陈书望故作轻松地跳上车，往日里跑酷跳好几米高墙都不在话下的人，如今一米多的车高，还磕碰地踉跄了下。
其实他已经听见了一墙之内发出的异响，但还是不死心地想看一眼。
明亮得晃眼的阳光底下，一只只高举双手的丧尸，如果忽略它们腐烂的面孔和血盆大口，或许可以把这当做一个盛大的庆典现场。
“真，沦陷了……”陈书望语气喃喃。
他们期盼这会是一场大型恶作剧玩笑，但希望全都落空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笼罩着大家。
没有人再出来看了。
脑子里的神经一抽一抽的，咬着腮帮不说话，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再爬上去看一眼？
他们自认为是没有这样的勇气了。
——但见了避难所惨状的四个人却永远也不会再忘记这一幕。
倪辛月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下的车，又是怎么坐进面包车驾驶座。
纪甚灵手伸进兜里，攥紧手机，目光落回倪辛月身上。她是所有人里表情起伏变化最小的，车把手拉了好几下，才像反应过来车身锁了，机械地拿出车钥匙解锁，坐上车时脑袋还磕了车顶一下，却跟感受不到痛似的。
纪甚灵抿着唇，拉开了副驾的门。
“我们先走。”
车没有目的地驶向旷野。
车厢内蓝牙连接的音乐仍在乐此不疲地唱着，在此刻却异常充满嘲讽。
江琦杉一直在哭，她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元梦抱住她，脖颈间湿濡一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乔思羽则抱着倪艺桥。
刚才到门边，倪艺桥就在隐隐地躁动，但被他们当成了兴奋。但即便是倪艺桥开口提醒了，他们也还是会登上车顶去确认一番。
毕竟避难所怎么会沦陷呢？
叶镧左手撑着额头，头发散乱两侧，还有些语无伦次地试图缕清现状：“之前李叔他们村的人好像有说过，避难所的无人机已经很多天没动静了……我们上一次听见广播还是在柳明梵爷爷家的时候……所以、所以……”
倪辛月掐断了音乐。
纪甚灵看到倪辛月抓在方向盘上的指骨蜷得很紧。
“停车吧。”
倪辛月踩下刹车。
她把头埋进臂弯里，谁也不看。
陈书望坐在拉货区小板凳上，靠着窗户，看着窗外。
避难所已经很小了。它离他们那么远、那么近，又那么远。
反反复复的，扯得人都累了。
他苦笑一声：“我们是不是完了。”
李立舟摘了眼镜，单手按压着鼻梁，声音酸涩：“一开始，从学校离开的决定会不会就是错的……”
车内其余人的身形都很轻地震了一下。
柳明梵闭着眼，抱着他的长笛盒子。
时宇屈膝抱着：“没有错吧。只是……我是不是之前哪句话说错了。”
他眼睛酸酸的，伸手抹了一把，但就停不下来了。
“我乌鸦嘴，肯定之前没说什么好话。”
秋述递去一包纸巾，眼帘垂着，倒是没流露什么颓废的情绪，但整个人看上去空荡荡的。
孙眠心坐在一旁。嘴唇翕动好几次，却不知道说怎样的话才能安慰到大家。
“姐。”倪艺桥喊出一声。
所有人看去，只有倪辛月趴着，没有回应她。
“姐。”
倪艺桥从乔思羽的怀里站起身来，胳膊穿过前面的椅背，抱住了倪辛月。
“姐。”她又唤了一声，似乎倪辛月不理她，她就会一直喊下去。
“没事。”陈书望突然出声道。
他重重揉了一把自己的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或许情况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就是……就是……”
他“就是”半天，也说不出来什么。
李立舟抿抿唇，继续着这个话题：“避难所的门是紧关着的，丧尸也没有出现外溢的情况。说明大部队撤退的时候还有余力。说不准还有很多生还者，被安排躲到别处去了。我们再找就是了。”
“可……”江绮杉控制不住地悲观，“如果真的转移地点了，防控中心的人应该会在门口给后来的人留下讯息。”
倪辛月眼睫低垂，过来的路上，她还信誓旦旦地对孙眠心说她来帮她做一个不会后悔的决定。
避难所是沦陷了的。
所以他们这一路所经历和付出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或许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在一片寂静里，纪甚灵开口了：
“为了活着。”
倪辛月抬头看他，眼睛还是湿润的。
“我们、一起、活着。”纪甚灵很慢地说道。
后排的秋述记起一些事来，淡淡地笑了一下：“出厕所门的那时候，我就只想着能活一天是一天。跟你们一起，挺热闹的。”
纪甚灵点点头：“我们会自己救自己。”
“现在有车，有食物。我们还是跟之前一样，找个地方住，到附近找吃的，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回到李叔村子里。”
“要不回学校也行。出走半生，归来仍是流浪汉，”乔思羽眼泪还在掉呢，不过语气倒是没那么沉重了，“食堂是去不了了，也不知道那几个傻逼是不是还在。不过我师兄不是说咱们可以去土木楼吗？”
“去你们土木楼干嘛，”江琦杉把眼泪抹掉，但还有些瓮声瓮气的，“这里机械人多，回我们机电学院。”
柳明梵睁眼了：“那应该去我们音乐楼啊，还能给你们整点文娱节目。”
时宇也跟着回忆起自己来时的路线：“那我们还不如回你爷爷家，路上找点土豆回家种上。哦，金叔说不准都把他小孩儿救下来了，一脚一个小丧尸，从此制霸幼儿园什么的……”
倪辛月嘴巴动了动，似乎要笑，但抿住了。
“出来，肯定要出来。你们不出学校的话，我和眠心现在可能都不会活着。”
叶镧冲倪辛月说着，转过头看向最先动摇的李立舟。
她的眼里映着他的几分颓意，但眼波流转间，她屈指给李立舟额头弹了一下：“救下我和她，难道还不值？”
叶镧手上力度一点也没减，李立舟额头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李立舟回视她，定定道：“值。”
孙眠心碰了碰倪辛月的耳朵。
倪辛月看她。
孙眠心冲她笑起来。和之前虚弱的、感激的、勉强的都不一样。
“接下来……我多活的每一秒，都很开心。你也要，开心。”
倪辛月掉眼泪了。
元梦牵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脑袋：“别怕。”
“你说过，我们能回家。”
“我们都在这，我们都会回家的。”
作者有话说：
?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避难所搭建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荒地就是公路。
倪辛月往前开了一阵子，在一间公厕旁停下来。
远远地, 已经能看到一点城市楼房的建筑轮廓，但她并没有继续向前。
今天的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余力再去应对人、应对丧尸, 只想在一个什么也不用去干的夜晚，好好地放空自己。
车子停下后，纪甚灵和几个男生便进公厕一间一间的排查过去，十分钟后收起武器重新坐回车上。
“只有一个丧尸，已经解决了。”纪甚灵道。
李立舟把后面放货区的折叠椅收了, 铺了毯子和棉服在上面, 让大家休息的时候能蜷起来稍微躺躺，更舒服些：“不知道晚上还会发生什么，要上厕所的话最好三个三个人去。另外再安排轮流守夜的人。”
