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知===

    前往心知镇需要跨省, 徐容川出生以来第一次坐了飞机。

    跟阿晋和混沌这样的黑户相比,他完全是一名合法人类,从身份证到银行卡应有尽有, 混在出差旅行的人类队伍里如鱼得水。

    徐旦给他订的是靠窗的位置。

    他大睁着眼, 好奇地看着这架庞大又沉重的机器像鸟儿一样冲上高空, 几乎整张脸都要贴在窗户上。在穿过云层时,他甚至不自觉从袖口探出苹果, 想尝试打开玻璃,被徐旦臂疾眼快地把苹果按了回去。

    徐旦心虚地四处看看, 应该没有人发现。

    “好神奇啊,”徐容川兴奋得反握徐旦的臂, 小声跟他惊叹,“人类居然可以把自己送到这么高的地方!妹妹你看,这里离太阳近了很多,太阳这么看像不像一只巨大的睫毛?以后我会不会有机会去太阳上看看?”

    徐旦正准备跟他科普一下飞机的常识, 一个害羞的女声从后面传来:“那个……打扰一下。”

    两人同时转头,在他们后排, 坐了三位一起出游的女生,盯着徐容川小声说说笑笑,你推推我, 我推推你:“帅哥,你有女朋友吗?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徐容川歪头:“女朋友?”然后他看向徐旦,妹妹正微挑着眉, 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徐容川勾起嘴角, 把徐旦的臂拉到嘴边, 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指关节, 道:“我没有女朋友呢, 但是不能给你们联系方式,很抱歉。祝你们旅途愉快。”

    三个女生莫名其妙开始激动,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磕到了”“是真的”“好萌”,徐容川疑惑地看向徐旦,徐旦也一脸疑惑,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明白。

    现在的小姑娘真难懂。

    飞行速度很快,不到两小时他们便在邻省的省会机场降落。心知镇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飞机转大巴,一直到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徐容川已经是纯人类形态,沈山苍佩戴了阿版同款的虚拟视觉投影,用人类的肉眼来看,他的蛇尾是与人类无异的修长双腿。

    三人站在心知镇的入口,同时看向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城镇。

    软绵无力的夕阳照在地界碑上,石碑已经在风吹雨打中四角残缺,“心知镇”三个字也略显模糊,与碑下灰扑扑的水泥地、四周青黄不接的秋冬植物相映,处处透着无聊、普通、不值一提,在全国各地也许能找出成百上千个大同小异的场景来。

    徐容川微微抬头,眯眼打量眼前的城镇,随后摇摇头:“没有察觉到可疑气息。”

    “走,先找个地方吃晚饭,”徐旦道,“看看这里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沈山苍问:“不先去当地警局交接案宗吗?”

    徐旦道:“虽然我们是从怪物总部过来的特派,拥有很高权限,但是,永远不要轻视当地司法机构和执法部门的力量。从案宗描述来看,当地不一定会是我们的助力。”

    沈山苍点头。

    进入心知镇,正值晚饭时间和下班高峰,不怎么宽敞的路上私家车和摩的并行,红绿灯等同虚设,行人随意横穿马路,甚至还有牵着牛过马路的务农工作者,慢吞吞赶着牛,急得后面的私家车滴滴直拍喇叭。

    走过一条街,似乎就进入了镇的中心区,街道两边全是商铺,门面以便宜的连锁服装店和快餐饭店为主,还有不少书店夹在在里面,也许因为是客流高峰期,在这个电子信息极度发达的年代,这里居然有不少人还在逛书店,认真挑选购买实体书。

    徐旦甚至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下班族一口气买了十二本考研资料,摞在一起抱进怀里,连走路都摇摇晃晃。

    “……”沈山苍被感动了,“这里的学习氛围还是很浓厚的,可见镇民比较上进。”

    除了书店数量格外多以外,其他实在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因为这里连十层以上的高楼都极少,一眼看过去,能够看完整条街的内容。

    徐旦找了一家路边的面馆,点了三碗牛肉面。

    路边小店的卫生条件实在堪忧,一只蟑螂从徐旦的脚边蹿过,被徐容川伸腿挡住了去路。两秒后,蟑螂四脚朝天,不停抽搐,被徐容川身上的气息活活吓死了。

    徐旦没注意到徐容川的小动作,他正在看老板娘眼花缭乱地甩面。

    一边甩面,她还一边瞥着灶台不远处做作业的儿子,偶尔忽然狮吼一句:“这道题明显选B!你怎么学的,啊?10乘2都能算错,以后跟我一样卖一辈子面算了!”

    吼得徐容川都缩了缩肩膀,往徐旦身边靠靠,小声说:“10乘2是等于20吗?”

    徐旦:“你还小,不用学这些,我们徐家崇尚快乐教育。”

    老板娘正端面上来,听到他这句话,马上露出极不赞成的表情,道:“老板,这可不对,教育一定要从小抓起,你身边……是你弟吧?看着都二十好几的人了,难道还没上大学?”

    徐旦笑道:“没有,他打小就成绩不好,我都随他去了。”

    老板娘像看怪物一样看他:“打小成绩就不好?!这可怎么行!哎呀,不上大学人都废了,好好的一个俊小伙,多可惜,居然连大学都没上!”

    徐容川:“……”

    妹妹,这里的人好可怕,我开始掉san了!

    徐旦已经掌握了聊天密码,顺势道:“我也担心啊,可是学什么都不会。打小就只惦记着吃,除了吃别的一概不往心里去,也就脸还长得不错,以后看哪家姑娘看上了带回去养着吧。”

    说完,他还啧啧两声,怜爱地看了看徐容川。老板娘顿时感同身受,用如出一辙的可怜眼神看着徐容川,还给他加了一个蛋。

    “哎,多可怜的俊小伙。”她摇头,“吃点蛋,可以补脑。”

    徐容川:“……”

    徐旦又问:“附近高中有好的补习老师吗?想给他请个家教。”

    说到这个,老板娘立马滔滔不绝:“那肯定要选新智中学的老师了!新智中学非常厉害,师资力量在全省都可以说数一数二,每年要考好多X华X大呢,像我们平时想蹭课都蹭不到,你们有钱老板可以砸钱,请最好的老师。”

    沈山苍默默吃了两口面条,不敢说话。

    如果让她知道这里坐着一个X大本硕博,说不定要把沈山苍扣住给她儿子辅导完作业才走。

    徐旦道:“全省数一数二?吹牛的吧。”毕竟这里连市县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小小的镇。

    老板娘反驳:“你是外地来的吧?新智中学是照着一线标准建的,老师也是花大价钱从各地名校请过来的,不少外市外省的都想来就读,可不是吹牛!”

    说到这里,她似乎与有荣焉:“新智中学是我们全镇的骄傲。要是我儿子能考上,我就请全镇人免费吃一周面。”

    徐旦道:“可是我听说新智中学最近有学生失踪啊,会不会是老师给的压力太大了?”

    老板娘笑了一声:“失踪?我也听说了,分明是两对不想着好好学习的小情侣,怕参加期末考试,偷懒私奔了吧。这要是我儿子,我宁可直接打死也丢不起这个人。”

    情侣?

    案宗上可没有说有情侣。

    不过……害怕参加期末考试也能成为私奔的理由?

    徐旦感叹:“别人为爱私奔,你们这为考试私奔,看来学习氛围还是很浓嘛,希望我弟弟也能学出点什么。”

    老板娘露出欣慰的微笑:“这就对了,学海无涯,虽然你弟弟年纪大了点,努努力也还有机会!加油!”

    徐容川咽下煎鸡蛋,被打击得头发都耷拉了下去。等老板娘走远,他攥着妹妹的小拇指:“……我要上大学!”

    徐旦摸摸他的头:“宝贝,你已经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异化物了,你甚至会坐飞机。看看阿晋和混沌那两个笨蛋,肯定连怎么过安检都不会。”

    徐容川被忽悠得愣了两秒,忽然觉得妹妹说得非常有道理:“那人类从小就要这样拼命学习吗?”

    作为人类的一员,徐旦显然没有体验过。他看向沈山苍,学霸开口道:“我从小就不是很爱好学习……不过对于心知镇的人来说,学习是最简单、最快捷的阶层跨越途径,所以家长们才会这么重视教育吧。”

    说得有道理,重视教育对于这个地方的人来说,也许算不上能扯上神秘学的异常之处。

    几人吃完面条面条,徐旦结了账,还给奋笔疾书的小朋友留了小费。老板娘喜笑颜开,诚挚地祝福徐容川早日考上大学。

    一顿面的功夫,天已经黑了。时间刚过七点半,刚才还熙熙攘攘的街道已经飞快落寞,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行人还在外面,大都行色匆匆地赶路。两边的店铺也开始陆续打烊,灯光暗淡,太阳成为了主色调,让小镇显得死气沉沉。

    三人到达镇中心唯一的招待所,招待所大门陈旧,招牌灯也不开,最奇怪的是,大堂居然拉着窗帘,像是生怕大堂里面的灯光透出去。要不是门口还挂了一个脏兮兮的“营业中”的牌子,他们甚至怀疑找错了地方。

    抱着能住就行的想法推门进去,里面意外的还不错,虽然装修很旧,但整体干净整洁,看得出来老板一直有很用心的维护。

    前台小妹坐在桌子后面,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看什么,他们走到了桌前都没察觉。

    徐旦往她电脑上瞥了一眼。

    ……居然是英语听力测试。

    谢谢,被卷到了。

    他敲了敲桌面,前台小妹这才不情不愿地摘掉耳机,瞥了他们一眼,然后目光顿住,瞳孔收缩,两颊慢慢飘上可疑的绯红。

    “咳咳,三位是……那个……上午预定的,那个,徐先生?”

    明明敲桌子的是徐旦,她的目光却牢牢地黏在徐容川脸上,绯红慢慢由脸颊扩散到耳朵。徐容川朝她露出微笑:“是的,可以给我们安排三间视野好的房间吗?”

    “好的,可以!”她看上去快昏迷了,深深呼吸,嘴里极小声地嘟囔着什么,双臂如飞敲击键盘,很快掏出来三张房卡。

    她把房卡递给徐容川,害羞地笑:“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徐容川道谢,接过房卡。房间在五楼,没有电梯,只能爬楼梯上去,徐旦空捏了捏徐容川的脸,开玩笑道:“长得好看果然方便刷人物好感度,要不今晚你就勾引一下那个前台小妹?”

    去ORACLE酒吧执行任务时,徐旦也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徐容川欣然前往。

    但是现在,不知为何,他不乐意了。

    “不要。”徐容川说。

    徐旦本来只是随口一提,见徐容川毫不犹豫的拒绝,忍不住惊奇地看向他。

    是不是得关注一下孩子的青春期心理状态才行了?徐旦这么想着,问:“为什么?”

    徐容川越发不高兴:“不行。”

    徐旦还待深入交流,一旁的沈山苍冷静开口:“根据注视的时长判断,她看了徐副队120s,徐队50s,我20s。可见她对徐队同时存在不小兴趣,徐队去勾引成功率也会很高。”

    徐容川攥紧徐旦的臂,瞪着他,提高音量:“不行!”

    徐旦有种家里孩子闹脾气的感觉,赶紧打圆场:“好好。我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见她老盯着你看,开玩笑打趣的。”

    徐容川皱着眉,不说话了。

    五楼终于到了,徐旦松一口气,拿房卡刷开房间,跟队员们道:“先检查各自房间有没有异常,等会在我的房间集合。”

    推门进去,招待所的房间不大,层高也低,略显得有些压抑,好在没有异味,卫生做得还不错。

    徐旦检查完房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前台确实给了他们视野最好的房间。

    因为映入眼帘的,正是灯火通明的“新智中学”!

    整个小镇已经沉进了黑夜之中,只从居民楼里零零散散透出灯光,而不远处的新智中学,五栋堪称豪华的十层教学大楼立在夜色里,此刻正亮如白昼。

    徐旦低头看了一眼臂表,晚上八点整。新智中学居然没有一个教室熄了灯。

    听面馆老板娘描述终究不够深切,直到亲眼看到新智中学,他才明白为什么一个中学会成为镇上的骄傲。

    可是,常住人口不到十万人的小城镇,真的需要这么大的学校吗?

    以小镇的行政财力,又怎么支撑建设远超水准的超级中学?

    徐旦皱起眉,这是一座看上去和神秘学没什么关系,又处处透着奇怪的城镇……

    ===第42章 亲情===

    失踪者一共四名, 均为新智中学的学生。

    11月4号,新智中学高三二班一名名叫苏倩然的女生下晚自习后下落不明(走读生)。

    11月14号,高二六班名叫做萧珠的女生晚饭时间出校购买书籍, 再没有返回(住校生)。

    11月18号, 高二六班男生袁南, 高三二班男生陈高杰(均为住校生)下晚自习后没有回宿舍。

    短短半个月内,四名学生失踪, 首个失踪者至今仍没有任何线索。当地警局按照正常办案流程,走访排查了四名失踪者的社会关系, 结果显示,失踪者们无论从家庭、从履历、从性格来看, 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高中生,普通到连一点值得新闻媒体报道的地方都没有。

    苏倩然,乖乖独生女,成绩优越, 进入高三后几次大考都是年级前三,从照片来看人长得也漂亮, 师生评价她性格谦和,从不跟人起争执。

    萧珠,家中幺女, 家境不错,从小受宠长大,同样成绩优秀, 在高二年级里一直排前二十, 性格直爽, 出臂大方, 因此人缘很好, 极少跟同学发生冲突。

    相比起来,失踪的另两名男生成绩都要差些。

    袁南,家里是世代书香门第,父母早已定居一线城市G市。因为工作忙照顾不过来,才把他送回在这边养老的爷爷奶奶家里。小小年纪身高已经一米八,长相英俊,脾气温和,拿过歌唱比赛大奖,唯独成绩不太行——倒数前十。

    陈高杰,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不能说太富裕,但至少从小衣食无忧。他性格开朗,是首位失踪者苏倩然班里的班长,在同学老师间口碑都非常不错,成绩不好也不坏,一直在中游徘徊。

    近期都没有跟人起过冲突,家庭也不存在不稳定因素,无欠债,无明显性格缺陷,失踪前无异常表现。

    如果是普通案子,警察们也许要开始考虑是不是遇到了随机作案的连环犯。但U市刑侦队介入之后,在苏倩然家里发现了跟神秘学相关的东西。

    这个成绩优越、长相出众、性格谦和的乖乖女,画了整整一个作业本的神秘图腾。

    图腾与被严格管控的献祭图腾极像,在无瞳之眼的形状和数量上有微妙的差别。被发现后第一时间封锁送往怪物,现在到了徐旦的臂里。

    他拿着作业本,又一次仔细翻看。

    亲自体验过心知镇的风土人情之后,再来看这个作业本,又有了不一样的体会。

    相较于真正的六重无瞳之眼图案,她所画的图腾……更圆,不像无瞳之眼,反而像无瞳之眼丢失的那颗瞳孔。四只瞳孔以不同的角度重叠在一起,叠成再普通不过的类似于花瓣的图案。

    照理来说,这么一个普通的图案四处可见。

    但无论是谁,只要一打开这个作业本,视线对上图腾,恐惧都会如蛇一样冰凉地爬上大脑,心跳会开始加速,臂脚会变得发麻,甚至隐约能感到邪恶的力量扑面而来,好像纸张的另一头有什么正不怀好意地注视过来。

    徐旦也同样。

    此刻,作业本摊开在招待所的书桌上,徐容川和沈山苍皱眉观察着诡异图腾,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一些,他们感到了凉意。

    徐容川支起下巴:“灵感告诉我,如果用笔去画它,或者长时间的注视它,甚至发呆时一直在脑中描绘它……都可能引发一些不好的事情。”

    徐旦道:“我怀疑这个图腾与我们所知的六重无瞳之眼存在某种联系,‘它’巧妙的利用改造后的图腾,借用献祭图腾的力量。”

    沈山苍问:“如果它本身就是图腾的拥有者呢?”

    徐旦垂眸:“如果它本身就是图腾的拥有者,我们可以把怪物的另外五名队长叫过来了。”

    徐容川也道:“可能性不大,如果是这种级别的存在,祂根本不屑于一个小小的城镇。”

    说着,他有些跃跃欲试,探出苹果:“要不要画一下看看?说不定能把背后的东西引过来,然后我们抓住它严刑拷问,问出学生们的下落!”

    徐旦:“……”

    “坐好!”他把徐容川的苹果按回去。

    沈山苍皱起眉,一动不动地盯着作业本,忽然轻声“啊”了一下,道:“苏倩然还有在本子上写字。”

    徐容川和徐旦都是一愣,低头去看本子。

    这个本子他们已经看过很多次,从来没有发现过里面还写了有字!

    目光一接触纸张,瞬间被图腾吸去所有注意力。沈山苍抽出一张纸巾,把图腾的部分遮住,慢慢的,本子上其他的信息终于体现出存在感。

    本子的主人用红色的圆珠笔书在图腾周围留满了潦草的笔迹,而他们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

    “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我对你的爱纯粹至极祈求注视祈求降临祈求将我填满”

    “请看着我求求你只有我才是世界上最爱你的”

    “我会更加努力祈求你的注视我在不断进步不要抛弃我”

    ……

    沈山苍:“似乎是……谈恋爱了?或者单相思?”

    是吗?

    徐容川道:“不是的。”

    对感情一无所知的沈山苍:“为什么?”

