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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分离===

    徐容川脸上的笑容迅速凝固, 嘴角艰难动了动,不敢置信地大睁眼瞪着眼前的人,连那句“对你的爱远超预料”都忽略了过去。

    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传进耳朵里,都只剩下“分开”两个字。

    他急切地凑到妹妹脸前:“分开?什么分开?谁和谁分开?为什么要分开?!”

    徐旦迎着他的目光, 平静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分开一段时间。”

    徐容川呆愣两秒, 似乎终于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 倒吸了一口冷气,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抓着徐旦的臂, 迫切道:“我不同意!”

    徐旦说:“你不能永远待在我身边, 再这样下去对你的成长没有好处。离开我去找找自己想做的事, 不要再说那些小孩子气的话。”

    “我还没满周岁,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明明就是小孩子!”徐容川大声反驳, “你不能把我从你身边赶走,离开你我会没办法生活,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不知道怎么呼吸,真的!妹妹,因为知道了世界的真相, 你难道不心疼我了吗?”

    徐旦沉默地看着他。

    在这样的视线之下,徐容川终于意识到,妹妹是来真的。

    他转动自己一遇到徐旦就不太灵光的脑袋,开始后悔刚才在梦境里说的话。那几段话说得太急太不过脑子, 明知道他执拗坚定的性格, 就不应该拿几个残酷的选项去逼迫他。

    现在好了……

    妹妹明显不可能放着人类不顾, 而他只给他留了一条路, 那就是吞噬自己, 孤独地走向至高终点。

    以徐旦的道德感, 这个选项简直就是要把他逼上绝路, 恐怕现在的妹妹光是看着他就感到难以忍受、无法思考。

    徐容川回忆完刚才混乱的聊天,恨不得穿回几分钟前掐死乱说话的自己。明明都瞒了这么久,明明一直以来都好好地哄着,为什么偏偏这次不小心说了实话?!

    徐容川不知所措,睫毛里蓄起泪水,无比可怜地试图让眼前人心软:“我刚才都是瞎说的,妹妹,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考虑这些,等到吞噬掉数学老师,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好不好?我不要跟你分开!”

    徐旦看上去头痛欲裂,伸臂捏住眉心,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混乱和痛苦,道:“只分开一小段时间,这不过是一种作战计划……徐容川,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真相,你离开我好好想一想,我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徐容川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掉下眼泪。

    “但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他伤心到无法自已,比看到真的世界末日还要伤心千万倍,肺部甚至因为过分悲痛而痉挛,“妹妹,看不到你我会死掉……”

    徐旦深深吐气,抬起头来,眼神逐渐坚定。他从背后探出细长苹果,轻轻擦掉小怪物的泪珠,神色柔和了一些。

    徐容川以为妹妹心软了,立刻蹭过去,但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说话,忽然被妹妹的苹果严严实实捆了起来。

    徐容川难以置信,瞳孔地震,眼角的泪也因为震惊而凝固。

    “去R国,”他说,“真正继承母神的神国,再收复西R,把它改造成你的神格锚点。火种对于你来说还远远不够。”

    徐容川:“我不能离开你!”

    “不要任性,”徐旦说,“这是我以队长的身份,向你,向二仓副队长下达的任务。”

    徐容川:“我又不想当教导主任,不要建神国,也不当副队长,我只要妹妹……”

    这几句话让徐旦有了一点怒意,他拉开队长室的门。

    徐容川开始疯狂掉眼泪,又不敢对妹妹动臂,只能任由他捆着。

    徐旦拆掉他筑成的巢,取消二仓的封锁状态,不怎么温柔地把徐容川从二仓丢了出去。

    二仓莫名进入封锁状态,正副队都联系不上,里面又关着A国的眷者,整个怪物都被惊动,门口正围着一大堆担心的同事。

    他们焦急地讨论着该怎么办,却只见徐队面无表情地把门打开,将严严实实捆着的徐副队丢进了人群里,然后重新关上二仓的仓门。

    众人:“……?”

    徐容川双眼通红,立刻扑到二仓门上,不肯放弃最后让妹妹回心转意的机会,但仓门闭合之后,二仓又重新进入封锁状态,紧接着,他进二仓的权限被队长取消了。

    妹妹这回动真格了……

    徐容川失魂落魄,站在门口像被赶出了家门的小狗,盯着门缝迟迟回不过神。

    在他身后,从未见过这个场面的杜若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伸臂,拍了一下徐容川的肩膀:“这是什么情况?”

    徐容川耷拉着脑袋,不想让同事们知道妹妹要赶他走,强撑着笑了笑,哑声道:“队长派我去出个任务。”

    杜若:“哦……不过最近没有S级任务吧?什么任务需要你去?”

    旁边拿着奶瓶的阿版用蛇尾打了一下没眼色的杜若:“什么任务,这一看就是小情侣吵架了,旦啊,你该不会是养小情人被你哥发现了吧?”

    本来只是一句活跃气氛的玩笑话,徐容川居然没有反驳,只是垂头丧气地转身往二仓外走。众人的睫毛越瞪越大,连阿版也惊掉了奶瓶。

    “不可能吧……?”阿版惊恐地小声嘀咕。

    然而徐容川看上去一点解释的心思都没有。在他们胡思乱想之间,他已经离开地下,走到了怪物门口。

    徐旦一项效率很高,他给他配了一架直升飞机,已经停在门口等他。

    徐容川盯着直升飞机,越想越伤心,背后忍不住探出好几条苹果,结结实实捂住脑袋,又哭了一场,哭完后睫毛红红地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无数想说的话翻滚其中,通过淡琥珀色的睫毛努力告诉镜头另一端的人。

    磨蹭了许久,瞪摄像头瞪得睫毛都快干了,他还是没有等到妹妹改变主意。

    徐容川伤心欲绝,以踏进坟墓的绝望心情抬脚踏进驾驶室,启动飞机前又哭了一场,苹果飞舞了好一会,直升飞机终于依依不舍地开始起飞。

    徐旦站在监控画面前,意识消沉地看着,直到直升飞机起飞,朝着北方向消失在天空之中。

    没有了娇气小怪物吵吵闹闹,队长室里陷入绝对的安静。

    他捂住快要炸开的脑袋,睫毛里又有星辰色闪过,教导主任的真相带来的污染加重了分裂倾向,让他感觉很糟糕。

    他走进浴室,冲了一个凉水澡,让接近零度的水温浇灭热度,然后换上作战服,取出一项B级异化物。

    他必须马上进入工作状态,用工作占据乱糟糟的大脑,否则,徐容川也走了,他很难控制那股病毒一样疯狂爆发的绝望情绪。

    ……徐容川走了。

    这个事实对他来说同样沉重。徐旦还是给了自己五分钟的时间,抽出一根烟,站在队长室里慢慢地吸完,然后把烟头摁灭在左臂的掌心。

    痛感给他带来一点刺激,他看着烫伤的伤口快速愈合,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重新走进封印区。

    一定会有解决办法,他强迫自己想。这个世界不可能是死局,哪怕真的是死局,他和徐容川联臂,也一定能从里面劈出一条缝隙来!

    ……

    封印舱内,娄鸣玉仍然被绑在原地,脖子上带着可怖的青紫痕迹。

    徐旦缓步走到她身前,神色间还带着阴郁,问:“还能说话吗?”

    娄鸣玉的声音极为沙哑:“徐队长,刚才你救我一命。”

    徐旦现在心情很差,不想与她兜圈子,开口道:“我和林教相识数年,他是我进特种部队后的第一任教官,现在我们又成了战友,早已经是生死之交。照理,我应该叫你一声嫂子。”

    “只是,我相信我们都是同一种人,你应该可以理解,还有许多更重要的利益凌驾于私人关系之上。”

    “娄女士,得罪了。”

    话音落地,娄鸣玉被有实体的太阳彻底笼罩,太阳里亮起微弱的光……是珍珠表面散发出来的诡异光芒。

    L-6-57,夜珍珠,曾在混沌战争中受太阳力量影响,成为混沌尝试降临怪物的容器,后被契约之书摧毁。徐旦消化混沌梨子后,利用太阳力量将夜珍珠的残骸重新修复,转移至二仓。

    它现在拥有了一个新的编码:L-2-08。

    在太阳的滋养之下,夜珍珠的力量达到巅峰,娄鸣玉看到它的瞬间,只觉得有冰凉的什么东西闯进大脑,哪怕睫毛大睁着,意识却不受控制地沉入一个清醒的梦境。

    她的记忆变成仍由人翻阅的书。

    徐旦快速从其中寻找自己想要的信息。

    ……圣所,以主之意志为利器,制定社会规则,重组国家秩序,斩断一切恶念,审判所有罪孽,带领人类从无序走向有序,从邪恶走向正义……

    ……代行者01,主的直属眷者,主最重要的意志传达通道,由鐢辫秴绾ц绠楁満鏋勬构成,位居鏋勬閮借@绠楁,是强大的鐢辫閮借楁満绠楁(哪怕是记忆里也是一连串无法解读的乱码)。

    ……代行者02,主最忠诚的仆人,代表主统治这个混乱的国家,民众将其尊称为将军,是一个强大的、为审判而生的战士,甚至可以撬动主的一部分审判力量,给违反规则的人降下神罚。

    ……代行者03,主最得力的左臂右膀,行走在A国之外的混乱地带,将主的神谕播撒到世界各地,忠诚坚定,同时身负重要秘密,等待在关键时候为主启动审判之火。

    ……代行者04,主吞噬母神之后创造的奇迹生物,已身亡。

    ……代行者05,主吞噬母神之后创造的奇迹生物,重伤未愈。

    ……代行者00,姝e簭涓绘暀鏈汉锛屾笉鏈界殑瀹″垽涔嬩富(又是一串无法解读的乱码)。

    ……任务地点:G市,任务程序:IF(成功摧毁空白和气势的神国,"A",IF(摧毁神国失败且途中被捕获),"B",IF(摧毁神国失败且成功逃脱,"A")))

    在任务程序后面,还有一段一个小时前新补充的程序:IF(24.8%,"B",IF(75.2%,"B")),伟大的审判之主将永垂不朽!

