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老了

    邵海波很明显的老了, 以前还抽烟,一天好几根,自己又不舍得买, 省着省着两天也要干掉一盒。后来生了一场病, 冬天, 感冒了, 嗓子痛, 痛得抽不了烟, 等痊愈了, 竟闻到烟味就恶心干呕, 就这么戒掉了。

    戒了烟后明显地开始胖乎起来,早餐也开始吃了,以前都是不吃早餐的,抽烟管饱。

    人一胖乎, 就比瘦地时候显得壮实,可岁月不饶人, 今年很明显的老了许多, 背都直不起来了。

    “我姐也在?”邵女搬着箱子等在一旁, “爸, 你给我开下门。”

    “哦哦。”邵海波赶紧把垃圾放在门口,“那我一会儿再去扔。”

    他打开门, 邵女就走了进去。

    邵海波跟在后面,把门关上了,对里面说:“萍她妈, 你看谁来了?”

    黄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到邵海波的声音,抬起眼皮, 问在一旁收拾的邵萍:“萍儿,去看看,谁来了?”

    邵萍拿着抹布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迎面对上了邵女,她就笑了,问:“你怎么也来了?”

    邵女指指厨房,“我来送带鱼。这次的带鱼特别好。”

    她说着,往下看了一眼邵萍手里的抹布,便知道她在干活,“刚刚我去你家了,家里锁着门,我还以为去哪里了。”

    “哦,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来打扫一下。”邵萍笑了笑,手里抹布往身后一背,连忙又道:“快进来坐呗。”

    邵女看向床上躺着的黄静,“我还是坐客厅吧。”

    “对,来来,坐客厅。”邵海波已经把茶泡上了,“来尝尝我的新茶,怎么样。”

    邵海波把茶杯都分好了,又对邵萍说:“萍儿,你别干了,剩下的我能干。你快去洗手,洗完来和茶。”

    邵萍嗯了一声,先去洗手。

    邵女已经喝了一杯,小声问:“又怎么了?”

    邵海波诧异抬眼,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哦,你说你妈啊,头疼。老病根了。”

    “又头疼?”邵女皱皱眉,“她是不是每年过年前都要头疼?”

    邵萍已经走了过来,听到这句,立刻在下面轻轻踢了邵女的鞋一下,小声道:“这次是真的。”

    “怎么回事?”邵女问,“真的病了?”

    “是。发烧了快一星期了。怎么输液也下不去。这才温度降下来。头疼的厉害。”邵萍说。

    “你一直跟着了?”邵女看向她姐,“你看你脸色,很不好。你腰不好,不会又犯了吧。”

    邵萍摇摇头,“没事,能撑得住。”

    不用问,肯定又犯腰病了。这家伙,还在干活呢。

    邵女气不打一出来,“你自己身体不好你不知道?这点活擦擦扫扫的,邵兵干不了吗,你还特意跑来干?”

    “他整天不在家,才不管这些。”邵萍道,“总不能麻烦人家思嘉吧。当初咱妈怎么对人家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也没收拾多少,别的屋我都不管,就给咱爸妈屋里收拾了一下。被褥什么的都得拆洗了,还有衣柜什么的,都要收拾一遍吧。”

    邵女叹口气,“那怎么不叫我?你自己都干完了?”

    “这点活我再叫你?!”邵萍道,“你那么忙,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超市已经开始年货节了。前几天忙得不行吧。”

    邵女点点头,“幸亏有小草和德福,如果只有我自己,我就撒手不弄了。太累了。”

    三个人在外面喝茶,邵海波就听着,从两个女儿的对话中,他就能获得自己想要了解的全部信息。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就默默喝茶,没了再泡。

    里面的黄静也一样竖着耳朵听着,一个字都不肯漏。她也不敢说话了,老了,不像年轻的时候,自己腿脚利索,想骂哪个骂哪个,毕竟用不着他们。可现在,不敢骂了,谁也不敢骂,万一骂跑了,就没有人能帮自己了。学老实了,也是年龄所迫。

    邵女喝了一阵子,喝得差不多了,看一眼时间,问邵海波:“思嘉和邵兵中午回家吗?”

    “中午没回来过。”邵海波说,“人两个估计嫌我们烦,从来没回来过。就晚上回来睡觉。”

    “晚饭也不在家吃?”

    “不在。”邵海波说。

    邵女便站起来,“那中午我做饭吧。”

    “你中午在家吃?”邵海波喜出望外,多少年没有的事,邵女来的本就少,来了之后也是坐一坐就走了,从来不肯在家里吃饭。

    “那怎么办?你不会做,我大姐不能做。我如果再不做,你们吃什么?”邵女说完,打开冰箱,往里一看,里面塞的满满地,便转头看邵萍,“都是你买的吧。”

    邵萍点头,“来的时候顺路。”

    “你的腰医生说了,不能提重物,你怎么就不听啊。”

    “戴着护腰呢。”邵萍道,“每天都戴着,还行。”

    邵女从冰箱拿出几样蔬菜,“随便炒两个菜啊,还有带鱼,我给你们炸出来。剩下一半,让思嘉给她大哥大嫂送去。”

    “行。”邵海波说,“那么一大箱子,我还说呢,我们怎么吃得完。”

    邵女说着话已经戴上围裙开始做饭了,邵萍赶紧起来去帮忙,邵女听到脚步声,转头瞪着邵萍,“你要是敢进来,我立刻就走。”

    邵萍停在门口不敢动了,她妹妹她自己知道,说一不二,说走就是走,肯定不含糊。

    邵萍赶紧拉过来一个椅子,“我就坐这里行不行,和你说说话。”

    “那还行。”

    两姐妹一个在厨房忙活,一个在门口坐着陪聊,不一会儿午饭就做好了。

    邵萍喊黄静起床吃饭,喊了两声,黄静那边没吭声。

    邵萍只能走进卧室,边走边嘀咕,“是不是睡着了?”

    她走进去,黄静睁着眼睛,压根没睡着。

    “妈,我叫你吃饭,你没听见啊。”邵萍说,“起来吧,饭做好了。”

    黄静躺在床上摇头,目光闪烁,声音很小,“老大,你还是给我端过来吧。我在这里吃。”

    邵萍明白了,黄静这是不敢出去。

    这些年,她也是怕了邵女了,人也老了,不敢折腾了。

    邵萍看着黄静在床上躺着,这几天病的又瘦了不少,头发也都白了,换作从前,早就吵吵着要把头发染黑了。现在也没有精力去搞这些。

    她只能转头走出去,端上盛好的碗,又去夹菜。

    “怎么了?”邵女问。

    “在床上吃吧,没有力气起来。”邵萍说。

    邵萍夹好了菜送过去,等着吃完了,邵女又去把碗都洗了。

    邵萍就站在她身后抹抹擦擦地,邵女洗着碗,突然问:“咱妈之前也不出来吃饭?”

    邵萍一顿,尴尬笑了笑,没回答。

    答案呼之欲出了。

    邵萍连忙解释:“可能今天头疼的厉害。”

    “明明是她怕我。躲着我。”邵女一点都不含糊,“是不是?”

    邵萍笑了,“你看你,非得把话说透了不可?”

    邵女把锅碗洗干净,又把厨房打扫好,就听到邵萍催她,“行了,回去吧,你那么忙。”

    “忙什么啊。”邵女说,“前几天是真的忙,现在一切上正轨了,不忙了。”

    邵女说完,就拿起抹布往黄静卧室去。

    黄静刚吃完饭,坐在床上靠着枕头消食,怎么都没想到邵女会进来,以为她吃完饭就走呢。

    看见邵女进来了,黄静脸色都变了,半天才喃喃问:“你、你没走啊。”

    “没。”邵女看着她,“刚刚我大姐擦到哪里了?”

    “我来擦我来擦。”

    邵萍已经从后面进来了,要去拿邵女手里的抹布,谁知道邵女一个转身,就绕过去了,问:“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在擦柜子是不是?”

    邵女忙了一下午,忙活到四点多,这卧室算是被她从里到外翻新了一遍,又把一些不能要的东西,都扔了。打包扔掉的时候,黄静不敢说话,上午邵萍收拾的时候,她这不能扔那不能扔,等到邵女要扔的时候,不吭声了。

    邵萍坐在车里,想起她妈欲说还休的表情就要笑。

    “怎么了大姐?”邵女转头看她。

    “我想起来咱妈的那个表情了,就想笑。她不想扔,你说要扔,她还不敢说什么。真是的,老了老了,终于有了怕的人。”

    邵女倒是没继续这个话题,“今天都没见着邵兵,他们两个怎么样?”

    “和思嘉?”邵萍道,“好着呢。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那就好。”邵女道:“邵兵也四十五了吧今年。”

    “是啊。真快。”邵萍说,“邵兵都四十五了,咱们不老能行吗。”

    “哎,终究是一个心结。”邵女说,“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谁说不是。其实两个人都喜欢孩子。后来我不是问过思嘉吗,既然知道不能生了,为什么当初没有领养一个。现在也长大了。她说邵兵不让领养,两人商量好久这件事,最后放弃了。怕不是自己的孩子,做不到真的疼孩子,再害了孩子。”

    “也是。”邵女说,“不过现在看来,不要孩子,两人一样能过得好。”

    “是啊。”邵萍揉揉眉心,“当初邵兵一直都说是两人不想要孩子,后来被咱妈逼得不行了,才说了是自己不能生。哎,你说,思嘉不是怀孕过吗,那时候能怀孕,怎么后来又不能了?”

    邵女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了,别想了,都已经这样了过来半辈子了,我看她俩挺好的。”

    邵女把邵萍送回家,又把车里的带鱼搬出来,邵萍看着这么大一箱,立刻说:“我就留两条,这么多,我怎么吃的完?”