女生们点头应好，分配今晚的伙食。
倪辛月坐在前面，莫名感觉到点冷，左右看看, 才意识到他们出发过来的这一路都忘记了将空调打开。
没了来时路上的激动兴奋, 体内流动的血液此刻也有种周转不过来的感觉。
她按下空调按钮，呼呼的暖风很快就充斥在不大的车厢里, 让他们的四肢渐渐回暖。
野外没有热水, 也不知道李叔是不是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或者是料到他们去避难所这一行不会那么顺利，给他们准备的食物里有矿泉水和自热锅。倒让他们得以在这个落空疲惫的夜晚吃到顿热食。
深冬的天黑得很快，夜幕没一会儿就落下了。
公路上每间隔二十米亮起一盏路灯, 在柏油路上落下一圈又一圈的光影。
两边的车窗打开了点, 让食物的香味往外散。
前排的几个将座椅微微放倒, 看远处的天空。
倪艺桥已经睡了。
“郊外的星星就是多啊。”
江绮杉长叹一声感慨。她下午哭了很久，现下眼皮子还微微肿着，需要使点劲，才能把眼皮撑开到日常时的样子。
陈书望：“工厂都停工那么久了，现在城里的天跟郊外的天也没差别了吧。”
“也是。”江绮杉轻轻嘟囔道。
只不过他们原先一直看眼前的路，没有看天空。现在最大的期盼破碎了，反倒是愿意停下脚步，抬头看看。
“你们说，现在这晚上还会有别的车子经过吗？”倪辛月，“也是来找避难所的，然后无功而返。”
“大概有，然后跟我们一样躺在车里看星星，”叶镧伸手，一颗一颗星星点着，“总得来说，咱们要比那些逃进避难所的人幸运多了。”
孙眠心靠着她，慢慢地眨眼，看她指尖的星星。她的肚皮沉沉的，但听着大家的声音，心里却从没有现在这么轻快过。
叶镧有些感慨：“多好啊，化险为夷那么多次，队友也很可靠。不用在这一路上除了想办法对付丧尸，还要想着怎么跟队友相处。”
“咱们寝室的性格我知道，后面的几个男生倒是让我挺意外。要是我前男友那种人，跟他一路不知道得死多少回，不是被丢下、就是被气死。”叶镧想起点陈年旧事，啧啧两声。
后面的男生都没有搭腔说话，像有点不好意思了，翻个身或轻咳一下。
倪辛月则侧头看向副驾驶座。
纪甚灵靠着窗台，似乎睡着了，但月光勾勒出的耳廓动了一下。
在车上将就一夜并不舒服，大多数人夜里都是醒醒睡睡，睡睡醒醒，到凌晨时眼睛实在撑不住，也就没有难受不难受的讲究，彻底熟睡过去。
早间的阳光投进面包车前挡风玻璃，些微刺眼。
叶镧微微眯开眼缝，就看见驾驶座上的倪辛月已经醒来，手上拿着那份市区地图册翻来翻去。
叶镧身子往前靠，贴到倪辛月身后的椅背上，顾及到边上还有人在睡，音量压得有些低地问：“看什么呢？看了这么久。”
倪辛月见叶镧醒了，摊开地图册的一角指给她看，眉眼微亮，似乎已经从昨晚的低迷中恢复过来。
“我们去海边吧。”
叶镧轻一挑眉，没等她说话，边上元梦已经闻声醒来：“海边？”
N市出名的海域只有一片，她道：“是要去什望海吗？”
三人间的动静带动其他人也醒来。
江绮杉的眼睛浮肿得比昨天更明显，不过她没啥在意的，揉了揉眼睛，凑过去。
“这好啊，陆地上没法生存了，咱们就去海上，跟海贼王一样，彻底开启one piece时代……”
乔思羽：“什望海……是咱们之前列在拍照打卡地点里的那个吗？”
“对，就是那儿，”倪辛月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手指头滑动着，“但没杉杉说的那么夸张，去不了海上，但感觉我们可以在海边找家没人的旅馆住进去。”
柳明梵还没起来，不过他把当枕头垫的长笛盒抽出来晃了晃：“这好啊，每天早上吹着海风醒来，晚上听着潮汐入睡，再吹个小曲，小日子想过得多美就有多美。”
边上李立舟被他长笛盒磕到，翻个身没再继续睡。
他捏捏太阳穴，从口袋里摸出眼镜戴上，嗓音还带着一点没睡醒的沙哑：“行了，别忘了你的长笛还有三分一没从李叔那儿拿回来。”
柳明梵：“……吹口哨也行，我五音全的。”
大家都起来后便三五成群地结伴去厕所洗漱，没一会儿，车里就剩下稍稍赖床的陈书望、时宇，以及副驾上的纪甚灵三人。
“纪甚灵还没醒？”
陈书望下车，抬手挡在眼皮上方，眯眼仰头看：“太阳这么刺眼他坐前面还睡得着啊？”
他去拉副驾驶的门，注意到位置前的挡光板是放下的，投落的阴影不偏不倚地遮住了纪甚灵眼睛下方的位置。
“倒是挺懂享受。”
“哥你说话声小点，”时宇还搓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慢慢悠悠道，“辛月姐都知道把遮阳板放下来，让他好好休息。咱们也不能这么五大三粗、不体谅人啊。”
纪甚灵其实老早醒了，只是无事可干，便一直闭目养神。
时宇的话让他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明明裸露在外的脸上和手上都能感受到一点阳光晒久后的暖意，但眼睛却一直没感受到来自太阳的亮晃。原来是在他醒来之前，倪辛月就已经帮忙把挡光板给他放下来了。
陈书望注意到人突然发红的耳朵，笑了一下：“这不是醒着呢吗！你是不是偷偷在乐呢？”
纪甚灵闭着眼，薄薄的眼皮下眼球微动，但就是不睁开，反倒伸手挥了挥，让陈书望滚远点。
一行人草草地洗漱、吃完一顿早饭，站空地上把身子骨活动开了，这才一溜串地重新又都挤回到车上，讨论去海边的事。
什望海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算太远，都在定安区，只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避难所所在的荒野尚未开发，什望海附近就不一样了。
因为景致好，打造了一片别墅区和酒店式公寓不说，还有不少在旅游业发展下氤氲而生的商业美食酒吧一条街。
大家讨论着过去的路线，时不时嘴炮几句，车里热热闹闹。
纪甚灵一直坐着没说话，垂着眼帘，模样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倪辛月看了他几秒，突然侧身小声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
温热的气息让纪甚灵的眼眸闪了一下。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哦，海边……”
“好像可以捡海螺。”他慢慢道。
“想半天就在想这个？”
倪辛月想象了一下纪甚灵捡海螺的样子，虽然现在是冬天，但她脑海里蹿出的画面倒是无缝变成夏季的——纪甚灵穿件白T、沙滩裤，蹲身捡着，海水从他指尖穿过，发丝被海风不咸不淡地吹过。
想想确实十分岁月静好。
“你呢？”纪甚灵反问。
“跟你一起捡海螺好了。”倪辛月笑起来。
都在一个车里，他们俩的“悄悄话”其他人自然或多或少都能听见。
但这两人之间像升起了一道牢固的屏障，把其他人都排除隔绝在外。
不然倪辛月肯定能发现，现在正在发言的乔思羽注意力全放在偷瞄他俩上了，嘴里说的全是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啊，这条路啊，怎么走呢，当然是要这么走啦，你们说呢？”
叶镧：“对啊对啊，当然是要这么走啦，先往左，再往右，前前后后……”
李立舟哭笑不得地看她们。
有女生们的声音掩护，时宇戳了戳陈书望和柳明梵：“到时候咱们也去捡海螺？”
柳明梵忧郁地看了他一眼：“跟你们？不要，一点也不浪漫。”
陈书望拍拍时宇：“你去做沙雕比较合适，叫上小秋一起，他专业。”
秋述：“……”
江琦杉也在偷看，嘴上继乔思羽的后尘报着一长串地名。