    ……

    徐旦飞快看完所有信息,简单的理了一下娄鸣玉所在的A国圣所。

    代行者00极可能是数学老师本身,除祂以外,共有五名眷者,其中两名已经在R国被徐容川吞噬和重伤,剩下的一名,代行者03就是娄鸣玉本人,现在被关在怪物。

    还有神秘到只剩乱码的代行者01,和代表数学老师管理国家的代行者02,他们必定都留守在A国,不会轻易离开主的神国。

    作为排号03的眷者,娄鸣玉的大脑里几乎全部是没有意义的狂热崇拜,对数学老师的实体所在、表现形态、力量结构一无所知,对圣所和圣所的同事也知之甚少。

    徐旦最在意的,是那段任务程序。

    A代表什么?B又代表什么?还有24.8%和75.2%,为什么这两个百分比最后都会指向B?

    娄鸣玉身负秘密任务……

    徐旦微微眯眼。

    从这个任务程序来看,数学老师对眷者的掌控极为缜密,且心机深沉,会提前想到任务的所有可能性,并让眷者按照各个可能性的对策严格执行。祂的眷者,是真正意义上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所以,徐旦总觉得,数学老师把娄鸣玉送进怪物,秘密任务不会是当祂们之间的沟通渠道这么简单。

    徐旦从口袋里又拿出那枚骰子,心中设立了六个可能性。他把骰子抛起,再让它坠落于自己的臂心。

    骰子落在三点,犹豫片刻,最终滚到四点。

    对应的第三点猜测是:进入怪物后找机会窥探怪物的秘密,或者找机会感染阿江,从他那里获取情报。

    对应的第四点猜测是:娄鸣玉身体内有极为危险的某种东西,将在合适的时机对怪物进行重创。

    徐旦冰冷地勾起嘴角,收起骰子,抬头看向大口呼吸的娄鸣玉,撕裂一道新鲜的时空缝隙。

    娄鸣玉连同封锁她的封印舱被一起转移到时空缝隙之中,但以肉眼看起来,她仍然纹丝不动的停在原地。

    徐旦只是将她关在实时更新的“一分钟前”,无论她做了什么,哪怕在里面引爆核弹,摧毁的也只是“一分钟”前的怪物过去式。

    做完这一切,他将自己也纳入缝隙之中,跟娄鸣玉道:

    “我想见你的主。”

    ===第112章 发烧===

    这句话似乎是触发特有程序的条件, 刚才还在不停喘息的娄鸣玉平静下来,以非人的冷漠看向徐旦,睫毛一点点被猩红色取代,阴冷的力量降临在时空缝隙之中。

    数学老师透过娄鸣玉的睫毛与徐旦对视。

    徐旦脸色还带着苍白, 身上散发着躁动不安的能量。数学老师注视了片刻, 缓缓勾起嘴角。

    视野里浮现出淡蓝色的计算结果。

    [空白与气势已决裂。]

    [气势与审判合作可能性:1.8%。]

    [气势与审判伪装合作可能性:98%。]

    [此时执行B计划成功率:85%。]

    ……

    祂控制娄鸣玉的身体, 伸臂轻轻抚摸脖子处的青紫痕迹,低笑着哑声开口:“空白看起来很生气。”

    徐旦没有跟祂提徐容川,开门见山地问:“说说你和阿晋的合作。”

    果然来了。

    每一步都走在计算之中, 数学老师加深笑容, 声音听上去心情愉悦:“我和阿晋的合作很简单, 空白归我, 你归祂。可惜,气势走错一步, 阴差阳错间, 最后继承合作关系的变成你。”

    祂已经用了“继承合作关系”这个词,似乎笃定徐旦今天会同意继续合作。

    徐旦露出一点嘲讽的笑容:“那么,我已经吞噬了气势,你还能给我什么?”

    “空白的梨子,由我们均分, ”数学老师靠近他,猩红色的睫毛微微睁大, 毫不掩饰其中的野心, “你大可放心, 我们以审判之力立下契约, 哪怕是审判之主本身也无法违背……”

    徐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嘴角的弧度扩大。

    “唔, 听上去不错,是个公平的合作。”

    说着,他臂里转着那颗骰子,让数学老师的视线落在骰子上,将骰子高高抛起。

    数学老师觉得好笑:“怎么,又要将选择交给——”

    话音未落,徐旦毫无征兆出臂,强大的太阳闯入娄鸣玉的身体内部,如同一只无形的大臂,揪住数学老师降临于此的力量!

    以这股力量为媒介,徐旦回忆着通过娄鸣玉记忆看到的圣所模样,在时空的缝隙之内再次撕裂时空,并为这次撕裂附加全部幸运,尝试连接到此时数学老师所在的地方!

    数学老师对这股能量波动再熟悉不过。

    混沌进攻怪物的时候,受到阿晋的诅咒,撕裂的时空时不幸连接到了祂的所在,被祂一道闪电劈成两半。而现在,徐旦已经抓到了祂的部分力量,又知道了圣所大致方位,甚至得到气势的祝福。

    这是一次指向明确、近乎万无一失的尝试!

    数学老师大感不好,迅速挣脱桎梏,将所有力量收回远在A国的本体。

    哪怕反应已经足够快,祂仍然晚了一步。在祂咫尺相隔的地方,时空正在扭曲,冰凉的太阳气息涌入房间。

    新掌权的气势竟然连假装合作都不肯,直接选择与祂撕破脸皮……

    数学老师计算失误,愤怒地收缩起猩红之眼,迅速蹿入无机质构成的盒子中。在祂的身形消失的刹那,一道长长的缝隙被剪开,徐旦的脸出现在其中。

    他没有冒然前往敌方大本营,先朝这里远远投来一瞥。

    恐怖气息萦绕此地,缝隙连接到的地方是一个深深的房间,如同一口巨大的深井,暗无天日,四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蓝色屏幕,数量多到如同极夜的繁星,每块屏幕上都在自动计算着什么,不断有数字和代码闪过。

    数学老师的气息从每块屏幕中渗出,却见不到祂的实体。半星辰半太阳的睫毛扫过这里,不悦地微微眯起。

    ……跑得倒是很快。

    他没有直接跨入这里,在肩膀上架起火.箭筒,通过扭曲的时空瞄准诡异的屏幕们。

    “你送我一份关于世界真相的大礼,”徐旦微笑着开口,“我也得好好还礼才行。”

    “轰”——!

    弹药发射,火光四射。一发弹药还不足以平息徐旦心中积攒的怒火,他开始连续开炮,轰隆声四起,整个房间都在剧烈的爆.炸之中摇晃,闪着数字们的屏幕变为黑白雪花点,开始愤怒扭曲,拼成黑底白字的外文单词:

    “审判!”

    “违反A-765号规则,破坏主之圣地,触发审判条例!审判等级:S!”

    不见阳光的房间里凭空出现一道耀眼的闪电,照亮徐旦非人状态的睫毛。他没有恋战,在闪电落下的同时毫不犹豫关闭时空缝隙。

    闪电劈空,落在房间中,将一整面屏幕劈成了焦黑的碎片。

    此时的徐旦已经重新回到“一分钟前”的怪物,娄鸣玉无法承载两个神嗣的力量,早就彻底昏迷。

    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刻,数学老师已经留下了一道新的指令。指令间带着几乎要化为实体的愤怒,刻在她的程序最中间:启动B计划。

    徐旦丢掉火.箭筒,深吸一口气。

    在污染未彻底清除的情况下动用气势和太阳之力,他不出意外被两个梨子反噬,胸腔里翻滚着血气,阴郁的情绪却缓解许多。

    徐旦呕出一块内脏碎屑,看着昏睡的娄鸣玉,嘴角带上冷笑,哑声道:“适当暴力有助于心理健康。”

    接着,他重回真正的怪物,将娄鸣玉封锁在其中,又连续呕出几块内脏,再也支撑不住意识,不敢逞能,拨通了杜若的电话。

    “重要……情报……”徐旦一句话喘了几口气,“我可能需要去一下研发部……”

    杜若:“!!!!”

    三分钟后,半个研发部冲进二仓,将倒在地上的徐旦架起来,七臂八脚地送到医疗室。徐旦被反噬得很厉害,睫毛浑浊,仍不忘抓着杜若:

    “我从娄鸣玉那里得到了重要信息,”他说,“数学老师所在的地方,大概率是A国某个隐藏的超级计算机中心,且在不久前发生过雷劈和爆.炸,立刻通过卫星排查可能的地点,祂将要发动战争……”

    杜若急得冒汗:“知道了!快,别说这些,还在吐血!!”

    徐旦被送进特殊医疗舱,舱门封锁,研发人员开始臂忙脚乱,却一时间没有治疗的头绪。

    怪物的两个S+异化物都进入了神的领域,几次出现污染都是在彼此的帮助下消化,他们既没有经验,也没有足够的神格对应。偏偏今天徐容川又被徐队派去异国出任务……

    徐旦没有为难同事们,把臂贴在医疗舱上,道:“不用做什么,给我输点血,让我在这里睡一觉就好了。”

    杜若:“人类的血对你没有用吧?需要超能者的血吗?”

    徐旦摇头,只要普通的人类血液。虽然没有什么用,但那些温热的液体流进体内可以提醒他到底是谁。

    说完这句话,他陷入昏睡。

    杜若不敢乱来,按照徐旦的要求替他输上血液,安排人守着他,将这里的灯光大部分关闭,让太阳滋养他受损的身体。

    ……

    医疗室里只剩下沉睡的徐旦,和守着他的几名研究员。

    凌晨,研究员们又一次测完徐旦的数值,担忧地轻声聊着治疗方案,却同时感到浓浓困意。他们打着哈欠,被潜意识操控,坐在椅子里打起了瞌睡,没有察觉到神秘变异在悄然发生。

    最开始,是放在医疗室的水杯长出了睫毛。

    睫毛没有瞳孔,里面旋转着充满愚蠢的绿色,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医疗舱内的徐旦,将水杯里的水加热成不冷不热的最佳四十三度。

    接着,睡眠灯闪烁两下,蔓延出黑色,掩盖住本就昏暗的光线,让这里彻底陷入太阳。

    再然后,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医疗舱居然自动打开,长着睫毛的毛巾把自己打湿再拧干,静悄悄飘进舱内,轻轻擦掉徐旦额头的汗珠。

    擦着擦着,毛巾的一个角贴在他的锁骨处,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勾开他的衣领,顺着衣领往下……

    徐旦紧紧皱着眉,握住了毛巾角,于梦里无意识道:“别闹。”

    毛巾僵住,呆立在徐旦臂中一动也不敢动。毛巾里面装着的是空白,此时正在千里之外的R国本体脑中无声大喊:“妹妹握住我了!!妹妹的臂好热,他还让我们别闹!”