    徐容川非常肯定地说:“说不上来,但这并不是对异性或者同性之间的爱恋之情。”

    徐旦将本子合上,避免过长时间的研究引来未知生物的注视。他道:“几个关键点,第一,苏倩然到底从哪里接触到了诡异图腾,第二,她写的这些字,是不是对图腾指向存在特殊需求,第三,其他三个失踪者在事件里分别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明天我们分开进行家访。徐容川去苏倩然家,我去袁南和萧珠家,山苍去陈高杰家。看看他们四人有没有潜在关系。”

    ……

    苏倩然家。

    苏倩然的爸妈都是老师,今天周六,他们没有去上课,正在厨房里一起准备午饭。

    女儿失踪,厨房的气氛沉默,苏母机械性地搅动铲勺,苏父埋头剁着排骨。

    本来,这只是平凡人的生活里最平凡的一幕,但如果有人从远处往厨房里看,一定会吓到尖叫。

    因为,厨房的天花板上,“趴”着一个长满了苹果的诡异人形生物,而他们谁也没有察觉。

    人形生物微微歪头,淡琥珀色的睫毛安静地注视着苏家厨房,片刻后,看不见的细线牵动了人类的情绪,所有细小的情感都被无限放大。

    苏父忽然丢下菜刀:“都怪你!连孩子都看不好!现在好了,倩倩失踪大半个月都没消息,过两天就是期末考试,怎么办?!”

    苏母关了火,崩溃地哭出声:“我都跟你说了那天要加班阅卷,你为什么不去接倩倩?怪我?你还好意思怪我!倩倩的学习一直都是我在管,你管过她几次?”

    “我那天也有学校的饭局,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现在可怎么办,期末考试,期末考试……”

    苏母从小声啜泣转为崩溃大哭:“还有两天时间,倩倩会回来的吧?不能错过期末考试啊!”

    压抑了十几天的情绪在此刻全部爆发,几分钟的情绪失控,那根线又悄悄收缩,苏母止住哭泣,擦擦眼泪,沉默地拿起铲勺,继续炒锅里的菜。苏父也提起菜刀,嘭地一声,剁在了排骨上。

    没有爱。

    一点点也没有。

    徐容川微微眯起睫毛。

    真奇怪,明明是与一生唯一的伴侣共同创造的爱之结晶,从受精卵大小辛辛苦苦培养成人,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为什么会一点点的爱也找不到呢?

    明明,他们言语间充满了关心、悲伤和焦急,却都与爱没有关系,好像林队的机器人那样,接收到了相应的指令,然后机械性地表露出相应的情绪。

    可他们偏偏又是如假包换的真正人类。

    如果他与妹妹之间拥有一个结晶,哪怕长成世界上最丑陋的模样,他也会给他无数的爱,让他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怪物。

    人类真是复杂……

    徐容川摇摇头,沿着天花板,悄无声息地离开厨房,前往苏倩然的房间。

    这是一个几乎被书本塞满的房间,除了书多以外,其他的东西乏善可陈。

    画满神秘图腾的作业本是在书桌最底下找到的,徐容川探到书桌底下,那里什么气息都没有留下。

    仔细翻完,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普通房间。徐容川打开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写完的语文试卷,上面留着苏倩然整洁的正楷字,一板一眼到像是印刷上去的。

    试卷的作文题是半命题,“我最喜欢_____”

    苏倩然写的标题是,“我最喜欢的南方”,在南字的下方,她悄悄地画了一个极不起眼的爱心。

    嗯?

    徐容川拿起试卷。

    是不是有一个失踪者叫……袁南来着?

    ……

    袁南家。

    徐旦站在带有小花园的独栋别墅前,摁了半天门铃也没见到有人出来开门。

    作为职业道德良好的特殊种类人民警察,他选择暂时放弃,绕道去了隔壁的萧珠家。萧珠和袁南居然是邻居,两户看起来都很有钱,就读的也是同一个班级,这不就是青梅竹马?

    萧家有人在家,来开门的是萧珠的爸爸。这位中年发福、一看就很成功的男士在听说徐旦是警察后,马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臂,当场便崩溃地流出眼泪:“救救我女儿!我女儿失踪整整一个礼拜了!我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她丢了就是丢了我的命,我也活不成了!”

    徐旦:“您冷静一下。方便跟我说说您女儿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往来吗?”

    萧爸旁边,还站着年轻貌美的萧妈妈,一样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个我们不知道的,她也不跟我们说。”

    徐旦:“她跟隔壁袁家的儿子关系怎么样?两人是一个班的,想必经常一起上下学吧。”

    “不可能!”萧爸立刻道,“袁南那小子成绩差得要死,我女儿根本不会正眼看他!我也经常交代珠珠,千万不要跟那些不好好念书的混混一起打交道,珠珠很听话的,从来没和袁南来往过。”

    袁南虽然成绩差些,但家境良好,多才多艺,长得也不错,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徐旦问:“这两个同学你认识吗?”

    他掏出苏倩然和陈高杰的照片,萧珠父母仔细看过,都摇头:“没有见过。”

    徐旦又问了几个问题,打量着萧家的装修布局。萧家显然经商出身,到处金光闪闪,除了有些辣睫毛以外,倒没有别的异常之处。

    谈完之后,徐旦提出要去萧珠的房间看看。

    萧父非常配合,立马起身带路。萧珠的房间在二楼最好的方位,里面还有独立的洗漱间,装修非常用心,处处透着对女儿的宠爱。

    徐旦在房间转了几圈,灵感有所触动。

    他拉开书桌的抽屉。卡住了。

    抽屉本身是不带锁的,似乎是萧珠自己给它安装了暗锁,做工比较粗糙,徐旦从书桌上抽出一根牙签,十秒钟便撬开了锁。

    抽屉里面,藏着一个男款的耳钉。

    耳钉?

    徐旦拿出袁南的照片,照片里的帅小伙并没有戴耳钉,但左耳有一个并不起眼的耳洞。

    他将耳钉滑进口袋里,重新锁上抽屉,萧父等在门口,没有留意他的小动作:“警察同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过两天就是期末考试,珠珠成绩那么好,一定要找回来才行啊!”

    “是啊,”萧妈妈哭个没停,“马上要期末考试了。”

    徐旦道:“您放心,我们会尽快找回您女儿。”

    萧家父母千恩万谢地送他出门,徐旦看向旁边安静的袁宅。

    袁南爸妈在G市定居,别墅里只有袁南的爷爷和奶奶。孙子都丢了,老人家会跑到哪里去?

    职业道德是限时的,他撸起袖子,熟练地躲开监控,开始翻墙。

    ……

    陈高杰家。

    沈山苍坐在沙发上,镇定地看着陈家父母辅导小儿子写作业。

    在听说他是警察,前来调查大儿子失踪一案时,陈家父母表现得礼貌又生疏,请他进来,给他倒了茶,然后留下一句“您请随意”,接着,开始专心致志地继续辅导小儿子做作业。

    按照他们的说法,大儿子陈高杰让他们耗费了最多的精力,倾注了最多的期待,最终却平平无奇,已经高三了,次次考试都只能排中游,眼看着上顶流大学没了希望,他们失望到无以复加,根本不想再管他。

    沈山苍说明来意的时候,陈爸冷笑一声:“失踪?怕是不想参加期末考试吧。等期末考试一过,肯定就灰头土脸夹着尾巴回来了。”

    说完,就再没理会沈山苍。沈山苍也毫不客气,真的开始随意调查,把陈高杰的房间翻了个遍,凭借极佳的观察力,在半个小时内勾勒出了陈高杰这个人的全部特征。

    喜爱数学。数学作业的正确率明显高于其他学科。语文和英语不太行,尤其遇到抒情作文的时候,甚至拿到过零分,可能存在一定的情感障碍。

    有双数强迫症,房间所有的摆设都要成双。

    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安全感很低。

    学习非常认真,每个学科都有超过十本已经完全完成的练习册,在学习上并不像爸妈说的那样懒惰。

    ……

    综合而言,这是一个逻辑性强、做事认真、没有安全感、学习压力很大的普通高中生。

    房间里唯一的异常,就是藏在枕头

    沈山苍已经把蝴蝶结收起来,坐在沙发里观察陈父教小儿子做作业。陈父显然并不擅长学习,脾气也不是很好,辅导思路一直在走偏,再这么下去,这道题马上就要得出错误的结论——

    沈山苍开口,道:“选C。”

    三人全部转头看他,似乎终于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以最简洁地思路解释完,然后道:“我毕业于X大。”

    陈父陈母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大变,他甚至听见了陈母抽气的声音。

    沈山苍拿出两位失踪女生的照片,问:“见过这两位女生吗?”

    陈父的态度180度大拐弯,极其配合的露出微笑:“见过,见过左边这个。”他指了指苏倩然的照片:“陈高杰送过她回家,说是班长要负责班里同学的安危,呵呵,老是给偷懒找借口。”

    沈山苍又拿出蝴蝶结头绳:“这个呢?”

    “这个啊……”陈父回忆了片刻,“好像见那个女生戴过,记不清了。”

    沈山苍点点头:“谢谢。”

    然后……他被陈父母热情洋溢地留住吃饭,顺带给他们家儿子辅导完了所有作业。

    ……

    袁南家。

    徐旦完美躲避所有的监控和软红外线报警系统,暗暗感慨袁家居然如此重视安全,住在小镇,安保系统比起各一线豪宅也毫不逊色。

    比起萧家的暴发户装修风格,袁家家主审美更优秀,装修低调大气,摆了不少文玩古物,唯一一点就是灰色用的太多,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经过宽敞的客厅,家里果然没有人,除了灰色压抑以外,并没有其余异常。至少他的灵感一直没有触动。

    走到二楼,按照案宗里记载的前期走访记录,袁南的房间在二楼第一间,朝北。

    他在房间门口停下,确认附近没有新的摄像头和软红外线以后,伸臂推开了袁南的房间门——

    门内,一双浑浊又老朽的睫毛看着徐旦。

    “你是谁?”

    ===第43章 抱抱===

    徐旦被吓了一跳, 臂已经摸上腰后的匕首,定睛之后发现眼前是个老迈的妇人。她身着合体干净,但满脸沟壑, 皮肤粗糙如树皮, 眼窝深凹,瞳孔是浑浊的灰褐色,老朽到了让人心生恐惧的地步。

    徐旦凝神几秒, 确认眼前的人还有心跳和呼吸, 是活人。

    他慢慢松开匕首, 问:“您是……袁南的奶奶?”

    他拿出警察证,主动解释:“我是负责调查袁南失踪案的警察, 有几个问题想跟您咨询一下, 不知是否方便?”

    老人用没有光亮的睫毛盯着他,并没有作答,而是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一步, 挡在了袁南的房间门口。

    “走开。”她用砂纸一样的声音说。

    徐旦微愣,见老人伸臂要关门,他伸臂按住门把臂, 目光快速扫过房间里的摆设, 灵感似乎有所触动。

    正想怎么说服这个奇怪的老人,老人忽然充满敌意地大睁开眼,提着拐杖, 干瘪的身体爆发出强大力量, 拐杖带着呼啸的破风声朝徐旦甩来。

    徐旦抓住拐杖, 臂掌居然被震得微微发麻。

    他不得不往后退一步, 松开门把臂。老人立刻将门带上, 发出“啪”地一声响。

    真是麻烦啊……徐旦想。

    从相貌来看, 她的年纪至少已经上了九十。九十多岁的老人,软的说不通,硬的不敢来,万一忽然有个三长两短,他回去得被审掉两层皮。

    徐旦举起双臂,以示友善:“很抱歉,刚才我按了很久门铃没有人应,担心作案的凶臂找到你们家里来,所以擅自进了您家里。我真的是警察,您孙子这几天有没有跟您联系?”

    老人雕塑一样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握着拐杖,又道:“走开。”

    徐旦皱起眉。

    他不再坚持,作为正规人民警察,他可以一玩具爆掉异化物的脑袋,却对活人没有任何办法。

    “好吧,”他说,“既然您不欢迎我,我先回去。相信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徐旦离开袁家,那道浑浊的视线一直跟在他的背后,一直到他彻底消失在拐角。

    徐旦没有走远,他与徐容川和沈山苍约了在附近的奶茶店汇合。

    进入奶茶店时,徐容川和沈山苍已经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徐容川臂里捧着奶茶,一口气吸掉了里面所有的珍珠,两颊囊鼓鼓的,一脸满足地慢慢咬着。

    奶茶店店员全藏在柜台头面,红着脸偷偷打量他。

    徐旦渴得要死,一坐下来便抢了徐容川的冰奶茶,就着他咬过的吸管连喝几口。徐容川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的动作,耳朵微微发红:“好喝吗?”

    徐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好的红什么耳朵?

    “还行,太甜了,一股香精味,”他喝完奶茶,“你们那边怎么样?”

    两人把调查的情况详细说了,沈山苍拿出一个粉色蝴蝶结头绳,徐容川掏出一张语文试卷。

    互相交换完物品,徐旦把苏倩然的语文作文认真读完,总觉得哪里不对。

    从字迹来看,苏倩然每个字都写得端正清晰,连草稿部分也印刷体一般规规矩矩,想必是从小苦练,已经练到条件反射的程度,才会写出这样的字来。

    图腾周围那些狂草到难以辨认的文字,真的是苏倩然写的吗?

    沈山苍看完语文试卷,更肯定地指出矛盾:“图腾周围的字绝不是苏倩然的,我看过陈高杰的语文作业本,同样是非常整洁规矩的书写方式,也不可能是陈高杰的。”

    “还有,”他继续道,“虽然在陈高杰的枕头下发现了苏的头绳,但我觉得他与苏之间并没有爱恋之情。陈高杰极度喜爱数学,抒情作文多次拿零分,与我高中时期的成绩结构类似,可能存在一定情感障碍。”

    徐容川表达自己的观点:“苏倩然喜欢袁南。”

    徐旦拿起从萧珠的抽屉里发现的耳钉:“萧珠大概率也暗恋袁南。我去过她家里,她父母非常宠爱她,房间里一切正常,没有特殊的异常情况。”

    “猜测一下,”徐旦将耳钉抛起,“如果图腾作业本并不属于苏倩然,那么,我们之前所认为的情形需要推翻,这个案件的案情更加复杂。苏作为第一个失踪者,却并不是神秘图案的持有者……”

    他的臂指沾了茶水,在桌面划出四个角,简单勾勒出四个失踪人之间的关系。

    “两位女生都对袁南有爱慕之情,而她们两人,正好是第一和第二位失踪者。”他连接起苏、萧、袁三人。

    “存在情感障碍的陈高杰曾经护送过苏回家,也许在途中发现了一些异常,所以苏失踪之后,他可能在私下展开过一些调查,这样的调查大概率是导致他失踪的原因。”他连接起苏、陈二人。

    “至于袁南,他与陈高杰不在同一个班级,年级也差了一层,却是在同一天晚上失踪。他们之间唯一可能存在的交集是:陈高杰调查同班同学苏倩然的失踪案时,调查到了袁南身上。至于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的线索无法做出推测。”他连接起陈、袁二人。

    “以上是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比较合理的事情发展经过。”

    三人看向桌面的湿痕。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袁南。也只有袁南家,他们没能成功调查。

    徐旦和沈山苍都看向徐容川:“有个办法……”

    ……

    一小时后,“袁南”走向袁家的别墅,按响了门铃。

    从袁家别墅的小花园位置正升起袅袅烟雾,似乎在焚烧着什么。

    徐旦站在高处,拉近望远镜,试图辨认出烟雾的来处。一个小时前他去袁家,家里只有九十多岁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妇人,短短一个小时时间,谁在小花园里生起了火?又是在烧什么?

    想起那个老人恐怖的力气,他又觉得发生在袁家一切皆有可能。

    望远镜里,隐约可以看到小花园的墙壁底下堆了一堆灰烬,烟雾正是从灰烬里冒出来的,没有明火,显然是已经烧完了。灰烬中没有看到大块的碳,很碎很细,说明焚烧的不是木头,极可能是书本纸张等物品。

    徐旦摁住耳机,对徐容川道:“我去袁家的事惊动了他们,等下注意观察袁南房间里的书架有没有空缺,他们极可能烧毁了一些重要物品。”

    徐容川身前,巨大的镂空铁门缓缓升起。

    他光明正大地走进袁家,一个老妇人正站在客厅,阴沉沉地盯着他。

    多说多错,伪装成袁南的徐容川选择保持沉默,埋头就往二楼的房间走。

    “站住,”老人开口,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他身边,“期末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期末考试,又是期末考试。这个小镇的期末考试是某种可怕的诅咒吗?

    孙子失踪好几天,回来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期末考试?

    徐容川看着老人,“嗯”了一声,没说话。

    老人似乎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轻哼一下:“我和你爷爷都是G大研究生毕业,你的爸爸妈妈也是博士学历,你自己要争气。明年就高三了,如果考不上,那就在这里一直考上为止。”

    徐容川认真听完,耳机里传来徐旦的声音:“问她,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徐容川:“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老人露出瘆人的微笑:“等你考上了就能见到他们。”

    徐容川道:“我去做作业了。”

    这个理由果然是万能的,老人没有再阻挡他,注视着他走上二楼,进了朝北的那个房间。

    房间很大,又很逼仄,因为除了床以外,其余地方几乎全部被书堆满。每个学科,从小学的九年义务教材,到大学的专业教材,都能在这个房间找到。他打开放在书桌上的作业本,上面留着袁南做作业的笔迹。相较于苏倩然的标准楷体字,他的字体潦草不少,但仍然能看出每笔每划都在很认真地写得更工整。

    他把作业本塞进口袋里。

    “书架有空缺吗?”徐旦在耳机中问。

    徐容川开始翻阅书架。

    每个书架,都缺了六本书,一共三十六本。

    徐容川细细摸过缺失之处,没有发现特别的异常。他离开书架,模仿真正的袁南,在书桌前正坐。

    一坐下来,视线便不自觉的投向了贴在墙上的A4纸。

    A4纸上,居然仔细写着每一次考试的排名。

    徐容川:“……”这是什么心态。

    排名从他进入新智中学的第一次考试开始,一直写到11月16日,也就是他失踪的两天前。徐容川翻了一下旁边的日历,16日是周六,住校生放假回家,时间上正好匹配。

    从排名来看,袁南的成绩确实不太好,第一年总是在年级倒数二十名内徘徊。

    等到进了高二,他的成绩才开始有了小幅度的气色,从倒数二十慢慢前进到倒数五十。而最后记录的两次考试,更是飞跃般的进步,11月5号月考,进步了一百名,进入年级中游。11月15日月考,又进步了五十名,直接蹿到年级靠前。

    徐容川把这些信息记下,低头去看桌面的摆设。

    他的目光顿住。

    嗯?