前座的倪辛月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回头看道：“这些路我们不是去过了吗？”
“啊？”江琦杉冲后排的挤眉弄眼，示意支援。
陈书望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她的意思是说——这些地方咱们都可以不用去了。咦，倪辛月，你刚才没在听吗？”
江琦杉都要竖大拇指了，好一招反客为主！
倪辛月：“……”
她还真没听。
作者有话说：
?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倪辛月目视前方, 假装自己在认真开车，油门踩下去了才想起问一句：“谁帮我看一下，前面那个路口是不是往左开？”
后排的几个都在笑, 吵吵闹闹的，也不说正经的。
纪甚灵拿过她放在置物板上的地图册, 看了一眼，怕她听不清，靠过去了一些：“听我的，往左。”
声音轻轻地就全落进耳朵里了，没让后面的人听到。
“哦, 好。”
倪辛月没注意到自己的耳朵动了动。
什望海算N市大名鼎鼎的旅游景点之一, 但在场11名大学生外加一个小孩，在N市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个去过的。
虽然通过地图能对那片地形有个大致了解，但对区域的人流疏密、商铺规划什么的都一概不知，说不上哪条路更安全、哪条路更危险，只能一条路一条路试错过去。
“之前我寝室里那帮人吵着要去, 可惜跟我跑酷比赛时间撞了, ”陈书望抓抓头发，“要是手机有信号就好了, 翻翻朋友圈, 说不准能看到有用的照片。”
柳明梵对此不以为然：“要有信号谁还翻朋友圈啊，直接各个社交软件攻略搜起来了。”
陈书望给他一拳：“你还说呢，你不是从小就跟你爷爷住在N市吗，怎么都不知道支持一下本土的旅游事业发展。”
柳明梵表情微妙：“你猜我爷冬泳冠军在哪得的。”
陈书望：“……”
“他每次去什望海都是带他那些武术班的徒弟去做赛前特训的, 我又不傻, 早找理由让我爸妈把我接回家躲过去了。”
“赛前特训, 你也去了？”倪辛月分神往副驾的纪甚灵看去一眼。
总觉得以纪甚灵的勤奋以及每天早可五、晚可十二的作息自律程度，这种有助于提高自身的特训他不太会缺席。
不料纪甚灵摇头。
柳明梵也嗤之以鼻地开口：“就他？这一路了，你们还没看出来？”
“比我还懒，夏天不往紫外线多的地方呆，冬天不往冷的地方去。”
男生、女生们：“……”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且我又不参加比赛，集训参加参加就够了，特训没太必要。”
纪甚灵靠着自己的副驾驶座，平平淡淡地为自己正名。
陈书望都觉得奇了怪了：“你冬天怕冷夏天怕热的。箭术到底怎么练成的？”
纪甚灵：“……挺多射箭馆都在室内，冬暖夏凉。”
全车集体沉默，倒是倪辛月看他们吃瘪，在那儿笑起来。
叶镧想起点事来，直接拍她：“吭吭笑什么呢。我记得你周末不是经常带桥桥出去玩吗，就没带人去过一次海边？”
“她不会游泳啊，去了海边也不知道带她玩什么。”倪辛月说起来也很无奈，决定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出资赞助倪艺桥去学个游泳。
一直没参与对话的元梦突然道：“你们可以捡海螺啊。”
后排的几个目光齐齐看向她，然而元梦轻一眨眼，气定神闲。
“捡……”
倪辛月反应过来，耳朵莫名一热。
元梦还继续道：“怎么了，不可以吗？”
倪辛月耳朵已经彻底红了：“可以啊……有什么不可以的。”
柳明梵已经唱起来了：“小螺号，滴滴滴吹~”
倪艺桥什么也不懂，但被这耳熟能详的旋律弄得挺开心，一直在那儿喊：“捡。”
“姐。”
“捡！”
江琦杉直乐：“宝，等到海边了，你杉杉姐陪你捡，你别麻烦你姐，她还挺忙。”
倪辛月：“……”
纪甚灵：“……”
江绮杉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帮忙打岔：“可惜我飙车基本都是在大学城附近的地方，要知道有今天，我肯定全市各个点都踩一遍了。”
“唉，每次采风我都只去有绿荫的地方。班里同学组织去那儿的时候，我就没报名，”秋述说着，想起点什么，看向叶镧，“海边不是情侣去的更多吗？我记得那边每年都会有个许愿瓶活动，很多人都会去那玩。叶镧，你没去过？”
“没去，我听说那儿对情侣不吉利，去许愿的基本都会分手……”叶镧撩头发的手一顿，带点歉意地看驾驶座副驾驶座的两人，“是不是不该提这个？”
倪辛月：“……”
纪甚灵：“……”
这通交流下来，乔思羽发现车上的人并不是都和什望海毫无渊源，他丫的渊源都多了去了！就是没一个人往下续一续的！
“六度空间理论告诉我们，认识六个人就可以认识全世界，我们这里明明十二个人，既有名下摩托无数的飙车党，又有学艺术的采风党，还有……”
她说到一半，后面工整的句式接不上了，噎了噎之后，直接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个人没去过什望海的！！！”
孙眠心坐在最边上，虽然插太不上大家的话，但眼底一直闪着吟吟亮的光点，时不时跟着大家笑两声。
跟王淳亮逃命的日子里……
孙眠心突然一顿：“我好像知道从哪走合适。”
众人诧异，她抿了抿唇道：“我听说好分手，也来许过愿……”
众人：“……”
乔思羽乐观：“可以啊，好歹还是有一个人来过的！”
在孙眠心早年泪与汗换来的识路经验下，车子向前，建筑群越来越近。
原本聊笑说话的众人也都安静下来，通过车窗看向四周，充当360度无死角勘察影像。
虽然孙眠心对地形还有印象，让这片陌生地方显得没那么可怕，但他们怕倪辛月一双眼睛顾不过来，于是帮忙看察起四周动向，以便遇到不对情况的时候及时报告。
面包车穿过栽满梧桐的绿荫道，远远看到一排金属架拉起的几个花字“欢迎来到什望海”。
孙眠心伸手指道：“就顺着主路直接往里开。这边旅游巴士和私家车都不准进去，不会堵车，反而比其他小路好开。”
面包车一路通畅地往前，沿路一只丧尸都没有遇到。地面上倒是零零散散地躺了好些。个别路段格外多，一整排路面都躺满了，倪辛月只能降下车速，缓缓碾过去。
江绮杉没忍住降下车窗。
没了雾化膜的阻挡，外头的景象更加清晰得跃于眼前。
她发自内心地感慨：“这附近的人战斗力很强啊，竟然杀了那么多丧尸。”
叶镧跟着看，还想研究一下用的什么武器，这么所向披靡，发现死掉的丧尸脑袋上基本都有一个红色血窟窿。
“什么武器？”
纪甚灵神色一顿：“是弹洞。”
话音落下，靠窗的人眼睛都是一亮。
弹洞！
咱们国家谁有枪支弹药！
当然是——
李立舟道：“避难所建在定安区，为了保障附近的安全，估计武装部队清理的第一批地点就是这里。”
陈书望欣喜：“本来还担心到景区会跟之前去公园一样危险，没想到咱们还真来对了！”
一行人正高兴着。
前方突然传来点什么东西打碎的声响，倪辛月马上踩下刹车，让大家把车窗升起。
她微微趴身，注意前面的景象，过了几秒，只见一家名字叫不夜天的KTV里踉跄跑出来两个身影。
倪辛月起先以为那都是落网没处理掉的丧尸，但很快注意到跑前面的那个步子慌乱，时不时通过沿路的柱子躲闪，或是把停在街边的自行车推倒过去——
是一个被丧尸追赶的人，那人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所有人把武器拿好，戒备地看着四周。
不过等了几分钟，除去刚从KTV里跑出来的那两个身影，四周再无其他动静。