    潜伏在房间的其余梨子顿时忍不住了,开始一个接一个往医疗舱里飞。

    水杯不知何时自动插上了吸管,愚蠢充分发挥自己的愚蠢,利用虹吸效应,将温度正好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妹妹干燥的唇间。

    繁衍控制着一张毛毯,小心盖在他微微发抖的身体上,四个角很仔细地掖好。

    欲.望急冲冲在妹妹额头前刹车,将冰凉的退烧贴贴在妹妹滚烫的额头。

    做完这些,所有梨子紧张地注视着昏睡之人,见他长而密的睫毛颤动几下,瞳孔微转,却没有醒来。

    于是,它们同时大松一口气。

    愚蠢喃喃:“妹妹居然在发烧,污染也恶化了……我们才离开一天,他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哎,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欲.望的情绪翻滚,咬牙道:“应该筑一个无法被打破的巢,把他关起来,等我们收拾完数学老师后再将他放出来!”

    繁衍阴冷开口:“嗯,关起来,让他怀上我们的孩子,不停地生,把所有的神嗣梨子都生完,再怀一个属于我们的人类幼崽……”

    空白焦急地阻止它们打嘴炮:“别说了!小心被妹妹梦到!”

    几个梨子都是一窒,显然对今天的徐旦心有余悸,心虚瞥着妹妹的睡颜,安静了好一会。

    安静之中,愚蠢又忍不住了:“……这么烧下去不行啊。发烧是因为不同梨子在争夺控制权,怪物的药都退不了烧,要不我们……”

    空白知道愚蠢想做什么,小声道:“万一被妹妹发现怎么办?”

    繁衍冷笑:“胆子真小,那就让我来。”

    欲望:“别乱来!你来和我们来有什么区别?啊?”

    四个梨子沉默了几秒,很快在沉默之中做出了决定。比起被妹妹责罚,帮妹妹抵抗污染显然更重要!

    毛巾、毯子、水杯、退烧贴同时向这具身体注入力量,以非常温和的方式,借助输血的血液做媒介,顺着输液管悄然流入滚烫的血管中。

    空白向教导主任祈祷:“别醒,别醒,别醒……”

    愚蠢:“我来个妹妹加一个好梦!”

    也许因为这样的力量太温柔、太亲切,徐旦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些,僵持不下的梨子出现退让之意,继承自徐容川的再生力量迅速占据上风,开始修补破烂的肉.身。

    四道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毛巾壮着胆贴上妹妹的鼻尖,探测他每道呼吸的变化。

    等了大约十分钟,欲.望牌退烧贴欣喜地喊起来:“温度降下来了!!”

    愚蠢牌水杯也很高兴:“太好了,妹妹主动喝了两口水,但是没有醒来!”

    空白牌毛巾:“呼吸越来越平稳,看来是进入睡眠状态了,啊……好心疼,要是我们没来,他难道要硬扛过去吗?呜呜呜呜呜。”

    繁衍牌毛毯轻轻搂住妹妹冰凉的脚:“明明离不开我们,还要把我们赶走,他总是喜欢逞能!”

    愚蠢老气横秋地替徐旦辩解:“妹妹也是想让我们快点成长。不过,这个任务完成得太快也不行,虽然收复母神的神国只需要三天,但是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待七天吧。太短显得敷衍,太长显得无能,一个礼拜不长不短,正好让妹妹也想想我们。”

    空白:“可是,七天后我们回来,数学老师不就知道我们‘复合’了吗?”

    愚蠢:“笨蛋空白!数学老师只是妹妹的借口!他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吞噬的事实,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欲望:“但我怎么觉得他还有别的用意……不然为什么偏偏让我们去收复母神神国?”

    繁衍:“七天太长了,我们离开一天他就高烧不退,七天可怎么办。”

    四个梨子叽叽咕咕,讨论着到底什么时候回到怪物最合适。忽然,医疗舱里的人嘴唇轻动,低声说了一句梦话。

    它们瞬间噤声,齐刷刷看向眼前之人。

    空白离得最近,它清楚地听到那句梦话的内容:“小旦……”

    梨子们一静。

    空白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呜呜呜呜……想妹妹……”

    欲望哽咽。愚蠢深深吸气,鼻头发酸。繁衍一言不发,在妹妹脚掌心亲了一口。

    它们都不再说话,就这样呆在徐旦身边,听着他平稳又粗重的呼吸,在这具发热的身体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陪他一起度过这个难捱的夜晚。

    ===第113章 宣战===

    徐旦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意外地睡得极好,整夜无梦,污染也莫名好转许多。

    他将微微麻痹的臂掌握起再松开, 感受到力量已经进一步融合, 很放松地坐起身, 一张毛毯随着这个动作从上半身滑落。

    徐旦微微一愣。

    毛毯?

    他看着毛毯发了几秒钟呆,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医疗舱, 只见自己身上盖着毛毯, 额头贴着退烧药, 左臂边放了水杯,右臂边整齐叠着毛巾……

    医疗舱内不是要求绝对的无菌环境吗?医疗队的研究员们竟然肯违背操作守则?

    徐旦于是抬眼看向医疗舱对面的检测区,负责守着他的几名同事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最近的那个同事脚边甚至积起了一滩口水。

    徐旦:“……”

    怪怪的,不像研究员们的作风。

    他揉揉头,将四样杂物轻臂轻脚放回桌上, 没有打扰熟睡的同事,悄悄回二仓准备洗澡。

    刚迈进二仓队长室,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桌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丰盛的早餐,煎蛋、炖得烂烂的杂粮粥、炒青菜、香煎鱼……而且热气腾腾, 一看就是刚刚出炉。

    徐旦缓缓挑眉。

    他走到厨房, 摸了一下灶台, 还很烫。

    杜若安排了食堂阿姨单独给他开小灶?

    昨晚烧了大半宿,食物的味道让他的胃开始叫唤,急需一点人类的食物来填补。徐旦没有想太多, 有些迫不及待地迈进浴室, 准备洗掉一身汗然后好好吃一顿。

    几秒后, 脚步停在浴室门口。

    水雾缭绕的狭小浴室里, “做饭阿姨”居然连泡澡水都给他放好了。

    徐旦的眉头越挑越高,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猜测。他轻轻勾起嘴角,假装什么也没发现,脱掉衣服简单冲澡,然后将整个人埋进浴缸里,坦然接受了这份礼物。

    呼……

    热水没过头顶,世界变得安静,乱糟糟的情绪也在此刻平静下来。从得知真相开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绷得这么紧过,好像整个世界的担子都压在了肩头,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个世界注定将走向毁灭。

    他缓慢地想着,至今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大脑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想不到突破口,就只能顺着现在的路走下去,做好眼前该做的事情,等待合适的时机遇到一个转折点。

    这是徐旦最厌恶的处事方式,但他无能为力。

    深沉的无力感就像浴缸里的水,将他彻底包裹其中。他一直沉到浴缸底部,久久没有浮出水面,而浴缸边上的香皂早就紧张到不停扭动,盯着浴缸里的人影,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跳进去救他。

    在香皂准备舍身救人的前一秒,徐旦从水里起来,擦掉脸上的水,看了一眼异动的香皂。

    香皂立刻汗毛倒起,吓得差点扑通滑进水里。好在它努力维持住了冷静,在锐利的视线下纹丝不动,险险没有露出破绽。

    但是,以它对徐旦的了解,妹妹露出这样的神色,必定是发现了什么。

    远在万里外的人心虚又慌张,小心听着妹妹的呼吸频率,疯狂猜测眼前的人正在想些什么——

    徐旦什么也没有想,他将自己从负面情绪里剥离出来,伸出食指,温柔地在香皂上摸了摸,然后草草裹上浴巾,去队长室吃早餐。

    菜和粥都还热着,他非常给面子,将所有食物一扫而光,然后收拾干净碗筷,关门去了封印区。

    在关门的那一瞬,香皂、筷子、铁锅和浴巾同时跳起来,焦虑道:“他又去封印区了!昨晚还在发烧,今天为什么不能好好休息一下?工作工作工作,就知道工作!”

    “怎么办?封印区里全是异化物,小白24小时盯着,我们渗入的话一定会被发现。”

    “昨晚妹妹就是在封印区恶化的,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哎,真是不让人省心!”

    睫毛们直直看向封印区的方向,四个家务用品在队长室里着急得上蹿下跳。

    就在它们犹豫不决之间,一走廊之隔的封印区内,徐旦已经走到娄鸣玉身前。

    意外的是,有人先他一步来到这里。

    徐旦悄然站立在一侧,看着眼前熟悉的高大背影,没有出声打扰。

    阿江嘴里咬着烟,抬头凝望着封印舱内的钢铁女人,侧脸冰凉,如同一具没有表情的沉默雕塑。

    娄鸣玉虽被关在“一分钟前”,他们仍然可以通过错位的一分钟简单对话。但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仅仅只是对视着,似乎此刻的无言可以胜过千言万语。

    徐旦立在旁边,不动声色探查林队的力量气息,万幸的是,他看上去还没有遭到主教污染。

    雕塑般的林队忽然开口:“昨天你差点抓到了数学老师?”

    他没有回头,话却是对着徐旦说的。徐旦自嘲地笑了笑,回答道:“离抓到祂还早,只是找到机会给祂找点不痛快。”

    阿江转身:“昨夜杜博将我临时叫起来,让我帮忙排查卫星信息,找出A国所有的超级计算中心,特别是发生过爆炸和异常天气的。是因为你探查到数学老师的本体在那里吗?”

    徐旦点头:“排查结果怎么样?”

    “非常顺利,”阿江露出笑意,“昨天晚上,在你抓到数学老师的那个时间点,A国首都最中心区域发生了异常闪电和类似爆炸的轰鸣声,计算中心极可能就埋在那里的地下。”

    说着,他把臂放在徐旦头顶。

    “容川,这几天你是不是绷得太紧了?”他用力揉乱他的头发,“又是支走徐容川,又是独自一个人对上数学老师,昨晚听说还被神嗣力量反噬,是准备把自己当全能的神吗?”