    “还有汪洋呢。”邵女道,“你让他自己来拿,别给他送,你那腰,可不能搬这么重的东西。”

    “我知道。”邵萍说,“这么多,他们也吃不完。再给小敏家送点。”

    “对。”邵女说,“我就是这么想的。对了,过年你什么也别整,我来叫你,东东她们说了,你如果不去,她们就要来你家过年了。”

    邵萍连连说好,看天色很晚了,催着邵女赶紧回家。

    送到门口,又对邵女说:“你也别逞能,快五十的人了,这箱子那么沉,说搬就搬。还当自己年轻啊。”

    “就是年轻啊。”邵女转头看着邵萍,“你不是说了嘛,我占了名字的便宜,永远都是少女。”

    “行啊你。”邵萍说着朝她挥手,“快回去吧,家里还等着呢。”

    邵萍说完,家里电话就响了,她赶紧往回走,“我去接电话了啊。肯定是乐眉打来的。”

    邵女嫌弃道:“大姐,买个手机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总是固定电话。”

    第122章 小五岁

    汪乐眉打来的电话, 让邵萍差点叫出来。

    邵萍邵女两家共五个孩子,全是姑娘,且这五个姑娘中乐眉最大, 一直在学校工作。本来说今年过年不回家了, 和朋友一起去旅游。打电话来, 突然告诉邵萍, 她要回家了, 后天晚上就到, 回来过年。

    邵萍怎么都没想到这说好的事还有变数, 本来觉得自己要孤单一人过年了, 却没想到汪乐眉突然要回来了。

    邵萍自然高兴,连忙说好好。

    可接站的时候,汪乐眉又给了邵萍一个惊吓,不, 是惊喜。

    简简单单介绍一下,就是男朋友。和乐眉一个学校工作。

    邵萍看到第一眼, 可把自己高兴死了, 这都带回家了, 肯定不是谈着玩的。

    赶紧先回家, 和邵萍一起来接的邵女,在后面戳戳她姐, “怎么回事,看着好小啊。”

    邵萍也看出来了,是小, 一看就小,不是长得显小那种。

    回到家,终于有了机会问, 才知道,乐眉的男朋友竟也是本市的,前年才到学校工作。

    前年?

    邵萍对自己的猜测毫不怀疑了,立刻就问乐眉,小多少?

    乐眉比了一个巴掌。

    “五岁?”邵萍那小心脏啊。

    这件事让张东东和北北知道了,两人大晚上的就冲到了邵萍家。

    谁也不走了,就和乐眉挤在一张小床上睡。

    张北北最夸张,一直问乐眉,怎么那么厉害,小五岁啊。

    “小五岁怎么了?”张东东对北北说,“怎么男人就可以找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女人就不行?”

    “别说这个了,我妈好像也不太同意。”汪乐眉惆怅道,“这是因为我年龄到了,我妈不敢说不同意,可我看得出来,她有点抗拒。”

    “为什么?”张东东问。

    “觉得他太小,怕我结婚就养了个儿子。我妈说,男人总是不成熟的,像个孩子。一旦结婚,就会很累。”

    “那你觉得呢?”北北问,“这也分人吧。不能只看年龄,要看心理年龄。”

    “我觉得挺好。”汪乐眉说,“他很照顾我。什么都比我想得周到。”

    “那不就妥了。”

    “可是我妈还是担心。哎。”汪乐眉叹了口气,“过年后我要去他家呢,不知道我妈让不让去。她如果不同意,估计也去不了了。”

    “别想这么多。这几天就让你男朋友,哦,不,我姐夫,”张北北立刻换了个说法,“让我姐夫多来几趟,我大姨不就能多观察了。”

    “我妈的意见我也要听。”汪乐眉说,“我觉得有句老话说的很对,不听老人言……”

    “吃亏在眼前!”张东东和北北一齐接道。

    张北北说完,就躺在床上一直笑,笑啊笑的。

    张东东伸手拧了她一下,“你笑什么啊。”

    “我笑小五岁。”张北北压低了声音,对乐眉说,“姐,你知不知道,小五岁,会很和谐!”

    汪乐眉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什么意思了,脸都红了,直接去拉北北,又羞又臊,“你个北北,你可什么都懂啊。”

    张东东还在发呆,一时之间没转过弯,突然就想明白了,也跟着去闹,“好啊,张北北,你不学好。看我怎么教训你!”

    在汪乐眉突然回家后,张西西也在大年三十最后一刻赶了回来。

    零点钟声还没响,外面已经开始放鞭炮了。

    张西西一通敲门,掩在鞭炮声中,里面又开着电视机,实在没有人听见。

    她敲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了,干脆要上脚。

    钟爱国立刻拉住她,“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张西西赶紧摸出手机,响了好几声,张北北才接。

    “开门。”张西西劈头盖脸一句。

    张北北没明白过来,“什么开门。”

    “西西回来了?”邵女立刻问,“是不是在外面?”

    张北北明白了,立刻窜了出去。

    德福和邵女还有东东也跟着跑了出来,大门一打开,就听到张西西抱怨:“我敲了大半天,没有人给我开。你们都没听到啊。”

    “没听见。”张德福赶紧接过去行李,一看就一个袋子,他讶异问:“就这个袋子?”

    “嗯,还要什么?”张西西说,“就两件内衣够了。”

    “那你换洗衣服呢?”邵女问。

    “穿北北的呗。”

    “我就知道!”张北北说,“每次你回来,从来不带行李。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凑合啊。”

    张北北抱怨着,一转头,看见还有一个人,吓了一跳,半天才缓过来,“钟爱国?你吓死我了,怎么不说话!”

    钟爱国挠挠头,“我插不上嘴。”

    “爱国?”邵女赶紧让他进屋,“快进来,冷不冷?”

    “叔叔婶子我不进去了,我妈还在家等着我。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给你们拜年。”钟爱国说着,就要走。

    德福赶紧送他,嘱咐开车慢一点。

    张西西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困得不行了,可全家都不睡,在等零点钟响,她也不能去睡。

    这一会儿枕在北北的腿上,眼睛快睁不开了。

    零点钟声终于响起,大家互道新年好。

    邵女照例拿出红包,每人一个,年年如此。

    “三十多岁的人,还能收红包的,估计也就我了。”张东东拿着红包感叹。

    “你也知道你三十多了。”邵女在一旁说,“我就没有别的愿望,希望今年,你们一个个都能嫁出去。”

    “我是不可能。”张北北立刻道,“妈,你不要催婚,你催我,我就随便找个人嫁了。过得不幸福,我就天天回娘家哭。”

    “我也不可能。”张东东说,“我手头还有好几个本子呢。”

    邵女只能看向张西西,张西西揉了揉眼睛,“能睡了是吗?”

    “西西,你给妈妈说说,你和爱国……”

    “妈,你饶了我吧。让我睡吧,行不行。你不知道我熬了几个晚上了。”

    “好好好,去睡,都去睡。”邵女赶她们去睡觉,“看见你们就烦。”

    张西西像一滩泥一样,被北北拽进了卧室。躺在床上,就不动了。

    张北北站在下面往上看,对西西道:“二姐,乐眉姐有男朋友了,你知道吗?”

    张西西睁不开眼睛,“是吗,不知道。”

    “带回来了。”张北北说,“过几天咱们聚餐,乐眉姐说带他也来,让我们看看。”

    “哦。”张西西翻了个身。

    “二姐,那人比乐眉姐小五岁!”张北北继续道。

    张西西终于把眼睛睁开了,默默伸出一个大拇指,垂在了床边。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

    翟明翠在德柱家过得年,没敢回来,怕两人过年的时候也吵起来。大年初一一早,钟爱国就来拜年了,然后就是张传天和鄂年,两人来的时候钟爱国还没走,见了面也不回家了,在德福家摆上了麻将,又叫上张北北,四个人打麻将。

    张西西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警告他们不能玩钱的,这是赌、博,是违法。

    鄂年拉着脸问一毛二毛也算赌/博?二姐你别吓唬我们,我们都是被吓着长大的。

    四个人是不走了,过年也不过了,邵女嘱咐她们吃饭的时候一定回家,奶奶会等着的。

    走的时候锁好门,然后和德福还有东东西西四个人先去德柱家给翟明翠拜年去了。

    拜完年肯定是不会回来的,中午都在德柱家吃得饭。德凤和鄂军也来了,两人来了之后才发现鄂年还没来。一问起,是在大伯家打麻将,也就不管了。

    “你管得太严了。”张东东对张德凤说,“姑姑,鄂年都那么大了,你总是管着他,也不行。”

    张德凤也知道,可是控制不住,“这孩子,大学毕业了,都没工作呢,我不管着,不知道要到什么田地。”

    “现在工作不好找。”魏橙花在旁边接一句,“还是考公务员吧。”

    “我觉得也是。”张东东说,“还是考公务员吧。”

    “他成绩不好啊。”张德凤说到这个就叹气,“如果肯用功,也不至于只读个大专了。”

    张德凤便往邵女身边凑了凑,“大嫂,有没有工作,可以给鄂年做的?”

    邵女就知道德凤早晚会问她,“有是有。可是我们超市能有什么前途。我觉得你还是让他考,考不上再说。”

    “也是。”张德凤说,“还是得逼一逼。一说这个就头大,这些孩子,长大了,还没小时候让人放心。操心更多了。”

    魏橙花正在拍黄瓜,一用力,就把黄光拍了好几段,“都没有大嫂好过,四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强。”

    “哎。”邵女叹口气,“我家那四个,也不能说,一说就头疼。”

    “怎么会?”魏橙花道,“听说东东成编剧了,是不是?电视剧什么时候上?到时候给我们说,我们全家都看。”

    第123章 鸭子飞了

    张东东参与编剧的电视剧一直到2012年的夏天才上映, 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电视剧上映那天,全家聚在一起观看第一集, 张东东就躲在书房里, 没出来, 不好意思和大家一起看, 自己对着笔记本电脑看完了一整集。

    翟明翠看完之后就喊张东东, 喊她的大孙女, 怎么都没想到, 这娃这么出息了!

    张北北拿着手机拍了电视机上显示编剧东东这一画面, 还发了个朋友圈:叉腰,这是我大姐!

    电视剧是情景类剧目,属于家庭剧,适合老老小小所有人观看。又搞笑又贴近生活, 竟然小火了一把。张东东这个编剧随之也水涨船高,电视剧才播了几集, 已经有人开始联系她了。

    “大姐, 你的笔名也叫东东, 你如果说出去, 我是张东东,笔名东东, 大家肯定都会说你取了个寂寞。”张北北在一旁道,“怎么不能取个别的名字啊。”

    张东东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张西西难得周末在家, 躺在床上挺尸,一动也不想动,拿脚踢了踢张北北, “去,给我拿根冰棍。”

    “哦。”张北北一如既往地听西西的话,从冰箱拿了冰棍来,递给西西。

    张西西打开袋子,吃了几口,才说:“大姐取这个名字是有意图的。”

    张东东挑眉看她,“怎么说?”

    “你高中投稿的时候,笔名都是东东。当了编剧还是东东。上次的电视剧,其中有一集,小题目就是东东在等你。里面演的是主人公,那个主人公叫什么名字,反正就是她的好朋友有个叫东东的,一直在等一个人……”

    张西西说着,看着东东的脸色已经变了,直言问:“我说的没错吧。”

    张东东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

    张北北这才恍然,立刻拿起手机,找到电视剧的网络版,就看见分集标题,第五十二集,东东在等你。

    “大姐,你这是夹带私货啊。”张北北叫起来,“二姐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你不看你二姐是干什么的,什么重案要案都破了,这点还能逃过的眼?”张西西说着话,一根冰棍已经吃完了。

    “你厉害。好了吧。”张东东无奈白她一眼,“这件事不许再传了,咱们三个人知道就好。”

    “知道知道。”张北北在一旁感叹:“没想到,我大姐竟然是这样的大姐!”