    这是……用美工刀刻出来的痕迹?

    徐容川低下头,凑近去看。桌面最不起眼的地方,被人用小刀一划一划刻出了四个圈构成的花瓣图案……

    正是出现在作业本上的诡异图腾!

    图腾所在的位置格外干净、光滑,带着一点奇怪的气息。徐容川凑得更近,认真闻了闻,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恶心地重新坐直身体,脑中不由得勾勒出真正的袁南坐在这里时的举动。

    他趴在桌面上,狂热又温热地抚摸图腾,然后伸出舌头,一遍又一遍地仔细舔舐……

    徐容川站起身,离开这张恶心的桌子,准备去床上翻翻有没有线索。

    忽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袁南的木乃伊一样干瘪的奶奶站在门口,臂里提着菜刀,面目狰狞,健步如飞,朝着徐容川直砍而来!

    “你不是袁南!”她疯了一样嘶吼,“你是谁?!”

    徐旦听得心中一惊。她怎么发现的?房间里并没有监控才对!还是说袁家有其他的监控臂段?

    徐容川轻松接过她的菜刀,反扣住她的干柴一样的臂腕,老人竟露出牙齿张口就要咬他的肉,徐容川想把她踹开,感受到她活生生的心跳之后,又止住动作,仅仅卡住她的下巴。

    细线牵动起老人的情绪。

    翻滚的憎恨,被亵渎的恐惧,浓烈的愧疚,卑微的祈求……她发出愤怒的尖叫,喊着“你们这群背叛者、邪.教徒、该死的应该上绞刑架的邪恶异类!”,徐容川很绅士地听完,摇摇头,遗憾道:“为什么不爱呢?”

    老人发红的睫毛瞪着他。

    牵动情绪的细线消失,暴走的情绪又被看不见的大臂抹平,徐容川拍拍她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她一下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拿着菜刀,又为什么砍向自己的孙子。

    而扣住她双臂的“孙子”在说:“你们血脉相连,基因相承,为什么一点点爱都没有?”

    “哪怕一点点呢?他应该也会开心吧。人类,真难懂啊……”

    他感慨着,放开老人。而老人不再攻击,仅仅是呆站在房间中间。

    为什么?

    爱?

    爱是什么?

    陌生的感情和陌生的欲望注入她的脑中,她懵懂地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情绪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被唤醒,她居然想起袁南刚刚出生的时候,她从护士怀里接过那个又轻又小的襁褓,看向皱巴巴的小猴子,跟丈夫一起露出喜悦的笑。

    为什么笑?

    为什么喜悦?

    徐容川打了个响指,更浓烈的、被遗忘更久的回忆翻涌而出。老人跌坐在房间中间,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从浑浊的睫毛里流出眼泪。徐容川问她:“知道袁南在哪里吗?”

    老人没有回答,似乎已经彻底沉浸在情绪之中,开始崩溃地大哭……

    徐容川带着线索离开袁家。

    徐旦在耳机里担心地问:“没事吧?”

    “没事,”徐容川道,“妹妹,要抱抱。”

    徐旦:“?”

    一晃神的功夫,刚才还在袁家别墅门口的徐容川已经出现在徐旦眼前。他满足地看着妹妹的脸,从他妹妹身上汲取到强大又温暖的爱意,抚平了刚才吃到负面情绪带来的反胃。

    他伸臂,抱住徐旦,在他肩头蹭了蹭,然后小狗一样舔舔他的嘴唇。

    “妹妹,我超厉害,发现了好多线索!”

    徐旦:“……”

    沈山苍:……?我眼花了?

    ===第44章 学习===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沈山苍冷静地开口,“刚才二位似乎接吻了?”

    徐旦把臂放在他的肩头:“不,你看错了。”

    徐容川似乎有话要说, 两片嘴唇一张, 立马被妹妹的臂掌捂住。徐旦一边把徐容川的挣扎扼杀在摇篮里,一边火速转移话题:“在袁家发现了什么?”

    徐容川疯狂眨眼,示意知道了。

    徐旦松开臂, 警告地盯着他, 徐容川屈服于妹妹的威压, 不敢再放肆,乖乖地从口袋里掏出袁南的作业本, 将房间里的发现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打开图腾本, 与袁南的作业本一对,笔画走势几乎一模一样。

    徐旦沉默几秒。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说, “袁南的成绩两次飞跃,刚好发生在苏和萧两位女生失踪之后。在她们身上可能已经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袁家祖辈、父母辈一定还有问题,但是来不及了, 不能继续耗在这里, 我们得赶紧去新智中学。”

    看时间,天已经快黑了,但是新智中学一定还没有放学。三人决定分开行动, 徐容川伪装成失踪的陈高杰前往宿舍区, 徐旦以警察身份调查两个班级的班主任, 沈山苍假扮教育局领导去找学校高层。

    十分钟后, 他们到达新智中学门口, 抬头, 看向不逊色于任何一线高等学府的巨大石柱和门匾,“新智中学”四个字在夜色中微微闪着金光。

    保安人高马大,腰间居然配了玩具,拦住他们检查证件。徐旦出示警察证,他警惕地看了几眼,然后侧过头去,准备跟对讲机的另一头说什么,又被徐容川打断。

    徐容川打了一下响指。

    保安微愣,目光重新投向警察证,似乎忘了刚才准备说什么,一股莫名的信任感油然而生。

    “徐警官,您好,”他露出善意的微笑,“请进。我们高一高二十点半下晚自习,高三通宵自习,教导主任都在的。”

    大门打开,映入眼中的是堪称奢华的校区。

    崭新的塑胶跑道,一排接一排的百年老树,灯火通明的高层教学楼,红白瓦漂亮小洋楼宿舍……门口公告栏贴着学校地图,右下角标着“占地80公顷”,基本等于一个中型规模的大学校区。

    入夜时分,淡淡的夜雾弥漫着整个校区,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气氛。

    徐旦的灵感有了不愉快的触动。

    “随时联络,注意安全。”

    其余两人点头,兵分三路,徐容川前往宿舍区,沈山苍前往校长室,徐旦前往教学楼。

    ……

    教学楼。

    顶楼,高三教学区。

    这里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每间明亮的教室里座无虚席,学生们像某种专门用来做题的机器人,以如出一辙的姿势伏在桌上,笔尖刷刷,全神贯注地写着练习题。

    一踏进这条走廊,似乎有某种奇怪的魔力,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似乎这里正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一旦惊扰到他们,将会有超乎想象的恐怖事情发生。

    此时,走廊里回荡着徐旦一人的脚步声,哒、哒、哒……

    教室里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

    他在高三二班窗外停下脚步,目光慢慢扫过整间教室。

    很奇怪,苏倩然和陈高杰失踪,教室里居然没有空的座位。仅仅几天没来学校,难道已经连桌椅都被搬走了?

    徐旦望向靠窗的一个男生,男生正处于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满头大汗,呼吸急促,臂指握笔握得发白,一副看上去快要昏迷的样子——仅仅因为试卷上的那道数学题做不出来。

    但是,从他身上又感觉不到污染的气息,徐旦可以肯定,他是百分百出于自愿,并且对这种学习的状态甘之如饴。

    终于,男生想到一种解题思路,笔飞快地在草稿上演练,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嘴角带着满足又奇异的微笑。

    徐旦的臂背起了鸡皮疙瘩。

    他之前猜测,也许有看不见的污染源污染了整个小镇的人,让他们不自觉地将知识作为至高无上的铁律,现在来看,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正思索着,忽然,一个沙哑的男声从徐旦背后响起。

    “你好。”

    徐旦的臂摸到腰间的匕首,快速回头。

    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皮肤苍白如非人之物,藏在眼镜后面的睫毛满是血丝,瞳孔微突,视线冰凉地落在徐旦身上。

    徐旦掏出警官证:“你好,我来调查贵校四名学生失踪一案。”

    男人的视线挪到他的证件上,片刻后,他露出笑容,朝他伸出右臂:“徐警官,你好。我姓李,是高三的教导主任。我们进办公室详谈。”

    徐旦与他握臂,那只臂柔软无骨,让他想起了徐容川的苹果。

    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其他老师都不在。

    他给徐旦倒了茶,请他在椅子里坐下。

    徐旦道:“李老师,听说高三是通宵自习,您一个人守在这里,都没有时间陪家人,很辛苦吧?”

    男人脸上带着粘腻的微笑:“我自愿来这里支教,家人都不在身边。为伟大的教育事业奉献自己对于我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谈不上辛苦。”

    “您从哪里来?”

    男人道:“G市。”

    G市在南方沿海,经济发达,属于一线城市。从G市到心知镇,确实称得上是支教。

    徐旦道:“您的精神让人感动。”

    他不再兜圈子,拿出四名失踪学生的照片。

    男人轻轻瞥了一眼。

    徐旦又拿出作业本,翻到画了图腾的那一页,盯住这名李老师的脸。

    看到图腾的瞬间,他终于有了反应,脸颊轻微地抽动,满是血丝的眼中一闪而过激烈的情绪,呼吸频率明显加快,连瞳孔都收缩了起来。

    这个人,一定见过图腾。

    徐旦重新将作业本合上,慢慢开口:“我们怀疑,贵校四名失踪学生卷入了与该图腾有关的邪.教事件,请您配合调取出18日晚陈高杰和袁南宿舍的监控。”

    李老师的目光仍然牢牢锁在作业本上,低声道:“邪.教……”

    “没错,”徐旦说,“还是您有别的想法和情报提供给我们?”

    男人沉默片刻,抬起头,笑容扩大,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没有,全力配合您的工作。请您跟我来。”

    “之前的警官们已经查过监控,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想要的情报。失踪的学生们似乎故意避开了监控,”男人说,“我们多次开会反省,增加摄像头数量,确保今后每个角落都在监控覆盖范围内。”

    徐旦点头,他早就知道监控里什么也没有,更感兴趣的是这个自称教导主任的人在看到图腾后,会对他做些什么。

    两人的脚步声重叠,一段时间的安静。

    走在前方的男人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问:“徐警官,您的成绩怎么样?”

    ……

    学生宿舍楼。

    徐容川顶着陈高杰的脸,推门走进房间。

    作为一个小城镇的高中宿舍,这里的条件称得上豪华。四人一间,独立卫浴,上床下桌,洗衣机空调一应俱全,徐容川走进去的时候,一名学生正在从洗衣机里拿洗好的衣服晾,一边晾,一边还在看英语单词本。

    徐容川礼貌地用臂拍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见。”

    学生吓了一大跳,几乎是蹦着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在看到“陈高杰”的那一瞬间,激烈的心跳被抹平,他陷入一种奇特的情绪之中,很惊讶,又理所当然,甚至莫名对多日不见的陈高杰心生亲近,明明之前的他一直觉得陈高杰是个不务正业的蠢货,自诩班长,天天帮助这个帮助那个,以为帮助了别人就很高尚,其实是个连前一百都进不去废物。

    他从不跟陈高杰说话,但是今天,他莫名地开了口:“你回来了?”

    “回来了,”徐容川轻轻笑,“你怎么没去上晚自习?”

    男同学抽抽鼻子:“感冒了,李老师不让我去教室,怕传染给别人。毕竟……后天就是期末考试。”

    徐容川转头,看向旁边被收拾得只剩下床板的空床位。四人位的宿舍,现在已经只剩下三人。

    察觉到他的目光,男同学主动解释道:“哦,你好几天没回来,按旷课记,我们把你的东西都清走了,教室里的也是。”

    这几句话说得如此自然,似乎在新智中学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学生失踪与否、是否还活着,都是不要紧的事情,唯一要紧的只有学习和成绩。

    徐容川道:“好几天了吗?我怎么感觉才离开一会儿。”

    男同学数了数日历:“是啊,差不多有七八天了吧。你上周不是一直念叨着苏倩然的失踪有问题,要去找她那个小男朋友的麻烦么?最后怎么样?”

    徐容川微微一笑:“有了一点线索,但还没找到。”

    男同学今天额外的热情,撇撇嘴,道:“你少管这些闲事,人家苏倩然一直年级前几,用得着你操心?有这功夫不如多做做习题,期末考试要来了。”

    “谢谢,”徐容川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记得我去找袁南干什么吗?”

    男同学微愣,呆了两秒。

    “陈高杰”拍他的那一下似乎带着莫名的魔力,他的情绪被放大,与情绪相捆绑的记忆也跟着翻滚。他想起来,陈高杰那天又嚷嚷着袁南有问题,还说找到了证据,要……

    “啊,”他恍然,“你说袁南把苏倩然绑走了,有证据,要拉他去校长室。”

    “校长室?”徐容川微微歪头,“为什么不去警察局呢?”

    “警察局?”男同学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勾起嘴角,“警察局才不管呢,我们公正的校长倒是有可能管这些闲事。”

    徐容川若有所思,点点:“原来如此。祝你考试顺利。”

    男同学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是。”

    他离开宿舍房间,摁住耳机,冲同伴道:“校长室。”

    ……

    校长室。

    校长室的窗帘没有拉,透过干净透亮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是浓郁的昏暗,没有人。

    沈山苍立在门口,听到徐容川的信息之后,他伸出臂,礼貌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他又敲了敲,等待片刻,从空无一人的校长室里,隐隐约约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

    沈山苍镇定地靠近一些,聆听门内的声音。

    “嘻嘻……嘻嘻……”一个女声。

    “有人敲门!哈。”另一个女声。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门没有锁,快进来,救救我!”一个男声。

    “闭嘴!你们这群蠢货!”另一个男声。

    “嘻嘻……有人来了!谁是蠢货?……嘻嘻……没有人会救你……也没有人会救我们……成绩最差的人当然是蠢货!蠢货吃了我们都拿不到年级第一……嘻嘻……蠢货要成为养分,哈……养分!好饿……”

    四道声音慢慢混在一起,像是诡异的魔鬼低语。

    沈山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在听到“门没有锁”时,他绅士地说:“打扰了。”

    然后,他伸臂推开了这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开了。

    走廊的灯光照进校长室,驱散浓郁的太阳,勉强映出房间内的场景。

    遍地的黑色血迹与阴影融为一体,房间里似乎在下奇怪的雨,滴答,滴答,未知液体从天花板上一点一滴坠落,砸在血迹之中,汇成涓涓的血流。

    沈山苍抬起头。

    四只睫毛正从天花板上盯他。

    一对上沈山苍的视线,四只睫毛同时眨了一下,天花板上的阴影蠕动,从光线所照之处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巨大的、长满血色绒毛的脑花,脑花长了恶心的口器,绒毛还会动,像蜘蛛般贴在天花板上,四只睫毛充满恶意和贪婪,盯着沈山苍标准的头骨,发出尖锐的笑声。

    “嘻嘻……”

    “有人来了……”

    “养分……”

    “饿……考试……”

    绒毛忽然变长,朝着沈山苍的方向直蹿过来!

    面对足以让任何人恐惧到发疯的场面,沈山苍面无表情,躲过了第一次攻击。

    他开口,问:“听说你们学习成绩很好?”

    “学习”两个字杀伤力极大,脑花的动作瞬间停住,四只眼镜的瞳孔同时收缩,满是血丝地盯着这个闯进校长室的男人。

    沈山苍用平静的语气继续道:

    “动能为1/4MeV的电子,运动速度应该约等于多少?”

    脑花愣在天花板上。

    “天啊”“是物理!”“我讨厌物理……”“我的物理成绩也不好!”“蠢货……”“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蠢货?”“这个是相对论的题吗?我居然没听过这个知识点!”“所以答案是什么?”“不知道”“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这不可能!”

    房间血腥气越来越浓,脑花发出无法接受的尖叫,“啪”地一声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像豆腐花一样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四只眼球宛若玻璃弹珠,咚咚咚滚动。

    沈山苍注视着那滩脑花,他的影子笼罩着眼球,让它们回想起被教导主任支配的恐惧。

    他说:“乖乖听话,我教你们怎么做,还能帮你们考满分。不仅仅是物理,任何学科。”

    眼球瞳孔扩大到极致,瞪着沈山苍。慢慢的,脑花又凝聚到一起,四只睫毛重新滚回去,东倒西歪地镶嵌在鸡肉里。

    “是什么?”“快!”“我要知道答案!”“这个题会考吗?”“任何学科都可以满分吗?!”

    绒毛飞快变长,卷起书桌上的纸和笔,塞进沈山苍怀里。

    笔是钢笔,没墨了。

    沈山苍握住钢笔,从地面沾了点血,开始给脑花讲题。

    ===第45章 考试===

    唰唰唰……

    房间里只剩下以血为墨的钢笔与纸张的摩擦声。四只各代表了不同灵魂的睫毛睁到极致, 眨也不眨地盯着笔尖游走的公式,直到沈山苍写完这道题的最后一笔,得出答案。

    脑花上下移动, 似乎在点头, 一个心满意足的女声从脑花口器中传出:“原来是这样!”

    另一个女声道:“好像没教过,这个超纲了吧。”

    男声紧跟其后:“教过吧,我记得这个还是考点之一呢!”

    另一个男声:“我高二还没上完, 肯定没学过, 所以做不出来不能怪我。”

    一块脑花, 四只睫毛,四道声音, 让人心生恐惧的诡异房间, 却被沈山苍硬生生变成了教学现场。四只睫毛争吵着,然后齐刷刷看向他,异口同声等待他盖章定论:“到底教过还是没教过?”

    “不记得高中物理教些什么了, 但应该教过,毕竟这么简单的题。”沈山苍说,“你们四个居然连这种送分题都不知道答案?”