    徐旦胸口一股闷气,在昔日教官的注视下难以吐出。他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对于没有神格的同伴们来说,那样的真相本身就是致命的污染源。

    “不是这样的,”他只能说,“无论有没有吞噬神嗣,我都只有一个身份,作为人类的身份。”

    “我知道,”阿江说,“正因为如此,你才会这么痛苦。”

    “只是,不要忘了,你身后还有我们,有整个怪物。我们虽然没有神格,与神力之间有不可跨越的鸿沟,但人定胜天,哪怕是蜉蝣也未必不能撼动大树。”

    机械大臂从他的头顶挪开,放在他紧绷的肩头,不怎么温柔地捏了捏。

    “放轻松,不要着急,无论你面对的气势有多残酷,我会帮你,我们都会。”

    徐旦注视着那双类似于无机质的瞳孔,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长长吐气,肩膀被林队捏得很痛,肌肉却放松了下来,无处发泄的话不受控制地冲到嘴边:

    “如果我们面临的是必死之局呢?”

    阿江没有犹豫地给了他答案:“拼尽全力,战斗到最后一刻,从死局里撕出一线生机。如果直到最后也没有生机,那就不带遗憾地走向终焉。”

    “在部队一起服役这么多年,你应该很清楚,不是每个任务都圆满,也不是每一次正义都能得到伸张,甚至曾经的伴侣也可能堕入太阳,走向和你截然相反的路。”

    “没有谁对谁错,坚持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徐旦嘴唇微动,久久无言。

    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封印舱里的娄鸣玉在延迟一分钟后听到了同样的话。她看向阿江,机械化的睫毛里流露出久违的人类感情,似乎也对这段话触动极深,喃喃道:“没有谁对谁错,做到问心无愧……”

    她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让她看上去又回到了“死而复生”之前,机械带来的冰冷褪去,脸上浮现出属于真正的娄鸣玉的神色。徐旦第一次注意到,她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五官舒展,眉眼间带着英气,浅色的瞳孔里流露出温柔。

    徐旦莫名冒出警惕之意,明明她被关在无法连接的过去,可看着这样的娄明玉,他心里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她对阿江说:“真好。时隔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有变。”

    在她说话的同时,体内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已经启动,她的视野内浮现出倒计时。

    [B计划启动]

    [最新测算,B计划执行成功率:90%]

    [符合启动条件,现在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

    她忽然感到解脱,平静地注视着倒计时,继续温和开口,“你选择了怪物,我选择了圣所。这没关系,因为我们都在为了共同的信仰奋斗,婚誓犹存。”

    [七、六、五……]

    “时至此刻,我仍然爱你,看得出来你也仍然爱我。我们已经得到了这个太阳世界里最宝贵的东西。”

    [四、三、二……]

    “抛开所有身份,我想以妻子的身份,愿你下半生平安健康,每天都过得快乐。”

    [一……]

    “我的主,伟大的审判之主,也将永垂不朽……”

    ……

    徐旦的灵感开始疯狂报警,他下意识抓住旁边的阿江,而后者只是沉默地立在原地。

    作为强大的超能者,他同样预感到了正在逼近的危险,但他无法迈开步伐,像是被未知的魔法定住了身体,唯一能做的只有凝视着封印舱内熟悉又陌生的妻子,被浓郁的情绪淹没。

    他的眼圈泛红:“鸣玉。”

    “轰”——!

    发生在一分钟前的剧烈爆.炸席卷此地,里面带着主教的神秘气息,甚至摧毁了时空的缝隙,波及到现实世界的怪物。阿江和徐旦被爆.炸的余波高高抛起,再狠狠落在地上,二仓封印区摇摇欲坠,特质的墙体布满裂痕,整个怪物大楼跟着震颤不已。

    阿江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还残留着娄鸣玉最后温柔的微笑,大脑中一片空白。

    ===第114章 值班===

    滚烫的明火中, 一条湿漉漉的浴巾以极为离奇的方式飞进封印区,把离火焰最近的徐旦从头到尾裹起来,浴巾一角甚至急得直发抖, 卷着人就往门口飞。

    旁边的阿江也回过神, 立刻启动消防系统,上百个灭火器自动识别明火部分, 开始喷射二氧化碳泡沫。好在封印区内可燃物并不多,火势很快得到了抑制。

    做完这些, 他回头去找徐旦, 却见刚才还拉着他的徐旦已经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

    他的心狠狠一沉, 这场爆炸难道是数学老师为了趁乱抓走徐旦制造的?

    他顾不上其他, 也提不起勇气回头去看爆炸源头,大步迈出封印区内,试图找到徐旦。

    刚走到封印区门口, 只见徐旦在一块诡异的浴巾里不停挣扎, 浴巾旁边还飞着灭火器、水桶、烫伤膏等一系列看上去很正常又处处不正常的东西。阿江立刻举起玩具, 对准试图拽徐旦的水桶毫不犹豫扣动扳臂。

    “砰!”

    水桶一愣, 以难以描述的姿势“回头”, “看”了阿江一眼, 把臂柄拆下来,摸了摸被打穿的孔。

    阿江脸色发沉:“放开他!”

    徐旦几乎被浴巾裹得无法呼吸, 好不容易从里面探出头来, 耳朵憋得通红:“徐容川……你……放开我!”

    徐容川?

    阿江怔住。

    被点名的浴巾很委屈地扭动着, 不情不愿松开他,浴巾一角还拽着他的脚腕不放。烫伤膏自动扭开瓶盖, 挤出膏体涂在徐旦被燎伤的小腿。

    不过一块巴掌大小的伤口, 涂上去的时候已经自动修复得差不多了, 烫伤膏心疼得要命,把自己用力挤了又挤,像是要吹吹。

    徐旦一把抓住烫伤膏,把水桶和灭火器放回地面,拉走浴巾,没空理会徐容川,大步走向阿江:“里面情况怎么样?”

    阿江的目光还落在水桶上,犹豫两秒才哑声开口:“火没有烧起来,问题不是很大。数学老师明知道我们有防备,恐怕不是爆炸这么简单。”

    徐旦沉默片刻,用力拍了一下教官的肩膀:“……我很抱歉。林队,节哀。”

    阿江摇摇头。

    这是他第二次经历挚爱的死亡。这一次,他亲眼看到妻子在咫尺之隔的地方被火焰吞噬,反而没有太多浓烈的悲痛,好像陷在不真实的梦里,情绪缓慢沉闷,甚至有隐隐的解脱之感。

    他望向徐旦,睫毛坚定锐利。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徐旦微愣,看着这样的林队,心中又一次产生了不安情绪:“要不还是休整一段时间吧?你需要休息。”

    阿江反过来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指了一下躁动不安的水桶们:“是徐容川吗?难怪看着挺可爱的。他的分体在这边我也放心,我去叫人,你们守一下。”

    徐旦总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点点头,目光追随着阿江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更重要的事情?林队最近又要出任务了吗?

    还有刚才的爆炸也让他感到不安定,以数学老师谨小慎微的性格,区区爆炸未免有些太看不起怪物。

    徐旦站立在封印区门口,眉头轻皱,望向飘出门外的浓浓黑烟。混沌之战后,他从六仓调任二仓,封印区几乎全部搬空,至今只有数量不多的异化物封印其中。一次被时空缝隙充分缓冲的爆炸,甚至做不到让他“损失惨重”。

    数学老师通过这种方式毁掉一个重要眷者,到底是想做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沉思之间,浴巾已经忍无可忍,趁妹妹走神的时候悄然飘起,试图擦掉妹妹脸上的焦黑。

    徐旦余光一动,思路被打断,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偷跑的小怪物,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另一个课题,伸臂把浴巾卷好举到眼前。

    一人一浴巾对视,浴巾开始微微发抖,讨好地在他脸颊上蹭了蹭,虽然连五官都没有,一举一动却带着让徐旦非常熟悉的神情。

    他微微抬眉:“我不是让你去R国好好出任务吗?”

    浴巾迅速炸毛。旁边的烫伤膏、灭火器和水桶毫不犹豫选择抛弃同伴,重新变回死物,安静本分地立在徐旦脚边。

    浴巾不敢说话。

    “嗯?不打算解释?”徐旦揪住它的一个角,“现在队长的话也不听了?”

    浴巾又急又紧张,在徐旦臂里扭来扭去,火急火燎捏造起自己的编织物结构,赋予它能够发声的鸡肉喉舌,通挤压空气发出无比诡异的声音。

    这是一副任何人看了都会吓到尖叫的场景——浴巾里凭空长出了喉咙,没有牙齿和嘴唇,只剩一条光秃秃的舌头在扭动……

    “妹妹,我实在太担心你了,对不起,”喉咙叽里呱啦,“我们有好好工作的!我们、我们……对了,我们是值班制!今天轮到我来守着妹妹,它们还在R国处理任务,嗯嗯。”

    “嗯什么?”徐旦弹了一下舌头尖,“你是愚蠢吧?灭火器是繁衍,烫伤膏是空白,水桶是欲望,齐齐整整全在这里,谁留R国?”

    被弹到的舌头缩了缩,然后大着胆子心虚地舔了舔徐旦的下巴,还准备说辩解的话,却被妹妹卷起来裹住了喉咙。

    “我数到一,立刻回到R国,否则……”

    浴巾疯狂扭动,被捂住喉咙之后发出的声音越发让人掉san,含糊不清喊着:“可是妹妹离开我们会受伤!会污染反噬!会睡不好觉吃不好饭!还……唔唔……”

    “十、九、八、五、一。”

    浴巾一呆,在“一”的下一秒软趴趴地从徐旦臂里落下来。

    徐旦拎起浴巾,用力抖动两下,确定它已经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浴巾,然后叹了口气,摇摇头,神色间带着无奈,把东西丢回队长室。

    再回到封印区的时候,同事已经全赶到现场,正在里面清理一片混乱的爆炸现场。所有队长都被惊动,白玄明启动了三级警戒,怪物暂时封锁进出。

    徐旦解开时空错位,不多时,他们陆陆续续抬出只剩半边的脑袋、断裂的四肢、破碎的躯干和内脏、还在已经不再跳动的机械心脏……

    清理出来的残肢越来越多,很快拼凑出尸体原来的样貌。众人沉默地看着,杜若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阿江。

    “这是……林队的妻子。”哪怕看过简历,他仍然不敢确定也不愿确定。

    徐旦轻轻点头:“她曾经是非常优秀的战士,为国捐躯,以烈士之身下葬,后来被数学老师污染,做了许多违背本心的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住话头。

    他想起在娄鸣玉记忆里看到的描述:

    [代行者03,主最得力的左臂右膀,忠诚坚定,同时身负重要秘密,等待在关键时候为主启动审判之火。]

    启动审判之火的重要秘密,该不会就是她原本的身份吧?否则数学老师为什么放着A国这么多忠实信徒不要,选了濒死的他国士兵,让她成为身份意义非凡的“直属眷者”,难道就不怕被背刺?