    张北北感叹着,张西西已经从沙发上下来,打开冰箱门,又去拿冰棍。

    一个没吃过瘾,再来一根。

    打开的那一瞬间才发现,没了。

    张西西走到窗户旁,往外一看,实在不想出去,外面火辣辣的大太阳,还要上下楼,实在迈不开脚。

    怎么办?

    她正在发愁,就听到有人敲门。

    张北北冲过去,从猫眼往外看,看了一眼,直接就开门了。

    “你怎么来了?”张北北看着站在门口的钟爱国。

    钟爱国穿了一件黑色T恤,外加一个黑色速干短裤和运动鞋。

    手里还提着两大袋的东西。

    “快进来,里面凉快。”张北北喊他。

    钟爱国站在门口,“我不进去了,这个给你们。”

    他说完把袋子递给北北,张北北拿过来一看,一个大西瓜,另一袋是满满一兜的雪糕。

    “快放冰箱吧,别化了。”

    张北北站在门口,“真的不进来。”

    钟爱国摇摇头,“不了。”

    他其实有计较,感觉是夏天,家里的女孩子可能都穿着睡衣,他就不再进去,虽然从小认识,毕竟长大了。

    张北北只能说句好吧,关上门,提着袋子进了屋。

    “谁来了?”张东东问。

    “钟爱国。”张北北提着袋子走进来,打开冰箱门,一根根雪糕放进去。

    “人呢?”张东东往门口看,并没看见人影。

    “走了。我说让他进来,他不进来。”北北说,“送了一堆的雪糕。”

    她说完,拿起一根扔给东东,东东看了直摇头,“我不吃,给你二姐吧。”

    张西西早就过来了,拿起一根打开就开始吃,“怎么不让他进来啊。”

    “不好意思吧。家里都是女孩子。”张北北说,“也是怪了,家里没雪糕了,他就正好送来了。”

    张西西没说话,拿着雪糕走到窗口,不一会儿,就看见了钟爱国的身影。

    “反正这雪糕不是给我送的。”张东东笑道,“我一年到头也没某些人一天吃的多。”

    “我也是。”张北北说,“可惜我不是不爱吃,我是不敢吃。这一个雪糕的热量啊。”

    她拿起袋子看了一眼,“还是吃冰块吧。所以,雪糕也不是给我送的。”

    张西西目送钟爱国离开,看见他打开车门,然后一拐弯,就没了踪影。

    她面无表情走到张北北面前,问:“还有吗?”

    “你一天要吃多少啊。”张北北感叹,“有,多着呢。你自己挑吧,我看了,反正都你爱吃的。随便拿一根就好。”

    张西西打开冰箱门,低头一看,真的都是自己喜欢的那几种,随便拿了一根,又吃了起来。

    “赶紧地吧。”张东东终于忍不住了,“赶紧嫁了。咱们家也得出嫁一个啊,但凡你们有一个嫁了,咱妈也不会整天盯着我,说我没做好榜样。”

    “大姐。”张北北低头看手机,手机刚刚响了一下,她打开之后是条微信。

    “啊?”

    “那个,有人问我你的联系方式,说去问了剧组,剧组说你手机换号码了,你没换啊。”

    “太多人找我了,我就告诉他们让说我换号码了。”张东东说,“写不完。”

    “那这个怎么办?”张北北把手机递给张东东,“你看看,这是我们台的领导,他给我发的。你看你要不要给。”

    张东东拿着手机,看了一眼聊天记录,这时新的微信进来,还是北北那个领导。

    【贝贝,这是我朋友的微信,如果你大姐愿意,可以让她加一下。】

    张东东看着那人的头像,是一只狗狗。

    名字很简单,一个大写英文字母:E。

    张东东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一动,好久没有过。

    她把手机还给北北,“给。”

    “加不加?”张北北问。

    “加吧。”

    邵女回到家时,晚饭已经做好了。

    三个姑娘在家里等着,邵女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垃圾桶里好几个雪糕包装袋。

    她皱了皱眉,“家里不是没雪糕了,你们今天又出去买了?”

    “没。”张北北从厨房把菜端出来,“哪里是我们买的。有人送的。”

    “谁啊。”德福问,“你妈昨天还说呢,怕西西又多吃,不买了,等她上班了再买。”

    “钟爱国。”张东东在一旁道,“送得可及时了,最后一根吃完,他就按门铃了。神一样。”

    张德福没再说话,看一眼张西西,见她低头吃饭,也不吭声。

    张德福也开始吃,吃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问:“西西,你怎么想?”

    张西西看着她爸,“什么怎么想。”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张德福说,“你要是不喜欢爱国,你就和他明说。他工作又好,人长得还行……”

    “爸,你说话有失偏颇啊,什么叫长得还行,钟爱国很帅的好不好?”张北北说,“高中的时候,就有很多女孩喜欢他。”

    “哪里帅了?”张德福不承认,“也就一般人吧。”

    “行行,你说了算。”张北北道。

    “反正,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说清楚。你们都老大不小了,不能一直这样。”张德福道。

    “如果喜欢,就赶紧把事办了。你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不嫌烦啊,还这么拖着。”邵女在一旁补充。

    张西西低头扒饭,吃了好一会儿,才抬眼,说:“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邵女立刻问。

    “要去说清楚。”张西西已经拿出手机,拨了号码,那边瞬间接了起来。

    张西西一边吃饭,一边问:“哎,一会儿有空吗,见一面?”

    邵女惊呆看向张西西,张德福也是同样的表情。看着张西西那副决绝的样子,心想完蛋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第124章 是东东

    邵女和张德福忧心忡忡地看着张西西奋勇离开, 又忧心忡忡等到晚上十点多,张西西都没回来。

    张北北早就睡了,剩下东东在埋头码字。

    她在书房里待着, 这书房也是她争取了好久的。

    生活区的房子重建, 邵女和德福一家就搬到了楼房居住。原本这两套就没有住人, 早就装修好了, 想着三个姑娘住一套, 他们两口住一套, 正好的事。可仨姑娘谁也不肯去住, 非要和德福和邵女挤在一起不可, 原本这套就不大,三个卧室,张东东又极力为自己留出一间当书房。

    最后她退了一步,书房里放张单人床, 她就在书房睡。

    邵女就不明白,这仨为什么非要和他们老两口挤在一起。三个姑娘齐声说, 这才是孝顺, 要守在父母身边。

    当时邵女就怼她们了, 你们是懒, 不想做饭是不是!

    三个人都没吭声,反正不搬走, 就要和爸爸妈妈住一起。

    德福便说一起住吧,一旦结了婚,哪里能像现在一样, 就成别人家的了。

    邵女只能跟一句,关键是啥时候结婚啊。

    话虽然这么说,感叹也是这么感叹, 可邵女内心并不是真的担心这几个孩子。

    社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女人不结婚专心搞事业难道不香?

    邵女也觉得很香,所以也就嘴上说说催催,也就不管了。

    可对于张西西,她和德福是真的操心。

    和北北不同,张北北虽然从小就爱漂亮,懂得利用自己的外在,可她从来不是恋爱脑。是这四个姑娘中最热心搞事业的。小时候就一把一把的情书收着,从来没见她真的看过哪位异性。这姑娘出奇地理智,要找什么对象、什么时候找,她自己心里明镜儿一样。所以邵女从来不发愁张北北。

    可张西西不一样。

    邵女知道她渴望家庭,张西西从小就有责任感,嘴最毒,但是也是最照顾家人的那个。小时候她动作快,洗漱完就给慢腾腾的张北北把牙膏都挤上,自己吃完饭,便把两人的书包都拿着,站在门口等。

    虽然嘴毒又爱催促,但是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去上学过,总是要等齐了,才走。虽然会哔哔一路。

    张西西和东东是家里四个孩子中,最渴望家庭的。邵女明白。

    所以她才会有事没事就催西西,毕竟你有这样的想法,有这样的渴望,为什么不去做呢?

    而且身边还有个钟爱国,已经这么多年了,再拖着,伤人伤己而已。

    “睡吧。”德福看看时间,“都几点了,别等了。”

    邵女也跟着看一眼,十点半了,张西西还没回来。

    “这谈得什么啊。”邵女说,“你说她是不是真的去和钟爱国说清楚去了?”

    “她就是这么说的啊。”张德福道,“可是这孩子的话没准头,谁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

    “哎。”邵女叹口气,“我挺喜欢爱国的,这孩子真是从小看到大,小草人也好,有这样的婆婆,西西嫁过去咱们也不用担心。可是这孩子,不知道身边是个金疙瘩?还要去和人家说清楚。哎,早知道,就不催了。坏了事。”

    “睡吧。”张德福说,“别想了,孩子大了由不得咱们。”

    “我给南南发给消息,这孩子已经三天没和我联系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给我算算时差,现在他们那里是不是白天?”

    张德福算了算,“是,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邵女便拿起手机,发了一条微信。发完之后她对德福说:“明天去买副眼镜吧,我的眼睛看不清楚了。”

    “老花镜?”张德福看向邵女,“你不是不戴吗?我去给你拿我的,你试试。”

    “你的那个不好看,我要去买一副好看的。”邵女说完揉揉眼睛,“没想到,我也到了戴老花镜的年纪了。”

    “我都戴了好几年了。”张德福说,“不服老怎么行。”

    邵女发了微信,又等了一会儿,张南南依旧没有给她回。她便站起身,“走吧,睡吧。这孩子,又没回。”

    “肯定没什么事。”张德福说,“别操心了。她不是去什么峡谷吗,估计有没有信号。”

    “真是哪里危险去哪里。危险的地方景色就一定好吗?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去拍拍人群,拍拍万家灯火,难道不好?”邵女感叹道。

    “再去拍拍咱家超市?”德福笑着说,“行了,睡觉。”

    两人刚进卧室,张东东就出来倒水。

    她犹豫了好久,终于加上那人的微信。

    她想着,现在都大晚上了,估计对方都睡了,先加上,人睡了,不回,也不尴尬。

    等第二天看见了,感觉过了时机,也就不再聊了,挺好。

    张东东倒了一杯热水,端着水往卧室去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慢悠悠走过去,问:“谁啊。”

    “我,大姐。”

    “你没带钥匙?”

    “不是我自己,还有爱国。”张西西说,“你让爸妈穿好衣服,我们一会儿进去。”

    张东东抬手把门开了,对门外两人道:“先进来吧,爸妈都进卧室了,我去叫他们。”

    张东东说完,看一眼钟爱国,见他神采奕奕地叫了一声东东姐,就知道,这事肯定是成了。

    该死的张西西,还说去和人说清楚,一副要再也不联系的架势,结果呢,两人好上了。

    张东东心里默默吐槽,低头一看,才发现两人是手牵手回来的。

    好家伙!