陈书望：“什么情况，这附近不是有武装部队镇压过吗，怎么还会有丧尸。”
李立舟目光从两侧紧锁的那些店门上掠过：“估计是能力有限，很多处理不了的就都先关进房子里了，但被刚刚那个人不小心放出来了。”
元梦抿抿唇：“那人都跑到KTV找食物了，是不是附近的资源情况都不太好……”
倪辛月没了主意，沉吟着开口：“那咱们还继续往前开吗？”
纪甚灵点点头：“刚才动静闹得挺大，但两边也没跑出来其他丧尸，前面应该还是安全的，再往里面看看情况吧。”
倪辛月启动面包车，继续往前方开去。
只听车顶突然震了好几下，伴随着“咚咚咚”的声音。
众人心头都是猛得一跳。
什么情况！？
很快，倪辛月看到面包车前黑影一晃，又是一声脆响。她这下看清了，是酒瓶——有人从高处往下扔酒瓶。
不知道意图，但这咚咚咚的声音总归是让人心跳加速。
倪辛月忙踩油门，想要远离这个地方，不料一个凄凄惨惨的声音从他们正上方响起。
“别开别开别开！”
“是有人的吧？”
“求你们帮个忙呜呜呜，重金报答，求求了。我把我身上值钱的都给你们。”
车没停，继续往前开了开，顿时引得那人哭嚎得更加惨烈了。
倪辛月并没有直接离开的意思，她只是调整车的位置，让大家看容易看清上方的景象。
不夜天KTV的三楼，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一边哭一边晃着手里的两个啤酒瓶子。
“你们救救我，我真的很有钱，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我手上还有个百来万的表……家里还有跑车、游艇……”
他的情绪已经崩溃了，嘴里不停地念叨。
女生们纷纷掏出武器。
男生们：“要救？”
倪辛月正义凌然道：“只是发扬一点善心，绝对不是为了游艇。”
作者有话说：
?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楼进凭最初是被一道玻璃碎裂声惊醒的, 他踉跄地从沙发上摔下，跑到窗边，口中的求救都还没喊出声, 就看到那个被丧尸追逐的活人已经消失在了街角。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与希望失之交臂，楼进凭还是没忍住崩溃, 左手按住脸，眼泪鼻涕一并在掌心里流。
这么多天过去了。
花生米都快长毛了。
最后一小把，吃完真要没命了。
楼进凭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为什么当初在这个专属包厢，只置办了一个酒柜和零食柜。
为什么不放一个双开门大冰箱。
为什么不囤几袋大米。
为什么没弄料理台。
谁规定的KTV只能唱歌喝酒摇骰子，明明也可以进行厨王争霸赛呜呜呜。
天天的娱乐活动还只有投骰子。
摇骰子的水平都要堪比赌神了。天天摇, 天天摇啊呜呜呜。
楼进凭差点把自己哭得咽过气, 狠抹一把脸，余光里，街道上竟有一坨白色的方块影子移动了！
他定睛看去——
是辆白色的面包车！
这条商业街楼进凭已经日复一日地看了一个多月。
除去某天醒来，注意到路面的死尸多了好几倍，街上景象已经很久没有变化过了。
他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面包车是路上原先所没有的！
楼进凭兴奋地拍窗大叫，但底下面包车移动速度没有丝毫减缓的趋势。
楼进凭很快反应过来, 包厢隔音效果太好, 他这个傻子竟然忘记开窗了！
他“啪”得猛掀开窗，气流带动他已经油成一条一条的头发也飞起来。
楼进凭一边大叫, 一边往底下狂扔酒瓶试图吸引注意：“别开别开别开！”
“是有人的吧！”
啤酒瓶落在车顶, 飞溅开无数碎片。
车上的人肯定是听见了动静，却依然往前开去。
楼进凭心中绝望，再次痛哭流涕起来，嘴上胡言乱语了什么也记不清了。
只见面包车开出几米远后又停了下来。
楼进凭愣愣地看着驾驶座的车窗降下, 一个女生脑袋从窗户里钻出来, 漂亮利落的高马尾在空气中扬动, 精致皙白的面孔，恍若带着圣光的天使。
他看见天使嘴巴上下张合——
“真的有游艇？”
楼进凭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懵了一瞬，忙不迭用胳膊擦开，拼命点头道：“有的有的！”
女生低头似乎和车里的人又说了句什么，又重新抬头看他：“你刚说的百来万的那只表呢？先给我们看看。”
倪辛月自己是不太懂奢侈品品牌的，但车上有江绮杉、柳明梵坐镇，怎么说也得校核对方刚才说的是真是假——要不然哭成这样还有心思说谎话，救下来也很可能是个演技高手，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男人马上摸向手腕，结果手一搭，摸了个空，脸色突然涨红：“表，表，之前给别人了……”
见女生表情一凛，他手足无措道：“游艇、游艇还在，没给，真的，你信我，你们信我，救了我，我把游艇送你们都可以！”
他说着又悲从心来，隐约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他们肯定会直接离开的。
倪辛月蹙眉。
本来看这男人蓬头垢面的，就觉得不太像有钱人，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对方可能真的什么也没有，只是想空手套白狼，又或者后面设置了什么圈套在等他们。
“别、别走！”
楼进凭无措地四望着，还想最后挣扎一下，找起能证明自己的东西。
他飞步从包厢的桌上拿出瓶酒来：“酒，酒可以吗？82年的拉菲，我喝了还剩半瓶！”
“要不看我的衣服？！我内裤、内裤也挺贵的……”
面包车贴了雾化膜的玻璃窗全部升上去，将里头的景象挡得严严实实——
看来是对他的内裤没有兴趣。
楼进凭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眼泪鼻涕一齐掉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可我的手表真的已经被拿走了，跑车钥匙也被顺走了，钱包也被拿走了……”
“之前每一个说要救我的人都说要先看报酬，最后都拿着我的东西跑了。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求求你们救救我吧，我没吃的了，我不想死……”
一车厢的人听着外头的哭嚎声，沉默对觑。
得亏附近店里没有丧尸被这动静吸引出来，否则真要爬上去把人嘴巴封上才行。
陈书望嘴巴动动，那句“我不想死”让他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哭成这样……”
柳明梵贴着窗户往上瞅瞅：“距离太远，酒是不是82年的看不清，不过他衣服看上去应该是贵的，当然，如果是A货的话另算。”
江绮杉：“如果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好像确实挺惨的哈。”
男人哭得太歇斯底里，让车上大家都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倪辛月也迷茫了。
在楼进凭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面包车的后座车窗降了下来。
经过商讨，倪辛月等人一致觉得还需要捋清几件事才能做下决定是否救人，但听对方语无伦次、精神备受刺激的样子，最后派出擅于与人交流的元梦出马。
“先别哭。”