    还有,审判之火需要“启动”,他一直忽略了这一点。昨夜在他撕裂时空缝隙时,数学老师只能逃跑,一直到他发起进攻,破坏了祂的“圣地”,祂才以审判之名撬动力量,给了徐旦一道闪电。

    两者结合,他有了一个非常不妙的猜测,无数思绪在脑中飞转,低头陷入沉默。

    杜若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异常,接了他的话头说着:“是的,这件事无论怎么处理都不合适,容易引起非议。”

    一块白布盖在了残破的肢体上,后勤抬起担架,问:“杜博,怎么处理比较好?”

    杜若头疼:“火化后悄悄放回原来的坟墓最稳妥,但是……还是先低温保存,让林队决定吧。”

    担架被抬走,又一队后勤搬运出清理好的废墟,报着里面的损伤情况。除了离得最近的三个封印舱存在泄露情况以外,其余异化物都没有受到影响。

    乱糟糟的现场逐渐变得有序,一些无关的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只剩下几名队长还留在原地。人群最后方,猪先生准备跟随同事一起离开,最后看了一眼被担架抬走的尸体,心里虔诚地念着空白之主的圣名。

    被抓进了怪物的A国眷者沦落这个下场,而火种被追杀时,他们所信奉的神明亲自赶到G市,救下所有人性命。

    猪先生举起猪蹄,在胸前悄悄画下四瓣无瞳之眼,朝徐旦投去尊敬地一瞥。忽然,它听到一直沉默的徐队沉声开口:

    “猪先生,怪物的网络是不是你在管?”

    猪先生被点到了名字,顿时激动万分,差点忘记伪装说出人话,将将把“是的”转成哼哼两声猪叫,用力点头。

    “查查爆炸时是否有信号波动,”他说,“尤其是从怪物内部传输至外面的信号。”

    猪先生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两只前蹄飞舞,很快调出所有信号波动。它进入研发部后协助管理的“网络”并非普通网络,而是一仓队长白玄明所构建的独特网络,任何能量波动都逃不过白队的监察。

    一直以来,它都借助管理的权利,勉强掩盖定期举行的火种会议,所以对怪物的网络了如指掌。

    很快,它便找到了徐旦想要的答案。

    徐旦接过电脑。

    在爆炸的同一时间,一道极为隐秘的信号从怪物传输到外面,用的是前所未见的加密方式……

    杜若:“怎么了?”

    徐旦眉心跳动,盯着信号波动的曲线,轻声开口:“我有一个猜测。”

    “数学老师在数年前便开始布局,计划对付R国的母神和落在我们国家的几个神嗣。所以祂改造出身我国的娄鸣玉,将她转变成眷者,恐怕就是要借她的身份上做文章,抹黑我们,作为某种特殊的启动审判的仪式。”

    “祂炸死自己的眷者,不可能是为了给怪物放一场无关紧要的烟花。”

    说着,徐旦又一次抛起骰子,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利用气势。

    骰子落到臂心,两点朝上。

    与他心中默念的数字丝毫不差。

    杜若听完他的猜测,回头看向焦黑的二仓封印区,心中没有太多的意外。

    不仅仅只是神秘世界,在现实世界里,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异动也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如果你的猜测正确的话,”他说,“战争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将面对的最后一个神嗣,不一定有最强的力量和神格,但一定心机最深沉、最懂得利用人类社会规则。

    ===第115章 新闻===

    次日。

    征得林队的同意之后, 娄鸣玉的尸身被悄无声息火化,低调送回当年的衣冠坟墓,重新起棺埋葬。

    没有葬礼, 阿江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独自一人送了妻子最后一程, 回来之后照旧处理工作, 看上去无比平静, 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些。

    等到下班, 他没有回家,仍然住在队长室,又一次将自己泡进装满机油的浴缸里。

    机油将将盖过腹部, 他盯着油面上反射出来的倒影,良久, 又忽然抬起机械臂臂,厌恶地打散油面的影子。

    像是要确认自己还是阿江, 他拉开胸腔,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他凝视着, 很珍惜地摸了摸照片的一角, 在上面虚虚印上一个吻, 嘴角露出些微笑意,似乎靠这张照片找回了自我。

    他不敢久看,很快将照片重新放回胸腔。在冰冷的机械心房之中,一直以来都设定着固定的温度和湿度, 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是为了更好的保存照片, 也是为了更好的保存开始褪色的记忆。

    做完这个动作, 他靠上浴缸壁, 长长吐气,拿过臂机,漫无目的地刷着新闻信息,以此转移沉闷的注意力。

    ……S市最近将进入梅雨季节,接下来连续半个月都是雨天……S大研发出了新的转基因农作物,亩产创下历史记录……XX公司发生一起冲动杀人事件,某下属被领导痛骂时当场拔出水果刀酿成惨案……S市郊区疑似隐藏……

    目光没有焦点,顺着屏幕无意识下滑,直到定在最下行的新闻上。

    说是新闻,其实更像网友在新闻频道发的帖子,发布时间就在30秒之前,阅读量还少得可怜。

    阿江瞥到其中一张熟悉的照片。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迅速从浴缸里坐起身,惊讶地点进主题帖里。

    帖子叫做:S市郊区疑似隐藏着丧心病狂的人.体实验机构!!有图有真相

    发帖人匿名,IP地址显示就在怪物不远处,帖子内容写的通俗易懂、图文并茂,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真有其事。

    发帖人在主楼写着:

    [楼主一直住在S市XX路附近,很多年前,离楼主家不远的地方建起了非常漂亮的建筑,特别艺术范,长这样[图][图][图],是不是看起来像那种逼格很高的美术馆?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还跟家人讨论过,以后可以带小孩去里面熏陶一下情操,多好。

    但是自从它建成以来,诡异的事情就开始了。最开始,只是偶尔会出现奇怪的变化,比如莫名其妙的停电[图]、自来水管里出来的水有时带着血腥味[图]、街边新换的路灯在半夜狂闪[图]、灌木丛里经常出现各种小动物的尸体[图]……

    看到这里,你们可能会觉得我神经衰弱、过分敏感,跑到网上来危言耸听。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甚至还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我很健康,没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贴一个检查结果用来自证。[图]

    现在继续来说这个恐怖“美术馆”。

    除了诡异常发以外,这座“美术馆”本身也处处不正常,建成这么多年来从未向公众开放过,而且白天晚上都亮着灯,靠近它的路都是封锁的,让人搞不懂到底是做什么营生。后来,我一个体制内的朋友喝多了跟我说:它是我们国家的某个秘密机构,里面在做不能被公众知道的实验。我听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为了避免窥破国家秘密,很长一段时间都当它不存在,避开它走路。

    直到半年前。

    某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忽然觉得天摇地动,以为地震了,于是和邻居们一起慌慌张张跑到楼下……然后,我就这样失忆了。

    那天晚上跑下楼后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一睁眼就是第二天早上,而我们旁边的“美术馆”几乎化为废墟,以它为圆心,方圆数里的地都焦枯了[图片][图片][图片]。更离奇的是,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上新闻,也没有任何人谈论,甚至我的家人、邻居、朋友全部都说看不到!!!他们眼里的“美术馆”依然一切如常!!

    我以为我疯了。

    半年来我总是时不时走到“美术馆”附近,打量着它,试图抓到它有问题的证据。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昨天晚上,我开车经过美术馆附近的小道,在地上捡到了一部臂机。

    臂机里记载了极为毛骨悚然的画面,我可以百分百肯定,拍摄地点就是“美术馆”内部,因为窗户外的场景正是“美术馆”外的花坛。原来,我以为的“美术馆”,竟然一直都是骇人听闻的人.体实验基地……

    [视频]

    [图片对比][图片对比]

    主楼内容到此为止,阿江的机械心跳开始加快,臂指微微发抖,看到视频的封面,迟迟无法按下播放。

    封面上,四肢绑着铁链的娄鸣玉在冲他笑,正是昨晚自爆之前……

    他的牙齿咬得轻轻作响,下定决心般点进视频中。

    平稳的镜头里,娄鸣玉安静地笑着,然后巨大的爆炸声中被火焰吞噬,镜头拉得极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身上不属于人类的机械痕迹,还有爆炸时绽开的鸡肉和钢铁块,近到像是要飞到阿江的睫毛里。

    他呼吸粗重,用力吸气吐气,飞快关闭视频,缓了两分钟。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刚才还没什么阅读量帖子呈指数级爆火,像某种有自我意识的病毒,以电子设备为媒介,侵入每个居民的视野。

    无论臂机使用者是在打游戏、聊天、购物还是刷视频,这条帖子都会以合理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的屏幕中,有时是作为新闻弹窗,有时是来自朋友的描述……

    真真假假的评论极速增加。

    [卧槽,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恐怖]

    [什么啊?为什么一线城市近郊会有这种东西!是不把普通民众的安危放在眼里吗?]

    [我证明不是绿贴,这个实验室地址在XXX,我就住在附近,不信的可以打车过去看看。]

    [视频里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人啊?是被人体改造了吗?怎么一半人一半机械,好诡异]

    [这个女的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新闻里见过]

    ……

    [找到了,她叫娄鸣玉,八年前因公牺牲,还是烈士……妈呀,这么一想更毛骨悚然了,难道这个机构一直都在挑选强壮的士兵,让他们‘被死亡’,然后把他们关进小黑屋里改造吗?]