    张东东走到邵女卧室门口,就听到邵女问:“东东,是不是西西回来了?”

    “是。”张东东站在门口说,“爸妈,他俩让你们穿好衣服,他们在外面等着呢。”

    “俩?”张德福差点高兴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又赶紧扶住自己的腰,老了,不敢这么折腾。

    两人赶紧出去,就看见张西西和钟爱国并排站在一起,两人手牵着手。

    还用说啥?

    啥也不用说了。

    邵女心里美啊,乐啊,高兴啊。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脱口而出第一句:“爱国,吃不吃雪糕?”

    张东东端着水杯,听到她妈的话,差点一口热水喷出来,“妈都这么晚了,吃什么雪糕啊。”

    邵女连忙说:“对对对。我给你们倒水。”

    “妈,不用忙了,我们在外面吃了很多也喝了什么。就是来让你们看看。”张西西长驱直入,伸出来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看见了吧,这样你们放心了吗?”

    张东东端着杯子走进房间,坐在书桌前继续她的工作。

    这次接的工作是一部青春校园剧,她一开始实在是不想接,想着自己这么大年龄了,还搞什么青春校园爱情剧,实在是怕写不好,写不出春心萌动的感觉。

    可是还是硬着头皮接了,因为心是抗拒的,手却是不听使唤的。

    她所有的青春和爱都留在了那一年,她想试试,再翻出来,抖一抖,能不能抖出什么来。

    或者,全都抖完了,也是一场正式的告别。

    张东东又喝了一口水,静静想着,是该做告别的时候了。

    她把水杯放下,才看到旁边的手机。

    顺手拿起来,点亮屏幕,上面有个未读的微信。

    张东东点开后,是那个大狗狗的头像,E。

    铺天盖地第一句:是东东吗?

    第125章 余岭

    张东东愣了一下,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屏幕上的那四个字,然后一遍一遍的回答:是。

    是东东吗?

    是。

    好像是另一个人在问她,一个她等了许久、那么熟悉又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 好像隔着天涯海角在问她, 她却感觉对方就在身边一般。

    声音嘹亮又富有磁性, 张东东想象着那种声音, 好像烟花一样在耳边爆炸。

    “大姐。”

    敲门声把张东东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她连忙放下手机, 走到门口打开门, 是张西西。

    “钟爱国同志要走了, 让我过来给你说一声。”

    “哦, 这么快。”

    张东东从房间出来,就看见钟爱国站在客厅里,嘴角翘着。

    这人,好像从刚刚张东东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他这副表情,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是这副表情。

    张东东笑着问:“爱国, 你腮帮子疼不疼?”

    钟爱国连忙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不疼啊, 怎么了大姐。”

    “我看你一直笑, 都替你脸疼。”张东东道。

    “嘿嘿。”钟爱国又笑了起来,看一眼张德福和邵女, 不好意思挠挠头,“我、我控制不住。”

    “有什么好控制不住的。”张西西一把拉住钟爱国,又对张东东道:“大姐, 你不要觉得他老实就欺负他。”

    “哎呦。”张东东连连感叹,“这就护上了!”

    “行了行了,爱国快回去吧, 再晚你妈妈就该担心了。”邵女连忙说。

    “好的,那我就走了。”钟爱国又和所有人告了别,这才离开。

    张东东再次返回自己的卧室,拿起手机,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大概是魔怔了。

    人家问是东东吗,压根就没问错。

    她编剧署名全是东东,问是不是东东,一点都没错。

    把那些浪漫到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到脑后,张东东突然觉得这人很没有礼貌。

    没有见过面,难道不应该问是不是编剧东东?

    直呼大名就过分了。

    张东东自顾自哼了一声,决定不再理他。

    管你头像是只狗还是什么,张东东一瞬间兴致全无。

    她走到电脑前,晃动了一下鼠标,电脑瞬间被从休眠状态唤醒,张东东打开文档,写下了第一行字。

    “是东东吗?”

    “是。”

    张东东看着电脑屏幕上这两行字,感觉自己真的魔怔了。

    *

    第二天早晨起来,张北北看见邵女和德福难得这么高兴,一顿早餐就把餐桌摆满了,十分好奇,便问:“这是怎么了,如果是冬天,我还以为要过年了。”

    邵女把牛奶给每人倒上,说:“就是在过年。”

    张北北一脸问号看向她爸,“爸,到底怎么了?”

    “你问你二姐。”张德福说。

    张西西已经洗漱结束,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穿了一身的制服,看一眼时间,便说:“我不吃了啊,今天开大会。”

    “那怎么行。”德福转身抽了一个食品袋,装了两个肉包子,又递给张西西,“拿着,路上吃。”

    张西西接过来,匆匆道:“我走了啊。”

    张北北赶紧追过去,“咱爸让我问你,到底怎么了?”

    张西西已经走到门口了,头也没回,“我和钟爱国确定关系了。以后你见他,别再你啊你的。”

    张北北:???

    她不敢相信问邵女:“妈,真的?”

    “当然。昨天晚上两人手牵手回来的。”邵女说。

    “那为什么不叫我。”张北北立刻道,“我错过了什么啊。”

    “忘了。”邵女实话实说,“我和你爸高兴地都要飞了,哪里想得起来你?”

    “那我大姐呢,她知道吗?”

    “知道。她每天都睡得晚。昨天爱国来的时候,她还没睡呢。”邵女说着看一眼张东东的卧室,“这孩子,早晚颠倒,晚上不睡,白天不起,人家都白天活动,她白天睡觉,上哪遇到好男人去。”

    张北北没说话,赶紧拿起筷子吃饭,吃完饭就赶紧走,生怕她妈把战火再引到自己身上。

    张北北从家里出来,刚走出楼道,就看见不远处那辆鹅黄色的小跑。

    余岭自观后镜看到张北北出来,立刻从车上下来,对着张北北挥了挥手。

    张北北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好巧。”

    “是啊,好巧。”余岭道,“这是要去上班?”

    “嗯。”张北北点头。

    “那走吧,我送你。正好顺路。”

    张北北知道他不顺路,更知道他家不住附近,谈不上什么好巧,可既然来了,就勉为其难坐上了车。

    一上车,余岭就递给张北北一杯黑咖,他笑着说:“不加糖,少冰,加蜂蜜,对不对?”

    张北北莞尔一笑,顺手就接了过来,“谢谢。”

    “客气什么。”余岭说着,就系上了安全带。

    人刚要走,就听到有人敲车窗。

    余岭把车窗落下,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

    张德福出来倒垃圾,正好看见他闺女上了这辆超级扎眼的车。

    赶紧过来敲车窗。

    余岭看着外面的人,“您有事?”

    张北北已经开了口,“爸。”

    “爸?”余岭赶紧把安全带解开,笑眯眯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叔叔好。叔叔早上好,叔叔要倒垃圾?我来我来。”

    张德福被余岭吓着了,自己一句话没说,都被这孩子给堵进去了。

    “这是?”张德福看向张北北。

    张北北毫不掩饰,“我朋友。”

    张德福只能把目光再次投到余岭身上,见他穿着花里胡哨地,就那件花衬衫,红红绿绿的,他就不喜欢。

    张德福皱皱眉,垃圾没让余岭接过去,微微侧了身,对张北北说:“下来吧,我送你。”

    “没事,叔叔,我顺路。”余岭道。

    “我也没事。”张德福走到副驾驶,看着张北北,“走吧。”

    张北北从车上下来,笑着对余岭说:“那我就不坐你的车了,我爸送我好了。”

    张德福下来倒垃圾,哪里会带车钥匙,又吩咐张北北,“回家拿车钥匙去。”

    张北北嗯了一声,十分听话回到家,拿了车钥匙再下来,余岭还在那里毕恭毕敬地站着。

    张北北上了车,余岭才回车里。

    “说说吧,大早晨的就在楼下等着,你男朋友?”张德福问。

    “不是。才认识没多久。”

    “怎么认识的?”

    “一个酒会上。”张北北实话实说。

    “他那车我在咱们小区就没见过。我和你说,你交男朋友可以,我和你妈双手双脚赞成,但人一定要老实勤恳上进,不能随便交,怎么也要像爱国那样的。”

    “爸,钟爱国是搞科研的,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还有,现在老实人不流行了,没法在社会上混。”张北北立刻反驳。

    “那也不能找穿花衬衫的,流里流气的,什么样子!”张德福气呼呼说。

    一路开过去,把张北北送到单位,张德福又折回来,回到家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邵女。

    邵女听到鹅黄色小跑,就知道是哪个,她见过一次来送张北北回家,可没看清人。

    “晚上告诉北北,咱们就踏踏实实找对象,不能搞那些花里胡哨的。那种人是过日子的吗?小富即安,咱可不攀什么大款。让她踏实一点。那种人,那样的家庭,靠不住。”张德福道。

    “也不是有钱人都是坏人吧。”邵女道,“你真是老古董了。”

    “反正我不同意她和那样的人来往,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

    “你放心吧。”邵女道,“四个孩子中,北北是最有心眼的,她那种鬼精灵,只有别人吃亏,她不会。”

    “话是这么说。”张德福走到东东卧室门口,站了一秒钟,问邵女:“还没醒呢?”

    “没。”

    邵女把家里碗筷收拾好便要走。今天是交房的日子,她和德福一起跑一趟。

    煤厂生活区的房子全都翻建了,邵女和德福两人的两套房子,按照面积置换,可以换四套楼房。

    可邵女不喜欢高层,还好置换的房子可以换成小区里的别墅区,但因为价格问题,只能换一套。面积也不算小,三层,一共三百二十多平方,还带一个车库。

    邵女想都没想就换了这样的。今天交房,她和德福一起去领钥匙。

    两人到了小区,小区前面全是高层,往里走,就是别墅区。

    两人刚到,就看见一辆鹅黄色的小跑。

    很眼熟,太眼熟了!

    张德福随之就在人群中看到一件花衬衫,他皱皱眉,对邵女道:“怎么又遇见他了?”

    “谁啊。”邵女问。

    “就是刚刚我给你说的那个,花衬衫。”

    张德福想尽量避开余岭,朝他看不见的方向绕,可没想到,还是被余岭看见了。

    余岭一路小跑追过来,“叔叔,叔叔。”

    张德福看天,表示自己听不到就不是叫自己。

    可人家都跑眼前了,装作看不见也不像那回事,他只能看向余岭,装作不认识:“你是?”

    “刚刚我们还见过,我是北北的朋友。叔叔。”余岭说着话,看向邵女,“阿姨,你应该是北北的妈妈吧,北北这么漂亮,原来是像妈妈!”