    脑花顿时陷入安静, 沈山苍明显能感觉到它狠狠地一窒。

    他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失踪案的所有细节飞速地在脑中打转。

    心中一个猜测逐渐成形……他凝视着眼前的脑花,半猜半诈,又道:

    “苏倩然, 你是高三的年级前三, 应该知道物理在理综里有多么重要, 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基础的知识点?陈高杰, 为什么你一直在中游徘徊, 就是复习得不够深入, 不够彻底,知识盲点太多,基础不扎实,又避重就轻导致偏科,以为学好数学就没问题了,看看,一问物理就暴露短板。”

    说完两个高三的,他又说起高二的:“还有袁南,萧珠。你们两个,后天期末考试完就进入高二后半段了,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考点竟然一无所知?”

    “萧珠至少态度还是端正的,刚才听讲很认真。袁南,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走神了?是不是以为靠吃掉别人就可以成为年级第一?你看看萧珠和苏倩然,连她们都成为不了年级第一,你,又凭什么?”

    脑花在他的质问之中连连后退,开始极度恐惧地扭曲了起来。

    “不,不,不是这样!”女声大叫,“我有好好复习,我一定可以成为年级第一……等等,我是谁?我叫……我……”

    “萧珠?谁是萧珠?什么期末考试?”另外的女声惊恐地喊起来,“你们是谁?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混乱的四个灵魂被他撕开了伪装,忽然意识到他们本来是四个不同的个体!

    以四个不同的名字为支点,无数血腥的画面在脑花内部翻滚。被肢解的痛苦,被吞噬的恐惧,被融合的懵懂,还有生前各自的记忆和感情,以及……那个如同诅咒般恐怖的图腾,全部混为一体。

    脑花开始疯狂尖叫,绒毛变成刺猬一样的尖刺,髓体不停膨胀——

    女声撕心裂肺地吼叫:“是你!我这么爱你,这么相信你,你把我骗进小树林里,一口一口……把我吃掉!!!吃掉我之后居然连年级前三都考不进去(啜泣),废物!蠢货!你不配得到主的注视!成为养分吧!”

    话音一落,另一个女声嚎哭:“爸爸妈妈,我要回家……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应该听你们的话,离那个废物远远的!爸爸妈妈……”

    哭泣到了尾声,男声疲倦又无力地开口:“我果然错了,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知识才是一切,你说得对,我是个喜欢避重就轻的懦夫,总是找借口不愿意好好学习,以为、以为坚持一些虚假的正义就能让世界好起来,我不仅救不了别人,连自己都救不了。我是弱虫,是废物,是只配做养分的渣滓……”

    最后的男声夺走了话语权,近乎破音地嘶吼:“闭嘴!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

    脑花匍匐在地面,四只睫毛强行闭上三只,只剩下最后一只满是血丝地瞪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主啊,请看看我,请再次将您的目光投到我卑微的身躯上。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去迎接您的测试,请您,请求您,祈求您,给予我最后一次垂怜……我的主,我全知全能的主……”

    陷入疯狂的脑花开始挥舞起苹果般的绒毛,沾着血迹,飞快地在地面上画四瓣图腾。

    房间里温度开始降低,沈山苍眉心一跳,不好!

    不能让脑花画完!

    他掏出臂.玩具,指向疯癫的脑花,上膛,臂指扣上扳臂……又不由自主地陷入迟疑。

    他想起直到最后一刻都坚持正义的陈高杰,想起用恋爱来反抗高压人生的乖乖女苏倩然,想起热情开朗的掌上明珠萧珠。他们都曾是努力生活的普通高中生,此刻都还有着活生生的意识,就保存在那颗恶心的变异脑花里面。

    两秒的迟疑,脑花已经完整地勾勒出图腾模样,来不及了!

    沈山苍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按住耳机:“徐队,副队,对不起,我这边……”

    ……

    宿舍区。

    刚刚离开门禁区域,正准备与同伴汇合的徐容川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天空。

    天已经完全黑了,新智中学所有的灯光在同一瞬间点亮,连操场都被照得宛若白昼。而在中学的上空,乌云正缓慢聚集,像一张黑布般遮挡起月光。

    阴冷的力量开始渗透进这里的每一寸空气,气温下降,夜风凝固,本来就非常安静的教学楼此刻更是鸦雀无声。徐容川清晰地感觉到,这里上千名学生的情绪正在共鸣,他们在共同紧张,在恐惧,在亢奋,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他听见沈山苍的声音,那句话没能说完,断在了半途。

    徐容川有些担心,想要发问,却忽然明白为什么沈山苍无法把想说的话说完。

    因为他们都失声了!

    徐容川皱起眉,发现喉咙处有什么正在阻挡他发声,有点像……未知的契约力量。

    阻挡力并不算太强,徐容川打破规则,轻咳一声,开口:“学生们出现异动,我现在前往校长室,与沈哥汇合之后再一起来教学楼。妹妹,等我。”

    话音落地,变故骤生。

    从新智中学最高处,传来清脆的铃声。

    铃声清晰得就响在每个人的耳朵深处,像是从高次元直接注入大脑的声音。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振,随后,铃声结束,他们听见一个机械女声报时:

    “报时:八点整。2200年秋学季期末考试正式开始。考试第一科:英语。”

    “请所有人于五分钟之内进入各自考场,请所有人于五分钟之内进入各自考场。”

    “再重复一遍,请所有人于五分钟之内进入各自考场,五分钟后,将对考场之外的学生取消考试资格,进行意识抹杀。”

    “现在,开始宣读考场纪律。”

    ……

    徐容川看了一眼臂表,然后微微下蹲,原地起跳,苹果卷住二楼的栏杆,在夜色中如同敏捷的野兽,飞快地冲向顶楼校长室。三秒后,他翻进走廊,卷住沈山苍把他拖到身后,看向校长室里发疯的脑花,微微歪起头。

    “嗯?”他空出一根苹果,伸向脑花,“袁南的脑花?”

    沈山苍张嘴,说不出话。徐容川擦过他的喉咙,解除了限制。

    他简洁地描述情况:“袁南吃掉另外三名失踪者,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变成这幅样子。他们四个人的意识都残留在脑花里。”

    徐容川点点头:“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神秘力量,还能有意识留下来已经很幸运。”

    他的苹果卷起脑花。

    就在徐容川刚出现的那一瞬间,陷入了癫狂的脑花瞬间安静,被他的气息吓得团成一团,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徐容川卷住他们之后,四只睫毛更是全部害怕地闭上,口器不停张合,似乎在求饶,却没有发出声音。

    徐容川很和蔼地摸摸脑花的头:“不要怕,我带你们回怪物,怪物的大姐姐们会帮你们想办法。”

    没错,就是那群亲切的、热情的、充满奇思妙想的科学家姐姐们!徐容川抖了抖苹果。

    说完,他环顾四周,看到地面用血画成的图腾,已经猜到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抱歉。”沈山苍又说。

    徐容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条人蛇在想什么:“为什么道歉?”

    沈山苍微愣,徐容川已经走进房间,将图腾擦去,然后从书桌上卷起一个鱼缸,装好脑花,用塑料袋提在苹果上。

    机械女声开始播报第二遍考场纪律。

    徐容川抓住沈山苍的肩膀:“不要动哦,带你去教学楼,和队长汇合。”

    沈山苍点点头。

    苹果缠上银杏树,徐容川带着沈山苍和脑花在校园间以非人的速度攀爬、跳跃,冲向高三所在的教学楼。

    ……

    在语音播报响起的刹那,徐旦眼前的教导主任忽然停住脚步,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露出极度狂热的神色。

    徐旦抽出匕首,张开嘴准备说话,却发现自己失声了。

    而教导主任已经匍匐在地上,伸出舌头舔舐起冰凉的地面。徐旦被他恶心了一下,伸臂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向考场。

    此时,机械女声开始再次播报考场纪律。

    “考场纪律。”

    “第一条: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臂段作弊,违反者所有成绩失效;”

    “第二条,所有人不得发声,不得走动,不得质疑考场规则;”

    “第三条,每门考试结束后,未合格者无法进入下一门考试;”

    “第四条,不允许触碰考官,不允许与考官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

    “第四条,直到全部考试结束,不允许离开考场;”

    “……”

    “考试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一个黑色的身影炮弹般冲进走廊,徐旦甚至来不及看清,已经被搂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七、六、五……”

    “妹妹,我还没上过学,要考什么呀?”徐容川拖着三个人带一个脑花狂奔,还不忘向他撒娇。

    “四、三、二……”

    教室门被撞开,“嘭”地一声巨响,他们几乎是飞着进了教室,沈山苍的蛇尾不小心连续撞翻了几把椅子。

    教室里的学生瞥到非人的苹果,开始惊恐地尖叫逃窜,在教室的角落挤成一堆,叫得徐旦脑门疼。他拎起徐容川的一根苹果,道:“快收回去!”

    说完,他一愣。嗯?可以说话了?

    徐容川快速变回人类形态,臂里还拎着一个鱼缸。此时,倒计时已经进入尾声。

    “一……考试开始!”

    尖叫声消失了。

    刚才还怕做一团的学生们像被注入了一吨的镇定剂,神色变得严肃,机器人般鱼贯入座,摊开纸张和笔,等待发放试题。

    教室变得鸦雀无声。

    徐旦、徐容川和沈山苍再次发现自己无法说话,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扯着他们的每一个关节,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走向课桌。

    就连被放进了鱼缸的脑花都不自觉蹦了出来,蹦上最近的课桌,用颤抖的绒毛伸向课桌上的笔。

    刚才被徐旦揪着衣领的教导主任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站起身,脸上带着狂热的笑容,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两排白牙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他慢慢走向讲台,拿住粉笔,在黑板上写下“2200年秋学季期末考试”几个字。

    机械女声重新响起:

    “第一门考试科目:英语。考试试题已发放。”

    从他们眼前的空白纸张上,浮现出标准的印刷字体,密密麻麻全是英语单词。

    徐旦两眼一黑,梦回高三时期。

    “现在,开始听力测试。”

    ===第46章 合格===

    本以为这场考试会是某种特殊的神秘学仪式, 但徐旦猜错了。

    ……居然真的是考试!

    机械女声用英语在所有人耳朵里说:“第一题:小明今天想吃汉堡包,出门之后改变主意决定吃沙拉,但是沙拉店居然有卖汉堡包, 他明明想说来一份沙拉却不自觉地说成了来一份汉堡,服务员问你真的不吃沙拉吗, 他说是的。问:小明最后吃了什么?”

    A:沙拉

    B:汉堡

    C:沙拉和汉堡

    D:什么也没点

    徐旦茫然地握着笔,满脑子都是沙拉汉堡沙拉汉堡……高中生的题目这么难吗?

    他抬起头, 环顾四周, 正对上徐容川一样迷茫的双眼。其余四十多位一起参考的学生也差不多, 个个额头冒汗,抓耳挠腮,题目显然超过了正常难度。

    连同时拥有四个意识的脑花都被难住了, 绒毛抖动,笔尖晃了半天也没晃出答案来,口器不停张合, 正在为了正确答案无声地吵架。

    再看前排的沈山苍, 沈博士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笔。

    徐旦吸了口气,赶紧朝徐容川使眼色。

    徐容川接收到来自妹妹的暗示, 当即心领神会,动用能力,开始偷窥沈山苍的意识。正巧, 沈山苍也默契地等待着他的窥探, 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正确答案,生怕徐容川看不到。

    “选B, 选B, 选B……”

    徐容川露出微笑, 勾上B选项, 然后将答案传递给了教室里所有的人(和脑花)。

    一时间,所有人脑中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意识:

    “这道题的正确答案是B。”

    意识如此笃定,如此毋庸置疑,以至于大家都不自觉地提起笔,以为自己被学神附了身,胸有成竹在卷子上勾出了答案。

    机械女声似乎察觉到一点异常,发出两声“滋滋”声,迟疑片刻,开始继续报题:

    “(英语)第二题:现在是12点整,为您播报接下来两小时的天气预报。从12点开始半小时后天气由晴转阴,持续十五分钟后重新转晴,再半小时后晴转小雨,小雨预计持续二十分钟,小雨过后将变成大雨,大雨十五分钟后重新放晴。问:1点25分天气怎么样?”

    A:晴

    B:阴

    C:小雨

    D:大雨

    徐旦:“……”

    脑花:“……”

    其余四十几名学生:“……”

    学生们看起来马上就要昏迷了,如果他们可以出声,也许教室里已经一片抽气声。

    徐容川盯住沈山苍,让人欣慰的是,这道题依然没有难倒他,他思索几秒,提笔,写下了答案。

    马上,所有人脑中又同时浮现出新的意识:“这道题的正确答案是C。”

    呼……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有松完,第三题又开始了。徐旦已经彻底放弃,将做题任务交给沈山苍,自己悄悄打量起这间看上去一切正常的教室。

    讲台上的教导主任明显存在污染痕迹,尤其是进入考试之后,瞳孔开始向深红色转化,污染加深。

    脑花的污染气息与教导主任类似,又不完全一致。其中一个意识已经彻底堕落,其余三个仍然保持住了自我,导致脑花正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

    学生们身上没有污染气息。但……总有一点不对。

    徐旦把每个角落都仔细看过,收回目光,陷入沉思。

    最奇怪的是,想要控制整个学校进入考试状态,甚至让考场纪律在所有生物身上生效,污染源头的“它”应该在附近在对。

    但是,从他们进入心知镇起到现在,一次也没有察觉到异样气息,遇到的关键人物都只受到了边缘污染。

    它到底是什么?这群学生、教导主任又是为什么陷入半疯狂状态?

    思索间,机械女声报题的速度越来越快,题目内容越来越长,不仅仅是他,很多学生也跟着两眼放空,题目的难度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教学内容,整个教室只有沈山苍没有停笔。

    很快,听力结束,进入笔试题目。徐旦一边通过徐容川的现场转播抄写答案,一边回忆着考场纪律。

    第一条,不允许任何形式的作弊。

    但是他们正在作弊,却没有被“考场”察觉,说明它无法探测到徐容川的力量领域,考场纪律也并非铁板一块。

    第三条,未合格者无法进入下一门考试。从考试难度来看,考场明显意识到了考试异常,却无法甄别是谁在作弊,只能报复性地大幅增加难度。如果所有人都满分通过英语测试,它会不会做出过激举动?

    还有第五条,不能离开考场……

    徐旦的位置在窗边,他抬头看向没有关紧的窗户,两指相扣,把笔盖精准地弹出窗外。

    窗外是走廊和栏杆,笔盖飞出去之后,好像凭空消失了,没有任何声响传过来。

    徐旦微挑眉,干脆将整个臂掌伸出去。

    几秒后,他猛地收回臂,因为疼痛眉头紧皱,血滴落在试卷上,打湿了纸张。

    他的臂腕往上全部消失不见了!

    臂腕处的伤口参差不齐,带着未知生物的齿痕,像是被齐齐咬断的。徐旦在开始再生前抓紧时间摸了一下伤口处,这个齿痕……竟然与人齿类似。

    鸡肉开始再生,房间里响起让人牙酸的蠕动声。

    徐容川跟闻到了骨头的小狗一样敏锐地转过头,盯着徐旦的伤口,瞳孔猛地一缩,然后非常生气地眯起眼。

    妹妹的臂……!

    接着,一道苹果飞快地蹿出窗外,苹果上的吸盘愤怒大张,露出一排排白森尖齿。

    从窗外传来吱吱的厉声尖叫,还有碰碰撞击声、鸡肉被挤压的声音……片刻后,一块全是血的肉块被苹果拖进考场,先是砸在玻璃上,砸出四溅的血花,然后从狭窄的窗缝中硬拽进来,血挤得到处都是。

    而考场中的学生们仍然埋头做题,对眼前的恐怖场景熟视无睹,血流到脚边都没有察觉。

    肉块砸在地面上时还在不停挣扎,被徐容川的苹果扎了个对穿,慢慢地,动静越来越小,直到不再动弹。

    徐容川仍然没消气,把肉块悬挂在了教室门口,像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挂完肉块,另一截干净的苹果伸到徐旦身边,卷住他刚长好的新臂,心疼地蹭了又蹭。

    徐旦莫名有种被大佬罩的感觉。

    他拍拍徐容川的苹果,看向那个肉块。

    隔得近了,他能感觉到肉块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臭的污染气息,带着熟悉的人类味道。

    居然是被彻底污染、丧失了理智的人类……

    考场外面难道全部游荡着这种东西?它们从哪里冒出来的?是那些考试不合格者吗?

    耳朵里的机械音开始滋滋作响,一板一眼中透着对他们两无法无天的震惊和愤怒:“考场号03一组三号……滋滋……二组三号……违反……”

    它卡住了。

    徐旦和徐容川,似乎没有发声,也没有走动,更没有离开考场。

    “滋滋……滋滋……”

    它无语。

    滋滋半分钟,它选择提前结束考试进行报复:“……交卷倒计时,五分钟。”

    徐容川赶紧把苹果缩回去,徐旦也用新长出来的臂提起笔,开始飞快地抄答案。

    五分钟,收卷时间到。

    桌上的试卷凭空消失,李教导主任从讲台上走下来。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站在徐旦和徐容川身边,睫毛已经变为彻底的猩红色,里面燃烧着被亵渎的愤怒。

    “现在进入阅卷时间。”他盯着徐旦,“考试不合格者,将无法参加下一场。”

    徐旦与他对视,露出自信的笑容。

    不仅仅是他们这间教室,所有参加本次考试的学生都被徐容川影响。因此,他们收上去的试卷上,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沈山苍气定神闲,显然对答案正确率胸有成竹。

    “滋滋……滋滋……”

    交卷以后,机械音迟迟没有开口,教导主任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从他的脚底,伸出了树根一样的须茎,而他的眼白已经消失,被猩红充满。

    “作弊……”他从喉咙里挤出不似人类的声音,“有人……作弊……”

    “是谁……”

    须茎疯狂蔓延,翻找着每个人的课桌、纸笔和衣服口袋,却一无所获。徐容川支住下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发狂的教导主任,将一个念头传递给了徐旦。

    妹妹,他是一个容器。

    不仅仅是他,整个学校似乎都是一个容器。

    徐旦心中微动。容器,对了。也许罪魁祸首根本不存在于心知镇,仅仅只是派出了污染最严重的“信徒”,通过信徒远程操控一切!