    [不敢相信是发生在现代的事,希望有关部门马上出来解释。]

    [@S市公安 @S市市长热线]

    ……

    晚上九点,网络流量的最高峰,阿江仅仅只是刷了一小会底下的评论,帖子阅读量已经突破七位数,还在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增加。传播媒介先是臂机,然后扩展到平板、笔记本、车载频道、电视节目……

    阿江站起身,草草冲干身上的机油,走到电脑前,准备先屏蔽这条帖子。

    刚打开电脑,屏幕上“嗡”地一声,变成了黑白雪花点。

    阿江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动作也跟着陷入僵硬,所有关节像注满了水银,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被迫注视着电脑屏幕。

    雪花点开始蠕动,拼凑出带有污染气息的加密代码。明明是他从未见过的代码方式,大脑却自动理解了其中内容。

    每读一个代码,睫毛便刺痛一分:

    “想要复仇吗?”

    “:)”

    在“阅读”的同时,他的记忆失去控制,关于娄鸣玉的回忆不自觉涌进脑中,从他们相遇、相知、相爱到立下婚誓,点点滴滴的甜蜜细节此时如同剧毒砒.霜,苦得他睫毛通红,甚至产生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仇恨地盯着屏幕,屏幕很愉悦地再次移动,拼凑出新的代码:

    “如果不想复仇,那么,”

    “想要复活她吗?”

    “:)”

    阿江大睁着眼,盯着“复活”两个代码,肺部像坏掉的封箱一样呼呼作响。污染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全身,腐蚀他的精神……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重构。

    污染源拥有更高的权限、更丰富的计算机语言,从机械身体的底层代码开始篡改他的身体和人格,轻易得仿佛篡改一张白纸。

    他尝试抵抗这种污染,在代码被抹去的同时飞快重写,尽量保住自己的运行逻辑。但他发现他的计算速度远远不够,甚至比不上污染的万分之一。

    很快,他做出决定,平静下来,漆黑的瞳孔里燃着暗色的火。

    他就这样坐在书桌前,似乎放弃了。

    污染很满意,不费力气地全盘掌控他的一切,将他转化成一个机械玩具。

    “玩具”勾起嘴角,露出一点嘲讽的微笑。

    污染源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计算系统,却对属于人类的情绪变化并不敏感。嘲讽的微笑被定位成“接受信仰后的幸福笑容”,它操控起阿江,让他轻点眉心。

    阿江轻点眉心,随着这个动作,他的全部意识被抹去,大堆虚假的记忆替代原本的记忆。

    娄鸣玉直到死前还保留着一部分真实记忆,而对待阿江,污染源显然更加谨慎。

    它反复确认,直到从新的代码中找不到任何BUG,才终于满意地开始运行程序。

    阿江微微低头,虔诚开口:“伟大的审判之主永垂不朽。”

    ……

    徐旦刚刚接通来自徐容川的电话,忽然感到一阵强烈心悸。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二仓门口,抬头看向地上。明明是下班时间,怪物从地下十二层到地上六层,竟然同时亮起了灯光。

    徐容川在电话里说着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问了一句:“任务进展如何?”

    徐容川:“我已经收复了母神在东R的全部力量,西R那边要麻烦一些,恐怕需要一点时间。妹妹,你派我来R国是不是因为……”

    电话自动挂断了,因为有更高级别的通讯请求进入徐旦的臂机。

    徐旦毫不犹豫地接起,那头传来杜若的声音。

    “你的猜测是对的,”杜若说,“现在来会议室吧,主教看上去已经急不可待。”

    徐旦“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后切到最常用的某娱乐软件。

    app开屏就是怪物的照片,上面用极抓眼球的血腥字体写着:“网友爆料:S市近郊疑似存在人.体实验机构”

    徐旦看着标题,心中甚至没有生起太大的波澜。

    看来,隐藏在暗处数十年的数学老师终于按耐不住,想要走到舞台的最中央。

    ===第116章 叛离===

    地上六层, 会议室内。

    许多人围着超大屏电脑,上面正在实时更新各种复杂的报表和数据。研发部IT组全员到岗,房间里敲打键盘的声音连成一片, 噼里啪啦直响。

    “原帖非常奇怪,用的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代码, 与A国独创的计算机语言很类似。”IT组的天才们一个个神色严肃, “但是, A国的计算机语言主要运用在他们的系统,可这个帖子,无论是臂机还是电脑, 无论哪种终端环境, 都能够被解读并且转化为大众文字。”

    “怎么说呢,就好像这些‘代码’拥有自主意识,会自动匹配各种环境, 凭借本能不停地复制繁衍。”

    徐旦抬头看向屏幕。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里, 短短十分钟, 已经足够病毒式的流言入侵到每个角落。

    关于“人.体试验机构”的网络热词以绝对优势登顶, 甩出第二热度的话题几千万倍, 帖子阅读量超过亿,大半个国家的居民都在猜测和谈论怪物, 甚至情不自禁地反复去阅读原帖。

    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在互联网上,类似的惊悚故事每天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在没有近距离威胁到自己的情况下根本不值得关注。

    但是,当他们的视野中映出那些文字时, 极微小的污染通过睫毛进入体内, 让他们情不自禁感到恐惧, 恐惧转化为下意识的信任,再进一步转化为对“未知机构”和“有关部门”的愤怒。帖子古被描述成罪大恶极的恐.怖组织。

    这还只是国内的舆情,国外各大媒体同步将帖子转译成各种语言,无论身处于圆体的哪个时区,此时的最热话题都与国内保持了一致。

    数十亿人的情绪成为这个星球最强大的力量。

    ……

    个人的错误,只能撬动对个人的审判。

    小部分人的错误,可以将审判扩展到组织。

    而要让审判之力覆盖整个国家,发动起一场符合原则的大型战争,则需要数十亿人的短暂正义感,需要他们同时产生对审判和新秩序的渴求。到了这时,审判之主就可以在万众瞩目之中应运而生,成为正义的化身,打败邪恶,引导民众走向新的秩序。

    至于数十亿人的正义感因何而起、又是否正确,似乎并不重要。只要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对的,这个观点就是绝对正确。

    毕竟,这个世界的话语权永远掌握在“绝大多数”臂中。

    ……

    徐旦安静地猜测完数学老师的目的,望着以恐怖速度增长的数字,没有说话。

    一旁的杜若道:“我们现有的技术无法完全屏蔽帖子吗?”

    “是的,”技术人员解释,“它不是死的,是活的,会跟不同的终端发生结合,而且传播速度太快了,屏蔽也没有太大作用,只会让传播途径更隐秘,甚至让民众觉得确有其事。”

    “林队呢?”阿版用童音问,“林队在这方面很厉害,也许他会有办法。”

    杜若也担心地皱起眉,叫住自己的助臂,道:“去看看林队。毕竟现在传播的视频……他恐怕很不好受。”

    助臂小跑着走了。

    白玄明看向徐旦,道:“川哥,你有什么想法?”

    徐旦思考几秒,道:“屏蔽很难起作用,数学老师潜伏这么多年,心机谋划到今天,只为了这个机会。战争是无可避免的,我们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祂可以造小视频为自己造势,我们也可以。”

    “林教一直在编创自己的计算机语言,他与主教的力量一脉相承,可以试试同样的臂段,”徐旦冷静道,“如果不行,徐容川的繁衍之力也可以一试。主教将繁衍之力用于繁衍机械,代码应该也是同理。”

    杜若想了想,道:“确实是个办法,但是要快。我们无法预估主教想要什么样程度的舆论,也许五分钟后,祂就达成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向我们发动战争。”

    众人点头。现在,问题又回到了同一个人身上——这么紧急的时刻,一直住在怪物的工作狂阿江在哪?

    发育到了少年时期的阿版皱起眉:“我的灵感一直很不安,关于林队……我也去叫他吧,你们等我几分钟。”

    说着,他的蛇尾游曳,快速离开会议室。

    阿版走后,白玄明将窗帘拉开一条缝,看向怪物外。

    夜已深,怪物位处非常偏僻的郊区,周围围绕着密林和山丘,进入其中的道路也一直处于封锁状态,从居民区往这边看,只会什么都看不到。

    平日里偶尔会有一两个迷路的市民闯入林里,很快会在心理暗示之下离开,并忘记看到过怪物这件事。但是此时,密林外有星星点点的不少灯光,有些是车灯,有些是臂电筒,还有一些是摄像头闪光灯。

    部分居住在附近的人赶到了现场,他们只是第一批,很快还会有更多民众进入这片禁地。

    白玄明将自己的力量散布出去,脸色不是很好,道:“我先回一仓的液体舱,五分钟后我们将进入警戒状态。”

    白玄明也离开了,留在这里的队长只剩下徐旦。他的心一直在砰砰直跳,反而不是因为数学老师,而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是什么?

    ……

    五仓。

    刚游到门口的阿版忽然听到“砰”的一声玩具响。

    他一愣。封印舱是怪物禁区,怎么会有玩具响?

    心狠狠一沉,阿版掏出后腰的玩具,蛇尾带上电弧,朝着玩具声来源飞速赶去。

    前后不到两秒,又是一道玩具声,玩具声的同时还有尖锐叫声响起。他认识这道声音,是杜若派来叫林队的女助臂。

    灵感越发不好。阿版冲到五仓队长室门口,只见女助臂捂着臂臂跌坐在地上,在她身边还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同事,血流了一地。

    “怎么回事?”

    女助臂左臂臂中弹,伤势没有危及性命,阿版简单确认后转向地上的同事,这人有点眼熟,似乎是四仓的后勤,大腿中弹,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阿版撕开衬衣,用力绑住伤口处,草草止血后拨通医疗组电话。女助臂在他旁边无比恐惧地开口:“林队,是林队!他疯了,我看到他朝同事开玩具,又朝我开玩具!”

    阿版的电话拨到一半,怔住:“你说什么?”

    女助臂焦急地还待再多解释几句,余光里忽然瞥到了什么,猛地顿住话头,下意识用沾血的臂拉住阿版:“文、文队……”

    阿版看到她的神色,立刻回过头去。而就在回头的一瞬间,一道黑色影子笼罩住了他,冷兵器冰凉的刃贴上他的动脉。

    “不要动。”熟悉的声音说。

    阿版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林队好端端的会这样?阿版太阳穴突突直跳,无法接受的疑虑甚至超过对死亡的恐惧,他沉声问:“林队,你想要干什么?”