    邵女就笑了,这小孩真会说话。

    “哦,想起来了。”张德福说,“你来这里?”

    “我?”余岭立刻道,“我来转转。”

    “到这里转?”张德福纳闷,“这里房子刚建好,人都没有。”

    “我知道。我就来看看。随便看。”余岭脑筋转了转,“叔叔,你们来这里是?我听说今天交房,你们是来领钥匙的?”

    张德福嗯一声,“是。”

    “那我带你去。”余岭立刻说,“我对这里可熟了,还能顺便帮你验房。”

    “你懂这个?”邵女问。

    “嗯,我就是学这个的。”余岭问,“咱们房子是哪套啊?”

    张德福再次皱眉,心里吐槽,谁和你咱?

    人不可貌相。

    余岭今天彻彻底底地用自己的本事证明了这句话。

    人往房子里一站,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什么要检查地面是否平整,有没有裂缝,再检查墙面,窗户、天花板、甚至是走线,都一一检查过了。

    最后三楼一处窗户那里没有安装好,余岭也现了,告诉了随行的工作人员。

    邵女在旁边拉拉德福,小声道:“没想到啊,他是真懂。”

    德福倒是不觉得什么,依然对余岭带着偏见。心里总是默默和钟爱国做对比,感觉两人绝对就是天上地下。反正他从来没有见过钟爱国穿过如此花的衬衫。

    “小余,看着你年龄不大啊。”邵女开口问,“是不是比我家北北小?”

    “是。”余岭道,“我比贝贝老师小三岁。”

    “我说呢,看着就小。”邵女道,“今天麻烦你了,耽误你一上午的时间,还跟着我们来验收。”

    “这不是应该的?”余岭笑眯眯,“贝贝老师给我们带来好节目,我为叔叔阿姨服务都是应该的。不过这房子质量不错,用料扎实,这地板都已经铺好了,阿姨,这地板,用得都是进口的。”

    “是吗?”邵女道,“这我都不太懂。”

    “合同上都写着呢。”余岭说,“反正你放心,我对这里很熟,有事你就找我。对了,阿姨,这房子补得装修吗,如果你没找到合适的装修队,我给你找一家,怎么样?保证物美价廉。”

    “行啊。”邵女立刻说,“那麻烦你了。”

    “这样,阿姨,你加我微信。”余岭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风格的,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能找人做。设计好了,我给你发图片,咱们再修改。”

    “设计要钱吗?”邵女问,“是不是特别贵?”

    “我找的你就放心吧。设计图出到你满意。和装修是一家,一站式的,设计都是免费。”

    “那要是设计完,我们一点都不喜欢,不用这家也可以吧。”张德福在一旁问。

    “当然。”余岭说,“设计图出来,你满意了,才签合同。反正叔叔阿姨,包我身上了。你们年龄大了,这天又热,别到处跑了,我全包。”

    邵女转头看看张德福,张德福继续沉默看天,没有发表意见。

    邵女便做了主:“那好吧,阿姨加一下你的微信。小余,你全名是什么?”

    “余岭。剩余的余,山岭的岭。”

    第126章 蝴蝶

    自煤厂旧生活区改造, 翟明翠就搬到了张德柱家,在老二家住了下来。

    张德柱自然不会说什么,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跟着大哥住的, 现在过来跟他住段时间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他三天两头和魏橙花吵架, 惹得翟明翠天天头疼, 最后竟头疼难忍, 住了院。

    在医院住了一周, 翟明翠才出院, 出院后身体不如从前, 但精神头还可以, 就这么过了不到一个月,突然有一天就在家里晕倒了。

    再送到医院,夏天快已经过去了。

    医生给翟明翠做了各项检查,最后对张德福说, 好好和老人告个别吧,人老了, 已经油尽灯枯了。幸好没有病痛, 这些天想吃什么, 想干什么, 都让她去。

    翟明翠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情况,可是她舍不得离开。

    她不但有张德柱这个讨人厌的孩子, 还有张德凤这个长不大的。

    孩子不管什么时候在父母面前都是孩子,哪怕你四五十岁,也是孩子。

    翟明翠就有操不完的心, 可是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想管也没有力气管。

    张德凤今年已经四十五岁,孩子都工作了, 可翟明翠还是操她的心。

    毕竟鄂年家里不太平,三个兄弟不齐心,一个妹妹不省心,苦日子过的,每个人看钱看得十分起劲,一分一厘也要算清楚。每次张德凤都要来找翟明翠大倒苦水,说自己要崩溃了,真心过不下去了。

    谁说嫁人就是嫁给那个男人?

    除非他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任何亲戚。

    就单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否则,你嫁的就是一整个家庭。

    张德凤从小没了爸爸,但是上面两个哥哥,大哥当时已经工作,翟明翠也有抚恤金,她自己也有,所以在金钱上没有遇到过多大的困难,至少吃饱穿暖没有任何问题。可没想到,嫁到鄂家,她才知道,穷困原来是那么可怕。

    乃至到了前些年鄂军妈妈生病住院,四个孩子兑住院费,每个人每天到了医院都要检查前面的账单,然后一笔笔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后来老太太去世,办葬礼又需要花钱,女儿就不愿意出钱了,说这是三个哥哥的事。

    后面又一通吵,老太还没入土为安,四个孩子就在后面吵得脸红脖子粗。

    张德凤有时也庆幸,幸亏当初老太去世早,否则后面糟心的事情会更多。自从老太没了,兄妹四人也就不常见面了,都有自己的家,也没有共同的家可以回了。

    可就算偶尔见一次面,也是要一分一毫算得认认真真。

    张德凤每次都要被气死,回来和鄂军叨叨,鄂军又会嫌烦,两人免不了吵一架,张德凤就又哭着回娘家了。

    翟明翠怎么能不操心。

    家里这三个孩子,除了老大一家,剩下的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大家的也是,德福邵女是不用她操心,可下面四个姑娘,那就更是要登天了。

    翟明翠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一众孙子孙女外孙都来了,都站在病房里看着她,乌泱泱好多人。心里是既满足,又揪心。

    她对着张北北招招手,不可思议问:“北北,你这头发?”

    张德福就瞪了张北北一眼,“给你说了,让你戴上个帽子。”

    “奶奶,我这是最近特别流行的闷青,好看吗?”

    翟明翠欣赏不了,直摆手,“难看!回去就给我染回来。咱们中国人就得是黑头发好看。跟个猴子一样把自己搞的,好看什么啊。”

    张北北没说话,吐了吐舌头。

    张德福立刻上前一步,拉住张北北道:“妈,你放心,我一定让她染回来。”

    “那就行。”老太太这一会儿强打了精神,又对张传天道:“天天,你过来。”

    张传天坐在翟明翠床边,笑着说:“奶奶,等你出院了,去我家住,我来接你。”

    “去你家住?”翟明翠看着他说,“恐怕连饭都吃不上吧。天天,奶奶和你说,你要好好工作。”

    “我知道。”张传天道。

    翟明翠临别赠言一样,每个小辈都叫了一遍,唯独没有叫张东东。

    直到德福德柱两个人都说完了,她才叫了张东东。

    张东东走到翟明翠床前,强忍着泪,嘴上还带着笑。

    她伸出手,慢慢抓住翟明翠的一只手,坐在床边。

    翟明翠看着张东东,伸出手拍了拍张东东的手背,“我大孙女出息了。是真的出息了。我看你写的电视剧,奶奶当时就想,就算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奶奶。”张东东声音都哽咽了。

    “我趁着还有说话的劲,叫上你们都说说,怕撑不过去,好多话就说不了了。东东,奶奶最疼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张东东说。

    “因为你是咱们家第一个孩子,你又是我养大的,奶奶啊,最疼的就是你了。”翟明翠说,“可是,你让奶奶心里放不下。东东,你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你弟弟传天都结婚了,你还没有对象。你说,你让奶奶怎么就这么走了?”

    “奶奶,你说什么呢。你还得看着我结婚呢。”

    “是啊,我还得看着我家大孙女结婚呢。”翟明翠小声说,“东东,你叫上你爸,你二叔,都先出去。我有话和你姑姑说。”

    房间的人都走了出去,只剩下张德凤。

    张德凤站在床边不停地抹眼泪,看着翟明翠已经花白的头发,才突然意识到,她妈是真的老了。

    以前总是觉得妈妈就是妈妈,永远在那里,只要她需要,她就在那里。

    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离开。

    “德凤啊。”翟明翠侧过身,从枕头下掏了一会儿,最后掏出一个信封。

    她拿出来信封,直接递给了张德凤。

    “这是你爸留给你的钱。”翟明翠有些喘不上气了,说话越来越慢,“你不是问过我吗,你的抚恤金怎么都没了。孩子,在这里呢,妈一分都没花。”

    张德凤不可思议看着额翟明翠,“妈!”

    “这里面有个存折,密码就是你的生日。孩子,这么多年,我一直给你攒着。本来想在你结婚的时候给你,可鄂军家那个条件,我不敢给你。因为啊,那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砸进去都没了。就想着,在你真正需要的时候,再把钱给你。”

    张德凤不接,只是哭。

    翟明翠就干脆把存折塞进张德凤的衣服口袋里,“都是你的,为什么不拿?除了当年的抚恤金,还有我给你存的一些钱。妈最放心不下就是你,谁让你是我的老姑娘了。妈也对不起你,让你那么小就没了爸爸。”

    “妈!”

    张德凤一下子就扑在了翟明翠怀里。

    翟明翠慢慢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好累好累,然后身子突然变轻了。

    她迷糊之际,好像看到了张成文,在那个深夜,朝她挥了挥手。

    第127章 小年糕

    翟明翠走的没有痛苦, 也没有病痛折磨。最后离开的那一刻,她看着满病房的儿女和孙辈,慢慢闭上了眼睛。

    丧事办完, 德福德柱还有德凤, 三个人重新回到煤厂生活区。

    生活区已经全变了, 往日的温馨小院, 已经成了高楼建筑。

    三个人走到原来自己家的位置,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小广场, 种着一些花草, 还有一个喷泉。

    他们呆呆看着这一切, 好像又回到小时候。

    可是身边已经没有父母了。

    张德凤站在小广场上,盯着脚边已经开始掉落的树叶,那些纷纷的黄成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大哥,”张德凤突然开口道, “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

    痛苦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可思念不会。它像发酵的茶, 越来越浓烈。

    张东东盯着电脑屏幕, 左手边的马克杯里还汩汩冒着热气, 张东东在键盘上敲下奶奶两个字的时候, 不知不觉中,眼泪又溢满了眼眶。

    从秋天到冬天, 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她依然想念翟明翠。

    甚至看不得“奶奶”这个词。

    这些日子,她埋头苦写, 经常坐到完全忘了时间,等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双腿都麻了。

    翟明翠临走的时候, 握着她的手说好好写,把你想写的故事都写出来,写出来你就能忘记了。

    张东东回到家,拼了命的写,她想忘记,忘记一切。

    她知道奶奶担心什么,也知道她一定要走出来。

    人生苦短,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才能真正知道珍惜。

    她已经痛苦过那么多年,把自己装进小盒子里,不肯放自己出来。

    张东东觉得够了,真的够了。

    “咚咚咚。”

    张东东在一阵敲门声中抬起头,她朗声问:“谁啊。”

    “我,大姐。”张南南站在门外问:“我和巴尔准备出去吃,你要不要去?”