楼进凭看见另一个女生从车窗里探出身来，风从海上吹来，卷着她的发丝。
“我了解一下情况。”
她的声音亲和，眼神专注。
楼进凭倒是真不哭了，但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里应该有国家武装部队来过，你被困这段时间，怎么没直接向军人求救？”
“我……那两天酒喝多了，直接睡懵过去了，而且这包厢隔音效果太好，当时什么也没听见，就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地上多了好多丧尸尸体。后来遇见那帮骗走我手表的那帮人才知道，附近的幸存者大部分被安顿去避难所了，剩下一部分当地的都回了自己小区、公寓。你们、你们要去避难所吗？”
元梦摇摇头：“我们就是从那过来的。”
“避难所沦陷了。”
楼进凭愕然地张张嘴：“……”
他眨了下眼，又一颗大泪珠子滚落下来。一个大老爷们当女生面这么哭，多少有些害臊，他一边抹脸，一边说只是情绪太激动了。
元梦安抚地冲他笑笑：“没事，其实你运气挺好的，如果被救去避难所了的话，现在未必还能好好站着说话。”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可以走路吗，可以走出房间吗？”
“我可以走，但是出不去，走廊里全是丧尸。”楼进凭鼻涕眼泪都擦在衣服上。
元梦从KTV大门往里看，从前台看不到丧尸，但按照他的说法，大概都被吸引到楼上去了。
她把目光落到墙面上，思考片刻道：“可以从外墙爬下来吗？”
“爬？”
车里的几个先是意识到这路上也没什么丧尸，翻窗户爬出来，比在屋子里安全。
但刚觉得这个可行，就反应过来——这人但凡有这“爬”的能力，也不至于困在这这么长时间。
果不其然。
楼进凭探头看看，就又把脑袋缩回去：“我不敢，这，这，这都没个阳台什么的踩脚的地方……”
元梦有耐心地指向一边：“看见窗台边上的空调外机了吗？看看可不可以挪过去，然后手抱着，身子挂下来，踩住下面的空调外机。”
楼进凭舔了舔唇，看向底下，一阵晕眩。
但他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捏着窗框站上去，但迈开腿要搭到空调外机时，腿肚子就是一个打颤。
“不行……够不到……对，对不起，我，我在这天天喝酒，没力气了……还有点恐高。”
楼进凭习惯了说对不起，生怕眼前的几个女生一不开心，就会直接丢下他离开。
元梦知道爬楼的方法对男人来说是不能用了：“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说对不起。先说说你房间外面的情况，你知道有几只丧尸吗？”
这一点楼进凭之前已经观察过很多次，马上回答：“走廊上有五六只丧尸，但去电梯的大堂里起码有二三十只！”
“这么多天它们都没闯进来过吧？”
“没有……”
“那你现在很安全。不要害怕。”
楼进凭和元梦说到这，情绪平复下来不少。
他的崩溃一部分来源于丧尸，更多的来源于在这里憋太久了。
他看着元梦，都不肯眨一下，生怕这个跟他说话的人没一会儿就又消失了。
倪辛月挠挠眉心，看边上：“数量有点太多了。”
她不能为了救人把自己人的风险搭进去。
纪甚灵已经掏出背包里的绳子解开安全带要下车了：“不从电梯过。”
他说着招呼后面的男生：“陈书望你跟我一起爬上去。”
“没力气直接用绳子绑着把他钓下来就好了。”
不过这边建筑风格要比他们之前攀爬的落脚点更少，墙面也更滑一些。
两人就算身手矫捷，爬到三楼旁边的空调外机时也花了一些功夫。
陈书望看差不多了，冲着窗台摆摆手：“让开点，我要跳进来。”
楼进凭听话地往后靠靠，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不确定道：“跳得过来吗？”
“哥哥我可是——”
陈书望调整了下角度，曲身子，做了个预备蹦跳的动作，紧接着小腿发力，在空中跳出个漂亮的轨迹，身子舒展那一刻，他扒拉了下窗台，下秒人就成功站进了包厢里。
动作精彩之程度不亚于工厂那次，这次还有好些个观众。
“专业的。”
陈书望说着，却并没有放松警惕，抓着武器迅速环视四方。
满地的酒瓶子，但确实只有一个人。
他刚要对这人说点什么，就闻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味道。下意识嗅了一下，反而差点被灌满鼻腔的味道给搞得反胃。
“不，不好意思。我天天关在这……”
楼进凭有些窘迫道。
他已经四十来天没洗过澡了，吃喝拉撒全在一个房间，再加上每天靠酒续命，身上味道确实惨不忍睹。
“没事……兄弟怎么称……呕……”
陈书望被熏得一句话都没说完。
纪甚灵进来的时候，显然也闻到了这些味道，但是他神色如常。
陈书望捂着口鼻，让他上：“你专业，你来。”
纪甚灵上前，把绳子绑到楼进凭身上。
在他动作期间，楼进凭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和窘迫，主动说出自己的姓名，然后问道：“专业的话，兄弟是做什么的？”
“法医。”
纪甚灵拍拍窗台，示意他可以爬了。
楼进凭看看楼下，又看看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腿肚子又开始发软：“你们拽得动我吗？万一……”
纪甚灵点点头，甚至笑了一下。
“下吧，没事，要是出现万一了，我可以给你现场收尸。”
“……”
作者有话说：
?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楼进凭一只脚都踩到窗台上了, 突然对纪甚灵和陈书望道了声“稍等”。
陈书望指着纪甚灵对他道：“真别怕，这逼就是吓唬你。”
“没、没怕，我就是拿点东西。”
包厢里的东西也没剩什么, 不过楼进凭还是跑回到茶几桌旁，把桌上的那几枚骰子给顺上了。
昨天是他第一次摇出6个6, 今天就真有人来救他了，一个个青春面孔形象正直——不像之前遇到的那几伙，骗完他的钱就走，或者听他身上已经没钱，话都不多搭理两句直接给个白眼——
要说不说, 有的时候一些命运的指示还是十分准确的。
楼进凭将骰子塞进裤口袋里, 又抓了抓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长吐口气，朝窗台大迈一步。
“好了，可以走了！”
倪辛月等人坐在车里，也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过了两分钟, 就听外面墙头上传来杀猪喊娘似的叫声。
“都抓稳了吗？是抓住了的吧？”
“一定要抓紧一点啊！”
楼进凭恐高, 鞋尖往下蹬墙面前不忘跟纪甚灵、陈书望确认再三，但真等整个身体悬空了, 大脑就又转不动了, 双手一个劲地抓着绳子，大叫：“慢点慢点，救，慢点点点——”
然而不是纪甚灵和陈书望不想慢, 楼进凭表面看着虚瘦, 实际一米八大高个儿的重量不是盖着的, 也不知道找个搭手的地方撑一撑，分担他们两个的重力，手一疼，绳子自然“嗖嗖”直接往下溜。
惨烈的叫声听得全车人又是抠眉头、又是抓脑门的。
柳明梵：“这人是不是太一惊一乍了点。”
倪辛月被他的话勾起点回忆，幽幽往后飘去一眼：“我救你那会儿，你的表现可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啊。”
柳明梵顿时咳嗽几声：“看来他还是挺有进步空间的。”