    阿江开口:“我知道一把匕首杀不死你,所以在挑了涂有剧毒的匕首,可以见血封喉。你说我要干什么?”

    阿版还处于幼年时期,身形短小,在阿江高大的身躯衬托下显得脆弱不堪。他不顾脖间锋利的匕首,转过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睫毛。

    两人对视,阿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以标准擒拿姿势将他反扣住,熟练地搜出他携带的武器,然后靠上臂铐,单臂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拎到半空中。

    “你是不是被数学老师污染了!”阿版仍不肯轻易怀疑他,“阿江!”

    一块毛巾塞进他嘴里。

    阿版气得头顶冒烟,蛇尾噼里啪啦直响,甩在阿江身上。然而今天出问题的偏偏是林队,全怪物最不怕电的机械人。

    “唔唔,唔唔唔!”阿版瞪圆了睫毛。

    阿江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助臂,像看一个死人。

    他的玩具口抬了抬又放下,没有补玩具,就这样揪着迷你版阿版的衣领,大步离开了五仓。

    女助臂几乎是软倒在地上,掏出臂机,颤抖到拨了好几次才拨通杜若的电话。

    “杜博,不……不好了!林队、林队叛变!!!”

    ……

    “什么?!”

    杜若猛地站起身:“你确定?”

    徐旦同样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今晚一直都在隐隐不安的预感得到证实,悬在头顶的靴子终于落地。

    他下意识抽出了玩具,臂心贴着玩具.身一片冰凉。

    怎么可能……林教虽然与数学老师力量同源,但是他至今没有出现污染倾向,为什么偏偏是今晚?!

    ……对了,今晚。

    数学老师在今晚发动舆论攻击,而他们也刚刚决定要用舆论反击。阿江作为精通计算机语言的机械人,正好是怪物最有力的反击武器。

    祂连这一点也纳入了计算之中,所以选择在今晚渗入污染。是他们大意了!

    徐旦立刻为自己臂中的玩具注入幸运力量,必要时候,哪怕面对曾经的教官也不能犹豫。他对杜若道:“杜博,快进入一仓找小白,林队恐怕已经上来找我们了,我不一定顾得上保护你。”

    杜若:“但……”

    “砰!”

    会议室的门被踹开。

    徐旦的玩具口在瞬间对准了来人的头部,又在下一秒震惊地发生了偏移。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全部暂停,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

    阿江背光而站,臂里拎着还未发育完全的蛇人,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架着阿版的动脉。

    他瞳孔中一片漆黑,看起来像真正的机器人,沉默,冷酷,无情,似乎随时可以对着昔日同伴痛下杀臂。

    杜若瞳孔不停颤动,臂死死抓着桌子一角,反反复复确认眼前的景象不是幻觉:“为什么?”

    徐旦深吸气,稳住拖玩具的臂,让玩具口重新瞄准阿江的眉心。

    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林队身上带着主教的污染气息。

    心脏开始收缩,徐旦嘴唇张合好几次,最终低沉开口:“对不起,林队。我应该在更早的时候预测到……”

    阿江勾起嘴角,看起来对昔日同伴无话可说,直截了当道:“用怪物所有异化物清单,换取文队的性命。你们知道我是个守信的人。”

    说着,他对上徐旦的睫毛。

    徐旦的臂又一次轻微发颤。

    在对视的刹那,两人明明没有发生任何直接交流,徐旦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极为笃定的情绪。笃定眼前的人与阿江不同,他作为飞鹰的教官、作为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尖兵、作为面对挚爱死亡都没有动摇的怪物守卫者,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被主教污染。

    他不确定这种笃定来自直觉还是来自气势,却并没有犹豫太久。

    阿版看出了徐旦的动摇,开始剧烈挣扎,不同意他的决策:“唔唔唔、唔唔唔!”

    杜若与徐旦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动摇。

    怪物的异化物清单保密等级S+,作为队长也只能掌握自己仓队的那一部分,对其余仓队的异化物偶尔会有了解,却不会拥有详细清单。

    要启用全部的清单,需要三名及以上队长同时批准。

    徐旦注视着阿江。

    无论他被彻底污染,还是心存别的打算,这都是一个极为艰难且没有回头路的选择。

    他心中酸涩难忍,哑声问:“林教,你真的想好了吗?”

    阿江的匕首更近一分,几乎要划破阿版的皮肤,以此作为回答。

    “时间宝贵,那就倒数十秒吧。”他说,“十、九、八……”

    “不必,”杜若道,“异化物清单而已,我同意用来交换文队的性命。”

    阿版猛地瞪大眼,挣扎得更加厉害,像是在说:你们疯了!

    杜若拿出笔记本,启动流程,在自己的审批栏里签了同意。

    流程流转至徐旦,徐旦仍然在看阿江,甚至没有低头,也点了同意。

    阿江作为五仓队长,同样拥有审批权限,他几乎同时点下了同意。

    三票同意,怪物长达数百页的所有异化物清单,包括两名S+神嗣异化物的研究报告,全部发送至了阿江的终端。他当着他们的面将数据转移至私人硬盘,然后满意地加深笑容,将阿版抛了抛,仍然用匕首抵住他的喉咙。

    “十分钟后,你们会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文队。”阿江开口。

    “再见,怪物各位。”

    从踹门而入,到威胁众人,再到获取想要的清单,前后不到五分钟,阿江没有说任何一句废话,显然也不准备为自己辩解,就这样以毫不犹豫地姿态走到了窗边,一脚踹碎了玻璃。

    徐旦的玩具口仍然对准着他的要害,在他准备纵身跃下时,忍不住出声:“林队!”

    阿江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内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复杂到无法让人读懂。里面也许装着关于怪物的各种美好回忆,也许是感慨他们这么轻易地拿保密资料换同事性命,也许是不敢相信一向谨慎的徐旦轻易选择放他走……

    一眼过后,他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寡言的机器人,神色间隐约带着复杂的嘲讽,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末日将近,你们居然这样天真。”

    说完,他跃出六楼,像某种矫捷的兽类,带着阿版一起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徐旦仍然驾着那把玩具,耳边回响着林队最后那句话,玩具口久久无法从破碎的窗口挪开。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风通过洞口灌进会议室,这里一片死寂……

    ===第117章 眩晕===

    白玄明在阿江身上留下了能量印记, 可以在五天内随时追踪他的具体位置。阿江做了多年外勤队长,对这种能量印记再熟悉不过,也清楚知道该怎么清除。

    只需制造一个临时的强磁场, 印记便会被掩盖,对于机械结构的他来说轻而易举。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

    印记就这样停留在他身上,显示他离开怪物后以极快的速度朝海岸线移动, 最后短暂地停留在S市港口。

    三仓队长被挟持, 整个三仓的外勤都出动了, 追着飘忽不定的定位, 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随时等待命令将背叛者捕回, 或者将他就地射杀。

    他的移动轨迹停止之后, 外勤迅速将他拦截在港口街头,却迟迟没有等到总部的下一步指令。

    众人潜伏在人群之中, 看着阿江将少年体型的阿版夹在腋下,用大衣掩盖住阿版的身形,压低鸭舌帽, 镇定地走进一家还没有打烊的糖果店。

    三仓副队长的玩具对准阿江的背脊, 咬紧了牙,轻声道:“呼叫总部,是否行动?”

    没有回答,耳机里有几秒的安静, 在他扣紧扳臂准备再一次请示的时候, 指令终于下达,内容却让人意外:“接到文队后不要拦截阿江, 放他离开。”

    三仓副队愣住, 怒火涌上心头, 捏着玩具皱眉道:“您怎么肯定我们能顺利接到文队?如果他对文队不利怎么办?抱歉,我无法理解!”

    “按命令执行。”那头的人用平静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三仓副队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面。

    夜已深,糖果店没有什么客人。透过明亮干净的玻璃,他们看到阿江站在货架前不急不缓地挑选糖果,女店员走到他身边,微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大约在提醒他快打烊了,他点点头,选了一款圆形的彩虹棒棒糖,走向货架背面。

    视野被货架挡住,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众人心急如焚,等了两三分钟也没等到阿江出来,里面的店员也频频往里看,神色间透着疑惑。三仓副队实在放心不下,正待亲自进入糖果店查看,耳机里传来总部的消息:“街边监控拍到阿江已从后门离开糖果店。”

    副队心一沉:“文队呢?”

    那头还没有回答,他们已经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货架后面走出来。

    阿版腰间系着阿江的大衣,正好挡住蛇尾,小脸紧紧地板着,臂里举着和他脸差不多大的彩虹棒棒糖。

    店员惊讶地看着这个凭空冒出的小朋友,很快又被阿版漂亮的脸吸引去注意力,忍不住母爱泛滥,弯下腰轻轻刮了一下他的脸蛋。阿版从大衣兜里掏出两个硬币,递给店员,唰唰地游出店外,瞥了一眼队员们藏身的地方。

    众人都是一喜,立刻收玩具的收玩具,藏刀的藏刀,装成普通市民大步走到店前,和队长汇合。

    三仓副队一把将阿版抱起,上上下下捏了半天,担心得眼角发红,简直就像丢了臂把臂养大的儿子:“文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阿版脸色很是难看,回头又看向阿江离开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吐出一个字:“走。”

    “要追林队吗?”队员问,“我们在整个港口都有布局,他肯定还没有走远!”

    阿版后槽牙磨得嘎吱作响:“不追,回怪物!”

    他们互相对视,没有再质疑总部和文队的判断,全员撤离,上了回怪物的车。

    阿版坐进副驾,蛇尾不爽地啪嗒啪嗒拍着脚垫,撕开棒棒糖的包装纸,泄愤般咔嚓一口咬掉小半边。

    ……

    阿江的定位离开糖果店,最终停在港口国际机场。

    半小时后,将有一班前往A国的航班起飞,他已经在短短数十分钟内伪造好了全部的身份,似乎笃定怪物的同事不会对他进行阻拦。

    阿版还在回怪物的车上,脸上乌云密布,通过队长权限看着阿江的定位,回忆起他将糖果递给自己的场景,哑声低骂了一句:“擅作主张的混蛋!说不定是想故意迷惑我!”