    张东东摇摇头,继续敲击键盘,然后后知后觉到房门还没打开,她摇头对方也看不见。

    连忙回了一句,“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那大姐我给你带点回来。你想吃什么?”

    张东东想了许久,最后才道:“汉堡吧。”

    “还吃汉堡?”张南南皱皱眉,“大姐,你这几天吃了多少汉堡了。我自己看着给你买吧。”

    巴尔已经穿好羽绒服,站在玄关处问:“大姐不去?”

    “不去。”张南南说,“咱们走吧,回来的时候给她带点。”

    “哦。”巴尔拿起张南南的衣服,“来,快穿上。”

    两人从家里出来,迎面就看到了魏橙花。

    魏橙花还推着儿童车,车子上坐着小年糕,包得跟个粽子一样,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

    看见张南南后,魏橙花立刻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出去吃饭,二婶。”张南南说。

    “你妈没在家?”魏橙花道,“我还以为她在家呢,特意推着年糕来玩。”

    张南南知道她哪里是来玩,而是让大家帮她照看小年糕,然后中午蹭顿饭再走。不是一天了,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如此。

    “我姥姥身体不舒服,我妈和我大姨一早就走了。刚刚打电话说中午不回来了。”张南南说。

    “哦。”魏橙花看着面前的三层小别墅,心想来都来了,那么远推着孙子,实在走不动了,便问:“你们准备去哪里吃?”

    “还没想好呢,我带巴尔去看看。”张南南道,“要不这样,二婶,你先回家,我和巴尔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午饭,你看行吗?”

    魏橙花连连点头说好,“行,那你随便给我带点吧,我实在也走不动了。”

    “那你进去吧,我大姐在家呢。”

    魏橙花把小推车推到院子里,然后把小年糕抱出来。

    小年糕才八个月,正是闹腾的时候,抱着要一直走,不让人坐。魏橙花在家里照看小年糕,看得自己都要抑郁了,每天就往邵女家跑,这边人多,南南也回来了,谁都能帮把手,每个人抱一会儿,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张东东听到外面有动静,还以为是张南南又回来了,也没理。不一会儿又听到小孩哭,她便从三楼往下走。

    三楼一整层做了休息区娱乐区还有书房。天花板是挑高的,比一般的房子要高出一倍。邵女当时装修的时候,就让做成了阳光房,后来张东东一眼就相中了,直接打了书架,铺满整个墙壁,然后把自己的书都搬了上来,完美占住了这一层。

    二层则是四个卧室,四个女儿每人一间。

    一楼就是邵女和张德福平时活动的地方了,两人谁也不愿意上楼。

    张东东一出门,就听到小孩哭,知道是魏橙花来了,站在楼梯口顿了顿。

    她和魏橙花关系一直没有那么亲密,小时候不亲密,长大后就更不亲密了。

    她站在二楼和一楼之间,朗声问:“是二婶吗?”

    魏橙花立刻应了一声,“是我。东东,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张东东往下走,“我也正好休息。”

    魏橙花正抱着小年糕,哄他不要哭,看见张东东下来了,微微一笑道:“刚才在门口碰见南南了,他们去外面吃饭了。我不知道你妈不在家,你看这一趟走的我腿都酸了,就没回去。”

    “哦。”张东东道,“我让南南给我带了饭,我给她打电话,让她给你也带回来。”

    “不用打了,刚刚已经说好了。”魏橙花继续陪笑道:“东东,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这孩子是困了,我哄哄,一会儿就睡着,肯定不会打扰你的。”

    “没事。”张东东摆摆手,又觉得十分尴尬,实在没话再往下说,就走去倒了杯水,给魏橙花放在茶几上,“那二婶,你喝点水,我上去了啊。”

    “行,去吧。”

    魏橙花一直笑着看张东东,这个家,她唯一不会让帮她带孩子的人,也就张东东了。

    魏橙花是越来越怵张东东。也不能说是怵吧,反正就觉得很难沟通,很尴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面对面就不面对面。她宁愿自己抱着小年糕,也不用张东东来帮她。

    张东东说完,顺便看一眼小年糕,就往楼上走。

    还没走到三楼,就听到门响了,然后是张德福的声音。

    “看见儿童车在外面了,就知道是你来了。”

    魏橙花连忙抱着小年糕迎上去,“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不是去看东东姥姥了吗,怎么样?”

    “老毛病了,还是腰的事。”邵女说,“上午去了医院,安排了理疗。要连续去医院一个月,再看看恢复情况。”

    邵女把大衣挂好,又去洗了手,回来对着小年糕拍了拍手,就从魏橙花手里接了过去。

    魏橙花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赶紧把这个累人的小孩递给了邵女。

    “这小子,一天比一天重。”邵女道,“你看这小脸,又圆了。”

    “吃的多。”魏橙花甩甩酸痛的手臂,“他妈的奶都不够,又加了奶粉,可他不吃奶粉,也是麻烦死了。”

    “那怎么办?”邵女问。

    “去医院做按摩疏通乳腺。”魏橙花说,“已经连着按了一周了,他妈奶水多了,我看着还是和以前一样。”

    张德福也都收拾好出来,问:“南南和东东都不在家?”

    “我来的时候南南刚出去吃饭,东东在忙呢还。”魏橙花道。

    张德福看看时间,“也该下楼歇歇了,不是已经写到结局了吗,怎么还那么忙。”

    “结局不好写呗。”邵女道,“别催她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中午吃什么,弄点简单的吧。”

    “我去吧。”张德福已经撸起袖子,“来点炝锅面条怎么样,暖和和吃一碗?”

    “行!”魏橙花立刻道,“那我给南南说一声,让她不要给我带饭了,刚刚还说要给我带回来。”

    “对,别带了,带了回来都凉了,外面饭那么难吃,油又多。”张德福说着就往厨房走。

    魏橙花看着张德福的背影,羡慕对邵女道:“大嫂,我真羡慕你,你这样的生活,我哪怕过一天呢。”

    “怎么?”邵女一边逗小年糕一边笑,“你天天抱着孙子,还不开心啊?”

    “哎,有什么好开心的。”魏橙花叹气,“给天天带孩子,快把我累死了。我这胳膊都抬不起来。”

    “你让德柱也抱抱啊。”邵女说,“什么活都自己干了,怎么可能不胳膊疼?”

    “那他得抱啊,是不是?”魏橙花抱怨道:“每天一早就出门,不吃饭不回来。也不看孙子,也不做饭,咱也不知道他都去干什么。”

    “那得说说他。”邵女道,“你这样太累了。”

    “所以我说羡慕你啊。四个姑娘,也不用当奶奶,不用看孙子。”

    “可以看外孙啊。”邵女说,“现在姥姥带孩子的更多。”

    “反正小年糕他姥姥没给带过。不过人家自己也有孙子要带,也实在腾不出手。”

    “是。”邵女抱起小年糕,走到楼梯口,往上喊:“东东,你还忙着呢?”

    第128章 喝茶

    张东东没有在忙, 就一整个放空中。

    她刚刚写完结局,在年前终于把剧本发给了制片方。

    那边回复了收到,表示看完再联系。

    张东东就没什么事可干了, 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 晒着太阳, 极目远眺。

    可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也不知道。

    好像被掏空了。

    听到邵女叫她, 张东东应了一声, 但并没有起身, 依然盘腿坐在那里。

    邵女在楼下听见, 把小年糕送到魏橙花怀里,说:“我上去看看,不知道又怎么了。”

    “哦。”魏橙花连忙接过小年糕,在一旁问:“我看东东脸色不好, 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邵女笑了笑,无奈摇头:“谁让她喜欢, 没办法。”

    说完, 邵女就上了楼, 书房的门没关, 正中间便是张东东的书桌,可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那里。

    邵女走进去, 才看到张东东已经走出书房的空间,正在落地窗前坐着。

    旁边就放着蒲团坐垫,可她就是不坐, 直接坐在了地上。

    邵女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揪了一下。

    这样的背影, 邵女不知道看见过多少次了。

    她每次上来,张东东不是坐在书桌前写剧本,就是在看书,亦或者就像现在这样,呆呆坐在落地窗前。

    邵女看到如此,就总是在想,还不如忙点好。

    她宁愿看着她忙,也不想看见她这么坐着,毫无指望的坐着。

    邵女没有叫她,只是站在后面无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轻轻走下楼。

    从三楼下来,邵女的步子很轻,作为一个人,她知道要尊重张东东的选择。可作为母亲,她又想试着干预张东东的选择。

    这样毫无目的的等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邵女一点一点往下走,满满的惆怅。她整个人都是乱的。

    三胞胎目前感情稳定,西西已经结婚了,南南至少有男朋友,北北还是那样,可总算有余岭拽着她,让她走不了那么远。只有张东东,邵女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就这么轴。

    邵女刚下到一楼,就听到门铃响了。

    她赶紧走过去,看见张北北站在门口。

    邵女把门打开,问:“没带钥匙?”

    张北北回了声带了,接着补充道:“余岭也来了,他怕打扰大姐。”

    邵女这才回头看,余岭笑嘻嘻地眯着眼睛,“阿姨你好,我又来了。”

    邵女失笑摇摇头,“快进来吧。”

    余岭得了令,立刻走了进来,然后顺手就去接过张北北的包,还有张北北刚脱下的大衣。

    张北北脱了,就习惯性递给余岭,余岭接过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动作一气呵成。

    “二婶来了。”张北北看见魏橙花后立刻打招呼,然后又对余岭介绍,“这是我二婶。”

    “二婶你好,我们见过。”余岭立刻说,“装修的时候,你陪阿姨来看房子,当时我也在。”

    “啊,我记得记得。”魏橙花笑了笑,然后压低声音对邵女道:“你看北北,以后有福享了。衣服都给挂上。”

    “你们怎么来了?”张德福拿着大锅铲从厨房出来,皱眉看向张北北,“赶着饭点回来,也不提前说,我可没做你的饭。”

    他人是看着张北北的,可话是对余岭说的。

    张北北连忙道:“我们都吃完了。爸,你放心吧。”

    “哦。”张德福转身就往厨房去。

    谁知道余岭也追了过去,跟在张德福身后,“叔叔,你们吃什么?”