倪辛月倒是没再继续深挖人黑历史，担心地看了眼KTV的大门，之前那个被丧尸追着跑出去的人离开时没把门带上，隐约已经能看到廊道上晃动的几个丧尸身影，看样子是还没找到声音的准确方位，因此没跑出来。
倪辛月作为司机，不好下车行动，便让时宇帮忙去把KTV门关上。
她边指挥，边降下车窗，冲三楼的方向道：“动静稍微轻点。”
楼进凭听见这话，意识到自己做错事，顿时紧闭上嘴巴，脑袋涨红，又想说道歉的话了。
然而没等他在双脚悬空的恐惧中憋出“对不起”三个字，只听楼上传来清闲温和的一声“好”，他就感觉身上绳子一紧，停住了。
嗯？
等等。
楼进凭抬头看。
这不是可以拽住他的吗！
陈书望也清晰地感觉到手中的绳子瞬间绷直。
他抬眼看看，纪甚灵表情还是一贯闲散平静的样子，一下子不知道到底是谁使的劲。
等目光下移到纪甚灵青筋微现的脖子和手上，再往底下瞅瞅还望着他们高处的倪辛月。
目测也没剩多少距离了。
陈书望手上力道小小地松了几分。
纪甚灵猝不及防，身子被带得腰腹差点直接往窗台上撞去。
好不容易控制住绳子下滑的速度，楼进凭随着“啊——”的一声也差不多掉到一楼了。
纪甚灵回头道：“你到底使没使劲！？”
陈书望嘿嘿笑：“我这不是想看看你的潜力到底有多少嘛。”
纪甚灵：“……”
楼进凭还尖叫着，一晃神发现两只脚尖已经够到了地，这才猛松口气。
身上的衣服还是早秋款，刚从窗户爬出来时因为紧张还没觉得什么，现下全身冒着冷汗，凉风一吹，身体跟抖筛子似的狂掉鸡皮疙瘩。
纪甚灵和陈书望轻轻巧巧地爬墙跳到地面上。
陈书望看楼进凭还拄那儿不动，随口道：“上车啊，干嘛，想赖账不给我们游艇了啊？”
“没，当然没！”
楼进凭已经透过车窗大致看清了车里的人。
本以为就是只两男两女的小分队，这一看，好家伙，乌泱泱的全是人头，拉货区也坐了不少人，大半还都是女生。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我身上可能有点……”
“这有什么。”
江绮杉看出男人的拘谨，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她拉开侧车门，直接给人腾出个豪华座位来，自己则往后面的拉货区挤：“我们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上来吧，外面多冷啊。”
“是不是饿很久了？”她直接招呼秋述给人拿点速食的面包饼干出来，外加瓶矿泉水。
待人热情、服务周到。
柳明梵看她，发现之前自己把交出去金笛子后，也享受了两天这种待遇。
感情还是有钱就是大爷啊！
“谢谢，谢谢。”楼进凭这些天见识过太多丑陋的人性，一下子被眼前少男少女的热情冲晕，有点转不过脑袋来。
“唰唰”两道车门关闭的声响。
纪甚灵、陈书望、以及楼进凭全坐进了车里。
不知发生什么，江绮杉原本还上下张合不停地嘴巴突然跟按了消音键一样，没声儿了。
除她以外，车里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了。
楼进凭还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捧着手里的食物，眼眶湿润。
车上的所有人都紧紧地屏着呼吸，直到倪辛月脑袋转向窗户那侧，降下车窗，一个大喘，其余人才纷纷效仿，扑到窗边狂吸新鲜空气，才缓过劲儿来。
楼进凭又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了。
纪甚灵手肘支在窗沿，食指指腹在唇间上下动着，嘴角扬起的弧度几不可见。
倪辛月又深吸了口气，努力管理了下自己的表情，这才为刚刚的失礼行为向人道歉：“相互体谅一下。”
楼进凭忙道：“没事没事。”
倪辛月重新启动车子，穿过商业街，往大海的方向开去。
面包车的两侧窗户都没再升起，空气流通起来，倒显得气味没那么难捱，前面又有空调开着，不会让人感觉太冷。
经过简单的一些对话了解，楼进凭知道车里的男生女生都是还没入社会的的大学生，此外还有一个刚读三年级的小朋友。
“真的都对抗过丧尸？”
叶镧挑眉：“我们这除了小朋友，每个人都亲手解决过丧尸。”
她指了指孙眠心：“孕妇也不例外。”
孙眠心浅浅笑起来，一副被叶镧夸了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们都不怕吗，以前都练过？”楼进凭觉得不可思议。
他见到丧尸横行后，吓得门都不敢出。喝酒也不光是为了勉强果腹，还有为了壮胆，要不然他现在更不成人样。
“练什么？”这点乔思羽很有发言权，“死到临头，还有什么怕不怕的。”
“会打的、不会打的、会跑的不会跑的，都在想办法活着。”
“不过……我们队还真有会打的嘿嘿。”乔思羽在自己姐妹里头蹭了一圈，一副占大便宜的样子。
楼进凭看得很是心酸。他这么多天，一个伴也没有。
时宇好奇道：“你个头也不小啊，掏出啤酒瓶，也能给丧尸爆头吧？”
楼进凭苦着一张脸：“这个啊……打好像也不是不能打，但时机不对。说真的，我现在也没有太多真实感。觉得一切都是做梦。”
“爆发的时候，我玩了个通宵，在房间里喝得不行了。隐约记得吵吵闹闹的、有人尖叫、有人打砸。但我就是没醒来。谁敢想，闭眼前后，是两个世界啊。我还算运气好，有个人死在我门口，把门堵上了。要不然在我睡着的时候进来，肯定完蛋……”
时宇：“说不准还是个好事呢，睡一觉就过去了。”
“……可我还不想那么早过去啊！”楼进凭继续道，“反正就是醒来那一下，发现整个ktv只有我一个人，就什么勇气也没了。”
在场的或多或少都体会过这种荒诞感。但他们很幸运，很快就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
如果真一个人单打独斗，可能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车里一时有些安静。
楼进凭反应过来，刚才的话可能给自己有点扣分，找补道：“我现在跟你们一起，应该很快就可以打了，不会拖你们后腿的。我、我之前还是有点练过的。”
李立舟问道：“练过什么？”
“滑板、滑雪、潜泳、击剑、高尔夫、马术……”
柳明梵：“停停停。再说我也要仇富了。”
“哦……”
柳明梵见他胆小，又没忍住开口安慰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害怕。打丧尸这个事，要克服自己的弱点、结合以前的经历，讲究方法技巧。你看我们这边这个拿箭的。他就是兴趣爱好延展开的。这武器，谁见了不得说可以在这末日里面横着走？”
“就说说你，又会击剑又会高尔夫又会马术的，在末日里肯定没问题的。”
“你想想，你一个人，一手剑，一手高尔夫，骑着马走来，什么末日贵公子啊。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这一番输出，给楼进凭都讲脸热了。
柳明梵：“你这些都练到什么水平？”
“有教练在的时候，我做的都很棒的！”楼进凭有些热血起来，“他们都说我是他们带过最有天赋的学生，要不是我不愿意走职业，不然我肯定能……”
“那没教练在的情况呢？”秋述突然问道。
楼进凭顿住。
“好吧，那你教练人呢？”
楼进凭目露悲痛。
秋述：“不好意思，我不该问这么多的。”
楼进凭：“没有他们……我很难发挥出……”
众人：“……”
就直接说你练得不咋地不就完事了。
不知不觉间，商业街开到了尽头，一大片金黄色的沙滩印入眼帘。
倪辛月：“到大海了，游艇停在哪边？”
“就停在码头边上。”楼进凭神色稍亮。
不过很快，他就又变得有些不自然：“我游艇钥匙没带身上，不碍事吧？”