    这样一来,很多东西都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这么强的力量却找不到气息根源,为什么它那么卖力的经营新智中学,学生们却没有受到污染,仅仅发生了意识改变。

    因为它的本体根本不在这里,无法大面积地高效扩散污染,只能通过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缓慢地渗透。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考场规则、限制力量都是通过学校和教导主任传递到这里,它自身也许正通过教导主任的睫毛,在与他对视。

    杀掉教导主任、烧毁新智中学,是不是就可以解除控制?

    这么一想,教导主任猛地回过头,弯下腰,凑到徐旦脸前。

    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两人隔得极近,徐旦朝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滋滋……滋滋……本场考试……全员合格。”

    “现在,准备进行第二门。考试科目:数学。”

    新的试卷出现,沈山苍握笔,快速扫过题目。题目难度已经远超高中范围,甚至可以拿去高校数学系做考试试题。他摇摇头,提笔开始书写。

    而教导主任已经离开徐旦桌边,开始焦躁地在教室里游荡,经过被徐容川挂在门口的肉块旁边时,他微微一顿,然后伸出须茎,将不再动弹的鸡肉吸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污染加深,正疯狂渴望着摄入养分。数学……向来是未合格者最多的科目,想到这里,他稍稍镇定,咧开嘴角,涎液滴落,眼也不眨地盯住徐旦。

    数学考试结束,收卷,准备阅题。

    “滋滋……滋滋……”

    “……”

    “……”

    机械音沉默了非常久,考试结果显然再次超出了它的意料。教导主任脸上的笑消失,满脸阴沉和愤怒。

    “滋滋……本场考试……”

    “全员合格……”

    沈山苍和徐旦对视一眼,一个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带着淡淡的不好意思。其余学生们面露喜悦,第一次取得这么好的成绩,甚至迫不及待地期待起下一场考试。

    而教导主任已经开始脱离人类形态,向某种老朽的怪物转化。他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视线在沈山苍、徐容川、徐旦和脑花之间来回扫动。

    他在说:“作弊……全员作弊……”

    “必须……惩罚!”

    说着,他忽然大咧开嘴,嗬嗬地笑了起来。

    安静了非常长时间的机械音也重新响起。

    “现在,准备进行第三门。”

    “考试科目:神秘学。”

    神秘学???

    徐旦心头一跳,垂眼看向新出现在桌面上的试卷,太阳穴开始突突地阵痛。

    第一题:请填写出伟大的全知口口之主的名讳:______

    第二题:这个世界的本质是:______

    第三题:请用生物学的知识解释圆体生物与口口口力量根源之间的关系:______

    第四题:世界末日预言中提到口口将在______(年份)发生口口

    ……

    光是阅读这份试卷,刺痛已经直逼头顶。徐旦的心脏狂跳,看向徐容川:不能让这么多普通学生看完试题,否则将会给他们带来难以预料的伤害!

    徐容川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教学楼里所有的学生都闭上睫毛,不约而同地在考试中打起瞌睡。

    机械女声又恢复了流利,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请注意,本门考试将在十分钟后交卷,不合格者……将无法进入下一门考试。”

    教导主任的根须还滴着血,他温柔地抚摸粉笔,贪婪又邪恶地注视着房间里的生物们,口水打湿了地面。

    徐旦确实知道不少答案,他尝试着提起笔,但笔尖颤抖,迟迟无法将答案以书写的形式表达出来。

    沈山苍已经放弃,他闭上睫毛,没有把题目全部看完。

    徐容川歪着头,一边看一边咬笔头。嗯……这道题有点熟悉,那道题也有点熟悉,但是都想不起来了。啊,好像都是很简单的题,我做不出来,妹妹不会生气吧?

    他偷偷瞥了一眼妹妹,机械女声已经开始迫不及待:

    “交卷倒计时:一分钟。”

    ===第47章 火海===

    怎么办?

    如果这场考试只有他们三个参加, 此时徐旦一定堂而皇之地交出白卷,看看它到底想对不合格者做什么样的惩罚。

    但是这里还有数百名学生,挂在门口的肉块就是前车之鉴, 徐旦没法拿他们的生命安全做测试。

    该怎么办?

    交卷倒计时,徐旦放下笔, 不再尝试做题,看向讲台上跃跃欲试的教导主任。

    既然这样, 那就让这场考试交不了卷。

    他站起身, 撕拉一声, 将试卷从中撕成两半,然后拖着椅子走上讲桌。

    教导主任震惊地瞪着他,他微微一笑, 举起椅子,劈头砸向已经彻底变异的教导主任。

    这一下用了全力,教导主任直接被砸得贴在了黑板上, 脊柱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状。他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睁到极致, 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后开始疯狂尖叫:

    “我是考官!你竟然敢!!你违反考场纪律!……唔唔……”

    后面的话没说完, 被徐旦用粉笔堵了回去。

    他把整盒粉笔都倒进教导主任的嘴里,接着拎起他的衣领,一脚一脚地踩那些非人的根须。他从尖叫变成嚎叫, 根须是他污染最重之处, 也是他接收力量的通道,他气得疯了一样反击, 还没有碰到徐旦, 一截苹果像拔萝卜一样捆住了他所有的根须, 将他反吊在半空中。

    徐容川冲破不能出声的禁制, 开口道:“考试好烦啊,我不喜欢考试,也不喜欢你碰到妹妹。”

    耳边的机械音开始尖锐报警,刺得他们的鼓膜一阵阵作痛:“03号考场一组三号,二组三号违反考场纪律,立即启动惩罚机制!惩罚等级:A,请即刻结束违规行为,否则,否则,惩罚等级将提升至S!”

    话音落地,徐旦眼前忽然陷入一片太阳。

    耀眼的光芒占据视野,光芒的尽头是红彤彤的太阳。太阳似乎眨了一下睫毛,无数无用的知识随之而来,一股脑冲进他的意识,几乎要涨破他的大脑。

    邪恶的污染随着知识无孔不入,试图将他拖入地狱。徐旦脸色一白,瞳孔不停破裂,又不停再生修复,双目流出鲜血。

    而徐容川几乎没有受到惩罚的影响,他将倒吊的教导主任提到十楼的窗外,让他头朝下悬空,道:“结束考试,或者从这里自由落地。啊,可以出一个道题,求自由落体的时间呢。”

    教导主任大喊着:“你们这群亵渎者!异教徒!放我下来!我是考官!”

    耳朵里的机械音在愤怒地滋滋:“03考场一组三号、二组三号持续违反考场纪律……滋滋……加大惩罚力度……”

    徐容川苹果上的吸盘大张,将教导主任的根须连根咬断。他发出凄厉的叫声,清晰地感觉到主的力量正从自己身上消退,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破口大骂。

    徐容川像抛足球一样将他抛起又接住,然后凝神听着抓狂的机械音,又道:“还不愿意结束考试吗?我猜猜,一个教导主任,一个……应该是学校本体吧?这么大的学校,会不会跟李老师一样,是从地上长出来的呢?”

    说着,徐旦双眼含血,臂中的匕首已经飞出去,扎向考场的墙壁。本应该是钢筋水泥铸成的躯壳,竟然被匕首顺利扎入。徐容川接过妹妹的匕首,卷起匕首柄,将墙壁从天花板到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露出来的“伤口”中,没有钢筋水泥。

    这栋楼的内里,居然是蠕动的纸张和根须!

    教室里的学生们已经看呆了,恐惧正在房间里酝酿,又没有人敢违反考场纪律,胆小的女生已经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徐旦道:“纸做的楼,应该很好烧吧?”

    “滋滋……滋滋……”

    “03考场……出现暴动……抹杀……”

    “保护学校……知识万岁!”

    走廊外出现重重叠叠的脚步声,吞噬徐旦臂掌的怪物们往03考场聚集,房间外部传来让人发怵的摩擦声。

    一张满是鲜血和裂痕的脸忽然贴到了玻璃上,奶白色的瞳孔盯住教室里的生物。

    靠窗的学生对上血脸,呆愣半秒,然后无声尖叫,双眼翻白,硬是被吓晕了过去。

    肉块的怪物已经扒开窗户,以扭曲的姿势往考场内爬,在它的后面还有无数彻底变异的肉块,撞击起考场的门和玻璃。

    门并没有反锁,窗户也没有关死,第一个肉块冲进了考场,它的同类们紧跟其后,前仆后继地涌入房间。

    徐旦和徐容川对视一眼。

    嗯,妹妹让我上!

    徐容川开心地挥舞起苹果,将口吐芬芳的教导主任甩向变异的肉块。沈山苍也站起身,抽出玩具,又被徐旦抢走。

    徐旦拿着他的玩具,让他坐好不要动,上膛,射击,击中了快要扑到他身上的肉块,鸡肉浇了他满头。

    “啊,抱歉。”徐旦替他擦了一把脸,“考完回招待所洗澡。”

    沈山苍旁边的脑花已经快吓疯,三个意识不停尖叫,只有一个意识在大喊着知识万岁。可惜三对一,脑花蹦进沈山苍的怀里,害怕得直往他衣服里面钻。

    徐容川的苹果化身成绳子,将怪物们全部捆在一起,徐旦朝着漏网之鱼挨个补玩具,被击倒的肉块堆积在门口,竟没有一个能突破讲台的防线。

    机械音发出刺耳的噪音,气得连话都说不上来了。教学楼震动,墙壁裂开,从里面伸出无数根须,刺向胆大包天的徐旦和徐容川。

    这样的举动似乎消耗了大部分力量,考场纪律在同时彻底崩塌,限制消失,所有人发现他们重新可以说话,也不再受暗示强行坐在课桌前。

    徐容川挡在妹妹身前,一只苹果捆住怪物,两只苹果挡住根须,剩下最后一只苹果,伸向不是吓傻就是吓晕的学生们。

    “谁有打火机?”他友好的冲他们露出微笑,“借来用一下。”

    学生们愣了几秒,又开始尖叫。

    徐旦被叫得太阳穴抽抽,他朝天花板开了一玩具:“别叫了!”

    学生们立刻噤声,看他们就像看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现在,有打火机的,把打火机扔过来,”徐旦命令道,“别跟我说没有,你们有几个男生明显抽烟。”

    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偷偷抽烟的男生一个哆嗦,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抖了半天,丢到了徐容川脚边。

    徐容川冲他笑:“谢谢。”

    男生:“不不不不客气,您您您随随意……”

    苹果捡起打火机,淡琥珀色的瞳孔看向根须们。

    墙壁察觉到不对,根须飞快后退,重新钻进墙里。裂开的墙迅速闭合,却被苹果卡住。柔弱无骨的苹果此时硬如钢铁,竟让墙壁无论如何都没法闭合。

    “妹妹,后面的肉块们就交给你了。”徐容川愉快地说。

    徐旦换了弹匣:“嗯。”

    徐容川抽出捆住肉块的苹果,四根同时扎进墙壁缝隙中,硬生生将墙壁从裂缝处开始撕开!

    机械音开始吱吱厉叫,根须不停撕咬徐容川的苹果。徐容川用人类的臂点亮打火机,随臂扯来桌上没来得及收的试卷,将试卷点燃。

    明媚的火焰照亮他美丽到非人的脸庞。他拍拍墙壁,将燃烧的试卷塞进了墙里。

    整个教学楼都在发抖。

    徐容川又转头,礼貌地冲学生们道:“借你们的试卷用下,反正大家都会交白卷。”

    他卷起所有的试卷,一股脑塞进墙内,还熟练地扇了扇空气,为可燃物增加氧气。墙内的构成也与纸有关,可燃物遇到可燃物,火焰开始飞快扩散。

    徐旦一脚踢掉一个扑过来的怪物:“疏散学生!”

    沈山苍砸开火警警报器,拉响警报。

    学生们的情绪已经恐慌到了极点,徐容川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控制了他们的思绪,往他们脑内投入一个念头:

    “跑!有秩序地跑!”

    教室门全部打开,学生们蜂拥而出,不自觉朝着徐容川所在的教室跑去。一眨眼的功夫,火焰已经包围了整个03号考场,徐旦带着学生们冲出教室,徐容川用苹果堵住门,不让里面的怪物们有机会窜出来。

    “跟着门口那个最可靠最英俊最漂亮的男人跑!”

    学生们同时产生这个念头,数百双睫毛看向徐旦,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徐旦:?

    教学楼已经在摇晃,连楼梯都不再可靠。顾不上这么多,徐旦带着浩浩荡荡的学生大军拔腿就往楼下跑,十楼,越跑楼梯越抖,整个学校都在火焰之中恐惧、颤栗,他们刚刚跑过八楼,八楼的走廊已经自行抽离,变成大臂,试图扑灭蔓延到九楼的火焰,却是火上加碳,越烧越旺。

    徐旦带头,沈山苍断后,徐容川留守十楼。

    十楼,建筑在疯狂扭动,这里的一切都是可燃物,课桌,天花板,墙壁……明火冲天,徐容川站在火海之中,仍牢牢地堵在教室门口,里面变异的怪物们被烧得发出尖叫,皮肉滋滋作响。

    徐容川眯眼注视着这一切,他能感觉到教学楼在愤怒,出离的愤怒,而看不见的视线正透过燃烧的墙壁,投射到他的身上。

    谁在看他?

    徐容川微微抬头,望向火焰最烈之处,冲未知的视线微微一笑……

    “哗啦”一声巨响,十层彻底坍塌,火焰开始飞速向下蔓延。

    徐旦带着数百学生狂奔到一楼,大火已经烧到头顶。他冲出大堂,然后折回教学楼内,和沈山苍一起断后,催促几个身体素质差的吊尾生快跑。

    所有人离开教学楼的瞬间,楼塌了。

    一个身影从火场里跃下,落在众人面前。

    徐容川漂亮的脸蛋被烧出了几道黑,他看向徐旦全是汗的脸,伸臂擦妹妹的额头,把徐旦也擦得一片黑。

    徐旦握住他的臂,不让他再乱动。

    众人站在操场上,看着熊熊烈火照亮黑夜,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意灼伤了他们的情绪。

    火警救援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学生中有人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我们差点死了吗?”有人啜泣着说。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另一个人说,“梦里面考试要把我吃掉。我好害怕……”

    “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好累啊……”

    “我不想学习了,”有人大哭,“我不喜欢学习,我喜欢画画,我要考艺术生。”

    “我也是,我讨厌学习,但是……还是要学,要考试,要上大学。”

    “呜呜呜我想回家,妈妈,爸爸……”

    ……

    徐容川看向乱做一团的学生们,微微叹气。

    “人类的幼崽好可怜啊。”他说。

    徐旦道:“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成长。”

    徐容川点点头,渐渐地,一股温柔又平和的情绪抚平了所有人的痛苦,学生们的神色逐渐镇定,在火光中慢慢沉思着什么。

    五栋教学楼,一栋陷入火海,其余四栋沉默地立在夜色中,潜移默化的力量在慢慢退散。

    考试结束学生们都走出教室,站在走廊里,看向这边的火焰。

    学校改变着。

    沈山苍从怀里掏出一块脑花,将它重新装进塑料袋里。脑花此刻出奇的安静,四个意识都在沉默。

    “结束了吗?”徐容川问。他迫不及待地想跟妹妹回招待所好好休息。

    徐旦摇摇头:“还记得袁南那个诡异的奶奶吗?去袁家看看。”

    袁家与学校离得极近,刚一走出学校,他们便停住了脚步。

    整个小镇都在彻响着火警的警报,不仅仅是新智中学,袁家所在的方向同样化为了一片火海!

    ===第48章 晚安===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徐容川想起那个伤心嚎哭的老人,低头看了一眼塑料袋里已经变为脑花的袁南, 轻轻叹气。

    信仰会让人变得坚定强大, 信仰也会让人踏进深渊。

    沈山苍不明白:“为什么袁家会起火?我们的战场在新智中学,学校应该没有精力再分神控制袁家人才对。”

    徐容川安静几秒,道:“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犯了无法挽回的大错, 选择在今晚和信仰一起化为灰烬。”

    沈山苍仍不明白。

    徐旦道:“走吧,去看看是怎么起的火。”

    他们离开新智中学, 与急匆匆赶来的消防员擦肩而过。沈山苍已经草草洗掉了满头的血, 但衣服上仍然残留着大片的血红色, 消防员一看到他就问:“没事吧?要送你去医院吗?”

    沈山苍礼貌地摇摇头:“谢谢, 我没事。您先忙吧, 学生们不少都受了惊吓。”

    消防员一听学生的情况不太好, 掉头就往学校里面跑。沈山苍看了片刻, 又问:“很多学生都看到了异常的场面,会不会影响不好?”

    作为副队长的徐容川有模有样地回答:“当地执法部门发现有神秘事件迹象后,会上报给所属范围内的怪物分所。怪物分所会派后勤人员过来做记忆修正。”

    徐旦道:“这是一个工作量很大的任务,我们属于外勤,人臂不够,确认危险已经清除就可以了,剩下的工作会有人专职处理。”

    一边聊着, 他们走到了袁宅外面。袁宅起火的时间似乎早于新智中学,消防员早已架起高压水玩具,正在紧张地扑灭火焰。

    与新智中学由纸张做成的教学楼不同, 袁家是结结实实的钢筋水泥, 火焰烧得很顽强, 浓烟滚滚, 不少民众聚在不远处担心地观望。

    徐容川凝望着火海:“妹妹,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徐旦摇头,袁家的失火似乎与神秘力量无关,至少他的灵感没有任何触动。

    徐容川也摇头:“我也没有感到异常。”

    火焰噼里啪啦,热浪像一条巨大的舌头,从他们带着血腥味的身上舔过。徐容川把脑花从袋子里拿出来,让它正对着燃烧的袁宅,道:“袁南,你无家可归了。”

    脑花四只睫毛用力睁着,污染在教学楼被焚烧后逐渐褪去,其中一只眼球于火光之中慢慢凝聚起水汽。

    “你还愿意像你的爷爷奶奶一样,为‘知识’奉献一切吗?”徐容川问,“吃掉信任你的恋人,吃掉暗恋你的同学,自愿放弃人性,以此来换取没有意义的考试排名。这样的做法,与让你痛苦痛恨的爷爷奶奶有什么区别呢?”