    张德福眼皮都不抬,“面条。”

    “是吗,我最喜欢吃面条了。”余岭在一旁说,“哎,早知道你们吃面条,我就提前打电话了。刚刚在外面陪北北吃的西餐,她吃舒服了,可是我没怎么吃。我这胃啊,就典型的中国胃,西餐吃不下,也吃不饱。这一会儿,又饿了。要是能吃碗……”

    张德福听不下去余岭继续哔哔,立刻道:“你不是在国外读的书?还吃不惯西餐?”

    “我、我在国外也是吃中餐。家里的保姆是中国人,每天都是包子馒头大米面条,我吃不惯什么汉堡牛排面包那些。”

    张德福觉得这人没句实话,反正你听他说话吧,听不出哪句真哪句假,说不好他在这里说自己是中国胃,刚刚在外面陪北北吃西餐又要说自己最爱牛排了。不管怎么样,这么长时间了,张德福对余岭都没什么改观,反正怎么看他,都不对劲,也不喜欢。

    他还是喜欢钟爱国,虽然这个女婿和他一年说的话,都没余岭来一天说的多。

    面条很快就熟了,张德福盛了三个碗,端到外面的餐桌上。

    魏橙花已经把小年糕哄睡,看见饭好了,连忙把小年糕放到卧室的床上,再轻轻关上门,出来才松口气。

    “睡了?”张德福问,“正好吃饭。”

    魏橙花便说:“我先去洗手。”

    张北北已经上楼了,说是换套衣服。余岭一个人坐在楼下玩手机,看见饭好了,就走到餐桌前,看见那三个碗。

    面前还两碟小菜,一碟腌黄瓜,一碟榨菜。

    余岭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邵女看出来了,这是想吃,便对余岭说:“你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

    余岭立刻往厨房去,再出来,端着一个碗,笑嘻嘻道:“叔叔还真的给我留了一碗。”

    张德福沉默,但也算是默认了。

    一直都是这样,心里是烦的这孩子要死,可每次吃饭干什么的,也从来没少过他的。

    余岭端着碗就坐在张德福对面,先夹了一根腌黄瓜,“我最喜欢吃阿姨腌的黄瓜了。”

    ……

    “嗯,叔叔做的面条还是那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叔叔,你说你怎么把这面条做这么好吃的?”

    ……

    张北北从楼上下来,看见余岭在吃饭,好奇问:“你怎么又吃了,不是刚刚吃完?”

    “哎,谁让叔叔做了我最喜欢的面条。再说天这么冷,吃完一秒钟就消化了,又饿了。”

    张北北看一眼时间,“给你一分钟,吃不完我就自己打车走了。”

    “马上!半分钟。”余岭立刻往嘴里扒面。

    邵女便问张北北:“你不刚回来吗,还出去?”

    “去做个头发。”张北北说,“下午有约会。”

    “什么约会这么隆重?”魏橙花连忙问,“还要提前做头发?”

    “都是成功人士。”张北北说,“简单喝个茶,聊聊天。”

    张北北说着又看一眼手表,看完就直接走到玄关处穿鞋。

    紧接着,大门一响,余岭赶紧把碗放下,“叔叔阿姨二婶,我走了啊。”

    邵女看一眼碗里,还好都吃完了。可吃的这么快,这个张北北,总是折磨余岭。

    “路上开慢点。”邵女嘱咐道。

    “放心阿姨。”

    “一大碗面这么快就吃完了。”魏橙花说,“北北就不能多等几分钟。”

    “这孩子太任性,回来我得说说她。”邵女道。

    “我看不必,大嫂,一物降一物,我看这余岭啊,也就张北北能降得住。”

    “哎。那也不行。有点过分了。”邵女说,“不管去哪,小余都是车接车送,从来没耽搁过,都成她的专职司机了。”

    “北北怎么不学开车啊。”魏橙花问,“家里这些孩子,就她不会吧。”

    “东东也不会。”邵女说,“东东是对车没兴趣,北北是故意不学。”

    “为什么?”魏橙花纳闷问。

    “不知道。”邵女摇摇头,“不知道人咋想的。”

    张北北做完头发正好是下午三点半,余岭就在旁边等着,懒洋洋窝在沙发里,快要睡着了。

    张北北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对美发师说,“这颜色好看,比我之前染得好看多了。之前那个太黄了,衬得我的脸色不好。”

    美发师连连说是,然后帮张北北拿了衣服和包,又等她穿好了,再送出门。

    张北北经过余岭身边,看他已经睡着了,招呼工作人员给他拿个毯子盖上,然后出门打车。

    她走到茶室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车。

    这是一个幽静的胡同,路上几乎没有人。

    胡同里有三处院子,外面都是漆红大门。

    最里面这家,就是张北北今天要来的茶室。

    之前和余岭来过一次,很幽静又很高雅。

    没想到这次的茶话会也选到来了这里。

    张北北一进门,就有穿得像仙女一样的服务员走了过来,看见张北北后,立刻问:“是贝贝老师?”

    “对。”张贝贝点头。

    “这边请。”

    张北北跟着服务员往穿过一道游廊,就来到小院的最里面。

    迎面是青白拱门,穿进去,里面豁然开朗。

    小小的院子十分别致,一块方石立在红木大门前,上面写着“一茶室”。

    张北北站在门口,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一根拐杖就立在门前。

    她继续往里走,就听到里面有人朗声道:“看是谁来了。”

    “贝贝老师!”

    房间里已经坐着四个人,朗声说话的便是张北北的领导,还有两个中年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十分优雅的对她微笑。

    张北北的目光落在主人座上,那是一个棱角分明的男人。

    “来,给你们介绍,这就是贝贝老师。”领导笑着对男人说。

    男人抬起眼睛,目光深邃,他伸出手,“抱歉,我不太方便起身,只能这么和贝贝老师握手了。”

    张北北这才发现,男人右腿的裤管随着窗边溜进的小风,微微晃动起来。

    第129章 无题

    张北北随之就想到了门口放着的那根拐杖, 再看面前这人,张北北便明白了。

    “没关系的,你好, 我是贝贝。”张北北自我介绍。

    “我叫汪意远。”

    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 很深沉。虽然他没有站起来, 张北北依然可以从他那条大长腿上看得出这人个子不低。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 张北北看到他第一眼, 就觉得十分踏实, 很有安全感, 让张北北十分没有距离感。

    “这是我战友。”领导在一旁开口对张北北解释, “当兵的时候受了伤,就……后来我分到了咱们广播站,他去了南方,下海了。”

    “是吗?”张北北坐在汪意远面前, “现在汪先生做哪一行?”

    “什么都干。”汪意远淡淡一笑,“混口饭吃。”

    “诶, 咱不带这么谦虚的啊。你如果是混口饭吃, 那我这又算什么啊?”领导姓刘, 双字学民, 虽说和汪意远是战友,可年龄看起来要比汪意远大很多, 且早就大腹便便,看起来没有什么精气神。

    刘学民对汪意远十分崇拜,说得时候语气都带了出来, 不由得再给张北北科普一遍他这位神奇战友的神奇事迹。

    张北北自然也乐意听,刘学民又讲得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说了很多, 总之就是当时有分配单位,可人不去,直接去了南方自己打拼。现在已经是一个大老板,涉猎极其广泛,有房地产、制造、还有影视。

    说到影视,刘学民突然对张北北说,“你还记得有次让你姐加的那个微信吗,就是他。不过也是怪了,大城市不待,非要跑我们这里来,一来还不走了。”

    刘学民就问汪意远:“兄弟,你到现在都没和我说,你怎么就突然来了?”

    汪意远只是笑着没说话,抬起眼睛却直接看向了张北北。

    张北北心思一动,耳边嗡地一声。

    她看着对面的汪意远,又低头看了一眼他飘荡的裤管,往事好像一阵风一般,把一切都吹得严丝合缝。

    张北北直接看向汪意远,无声问道:“大汪。”

    大汪点头微笑,眼睛里倏然多了一汪久远的时光。

    ……

    送完大家回去,汪意远和张北北两人并排站在茶室门口,张北北问他怎么走,要不要送他一趟,汪意远摇摇头,“这是我的茶室,我就住这里。”

    “啊,原来如此。”张北北点点头,“那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这么煞费苦心地。对了,上次你不是加上我姐了吗,怎么,你们没有说话?”

    “说了。我问她是不是东东,她没有回我。然后我就再也不敢……”汪意远轻轻叹了口气,“毕竟当年是我对不起她。”

    “但是你也有难言之隐啊,你不是正好那时候受伤了吗,刚刚刘哥还说,你光是治疗就治了两个多月,后面又慢慢康复。等你好了,你完全可以直接联系我大姐的。”

    “怎么联系?她是大学生,前途似锦,我呢?一个当兵的,还没了条腿。我……”

    汪意远摇摇头,“我怎么还能再联系她。”

    “那你现在……”张北北有些疑虑,“你是结婚了,还是离异了,还是?”

    “我一直没有结婚。”汪意远无奈笑了笑,“我也是看到那个电视剧,东东在等你。我就在想,这就是她,我要去找她,无论如何都要和她见一面,哪怕做一个正式告别也好。”

    “这么多年以后的正式告别?”张北北越想这件事就越离奇,好像在看一部十分匪夷所思的电影,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应该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两个人,一个就等啊等,一个也一直单身,双方一直惦记着对方,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放弃。

    张北北用力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你们俩的故事,真的可以拉一部长篇电视剧了。你们俩也太专情了。如果是我,我早就……”

    张北北还没说完,一辆鹅黄色的小跑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余岭从车上冲下来,对张北北喊:“你走为什么不叫我?”

    张北北白他一眼:“我看你睡得很香,就让你多睡一会儿,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

    “那你怎么来的?打车?我睡那么多干什么?等车的时间多冷啊。”余岭一边说,一边默默打量着汪意远。

    汪意远看着余岭笑了笑,然后对张北北道:“既然你朋友来接你,那我就不送了。”

    “好,我们再联系。”张北北对汪意远眨了眨眼,“相信我。”

    *

    “什么?真的是大汪?”

    张西西差点从床上跳下来,“你别骗我,我读书少,你说什么我都信的。”

    “what the fu**!”张南南张口就来,“张北北,你说话可要负责任,你如果胡说八道,小心大姐会杀了你。”

    “不用大姐,我来!”张西西在一旁磨刀霍霍。

    “你们爱信不信,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张北北坐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我一个字没隐瞒都和你们说了。”

    “那就是真的了?”张南南走到西西身边坐下,“你今天见他了?长什么样子,快和我们说说。”

    “怎么说啊。就那种眼睛,那种嘴巴,那种脸型……”张北北想了一会儿,也没组织好词语。

    “我叫你大姐好吧。”张西西在一旁吐槽,“你能不能多读点书啊,大姐!”