注意到所有人都扭头把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了，他忙道：“我感觉是不碍事的，只是没办法往海里开而已！”
没办法往海里开那还有个屁用！
方才听楼进凭说附近还有很多当地人住在小区、公寓楼里，倪辛月便觉得在物资窄缩的情况下，陆地也不安全，但现在游艇已经近在眼前了，却没有钥匙，只能停靠在码头边，那跟他们直接找个陆地上的房子住有什么区别！
倪辛月停下车，手刹一拉，“咔啦咔啦”的声响里，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蕴含着□□老大要做掉一个人之前的平静。
“你，这是在钓鱼吗？”
“你，这是在拿我们的善良钓鱼吗？”乔思羽搭腔。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本周就能完结~
?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救你前, 你说你有表有车有游艇。都带你到这儿了，你又说钥匙没在身上。怎么的，酒喝太多还没醒过来？要不我给你清醒清醒, 你再好好想想那游艇是不是你的？”
叶镧微笑着看他，转了转手腕。
“是、真是我的。进游艇你们就能看到了, 里头挂着我的艺术照。”
但叶镧还是那副样子，吓得楼进凭连手上的面包也不敢咬了，有些无措地看向身边的元梦。
从他上车后，元梦就没怎么开口说过话。
但他还记得她轻声细语安抚的模样，不由得希望她能帮他说点什么——至少别把他直接丢下。
元梦直入正题：“我们想要去游艇, 就是为了离岸边远一点, 你现在能不能想起来钥匙在哪？”
“在……在……”
楼进凭按着太阳穴，拼命回忆，但他这么长时间除了喝酒还是喝酒，脑子都要退化了，一紧张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倪辛月沉下口气，准备再恶语相向一点时, 楼进凭突然猛扇自己一巴掌。
“啪”的响亮一声, 把在座的各位都吓了一跳。
柳明梵：“你干嘛，别以为先一步伤害自己, 我们就会心慈手软……”
但楼进凭像是老式计算机拍一巴掌拍重启了, 眼睛一睁，清亮了不少。
他忙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钥匙在我陪玩身上。”
“陪玩，”秋述看他, “你不是本地人？”
他知道很多人到N市旅游时会找陪玩, 帮忙做攻略、拍照摄像什么的, 更好的体验自然风光。
楼进凭：“没，我是N市人。”
“那你还找陪玩？”
“啊，”楼进凭也被问住了，“不能找吗？”
秋述：“……”
行吧，是个财大气粗的。
“那你在我见证下，发个誓吧。要是有假话，就……”
时宇说道。他最后几个字大家都听不清，但结合着他这开过光的嘴，想必杀伤力是极强的。
楼进凭不明白为什么要在他见证下，但都听人这么说了马上举手，一板一眼道：“我楼进凭，如果今天说的有一句假话，出门就被丧尸咬死、死无葬身之地、转世投胎当畜生、生生世世没有钱……”
江琦杉和陈书望听得都眼皮子直跳：“停停停，行了行了，信你信你。”
在玄学的见证下。
楼进凭得到了大家的初步信任。
李立舟把话题拉回：“那你那个陪玩现在在哪？”
不过李立舟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个无效问题。
——通讯断了那么久，楼进凭那么长时间没跟对方取得过联系，不论那人现在是活着还是变成了丧尸，在会移动的情况，他们都没法确保找到对方。
谁想，楼进凭直接抬手指向海边的一动白蓝色建筑。
“就在那家酒店里。”
众人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讶异了瞬。
倪辛月：“这么确定？他很可能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光他们自己这群人，就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次地图。
“确定。”楼进凭点点头。
“当时丧尸刚爆发，通讯还没断。他回酒店取相机电池，结果给我打电话，说被人咬了，躲进房间，但110打不通，想让我帮忙。我当时还在包厢里喝酒，就让他自己去找前台，但很快，就听他在电话里直接……”
楼进凭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恶作剧。”
他那时候要是警惕起来，也不至于沦落到一个人关在房子里孤苦无依这么多天。
倪辛月指尖在方向盘上敲打，其余人也跟她一样，垂眼思考那种情形下会出现的其他不确定因素。
几分钟过去，楼进凭被窗外肆意的冷风吹得酒意又散去几分，想起来道：“要是找不到人也没关系，我还有把备用钥匙在酒店房间抽屉里。”
乔思羽双手一拍：“那这样范围就很精确了呀！”
倪辛月觑觑酒店的方向距离，又用余光通过后视镜觑觑楼进凭，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但不进去试着找一趟，又多少有些不甘心。
倪辛月重新挂挡、启动车子，目光从两边建筑小幅度拉起的窗帘掠过：“这附近还躲着很多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楼进凭表情愣愣。
倪辛月没直接回答，倒是纪甚灵猜出她想说什么，道：“我们这一路从学校出来，分别在别墅区、宾馆、工厂、……宾馆落过脚。”
“如果你那酒店房间已经被别人占了，你觉得那游艇的钥匙最后算谁的？”
楼进凭却是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是我的啊！”
“……”
“那个，咱先别这么肯定。”
陈书望伸手拍拍楼进凭的椅背——要知道他们之前都只有自己栽跟头认衰的份，好不容易有一次可以以过来人的身份自居，自然要挺直了腰板，说教两句。
“东西是你的没错，但占了你酒店房间的人可不一定这么认为啊。”
看车子开向酒店还有一段距离，陈书望就耐心地给人补了补课，科普了一下他们这一路遭遇的人心险恶。
柳明梵、时宇时不时在边上添油加醋几句，听得楼进凭心直跳。
他虽然毕业两年，但日子过得相当单纯——上头有能干能赚钱的爸妈，自己则是钱到位，什么都好说。从来不愁吃穿，每天只需要想着怎么挥霍、怎么玩儿。丧尸爆发了，他也就是被骗骗钱。
哪里遇到过这么多生死攸关的事。
楼进凭对去酒店找钥匙越发没底。
但倪辛月已经一个横拐，在酒店前的花坛旁停下。
她拉上手刹：“你的房间在几楼？”
楼进凭：“五楼。”
倪辛月抬头数了数，扭头就道：“你不是恐高吗，没事住那么高做什么？”
一共才五层楼，他住楼顶。
“这不是彰显一下身份地位嘛……”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虚的，楼进凭想想自己更虚的身体，又叹一口气：“本来我也不恐高的。身体一虚，就恐起来了。越虚越恐，越恐越虚。”
要知道，以前他也是个站在大厦顶端俯瞰众生的男人啊！
倪辛月：“……现在你恐不恐都得上了。记住，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海景酒店四面采光，多是落地窗设置，每层楼都设置了观景小阳台，攀爬起来十分方便。
不过光线过于通透，也让他们的行动没了任何隐蔽性，如果上面房间躲着人，他们经过时势必会被发现。