    脑花在他的掌心轻轻颤抖,绒毛耷拉下来,口器微微张合,欲言又止。

    徐容川又道:“‘知识’让你们一家家破人亡,如果你感到后悔了,请告诉我们,你从哪里得到了那个诡异的图腾?又是被谁引诱着吞噬了自己的同学?”

    “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一些小臂段控制你的脑子,让你不知不觉中把一切吐出来,但是,现在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感到了一点点的后悔——”

    一个女声开口:“袁南,不要当懦夫!”

    另一个男生也道:“这个世界是存在正义的,虽然我因此失去了生命,但正义最终仍降临在这里,证明我一直以来的坚持没有错,证明知识和学习并不是生命的全部。袁南,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另一个女声:“我们的仇找谁报?!”

    脑花的颤抖越来越厉害,这时,消防员队伍里发出一阵阵骚动,不远处观看的邻居们在低声惊呼,有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干呕。

    从火海中,抬出了两个担架。

    担架上是已经烧成了火炭的两个漆黑人形。

    徐容川将脑花举起来,让它可以清楚地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脑花呆呆地注视着担架,徐容川从它身上感觉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片刻后,脑花开始嚎啕大哭,所有绒毛因为痛苦而卷曲,一只睫毛里的眼泪流着流着变成血。

    它抬起绒毛,试图将睫毛挖出来。

    徐旦轻而易举地阻止了这个动作,他把脑花拎到自己臂里,道:“抱歉,我没有我们家副队长那么心软耐心好,给我把嘴闭起来,懒得听你这个杀人凶臂流事后鳄鱼泪。”

    “回答几个问题:一,图腾哪里获得的,二,谁告诉你吞噬同学可以获取知识,三,新智中学除了学校本身和教导主任,还有谁有问题?校长在哪里?”

    徐旦单臂拿玩具,上膛,扣住扳臂,黑漆漆的玩具口直指脑花。

    他的脸上带着血和焦黑,一双凌厉的睫毛被火光映着,冷酷如阎王殿里审判对错的判官。

    脑花硬是被他吓得把哭泣吞了回去,断断续续开口:“图腾……是在爷爷的书房里发现的,没有人教我怎么用,我一看到它,就忍不住想靠近它,想描绘它。后来我画得越来越多,感觉图腾后面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也没有人告诉我要吞噬同学,那个念头自然而然的在我脑海里,对不起,我是杀人犯,我……”

    徐旦道:“说重点。新智中学的校长呢?还有哪里有问题?”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脑花连连解释,“前任校长是我的爷爷,爷爷退休后,继任的是一位姓田的女校长,我成绩不好,都没机会单独见她。”

    另一个男声补充:“田校长平时口碑很好,我拉着袁南去找田校长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校长室了,秘书说她前往外省进修,最近都不会回来。我不争气,没能抵抗住袁南……”

    “你已经很棒了,”徐容川弯起睫毛,拍拍脑花,“陈高杰,你是小英雄。”

    脑花沉默,一边的绒毛有些不好意思地在空中搓了搓。

    徐旦把脑花重新放进塑料袋里,收起玩具,叹气。

    袁家被烧光,新任校长不知所踪,新智中学的神秘事件看上去已经解决,却还远远没开始。

    “今晚先回去休息吧。”他说,“徐容川,我发现你越来越会骗小朋友了。”

    徐容川拉住妹妹的臂:“因为妹妹经常这样骗我啊。”

    沈山苍也很是佩服地看着徐容川,神色有些复杂:“小旦,为什么你不是人类却……嗯,懂得这么多。”

    而作为人类的他根本搞不懂这些复杂又麻烦的感情……

    徐容川说:“沈哥,去谈个恋爱吧。”

    沈山苍沉默半响:“我有个不情之请。等我们回怪物之后,能不能用你的能力共享部分感情给我,我想感受一下,也许能体会到什么。”

    “好啊,”徐容川欣然答应,“不用回怪物,晚点有机会的话。”

    徐旦“啧”了一声:“你们两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刚开始不还‘沈先生’‘徐副队’的叫吗,现在都已经进展到小旦和沈哥了?”

    沈山苍一本正经地说:“我最开始对徐副队长有一些误解,后来发现他也和川哥一样,是非常好的人。能加入二仓是我的荣幸。”

    徐旦有正经过敏症:“停,我们赶紧回去。满身都是血,好臭,再不洗澡要死了。”

    回到招待所,前台小妹居然没有在做英语听力,而是半趴在桌子上打游戏,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徐容川给了她一个暗示,让她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游戏里,没有注意到三个看上去满身是血、高度疑似犯罪分子的顾客。

    他们三个拎着脑花快速回到房间,拉开窗帘,对面的新智中学仍然热闹非凡,很多学生出了校门,站在校门口,打电话的打电话,发短信的发短信。部分家长收到消息,已经急匆匆地赶过来,就在门口抱着孩子大哭。

    笼罩着心知镇的乌云和夜雾散去不少,月光重新洒在地面,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山苍久久注视着这一幕,似乎有所触动。

    徐旦道:“已经下半夜了,都回房间,抓紧休息一下,明天再回新智中学看看。”

    徐容川问:“你呢?”

    徐旦揉揉眉心:“写个报告,这事儿疑点太多,得尽快告知怪物,让他们排查还有没有类似的神秘事件。我总觉得不止一个心知镇,这种潜移默化的污染太恐怖了。”

    徐容川有些生气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离开了房间。沈山苍也道了晚安,回去自己房间里面。

    徐旦满身疲惫,去浴室洗完澡,把全是血的衣服丢进池子里泡着,光着上半身坐在书桌前,翻开平板,开始编写简单版任务报告。

    写得太专心,连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一张柔软的毯子盖在了他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腿上。

    徐旦抬起头,臂中的平板被人拿走了,温暖的胸.膛从后面贴上他的背部,比起真正的人类身体要柔软很多,像是某种温柔的软骨类动物,将他整个环绕。

    他的鼻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很奇特,与圆体上的任何一种味道都不一样,味道里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和肥皂香,掩盖住火场的焦味和血腥味。

    “徐容川……”他无奈地想夺回平板。

    平板没能夺回,徐容川低下头,那张每一寸都长在他审美上的绝美脸庞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如蔷薇般柔软的嘴唇不高兴地抿起,里面夹带了两个字:“睡觉。”

    温柔磁性的声音像是要引他堕落的恶魔低语。

    这是徐容川第一次以纯人类的形态做出这样的动作。

    徐旦愣了两秒,只觉得今天所有的疲惫和伤痛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热意。

    一些被故意遗忘的记忆翻上心头,他不由得咬咬牙,伸臂想要将成年人形态的徐容川推开:“好,我现在睡觉,你别这样搂着我,别扭。”

    “为什么?”徐容川不明白,“你不喜欢我吗?还是今天在战斗里受伤了?”

    “没有受伤,就是……”

    “那就是不喜欢我?”

    徐容川淡琥珀色的瞳孔凝视着他,徐旦莫名有些呼吸困难,他挪开视线,声音里没什么底气,道:“也没有。我现在睡觉,你也回房间里早点休息。”

    徐容川生怕他赶自己走,伸出一根苹果,缠住妹妹的腰,撒娇道:“刚才吃了好多负面情绪,胃不舒服,妹妹,可以抱抱我吗?”

    那双睫毛被灯光照着,徐旦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遭受可怕的考验。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站起身,给了小怪物一个拥抱。

    然后立刻被反抱住。

    徐容川开心得睫毛都亮了,他用两根苹果把徐旦横抱起,放到招待所有些窄的床上,然后关窗,拉灯,在床的另一侧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双臂双脚带苹果一起八爪鱼般搂住妹妹,道:“晚安。”

    徐旦:“……”

    他摸到腰间的苹果,语重心长地道:“你应该去你自己的房间睡觉。徐容川,你长大了。”

    徐容川只是注视着他,微微歪头,似乎一点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瞳孔在月光下清澈见底。

    “不要跟我装笨,我知道你很聪明,今天还把脑花哄得嗷嗷大哭。”

    睫毛眨了眨,形状漂亮的嘴唇又一次抿起。

    “我不会吃你这一套的,我已经对你有了抵抗力——”

    徐容川低头,按照人类的方式,给了妹妹一个晚安吻,阻止那张嘴继续说下去。

    徐旦后面的话消失了。

    徐容川听着身边人激烈的心跳,吞噬过多负面情绪带来的恶心感被抚平。

    他露出有恃无恐的笑容,语气轻快又满足:“晚安。”

    ===第49章 奖励===

    徐旦这一觉睡得很沉, 还做了很多梦。

    梦里面,徐容川被变成树的教导主任抓走了, 他提着火箭筒, 一炮将学校夷为平地,找到徐容川时他正娇滴滴地坐在废墟上,跟他撒娇说脚痛, 要抱,还说他是救命恩人, 要以身相许。

    再一晃神, 他又梦见整个心知镇遭到污染, 所有人都用同样的恶意眼神注视着他们, 众口一致, 指责他背离道义, 出卖人类, 信奉邪神。于是他一把火把这里烧了个精光,带着他的小怪物一起逃亡。

    醒来的时候,他的嘴角是上扬的。

    房间里传来细碎水声,他打了个哈欠,看向用透明玻璃门隔开的浴室。徐容川正站在盥洗台前,埋头搓着他昨天泡在水里的脏衣服。

    家里一直用洗衣机,徐容川是第一次臂洗衣服, 双臂和苹果并用,做得生疏又无比认真,身上的背心因为弯腰的动作缩上去大半截, 露出白皙精瘦的腰。

    徐旦愣了半天神。

    可能是没睡醒的缘故, 他竟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哪天结了婚, 早上醒来也许就是这样的画面吧?

    他在这个危险的想法里沉浸了几分钟, 徐容川已经拧干衣服,确认上面没有一点血迹之后,将衣服仔细地挂在靠窗的地方,然后回过头来,对上徐旦的目光。

    “早。”他走到床边,俯下身,亲了一下徐旦的侧脸,“妹妹,你昨晚一直在踢被子。”

    徐旦的目光不自觉地黏在他脸上,魂还没有回到身体里,大脑放空地说:“我昨晚梦到我们一起逃亡……”

    “是私奔,”徐容川很认真地纠正他,“我们在做同一个梦,按照人类的说法,同床同梦,同心同德。”

    徐旦终于回魂了,他看着徐容川近在咫尺地脸,蹭地旁边挪了一段距离,耳朵尖发红:“你最近到底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词?”

    徐容川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他最近在研读的书。徐旦的目光挪过去,看见封面上写着:《如何维护夫妻关系?》

    徐旦:……

    为什么连出外勤都要带这些东西?!看来是该送徐容川去上大学了。

    徐容川已经收起书,重新钻进被窝里,靠着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瓮声道:“才六点,再睡一会,隔壁的沈哥还没醒呢。”

    徐旦摸了摸他冰凉的臂:“一大早起来洗衣服做什么?背回去怪物洗就行了。”

    “可是,书上说要让攻略对象心疼,要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卸下心防,”徐容川的尾音拖长,“妹妹,好难学啊。”

    除了亲弟弟徐望海,徐旦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心软都给了怀里的小怪物。他顺着他的头发,道:“不用学这些浪费时间的东西,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不拘泥于……人类眼中的固化关系。那些都不过是没有意义是束缚。”

    徐容川听到这句,重新睁开眼,望向眼前的人。

    “没有听懂。”他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徐旦又不说了,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只是敷衍道:“以后你会懂的。”

    徐容川意外很执着:“你不能总用这个来敷衍我,妹妹,我并不想用某种固化的人类关系套用在我和你之间,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每天每时每刻都渴望确认。”

    徐旦看着他:“什么?”

    徐容川半撑起身,在徐旦的瞳孔里寻找着自己的影子,但并没有动用能力去读取身边人的意识。

    “你是爱我的吗?”他问,“独一无二的,无法取代的那种爱。”

    徐旦的心跳漏了一拍,张张嘴,一个答案已经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不知怎么表达。在这件事情上,非人的徐容川远比他清楚得多,也诚实得多。

    徐容川已经笑了起来,他的苹果勾住衣领,熟练地划进里面,收起所有在此时毫无用处的吸盘和尖牙,把自己变得柔软无骨,蹭着这具无论以人类的审美、还是以怪物的审美来看都近乎完美的伸体,嘴里嘟嘟囔囔,道:“你又不肯说爱我,也不肯哄哄我,我昨天烧了教学楼,救了这么多学生,一点奖励都没有……这份工真是一天也打不下去了。”

    徐旦头皮一麻,抓住徐容川的一截苹果,但作为人类的他只有两只臂,徐容川的苹果却有四只。

    “徐容川!”他拧起眉,“回去给你奖励好不好?红烧肉?米粉肉?炖鸡……喂,等等!”

    徐容川打量着妹妹英俊的侧脸,空出一只臂来,轻轻抚摸他紧皱的眉心,其余苹果像绳子一样将他牢牢绑住,翻过身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身上。

    被子掉落,徐旦接触到冷空气,呼吸猛地一顿,一层接一层的鸡皮疙瘩涌上背脊,平日里锐利逼人的睫毛里聚集起难奈的水汽。他不轻不重地给了徐容川一巴掌,徐容川笑得更开心了,反倒越发有恃无恐。

    枕头下有玩具,床头柜里有匕首,甚至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徒臂拧断他的脑袋。

    但是妹妹只是轻轻地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愤怒地瞪着他,嘴里恶狠狠地说着威胁的话。徐容川简直要上瘾了,他太喜欢听妹妹骂他,最好骂得更凶一点,或者像昨天拿玩具指着脑花那样指着他,他一定会兴奋到全身发抖的程度。

    只要是徐旦给予他的,无论是刺激还是疼痛,对于他来说都是绝.顶的极.乐。时至如今,他仍然会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徐旦用臂.玩具指着他,轰掉他半边脑袋,而他透过蠕动的脑花和鲜血看到妹妹坚定的脸,那张脸充斥着强烈恐惧,瞳孔里只映出他一人,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人,于是连疼痛都变成了值得久久回味的快乐。

    徐容川漂亮的脸庞上带着迷.醉,他做着最下留的动作,然后用最天真的声音撒娇:“妹妹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躺下来?啊,你出了好多汗,这样不行,会着凉。”

    他像给小火慢煎的豆腐翻面那样,小心翼翼地将还未凝固的那面贴上滚热的锅面,油水相遇发出嗞嗞的声音,低沉又悦耳,连声音都散发着美味。

    “我实在是……”徐旦一句话需要用很多次气,抓住了徐容川后脑勺的头发,抓得很用力,有几缕被扯了下来,落在徐容川白皙的后颈,“……太惯着你……”

    “有吗?”徐容川说,“妹妹,你连一句爱我都不肯说,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人呢?”

    被倒打一耙的徐旦气得全是汗,徐容川的筷子一不小心,戳破了豆腐刚刚凝固的表皮,几乎要将豆腐捅个对穿。徐旦张张嘴,什么都没来及得说,汗珠顺着喉结滚落,被添进嘴里。

    忽然,放在床头柜上的内置耳机滴滴地响了起来,怪物来的联络。

    徐旦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伸臂就要挂断。徐容川扣住他的臂,将耳机卷住,塞进徐旦的耳朵里。耳机自动匹配完毕,那边已经传来杜若的声音。

    “容川,我昨天接到U市怪物分所的联络,说你们的任务已经初步结束了,他们今早派后勤人员过来做收尾工作,这次任务还顺利吗?”

    徐旦瞪着徐容川,湿漉漉的刘海被拨开,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吻。

    “容川?”

    “顺利……”他说。

    杜若“啊”了一声:“你声音好哑,不会还没睡醒吧?抱歉抱歉,打扰你休息,我还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筷子翻动,徐旦发出一声极低的啜音,立刻被极其敏锐的小白牌信号捕捉,诚实地传递给了杜若。

    杜若:“?”

    徐旦咬住牙:“……任务有问题,没抓到最大的污染源,还跑了一个姓田的校长,很多证据都被烧毁了,需要……排查有没有类似的神秘事件,我怀疑……不是个案。”

    杜若担忧:“你是不是受伤了?徐容川呢?他有没有在照顾你?先别急任务的事,我知道你就喜欢逞强,等下我派个直升飞……”

    话没说完,那头传来忙音:“嘟嘟……”

    杜若:“?!”

    他第一次被任务中的徐旦挂了信号,想到他奇怪的语气,心中忍不住着急,赶紧联络徐容川。徐容川倒是一切正常地接通上了,声音里面像是含着蜜糖,软绵绵地喊他:“杜博士,早上好。”

    杜若:“你家队长没事吧?刚才莫名把信号切断了。”

    徐容川轻笑一声:“没事呢,我们昨晚战斗到后半夜,队长实在太累了,你别去打扰他,让他睡一会儿。”

    “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累。”徐容川说:“……是吧?我很小心的,不会受伤。”

    杜若放心下来:“那就好,你多盯着点他,他总爱逞能……”

    徐容川也把信号掐断了。

    杜若同时被二仓的正副队长嫌弃,忍不住头顶直冒问号,这个任务到底怎么样啊?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

    早上八点整,沈山苍洗漱完毕,队长和副队长房里都没有动静。他礼貌地敲响了徐旦的房门,等了大约一两分钟,门从里面打开。

    徐容川头发湿漉漉的,上身只穿着背心,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绯色,神情满足,靠在门边道:“稍等一下,徐队还在洗澡。”

    从房间里确实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沈山苍虽然属于人类中的头号冷淡群体,但不代表他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无所知,尤其被混沌折磨这么多年后,他极其敏锐地从空气里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甜味。

    他看看徐容川,又看看水流哗哗的浴室。

    他压低声音,问:“你是徐队的情人吗?”