    “这跟读书多少有什么关系,我好歹也是大学毕业,你们两个总是嘲笑我,怎么?都是本科,谁看不起谁啊。”张北北哼一声,“我不说了!”

    “好北北,再给我们说点,你都说了,我们才能一起想办法啊。”张南南在一旁劝。

    “就是很踏实,让人很有安全感。”张北北说,“当然了,长得也很帅。应该是经常锻炼,我看他不经意卷起了毛衣袖子,小臂的线条绝了。”

    “啧啧。”张西西道,“你该看的、不该看的,一个不落。”

    “那是,我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他长得很像我大姐夫。”张北北说。

    “你得了吧。”张南南倒是不抱希望,“先不说大姐,你觉得咱爸妈能同意不能?”

    张西西也跟着叹了口气,“也是。”

    “我倒觉得没什么。”张北北说,“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来送我了,我觉得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他拄着拐杖,走得很稳。再说了,人家受伤也是为了国家。”

    “我知道。”张南南说,“反正看看吧。”

    “我倒是觉得,在他见大姐前,我们是不是要先把把关。说实话,我不信张北北的眼光。而且他们就说了一一小会儿的话,能了解多少?我们三个一齐见他,那就不一样了。毕竟我们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张西西说。

    “对!”张北北立刻附和,“我马上约!我们可以约吃饭,对了,他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也可以去他的茶室,你们不知道他的茶室装修的有多好。”

    “那行,你来约。不过一定要告诉他,是咱们三胞胎一起去,先说清楚,以免人家到时候尴尬。他如果不想见,也可以直接拒绝。”张西西最后拍板,“反正咱们三个先打头阵,大姐是经不起任何变故了。她太难了。”  

    第130章 新的

    大年初一, 各家各户穿新衣、拜新年,锦绣花园一幢三层小洋楼里却乌云密布,几个大人围坐在沙发上, 看着面前这几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唉声叹气。

    魏橙花大年初二要回娘家, 张德凤也是, 初二的时候要接待回“娘家”的小姑子, 这俩人一拍即合, 干脆初一都到大嫂家热闹一天。

    两个家庭在外面小区门口集合, 都带了新年礼物, 高高兴兴敲开房门, 还在聊一会儿先打麻将,打完麻将一起做午饭,吃完饭继续打。反正今天一天什么也不管,要放假, 痛痛快快玩一天。

    没想到,按了门铃出来开门的竟然是巴尔。

    巴尔一脸严肃瞧着张德凤:“姑姑、二婶, 你们可来了。”

    啧, 这中国话说得是越来越好。

    “怎么了?”张德柱在后面问一句, “家里出什么事了?”

    巴尔偷偷指指里面, “正挨骂呢。”

    事情起因还是因为张北北。

    大年三十一家人坐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张北北突然想吃炸鸡。

    她想了想, 就给余岭去了电话,不出二十分钟,余岭就来了, 提着好几袋子炸鸡和啤酒。

    既然送来了,就没有让人立刻走的意思,张德福再不喜欢这孩子, 还是要讲究礼节。余岭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没等留他,人家已经跑厨房去拿酒杯了,跟自己家一样。

    四个姑娘坐在茶几前喝着啤酒啃着炸鸡,再加上一个余岭,好不热闹。

    可喝着喝着,余岭话越来越多,本来就叭叭叭地爱说,一喝酒,说得更多了。没一会儿,就说秃噜嘴了。

    邵女和德福当时差点没晕过去,连连问余岭,是不是真的。

    剩下四个姑娘就想捂住余岭的嘴,可余岭还是全倒出来了。

    今天一早起来,家里气氛将至冰点。

    “这是怎么了?”张德凤走到客厅,见四个侄女一人一个塑料小凳坐着,面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邵女和德福,都耷拉着个脑袋。

    “来了?”邵女连忙站起来,“我去倒茶,你们先坐。”

    魏橙花连忙跟过去,小声问:“大嫂,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

    “别提了。”邵女道,“昨天差点把我和大哥气死。”

    “怎么了?”张德凤也走过来问,“大过年的,多不好啊。”

    “你去问东东吧。”邵女说,“还有那三胞胎,都是她们干的好事。”

    张德凤只能从厨房出来,走到张东东跟前,“东东,怎么回事?”

    张东东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们仨说,怎么了?”张德凤又问那三位,看见西西后又道:“你怎么在这里,大过年的,怎么不回家?”

    张西西抬起头,“这不就是我家吗?”

    “不是,我说你怎么不回你家。”

    “这就是我家。”

    “你这孩子,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还故意犟!”

    “钟爱国有任务,过年没有回来。小草回老家了,说好多年没回去过。她妈妈好像住院了。张西西就没走。”张德福在一旁解释。

    “哦。我说呢。”张德凤用手托了托自己的刚烫的头发,本来想着一进来,大家都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这一头大卷上,结果,谁也没看见。都是这四个侄女闹的。

    “我说你们仨,都快三十了,能消停一点不。还有东东,你也是,你做大姐的,也不起好头。”

    张东东忽地站起来,“我回书房了。”

    “哎,这孩子。”

    张德凤没说完呢,就看见另外那三个也起身走了,张南南还不忘叫上巴尔,“巴尔,走,上楼了。”

    四个孩子都走了,邵女也把茶具都端了出来,兄弟姐妹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大嫂,到底怎么回事?”张德凤问。

    “大汪出现了。”邵女喃喃道。

    “大汪?”张德凤以为自己听错了,“就是那个大汪?”

    “是。”德福说。

    “他怎么出现的?我的天啊,这都多少年了,他真的找来了?”

    “先找到的北北,然后北北告诉西西和南南了。这仨就约了大汪见面。后来不知道怎么被那个姓汪的给迷糊住了,硬是安排东东和他见了面。”

    除了邵女和德福之外,剩下四人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看向对方。

    “然后呢然后呢?”张德凤立刻问。

    “东东和他见了一面,然后就没了。”邵女说,“后面的我们也不清楚,问东东,东东也不说。问那三个,那仨说当时她们不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大汪呢?”魏橙花连忙问。

    “不知道。”邵女继续摇头,“你们来的时候,我正问呢。这事啊,她们就瞒着我和你们大哥。如果不是昨天小余来家里,说漏了嘴,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是啊。”张德福给大家又倒了茶,怕鄂军在一旁拘谨,连忙叫鄂军喝茶,“换作别的孩子,我们也不会插手这件事,也不会管。可是东东不一样,你们都知道她的年龄,当然,年龄不是问题,不能因为结婚而结婚,可是她一直过不去这个槛儿啊,给我和你们大嫂说了,我们也能出出主意,好家伙,她们自己解决了,但是回来谁也不说到底怎么样了,东东和那个大汪他俩是继续联系,还是……”

    “不行,我去问问。”张德凤立刻放下茶杯,“我去问东东。大哥大嫂,你们放心,我一定问出来。”

    张德凤说完,又拉了一下魏橙花,“二嫂,你也一起去被。”

    魏橙花手抖了一下,尴尬笑了笑,“我?我还是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东东一直不太和我说话。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和我隔着什么似的。”

    “就是。她小的时候就和你不对付,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德凤道,“那我还是自己去吧。大哥大嫂,你们放心,交给我了。”

    张德凤直接就去了三楼。

    书房门关着,她在外面敲了几下,张东东应了句进来吧。

    张德凤走进房间,就看见张东东坐在外面阳台的地上,鼻尖都要贴到落地窗上了。

    “这里阳光真好!”张德凤走到阳台,“你妈当时说封上阳台,你爸还不让,现在看看,多暖和啊。”

    “夏天也一样热。”张东东转头看向张德凤。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连个垫子也不垫?”张德凤见东东直接坐在地上了,连忙从椅子上拿一个垫子,递给张东东,“这么冷的天,直接坐地上!”

    张东东接过来,笑了笑,“姑姑,你要不要一起坐?”

    张德凤巴不得这一句,自己也拿了个垫子,放在张东东旁边,“哎,姑姑也借点你的光,多少年没坐在地上了,这下老了老了,还能往地上混。”

    “姑姑,你烫头发了?这是什么颜色,还挺好看。”

    张德凤吃了一惊,坐在张东东身边,一把搂住东东的肩膀,“好孩子,还是你关心你姑,全家人也就你自己看见了。”

    “你一来我就看见了。是不是刚烫的,还有点药水味。”张东东捏了捏鼻子。

    “是吗,我怎么没闻到?”张德凤把东东搂在自己怀里,看着外面的景色,缓缓道:“姑姑啊,最疼你了。甚至比疼我家小年还疼。小时候我就带你玩,你喊我张德凤张德凤,我叫你小崽子。咱们俩还打架呢,记得不记得?”

    张东东点点头,“记得。”

    “所以啊,我是你姑姑,可也像是你姐姐,你的朋友。你不知道,姑姑希望你幸福,大家都希望你幸福。东东,你爸妈担心你,家里人都担心你。”

    张东东嗯了一声,往张德凤怀里缩了缩,“姑姑,我知道。你们放心吧,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

    张东东踏进包间的那一瞬间,就觉出了不对劲。

    张北北在前面,可大衣围巾都没摘,包也挎在手腕上,只是等着。

    张东东随即便看到包间里的一个男人,他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当看见张东东进来的时候,他明显紧张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张北北转头看向她姐,喃喃道:“大姐,这、这是……”

    张北北的话还没说完,东东便拉开了男人对面的椅子,“嗯,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

    进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就像那个微信头像第一次闪现一样,那只狗狗,那个大写的字母E。

    E。

    EAST。

    或许吧。

    可张东东已经决定了,在那个剧本里说再见。她已经说过了,不想再回头。

    张北北坐也没坐就借口离开了,男人招呼服务员点菜。

    张东东点了两个自己喜欢的菜,然后和男人聊了聊影视剧的事。

    来的时候张北北说了两句,是制片人。

    张东东便起了几个两人的共通点,浅聊了一些。

    一餐简单的饭,一场更简单的对话。

    张东东吃完后,起身,说自己还有一些工作要回家做。

    汪意远连忙站起来要送她,张东东却看着他笑了笑,“留步,我自己走就好。再见。”

    张东东的话让对方没有拒绝的机会,她说完,拿起包就离开了。

    两个人的这顿饭,连互相介绍都没有。

    张东东自始至终也没有自报家门,也没有给汪意远任何说出自己姓名的机会。

    但是汪意远明白,他完全明白。

    两人之间的那层窗纸,不需要捅破,已经得窥全貌。

    汪意远也明白了张东东最后那句再见。

    是在对他道别,也对往事道别。

    又是新的一年。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