不过光看一楼情况似乎还好，可能是考虑到大堂汇聚太多丧尸，会有撞破玻璃的风险，武装部队事先已经把这里的丧尸清理过，放眼看去，只有尸体，没有活动的身影。
就在倪辛月观察的功夫，边上纪甚灵已经把出发的小队人员定下了。
楼进凭认路必须跟上，元梦替换司机的位置守车，叶镧、时宇、陈书望、江绮杉、孙眠心、倪艺桥陪同。
“如果车子被人盯上的话，不用管我们，直接往其他地方开，保障各自的安全最重要。”
元梦点点头。
其余人也没再跟楼进凭说笑玩闹了，有外套帽子的兜上帽子，有围巾的也保险起见的往脸上缠上几圈，总之全副武装，全身上下尽量只露出双眼睛。
柳明梵看楼进凭衣服单薄，从包裹里掏出件厚外套来：“试试这件，跟你个子应该差不多。”
楼进凭道了声谢，穿上。
边上秋述也摊开了纪甚灵送他的手术刀，本打算让人直接挑一把，但想想，楼进凭没任何经验，上手起来很可能误伤自己。
索性把刀具收纳袋重新一卷，抄起边上长铁棍递他道：“算了，还是用这个吧，至于使用方法——你就当高尔夫棍耍吧。”
一行人整装待发，却没急着出动。
纪甚灵示意李立舟再给楼进凭拿个面包。
楼进凭莫名有种一去不复返、让自己吃“上路饭”的感觉：“不用不用，刚那个面包已经够了。”
“你确定？”纪甚灵道，“一会儿要爬五层楼，我们可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再拉着你。”
楼进凭想想那个高度，腿已经开始软了：“……”
话虽如此，等真的来到酒店墙根下准备行动时，纪甚灵还是给楼进凭绑了条绳子，系在自己身上，以防他有个手滑脚滑的时候。
倪辛月觉得危险，看看纪甚灵，欲言又止。转而对楼进凭低声道：“等会儿别只知道嘴上用力，手脚也用点力，要不然我们很不好拽你。”
楼进凭迅速点头。
一群人向上移动。
纪甚灵几个做先锋在前头探路，倪辛月乔思羽则和楼进凭差不多并排落在后面，身体力行地给他示范向上的爬法。
“迈左腿。手抓住。”
还真别说，楼进凭倒是没刚救他时那么畏畏缩缩了，不需要纪甚灵在上面费力拽他。
倪辛月不吝啬地夸赞了他一句：“不错。”
楼进凭脏兮兮的脸上一红，习惯性道：“是教练指导得好。”
乔思羽看看，仰着脸问倪辛月：“我呢？”
倪辛月：“你更不错！”
每个人都很有士气地往上爬。
攀到三楼的时候，他们稍稍遇到阻碍。
但很快，上头就传来几声闷哼。纪甚灵的声音平平稳稳地传下来：“好了，上来。”
楼进凭踩到三楼阳台瓷砖上，果不其然看到地上躺着的丧尸。
他一直关在KTV包厢里，大多时候都是隔着窗户远远地看丧尸。头一回这么近距离面对，胸口一阵反胃。
但边上几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这都什么铁血战士……
楼进凭酸涩地想着。
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队伍里那个扎小辫叫“秋述”的男生相比之下，脸色没那么好看，垂着眼眸，似有悲悯，阳光照在他身上，有种佛性。
楼进凭家里很信玄学，初一十五没少上香，这时候像是找到了精神归属，不由得往他边上凑了凑：“你是不是也有点怕？”
“说什么呢，”秋述用刀指了指躺着的几个丧尸，幽幽道，“这几个，都是我解决的。”
楼进凭：“……”斗战胜佛啊！
接下来楼进凭相当老实地跟着大家走，看向大家的目光都充满了敬意。
纪甚灵翻到四楼阳台时，倒是没遇到丧尸，但他和阳台玻璃门后的一双眼睛对视上了——是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手上还拿个奥特曼，看着他，表情愣了几秒，但很快就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样子要多惨有多惨。
呜呜的哭声透过玻璃，传到大家耳朵里。
“妈妈——怪物爬上来了。”
“它们进化了——”
是活人。
倪辛月还没翻上来，但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爬宿舍楼的时候，好像也这么把人吓到过。
纪甚灵都来不及说什么，小朋友身旁很快就出现两个大人的身影，一男一女，大概是孩子的父母。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家孩子往后面丢去，自己则拿着菜刀和拖把对准阳台。
认出纪甚灵是人类的那一刻，两人对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遇到同类的欢喜，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纪甚灵指了指楼上，诚恳道：“我们去五楼。找东西。”
夫妻俩还是死死盯着他，仿佛他只要往里头走一步，就要跟他拼命。
纪甚灵没多说，继续往上爬，接在他身后的是柳明梵。
柳明梵怕给屋里的人造成压力，也不敢往屋里多瞄上两眼，一言不发地跟上。
但这人数还是让夫妻俩紧绷了一些。
好不容易把人目送走了，夫妻俩刚要松口气，谁知没有完，底下又一个男生爬上来。
秋述隔窗与人对视，顿了好几秒，最后眨了眨自己那双清澈的眼睛，比了个往上的手势。
“路过，路过。”
夫妻俩：“……”
等楼进凭上来的时候，夫妻俩的表情已经肉眼可见地变难看。
楼进凭：“别紧张，我去楼上……”
那夫妻显然不太信：“别装了！这么多人都去楼上？！你们是不是想从我们这……”
楼进凭冤啊：“楼上我家，我还不能回去啊。”
夫妻俩：“……”
或许是楼进凭的语气太委屈、太打动人心。夫妻俩还真没有什么过激举动。
等倪辛月和乔思羽爬上去的时候，还和小朋友挥了挥手。
一群人站到五楼阳台。
阳台门是开着的，房间比楼下刚路过的那几个要大好几倍，没有人。
进到室内，包括柳明梵在内的大家都像从没见识过一样，被房间里的奢华装饰晃了一下眼睛。
乔思羽：“你怎么回事，你家不挺有钱的。”
柳明梵吐出一口气：“那也跟家里有游艇的比不了啊。”
“在我爷爷那，你也不难看出家风淳朴。这种奢靡生活，我只敢在脑子里想想。”
倪辛月看向楼进凭：“整个五楼不会就你这一个房间吧？”
楼进凭四处看看，辨出方向来，指了指门口：“对面还有个差不多样式的，我住在对面。”
酒店为了表示逼格，五楼就整了两个大套间，中间隔着条走廊。
倪辛月目光落到楼进凭身上：“房卡……”
楼进凭伸了伸手：“我装的指纹锁。”
柳明梵先一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走廊情况。视野范围有限，没看出什么。他又敲了敲门，试着制造出点动静。
很快，门口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明梵再一看，却是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倪辛月神色一凝：“怎么了。”
柳明梵捂着脸：“有丧尸。”
“有丧尸不是很正常吗，”倪辛月，“难道是数量很多？腐烂透了？”
柳明梵莫名有些扭捏：“你自己看。”
倪辛月走过去，下秒转回头看柳明梵：“……”
柳明梵还在那儿扭捏扭捏。
纪甚灵好奇走过来一步：“外面有什么？”
倪辛月挑挑眉：“一个丧尸，不过穿着比基尼，你要看吗？”
纪甚灵很干脆道：“不用了。”
秋述看柳明梵，表情复杂：“你在这玩什么纯情大男孩的把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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