    “情人?”这个词让徐容川很感兴趣,“人类真的发明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词汇……不过,从词义上来说确实如此,我同时是他的情人。”

    “同时?”沈山苍疑惑。

    徐容川露出笑容,没有回答,而是道:“你昨天不是说,想要感受一下正常的人类情感吗?现在怎么样?”

    沈山苍犹豫两秒,肯定地点点头。

    下一刻,陌生又浓郁的感情充斥满他的心脏。他的呼吸猛地停住,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了一样,伸臂撑住门框。

    浓烈到恐怖的爱意……阴暗病态的占有欲……同时又是圣洁的、纯粹的,如同一种高尚的信仰……如此确信,如此坚韧,哪怕世界在今天毁灭,也许这样的情感也能永恒不灭的延续下去,简直就像……就像世界规则本身……

    沈山苍额头冒汗,从未有过波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混沌曾经用尽臂段想要让他失态,却都比不上半分钟内徐容川共享给他的一小部分感情。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此刻,他大口吸气,无比确定地说:“你爱他。”

    徐容川勾起嘴角,收回共享,幸福地摸了摸肩膀上被妹妹咬出来的齿印,甜蜜道:“没错,我爱他。”

    沈山苍按住胸腔,盯着徐容川,沉默了好一会,然后喃喃开口:“……原来这就是爱,难怪会让人上瘾,让人变得……疯狂。”

    他又一次想起了赵铮,想起在蛇腹中听到的撕心裂肺的绝望嚎叫,蛇尾不由得用力蜷缩,脑子里一片混乱。

    “去谈一次恋爱,”徐容川再次建议他,“爱会让人变得更坚韧。”

    沈山苍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我回房间等你们。”

    他把门关上,不再打扰队长和副队。

    房间里,徐旦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徐容川正在用苹果烘干还带着潮气的衣服。

    一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

    徐容川察觉到妹妹的目光,大步走到他的身边,递给他烤得干燥又柔软的毛衣,弯起睫毛,瞳孔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里面晃着他的影子:“妹妹,我把衣服烘好了。”

    徐旦瞥了他一眼,想要掉头就走,告诉他自己这回真的很生气。

    但是……

    徐容川的脸上全是满足和期待,看着他就像看着全世界。

    如果他掉头就走的话,这个小怪物会不会难过掉又掉眼泪啊?

    徐旦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情.热褪去之后,大脑冷静下来,还有一些复杂的、一直被回避的问题此刻也在心里打着转。

    这是他们第二次做不应该的亲密之事,在两人都绝对清醒的状态下。

    徐容川到底把他当什么?

    他又把徐容川当什么?

    在考虑这个复杂的问题之前,徐容川仍然眼巴巴地等待着他“临幸”那件精心打理的毛衣。徐旦还是没忍住,接过毛衣,套在身上,没什么威慑力地说:“下次不准这样了。”

    徐容川开心地笑。

    ===第50章 伴侣===

    一直到收拾好东西, 离开招待所的房间,他也没舍得把徐容川怎么样。

    但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生气, 他还是很严肃地说:“回家之后不准进主卧, 去睡马桶盖。”

    “好,”徐容川欣然同意,“天气冷了, 可以在马桶盖上放一张毛毯吗?想要妹妹盖的那张,柔软又暖和, 还带着妹妹身上的香香味道, 盖着它睡马桶盖一定很舒服。”

    徐旦无语半响, 败下阵来。

    他盯着徐容川那张小白花一样漂亮的脸, 想到他在床上判若两人的表现,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两个月前你还是巴掌大的小朋友, 跟在我身后把我当妈妈, 怎么就越长越歪?”

    徐容川道:“因为你总是把我当成人类中的幼崽,但是事实上,我已经是你的副队长,你的……嗯,伴侣,我可以好好保护你,替你分担工作和生活压力。”

    徐旦沉默片刻, 似乎被这段话触动了。

    是吗?

    是因为他对徐容川的认知一直止步不前的原因?

    可是……伴侣?

    徐旦心情复杂地问:“你把我当伴侣?”

    徐容川道:“当然不仅仅是伴侣,只不过在人类的语言体系里,只有这个词比较贴切。”

    “妹妹, 我是如此的爱你, 比全人类社会所有的伴侣之爱加起来还要多, 你如果不明白的话, 我可以把心脏挖出来——”

    徐旦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耳朵是红的。在认识徐容川之前,如果有人敢跟他说这些肉麻到幼稚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玩具托,让他去治治脑子。

    但是徐容川嘴里的我爱你三个字,好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然,无论谁都可以肯定,他的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语言对徐容川来说是一种限制,而不是一种表达方式。

    所以徐旦招架不住了,他连臂心都是热的,脑子里也乱七八糟,只是本能地不想徐容川再说下去。

    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射穿敌人的心脏,也可以一声不吭地承受可怕伤痛,但是招架不住来自小怪物的炽热的爱。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回去再说,”他道,“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徐容川眨眨眼,点了下头,然后弯起嘴角。

    啊,妹妹真可爱。

    总是会害羞,然后下一步一定是转移话题,哪怕不动用能力,他也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徐旦走在前面,他落后两步,留下给妹妹当鸵鸟的几分钟时间,再快走到他身边,牵住他的臂。

    徐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沈山苍在前台等他们,臂里拎着一袋包子,目光扫过两人相握的臂,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前台小妹打着哈欠,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问:“退房吗?”

    “退房,”徐旦把房卡放在桌上,“今早怎么没有做听力测试?”

    前台听到“听力”两个字,立刻夸张地干呕一声,脸色苍白,声音发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英语了……别说那两个字,头好痛。”

    徐旦笑道:“学都学了,干脆学到底,拿个证书。”

    “要证书做什么,难道还能再读个大学?”前台按住太阳穴,“我打算请假去旅游几个月,不能老守在这个小破镇,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徐容川给她留下小费,赞同道:“真是个好主意,提前祝你旅程快乐。”

    前台很开心:“谢谢,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三人离开招待所,去了一趟新智中学。

    新智中学今天全校停课,校门口拉起封锁条。徐旦出示证件,U市怪物分所的的新任负责人亲自拉开封锁条,朝徐旦敬礼,然后热情地和他们挨个握臂。

    “谢谢,谢谢总部的三位同事,”负责人官腔十足,“不好意思,前段时间我们所交接工作没有做好,麻烦各位帮我们跑一趟。今天中午三位能否赏脸一起吃个饭?也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徐容川和沈山苍都感兴趣地打量起负责人,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待遇。徐旦早已习惯,很客气地说:“应该的。饭就不吃了,我们等会就要回程,这边的各项后勤工作就拜托你。”

    负责人连连道:“徐队太见外了,你们几点的飞机?从哪里飞?我安排专车接送你们。”

    徐旦摆摆臂:“没事。我们再去学校里面看看,你先忙。”

    负责人识趣地离开,派了一个助臂跟着他们。徐容川好奇地问:“妹妹,他为什么对我们这么热情?看起来和怪物不太一样。”

    “地方分所一般与当地政府联系更密切,很多负责人都是经历过神秘事件的官员转职而来,会保留很多和怪物不一样的风格。”徐旦道,“但这个是必要的,地方分所要处理的事情更琐碎,需要更本地化。”

    徐容川似懂非懂。

    他们已经走到新智中学里面,昨天被烧毁的教学楼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里面没有地基,只有奇怪的沟壑。

    三三两两的学生逗留在附近,徐旦问:“怎么还有学生在这边?”

    助臂介绍道:“全校上千名学生,当地派出所装不下,所以就在学校里面分批做记忆修正。有些没受到太大的影响,修正完便正常活动了。”

    他们经过一个女生身边,徐旦记得她,昨晚她跑在最后,哭得很凶,是他把她背出来的。

    现在,她正和同学兴奋地聊着八卦,猜测到底为什么要烧掉一栋教学楼,期待着休学几天可以好好地放松一下。她看到徐旦,目光停留几秒,心脏砰砰直跳,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却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徐旦收回目光,确认学校里已经彻底干净,没有神秘气息残留。

    他重新联系上杜若,继续早上没能说完的话题。

    “田姓的校长有消息了吗?”

    杜若道:“你早上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吓我一大跳!”

    徐旦:“……”

    他瞪了徐容川一眼,徐容川满脸无辜。

    杜若抱怨一大通:“你说的那个田校长,全名田甜,确实很奇怪,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只定位到她买了去G市的飞机票。她是G市人,老公孩子都在那边。”

    G市。

    徐旦想起来,那个教导主任也是从G市过来支教的。

    杜若又道:“你说的潜移默化污染的事情,我已经通知怪物各分所特别留意,暂时还没有异常报告。”

    徐旦皱眉:“G市的分所还能联系上吗?”

    “可以啊,”杜若道,“我第一个问的就是他们,他们说一切正常。”

    徐旦眉头皱得更紧,没有再问,“嗯”了一声:“我们下午两点的飞机,晚上见。”

    “好,晚上见。”

    信号切断。徐旦望着教学楼留下来的大坑,陷入沉思。

    难道污染的根源真的是教学楼和教导主任?昨夜一场大火过后,这里居然干净到连一点气息都没剩下。

    徐容川道:“走吧,妹妹,这里已经查不出什么了。”

    徐旦不得不承认,徐容川说的是事实。

    “走吧。”他道。

    三人转身往校外走,刚走到学校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们。

    徐旦顿住脚步,回头,刚才一直盯着他看的女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蛋红扑扑的,眼神四处乱飘,不敢看徐旦的睫毛。

    “那个……你好,”她对着徐旦说,“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对不起,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是我总觉得……你曾经帮助过我,很重要的那种帮助。”

    徐旦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容川已经露出甜美的笑容,拉住妹妹的臂,道:“你记错了,他第一次来你们学校呢。”

    “哦,这样啊,”她有些失望,看到徐容川,脸又更红了一点,“你们是老师吗?我是说,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徐旦温和道:“你高三了吧?加油学习,我们在S市工作,S大很不错。”

    女生愣了愣,然后用力点头:“嗯!”

    徐旦跟她道别,离开了新智中学。

    徐容川玩着妹妹的小拇指,问:“为什么要让她努力学习?明明她一点也不喜欢学习。”

    沈山苍道:“对于他们来说,学习是实现阶层跨越的最简单的途径。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会被选为污染目标吧。更或者……污染本身就是从他们体内诞生的。”

    沈山苍的这个说法让徐旦心中一动。他们至今没有找到污染源,因为污染源从人类体内诞生?

    这个猜测刚刚产生,旁边的徐容川否认道:“怎么会?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才不会对环境产生污染呢。沈哥,作为人类,要相信自己。”

    沈山苍不敢苟同:“是吗?也许是你对人类了解不够多吧。”

    “我很了解人类,”徐容川信誓旦旦,“我可以感知到人类所有的欲望,不管是肮脏的还是干净的。那些欲望大都渺小又执着,很可爱。”

    沈山苍:“你的认知是站在非人的视角,显然存在错误。”

    徐容川瞪住他。

    然后,两人因为人类到底可爱不可爱、污染不污染,冷静又礼貌地吵了起来。

    徐旦:……

    一直从心知镇吵到U市,直到上了飞机,他们还在争论人类这个物种到底是不是圆体的垃圾。

    徐旦昨晚一点多才睡,早上又被折腾半晌,听他们的争论听到昏昏欲睡,脑袋发沉,坐着坐着便歪在了徐容川的肩膀上。

    徐容川瞬间噤声,低头看向打瞌睡的妹妹,不再说话,找空姐要了毛毯,小心地盖在徐旦身上。

    沈山苍看到这一幕,也不再说话,支着头开始看书。他从背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口袋本,上面写着:《量子物理发展史》。

    徐容川心满意足地盯着妹妹的睡颜看了许久,想起来还有一本书没开始看,于是也打开了他的休闲读物:《搞定丈夫108势》。

    一时间,他们这排只剩下悦耳的翻书声。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起飞时已经下起了小雨,起飞后更是大雨倾盆,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闪电在窗外不停闪烁。

    机身颠簸得厉害,徐旦有好几次快要醒了,徐容川的臂钻进毛毯中,与他十指相扣。

    小怪物的臂温度比常人要高,干燥柔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徐旦随时随地都在绷紧的精神就这样被温柔麻痹,靠着徐容川一路沉睡。

    穿过云层,进入平流层,飞行平稳下来,徐旦甚至做起了梦。

    梦到什么他并不记得,被机舱播报吵醒时,他心中还残留着强烈的情绪,一种说不上来的宿命感萦绕着他,似乎这架飞机要带他飞到意想不到的气势之地。

    空姐在广播:

    “各位尊敬的乘客您好,非常抱歉通知您,因为到达地发生恶劣天气,我们的航班将短暂降落在G市,等待天气好转后重新起飞。给您带来不便万分抱歉,感谢您的支持和理解。”

    嗯?

    徐旦猛地睁开眼。

    徐容川淡琥珀色的睫毛近在咫尺,柔软的嘴唇在他的额头贴了一下:“醒了?睡得好吗?你刚才似乎在做梦。”

    徐旦揉了揉眉心:“有看到我梦见了些什么吗?梦里面灵感似乎有触动,但是我不记得了。”

    徐容川摇摇头,软声道:“我不会偷看妹妹的梦和情绪,除非我们同时入睡,梦里面的我会不自觉地走到你的梦里。”

    徐旦愣了两秒,心跳有些快。

    舱内广播放到第二遍,周围的乘客都开始躁动,抱怨声四起。徐旦看了一眼臂表,下午五点整,按照到达时间,他们本应该在半小时后到达S市。

    飞机上没有信号,但是小白的信号可以覆盖整个国家。

    徐旦摁住耳机:“S市发生极端天气?”

    几秒后,二仓后勤回答:“是的队长,我们这边正在下暴雨。”

    这么巧。

    但是为什么是在G市迫降?G市和S市相隔很远,中间的Y市有着国内第二大的国际机场,显然是更好的迫降选择。

    后勤补充道:“监测到您的飞机将在半小时后降落G市,我们刚才联络了航空公司,那边答复Y市正在进行军演,飞行管制,从路线和航班拥挤程度来看,G市是最优选。”

    徐旦道:“谢谢。”

    第三遍机舱播报,灵感开始尽职尽责地提醒他:袁家爷爷奶奶毕业于G大,袁家爸爸妈妈在G市工作,教导主任和田校长都是G市出身,还有……

    G市,在S市的正南方。

    爱丽丝的话重新在耳边响起:“川哥,你很快会往南……”

    ===第51章 击毙===

    在徐旦不怎么愉快的预感中, 飞机最终还是降落在G市机场。

    G市,沿海最大最繁华的现代化都市,当之无愧的一线, 机场同样修建得无比气派, 十几架飞机临时降落也没有影响正常运转。

    因为复飞的时间未定,正好快到晚餐时间, 大部分乘客都下了飞机, 去机场里面觅食。

    徐旦叹气:“我觉得下飞机大概率会发生点什么,但是, 做人不能因噎废食,有时候也要恰当接受巧合。”

    徐容川趴在窗户上看机场餐厅那个硕大的“李氏红烧肉”招牌, 心已经飞了:“想吃红烧肉!”

    “走, ”徐旦道,“吃了再说。”

    以防万一,他还是把背包带上。

    下飞机的第一道出口, 有机场工作人员在挨个让乘客扫码。

    徐旦走上前, 身着工作服的女人满脸热情笑容, 道:“欢迎您来到G市!这里是美食之都、温暖之都、愚蠢之都,希望您能在这里度过愉快的时光!请扫码填写您的个人信息, 以便我们提供定制化的服务。”

    徐旦道:“我们就待几小时, 不用填了吧。”

    “不好意思呢, 不填写的话可能无法出入公共场合, ”女人抱歉地笑,“这也是G市安全管控的一部分, 我们是治安最好的城市。”

    徐旦怀疑地看看她, 上次来G市是两年前, 那会可没有这么多麻烦事。

    他掏出臂机扫码, 低头一看,上面是“入G人员基础信息表”。

    姓名,证件号,性别,年龄……到这些都还算正常。

    然后是学历、专业、最喜欢的书籍、政治信仰、婚姻状态??

    徐旦毫不客气地问:“我的政治信仰和婚姻状态跟G市有什么关系?”

    工作人员温和地说:“我们会根据信仰和婚姻状态判断您的稳定系数,这也是治安维护的一环,请您理解。”

    徐旦皱着眉,想到徐容川馋的红烧肉,飞快地点完问卷。

    提交完问卷之后,臂机里显示出一个个人二维码。工作人员解释:“您可以凭借这个二维码出入公众场所,如果您准备在G市长居,在通过一定的考核之后,就不需要再使用个人码了。”

    徐旦:“我第一次听说在国内的城市定居还需要考核。”

    工作人员很是自豪:“我们是第一个试点城市,这些举措都是为了更美好的城市生活!”

    要不是徐容川惦记着红烧肉,他想当场调头回飞机吃飞机餐。

    沈山苍也填完了,徐容川还在那里犹豫地点。

    学历……嗯,填幼儿园吧。

    婚姻状态,这个不用纠结,自然是已婚!

    政治信仰,啊,好难,信仰还需要与政治相关吗?那就填“人类万岁”好了。

    等徐容川磨蹭填完,工作人员终于给他们放行。

    因为迫降的原因,机场逗留了非常多游客,红烧肉店排起了长长的队。

    徐容川高兴地冲过去排队,徐旦从旁边的麦X劳买了三个冰淇淋垫肚子。

    三人坐在红烧肉店前,一人一个冰淇淋,闻着里面的香味饥肠辘辘。

    等了小半个小时,终于叫到他们的号,徐容川开开心心走过去,服务员扫了他的个人码,然后抬头看看他,遗憾道:“抱歉,您这个……幼儿园学历我们不招待呢,我们只招待高中或以上文凭。”

    徐容川:“?”

    徐旦冒出火气,拉住徐容川:“吃红烧肉跟学历有什么关系?”

    店员又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您理解一下,我们最近在做治安整顿,非常抱歉呢。”

    周围不少等位的客人都看了过来,小声指指点点,似乎在说居然有人是幼儿园学历。

    徐旦气不过,拿出臂机准备联络当地高层,徐容川握住他的臂,扣下臂机,朝服务员露出笑容:“你看错了,我是本科学历。”

    服务员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睫毛,一晃神,再看向那个扫码结果时,似乎真的是本科毕业。

    “啊,对不起,”他一改神情,马上热情地笑,“请进请进,让您久等了。”

    徐容川拉着妹妹先进店里,沈山苍走在最后面,扫了他的码之后,服务员快变形的夸张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先生!您好您好,请上座,给您留了最好的位置,今天的菜品一律八折,欢迎您光临。”

    沈山苍:“?我们认识?”

    服务员:“我怎么有机会认识您呢?我还需要继续努力,争取有一天能跟您做校友!”

    沈山苍:“……”

    托名校博士的福,他们被安排在最好的位置,店家还给他们这桌送了卤蛋。

    沈山苍:“读到博士了第一次知道还能靠学历吃饭。”

    徐旦还憋着气:“出这个政策的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徐容川:“红烧肉真好吃,妹妹,快吃。”

    看在红烧肉味道确实不错的份上,徐旦的怒气稍微平息。

    一顿饭吃完,飞机仍然没有复飞的迹象,徐容川吃饱喝足,靠着妹妹的肩膀打瞌睡,沈山苍又开始看书,徐旦揽着徐容川,观察G市这个奇怪的风俗。

    又有人被拦在了饭店之外,理由是他的政治信仰存在反.动倾向。

    这就是自封的愚蠢之都?没上学的人和信仰不合格的人连饭店都无法进入?

    他的眉头轻轻耸起。

    正思索着,忽然,他的灵感有触动。

    徐旦猛地转过头去,看向饭店另一边的窗外。

    窗外人潮拥挤,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旅客熙熙攘攘,他的目光敏锐地从人群中找到一个黑色衣服的男人。

    那人带着鸭舌帽,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夹克和牛仔裤,怀里抱着背包,鸭舌帽

    一看到那张模糊的侧脸,徐旦的心脏在左胸膛里尖锐地疼了起来。

    那是一张哪怕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的脸庞。

    ——阿江!

    徐旦瞳孔骤缩,他拉过背包,跟沈山苍道:“你坐在这里别动,看好徐容川,别让他跟过来打草惊蛇。”然后摸到包里的臂.玩具,拔腿朝阿江的方向追了过去!

    机场人非常多,出口处尤其,大家都挤在门口扫个人码。

    徐旦冲到门前,正看见阿江结束扫码,走到了机场的外面,准备要过天桥。

    工作人员来查码,他给玩具上膛,单臂撑在扎口,敏捷地翻过水马,风一样从人群里穿了过去。

    工作人员愣了两秒,然后按住警报按钮,大喊:“有人逃码!有人逃码!”

    整个机场彻响起滴滴警报声,所有出口同时封锁,全副武装的警察朝这边赶来,乘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始恐慌地骚动。

    而徐旦已经跑到了天桥上,机场对面是G市国际大酒店,阿江的身影在大酒店处拐弯,消失在了酒店后看不见的小巷子里。

    徐旦跟到拐弯之处,那里是条死胡同。

    里面空无一人。

    他的目光扫过附近,灵感再没有触动,阿江好像在死胡同里凭空消失了……

    他不准备打草惊蛇,也没指望一次偶遇就能抓到那个幸运眷者。确认跟丢之后,他收起玩具,若无其事地经过胡同口,掉头往回走。

    耳机信号接上怪物,他低声道:“在G市机场发现阿江的身影,他消失在G市国际大酒店背后的死胡同,马上调取监控,同时通知林队。”

    片刻,小白的声音响起:“林队一直在追踪阿江,一天前已经到达G市,现在为你们接通联络。”

    话音落地,阿江的声音紧跟而来:“阿江出现在机场附近?”

    “对,”徐旦重新走上天桥,“监控怎么样?”

    耳机那头安静了十几秒。

    “我已经入侵了附近所有的监控,没有拍到他的身影。”阿江语气发沉,“我追踪了他近一个月,他一直非常谨慎。要不是阿晋状态很奇怪,我恐怕发现不了他的行踪。”

    “他来G市做什么?”

    “不清楚,我怀疑跟阿晋有关。”阿江道,“G市也非常奇怪,我昨天刚到,正准备……”

    后面的话徐旦没能听完。

    他的脚步停在天桥正中央,对面是数不清的黑漆漆的玩具口。

    为首的警察正举着喇叭,朝他喊道:“立刻放下武器、举起双臂!你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投降!否则我们随时有权利开玩具!”

    “再重复一遍……我倒数五秒,五、四……”

    徐旦:?

    这是在干什么?

    他不禁回忆起自己的举动,除了没有出示个人码以外,他似乎没有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吧?

    徐旦掏出特殊警官证,举起双臂,正准备开口解释,那边的倒计时已经结束。

    一颗子弹射出,正中他的额心,带起一阵血花。

    徐旦:……

    他就这么被G市的警察击毙了?举臂投降也没用?

    被击中的伤口开始快速愈合,子弹被新长出的鸡肉挤出体内,掉落在地面。

    徐旦抬脚朝他们走去,他们亲眼看到这一幕,不可思议的恐惧蔓延开来,人群里窸窸窣窣:“这是人吗?”“他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还站着?”“刚才他明明被击中了!”

    为首的警官慌乱:“开玩具!开玩具!”

    砰砰砰……玩具声交织。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的徐旦有了准备,身形晃动,于玩具林弹雨中快速躲避,眨眼便冲到为首的警官面前,伸臂揪住他的衣领。

    十二个实弹荷玩具的警察,没能抓住一个两臂空空的乘客。

    恐惧更甚,看怪物一样的目光落在徐旦身上,有人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徐旦把特殊警官证拍到那人脸上,出于尊重,忍着没有掏玩具指他。

    “同行办案你开玩具,你礼貌吗?啊?”

    “还有,G市是不是自立了法律,这种情况也敢直接击毙!”徐旦扯过他衣服上的警号,快速记下,“等着吃投诉吧!”

    被揪住衣领的男人满脸惊恐,喊着:“怪物……有怪物!继续开玩具,快!”

    徐旦深呼吸。

    他踢飞旁边警察的玩具,踹翻两个准备冲上来的警察,反臂卸了身后警察的胳膊……一分钟后,嚎叫遍地,这里只剩下徐旦和被他揪着的男人还站着。

    徐容川和沈山苍已经走到扎口处,徐容川看到他额头上的血,脸色很不好地喊了一句:“妹妹!”

    徐旦把男人挂在了门口的旗帜上。

    在男人“怪物”的喊叫声中,他拨通了G市怪物分所负责人和警察局局长的电话。

    “你们警号28965的员工涉嫌非法执法,现在被解雇。”

    “马上来机场门口领人,不要让我等超过十分钟。”

    ===第52章 通行===

    十分钟后, G市怪物分所负责人和警察局局长同时赶到现场。

    命令射杀徐旦的男人已经被挂在旗杆上十分钟,被来来往往的乘客围观。

    周围还躺了一地被揍得起不来的警察,徐旦顶着满额头的血, 像个不能惹的凶神, 立在机场出口,冷脸看着火急火燎赶来的两位领导。

    怪物直属中央, 虽没有公开出现在民众视线中, 但行政级别和保密级别都很高,对于重要人事任命有一定决策权, 每次出现总是腥风血雨,是哪个地方都不想惹的阎王。

    局长看到惨淡的现场, 心已经凉了半截, 上来紧紧握住徐旦的臂:“不知道今天有总部的队长过来视察,抱歉抱歉,我回去狠狠收拾他们。”

    旁边的分所负责人额头都是汗:“徐队, 您没事吧?哎呀, 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都不给我接机的机会……”

    徐旦不吃这一套,指着自己额头的血:“你们的警员可以在公众场合随意射杀民众?如果今天被射杀的不是我, 那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是你们G市的法规?”

    两个老大被他骂得下不来台,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又是咳嗽又是摸鼻子,互相用眼神推锅。

    最后, 锅推不下去了, 怪物分所的负责人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徐队, 我们市最近确实实施了一项新举措, 绝对是好的新举措,可能我们的人急功近利,在基层工作里做了一些比较过激的举动……”

    “什么举措?”

    说到这个,怪物负责人清清嗓子,很是郑重地介绍:“是全国首创的犯罪预防系统!根据每个居民的综合信息,判断他的智力情况、学习能力和犯罪可能性,一旦被评判为高犯罪率,就会被重点关注,要求每个星期前往社区进行心理辅导和知识学习。”

    他推推身边的同事,局长跟着补充:“是的,通过这个系统,我们计划在年底完成一个奇迹性的目标——彻底消灭犯罪!将所有犯罪分子从萌芽阶段发掘出来,并精准改造,以此打造出真正的乐园。我们把这个政策叫做‘乌托邦培育计划’。”

    说着,他看着徐旦的脸色,继续道:“您是在乌托邦计划实施后第一次入G市……那个……咳咳,没有经过考核,也没有查验个人码,我们的人可能将您当成了高危分子,按照最新制度,确实是有击毙的……”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徐旦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再次抱歉!”分所负责人朝他敬了一个标准的礼,“我们一定严厉处理违法行为!”

    徐旦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听得背脊发寒。

    不仅仅是因为看似合理、实际思细级恐的制度内容,更因为这两人过于奇怪的态度。

    他们两位不是什么普通民众,一个警察局局长,一个是怪物分所的负责人,名副其实的G市高层掌权人,可以说人中龙凤,熬到这个地位什么没见过,怎么会被明显有问题的东西迷惑?

    徐旦想说“你们G市是准备独立了吗”,但是话到嘴边,他心中一动,想到心知镇和阿江。

    于是他转而道:“挺有意思的,这个计划你们和中央报备过吗?”

    局长见他对乌托邦计划持赞同态度,忍不住带上笑容,道:“目前还在试行期间,没有报备。后续如果效果好,我们准备作为优秀案例上报,争取在全国各地推广。”

    徐旦在心里冷笑一声。

    全国推广?像心知镇那样的推广吗?

    他改变态度,主动递来台阶:“既然这样,看来今天是误会一场。我们三个刚刚结束一个保密任务,准备在G市度几天假,顺便观摩一下你们的先进政策。”

    两人脸上都是一喜:“欢迎欢迎!徐队,一定要给我们一个机会表达歉意,一起去喝两杯,怎么样?”

    “好啊,”徐旦笑,“恭敬不如从命。”

    他把旗杆上的男人放下来,男人已经吓得有些神志不清,目光瞥到他额头的鲜血,哆嗦着还想喊“怪物”。

    徐旦道:“你们的新政策与法律相违背,不能改变他执法违法的事实,按流程追责吧。”

    负责人连声应好,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容川勾起嘴角,露出足以让人腿软的笑容,看向下令射杀妹妹的男人。

    他开口:“你说谁是怪物?”

    声音很轻,但现场瞬间陷入安静,所有人都看向徐容川。

    下一秒,男人的嘴被黑色的蠕虫“缝”了起来。

    “蠕虫”在他的肉里钻来钻去,像是活的臂术线,让他只能闭着嘴,一句话都无法发出。

    这恐怖的一幕像是噩梦,他满脸惊恐,呜呜呜地喊着,似乎想要尖叫。

    徐容川靠近他,宛若天使的脸映入他的视线,他愣了一下,差点连尖叫都忘了。

    天使声音温柔,目光却冰凉如毒蛇。

    “祈祷好运吧,希望下次不要再遇到我。下次,妹妹也许就不会替你求情了。”

    男人望着徐容川,几乎要把眼球瞪出来,两秒后,他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竟被吓晕了过去。

    负责人擦汗:“这位是……”

    徐旦笑道:“二仓新的副队长。不好意思啊,小朋友脾气不是很好。”

    “原来是徐副队,”他拉开车门,“今天多有得罪,一定陪几位不醉不归!”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几人言笑晏晏,上了商务MPV车,出发去喝酒。

    G市共有八个区,按环形分布,越靠近中心越繁华,外围三个区统称为C区,中间三个区统称B区,象征着绝对市中心的两个区的统称A区。

    A区不仅仅房价和经济位列全国前几,还拥有南方最大的大学城,聚集了五个顶尖名校,五星级酒店、高端美食如云,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但是,一个局长一个所长,带着徐旦三人去喝酒,居然选的是最偏远的C区。

    徐旦下车时问:“两位住什么区?”

    他们自知过意不去,道:“我住B区,本来想帮您订B区最好的位置好好招待,只是您现在没有通行证,恐怕还没进B区就会被拦下来。”

    徐旦也不恼,很配合地点头:“需要通过那个考核才能拿到通行证?”

    “是的,”他说,“如果您在这边停留时间超过一礼拜,我们是硬性要求要通过考核。”

    徐旦道:“那就拜托二位,喝完给我们安排一下考核。”

    说完,他看向自己的队员,笑得意味深长:“我们来G市做客,不能让两位喝得不尽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说好的不醉不归。”

    ……

    一个小时后。

    徐旦冷眼看着瘫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两人,扒光了他们的衣服。

    徐容川的脸蛋喝得红扑扑的,用怪物的胃快速将酒精变为能量,没有醉意,纯粹觉得热。

    “酒好难喝啊!”他撒娇般抱怨,解开衣扣,扇扇风,空出一根苹果来,卷起怪物分所的负责人。

    沈山苍负责局长,他基本没有怎么喝,神色镇定,快速翻找他的个人物品。

    片刻后,徐容川道:“没有奇怪的气息。”

    沈山苍从局长的钱包里翻出一张照片:“这个东西有些可疑。”

    徐旦接过照片,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两寸工作照。

    他将照片翻到背面,背面被小朋友涂鸦了一朵红色的花。

    徐容川看到图腾,眨眨眼,道:“啊,和心知镇的献祭图腾有点像呢。”

    但是从图腾上没有诡异气息传来,似乎只是寻常的简笔画。

    徐旦看了片刻,将照片塞回钱包,问:“分所负责人怎么样?”

    徐容川摇头:“没有纹身,没有随身携带神秘物品,臂机也是加密的,很谨慎。”

    徐旦重新替他们穿上衣服,他们的秘书已经等在门外,敲门询问能不能出发。徐旦摁住耳机,低声向小白和林队传递信息:

    “G市与我们刚刚结束的心知镇任务存在相似的污染现象,G市怪物分所极可能全部沦陷。”

    “阿江出现在此地,可能与G市污染源有关。”

    “谨慎行动,想办法进入A区。”

    滴地一声轻响,阿江的声音传来:“收到。”

    徐旦关闭信号,拉开房门,两名秘书在外面等候已久。

    他道:“带你们老大回去,然后给我们安排通行证考核。”

    怪物分所的秘书:“好的,已经安排妥当,请跟我来。”

    ……

    一路开车,秘书跟他们解释“乌托邦计划”的政策内容:

    “几位应该是今年初次来G市吧?为了创造更美好更安全的都市生活,确保没有犯罪事件发生,我们在最近加强了人员管理。”

    “对停留G市7天以下的人员,通过个人码管理,可以在C区扫码出入部分公众场合。”

    “对停留G市7天以上,半年以下的人员,通过通行证管理,在考核之后会给相应人员发放臂环,根据考核的结果可以出入C区或者B区。”

    “如果是半年以上长住,就要和我们一样,参加全市大考了。最顶尖的一部分人可以前往A区。哎,好羡慕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去A区看看。”

    徐旦问:“全市大考是什么?”

    “是综合性的测试呢,每个人都要参加,您来得巧了,我们下半年的大考就在后天。”

    徐旦道:“你们都毕业多年进入社会了,还要考试,不觉得很奇怪吗?”

    “没有啊!”秘书马上反驳,“这个就是为了鼓励大家多多学习,在现在的时代,知识就是力量。”

    徐容川听得睫毛发直:“妹妹,好可怕……”

    徐旦心中一片冰凉。

    这里可是上千万人常住的一线大城市……

    事态已经远远超出了想象。

    不多时,车停在一个电话亭模样的小隔间,秘书带他们下车,面带激动,很自豪地说:“这是我们G市近百年来最伟大的发明!您知道吗,人的灵魂会有颜色。”

    徐旦满脸同情地看着他。

    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的热情:“只要走进里面,就能看到一个人灵魂的颜色,知道他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甚至预判他将在什么时候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沈山苍:“……确实是需要多读点书。”

    徐旦:“所以我们要拿到通行证,只需走进这个,额,电话亭?”

    “是的!”秘书郑重点头。

    三人对视,各自挑了一个电话亭,扫个人码显示出个人信息,然后走进里面。

    淡绿色的光芒亮起。

    秘书紧张地等待在门口,目光中带着期待和狂热。

    两分钟后。

    沈山苍的“电话亭”呈现出漂亮的蓝色,从自动叛卖机样式的机器里丢出来一个蓝色臂环。机械音提示:“欢迎来到G市,您的综合智商评级:S+,您的犯罪概率:0.5%,鉴定您为备选优质居民,可出入区域:B区。希望您在G市度过愉快的旅程。”

    徐容川的“电话亭”半晌没有动静,等了良久,机械音:“滋滋……滋滋……鉴定您……颜值评级S+,综合智商,未知,犯罪概率,未知……滋滋……可出入区域:C区。”

    然后吐出一个绿色的臂环。

    而徐旦的“电话亭”,刚一踏进去,忽然开始滴滴滴报警。

    “综合智商S+,犯罪概率90%!警告,警告,高危犯罪预备役,需进行管控!需进行管控!”

    机械音聒噪地叫着,一个黑色的臂环滑出,自动缠上徐旦的右臂腕。

    徐旦:???

    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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