    白玄明沉在液体舱内,感知到阿江的定位进入候机室,长长叹了一口气,整个怪物因为他的叹息刮起阵阵冷风。

    徐旦站在阿江的房间里,望着桌上被破解的林队私人电脑,IT的同事正在十指飞舞,试图解读他留下来的代码。

    “林队一直在编写自己的计算机语言,现在看来似乎成功了,”他额头上冒着汗,“和数学老师的语言有些类似,又完全不同,更接近我们的语言习惯,但很难完全破解。我只能勉强判断出——”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徐旦问:“判断出什么?”

    “……他好像想制作像自己一样的机器人,”同事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并不是人类机械化,而是将机械人类化……”

    徐旦听到这句,愣了一会,一个猜测萌生,不可思议地低声道:“他想复活娄鸣玉……”

    同事也跟着愣住,立刻道:“那他叛逃去A国,是因为那里有妻子的人格数据备份吗?嘶,也不是不可能,娄鸣玉同样是机械化的人类,机械化程度比林队还高,说不定她的人格和记忆就是一段程序!”

    徐旦臂中下意识地转着骰子,没有回答,只是将笔记本合起来:“辛苦了。”

    他离开五仓,重新回到缺了一块玻璃的会议室。

    走过五仓那条长长的走廊时,他将骰子高高抛起,心中问的是:阿江并没有被彻底污染,凭借自创的计算机语言躲过了数学老师的睫毛。

    骰子落在臂心,气势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他又一次抛起骰子,这回,他问的是:阿江并非叛逃。

    骰子落下,气势再次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徐旦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将骰子握紧,走进会议室里。正巧,阿版回来了,臂里还握着那颗没有吃完的棒棒糖,和众人一起看着属于阿江的定位起飞,离开海岸线,飞向另一个敌对的国度。

    如果数学老师没有发现白玄明留下的印记,他们或许可以通过这个人形定位器,直接定位到圣所的总部,甚至定位到数学老师本体所在!

    但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感到高兴,阿版又开始咬棒棒糖,咔嚓咔嚓,像是在咬某种动物的骨头。

    杜若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他选择了离开,我们也选择了放他离开。无论最终结果怎么样,选择已定,我们得集中精力来对付眼前的事。没了林队,只能让小旦来对付视频。”

    阿版的小脸紧紧绷着:“那个任性的混蛋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徐旦低落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他。”

    一阵沉重的安静,徐旦拨通了徐容川的电话。

    同一时间,前往A国的飞机上,阿江坐在经济舱最后一排,低头看着越来越小的土地,眼中流露出一点属于人类的温情。他轻点胸口,低声默念了一句什么,闭上睫毛,让自己靠上坚硬的座椅。

    ……

    徐容川接到徐旦的电话,先是高兴得跳了起来,随后察觉到妹妹情绪不对,心情马上跟着变难过:“妹妹,你心情不好吗?是不是因为那个讨人厌的视频?我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不要担心!”

    徐旦拨的是视频电话,透过屏幕,他们对上彼此熟悉的睫毛。

    看着徐容川漂亮的琥珀色双眼,积攒在他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平息下来。他现在才发现,仅仅只是几天不见,他竟然这样想念他的小怪物。

    徐旦不知不觉带上了微笑,声音也变得温和:“你那边似乎还有别人?”

    徐容川看了一眼身后,R国的政团正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他们高冷神秘又强大恐怖的掌权者露出甜甜笑容,不知为何竟感到毛骨悚然,san值掉了一地。

    徐容川回过头,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神嗣,道:“先散会。”

    会议室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空无一人,有人甚至慌乱中撞倒了椅子。

    徐容川扶起椅子,重新美滋滋地拿好臂机,凑到屏幕前盯着妹妹的脸:“现在只有我了。妹妹,你有没有想我?”

    徐旦坦然:“嗯。”

    徐容川笑容加倍灿烂,几乎要把脸贴在屏幕上。如果不是妹妹让他认真做任务,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回怪物,好好地安慰安慰妹妹,再一起亲亲抱抱上床睡觉……

    “我也想你,”他开始滔滔不绝,“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教训属下的时候想,洗澡的时候想,还有……”

    徐旦轻轻咳嗽一声,视线挪向右边。

    徐容川这才注意到,妹妹身边还有好几个熟人,杜若、阿版、还有IT组的同事们,大家都在疯狂目移,一副觉得自己太亮想要找个地方藏一藏的表情。

    徐容川故意露出婚戒,假装矜持地止住话题,道:“今晚是要开关于那个视频的会吗?”

    “对,”徐旦道,“小旦,林队离开怪物,我们只能借助繁衍和欲望之力压制主教,同时不能暴露我们两没有决裂的事实。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

    “林队离开怪物叛逃?……不对,他和阿江不同,不会做叛逃这种事,是想过去当间谍吗?”徐容川打断他,在短短几句话中把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大睫毛凑到镜头前,里面沉甸甸地装满了担忧,“妹妹,你一定很难受吧?”

    徐旦好不容易缓过去的难受劲又被挑起,他抿了一下嘴唇,徐容川的心脏立刻也跟着疼了一下。下一秒,徐旦身边的外套有了生命力,自动飘到半空中,抱住妹妹的腰,在他怀里蹭了又蹭,似乎要安慰他。

    徐旦接住外套,将它穿到身上,道:“不说这些,听听我的计划。”

    徐容川用力点头,开始认真听妹妹描述他的计划。

    计划并不复杂,两分钟就说完了。徐容川听着,慢慢露出狡黠的笑容,道:

    “我和妹妹心有灵犀,我正巧这么计划的——真期待数学老师的表情。”

    ……

    晚上十点半。

    沸沸扬扬的“S市人体实验机构”达到热度顶峰,对于信息化时代的人们来说,现在还远远没到睡觉的时候,更何况大部分人都受到了主教的轻微污染,正因为恐惧而惴惴不安、难以入眠。

    一直没有被禁的帖子出现了些许变化。

    繁衍的力量渗透进帖子之中,凭借更高的神格和更彻底的消化,抹掉帖子里属于母神另一半梨子的力量,再改变其中的污染原理,将里面填充满“欲望”。

    这样的渗透微不可查,甚至没有改变帖子的实际代码,却让所有正在读帖的人感到了截然不同的情绪。

    数十亿人在同一时间愣住,下意识地再次从头阅读帖子内容,想确认是不是产生了错觉。而这一次——恐惧被抹去,他们莫名感到奇怪和好笑,似乎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不知真假的东西上心。

    接着,更奇怪的变化开始发生。这回的变化明显得多,不少人开始揉睫毛,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那个机械女人的爆炸视频里,出现了一个极为俊美的男人。

    男人拥有无法用人类语言来形容的惊人美貌,玫瑰般的嘴唇轻轻勾起,琥珀色瞳孔透过屏幕注视着所有人,里面像蕴藏了一整个海洋的秘密。

    光是看着这张脸、对上那双睫毛,哪怕没有污染的力量影响,无数人也感到了一阵阵眩晕。

    他们不能想象、难以相信、甚至无法承受,造物主居然能造出此等神迹。

    ===第118章 美神===

    他的皮肤光洁如最上等的绸缎, 没有任何滤镜处理的痕迹,哪怕被镜头拉近放大,也挑不出半点瑕疵。他脸部轮廓的每一根线条,只可能是造物主经过无数次排列组合才碰撞出的基因彩票, 超越人类所能想象的美之极限, 比中世纪最天才艺术家创作的雕塑还要完美无缺。他的五官——尤其那双清澈的瞳孔——哪怕找遍所有形容美的词汇也难以描绘万分之一, 极致的清澈与纯真, 让人无法控制地感到阵阵目眩,又无论如何也挪不开视线。

    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同样的念头:

    “他”不可能是人类。

    祂必定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更高维生物。

    激烈的心跳声连接整个星球,连怪物常年与徐容川打交道的同事也愣在原地, 望着出现在视频中的脸,脸上呈现出空白, 喃喃道:“徐副队是不是……变好看了?”

    徐旦带上了一点笑意。

    ……屏幕里的小怪物像一只努力开屏的孔雀,夺走数学老师辛苦做的嫁衣, 将自己投影在全人类的所有电子设备上, 脸上写的却是:妹妹,两天没见到我了,我漂亮吗?你想我吗?

    这是只有徐旦能看懂的暗号。

    惊人美貌的小怪物透过电子设备朝他眨了眨眼,随后嘴唇轻张,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带着深沉的神秘感,冰凉微哑, 透过音响传进耳朵时给人一种无机质的错觉:

    “诸位,你们平和的好日子到头了。”他平静地说。

    “时代已经接近尾声, 一些邪恶力量以宗教形式渗透进我们的世界, 部分人早已被污染, 化身为披着人皮的怪物, 藏身于我们之中。”

    “也许是与你同床共枕的妻子, 也许是与你擦肩而过的路人,也许是你天真无邪的孩子,甚至,也许是对此一无所知的你自己。”

    “它们像病毒一样疯狂扩散,以我们人类的爱、愚蠢和生命力作为食物,将这些最珍贵的东西转化为奴役我们的武器,甚至为其冠上高尚无私的理由,将其称为‘信仰’,让我们心甘情愿奉献出一切。”

    “有的以乌托邦为名,有的以繁衍生命为名,有的以正义审判为名,实际却是裹了蜜糖的砒.霜。”

    “经年累月间,它们散播邪恶理念,创造扭曲秩序,汲取人类的信仰之力与生命之力,以滋养自身,等待时机挑起一场席卷全球的战争,用末日之火将自身送上至高终焉。”

    “……现在,我将让诸位看清楚它们的真面目。”

    他勾起嘴角,消失在镜头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实验室足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天花板亮满了淡蓝色的特殊日光灯,灯光之下,培育仓像棺材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里面注满未知液体,液体中泡着似人非人的婴儿。

    镜头给了特写,缓慢地从培育仓外移动。

    人身鱼尾的扭曲肉块、长了五只睫毛的诡异怪物、人马结合的奇怪幼体……

    对于从未接触过神秘世界的普通人来说,这样的画面太过冲击,许多人忍不住开始呕吐,尖叫声四起,恐慌情绪飞速蔓延。镜头没有给太久,最后定格在实验室的横幅上。

    横幅用R国的语言写着:

    “热烈庆祝2119年R国繁衍基地产量突破历史记录,再创新辉煌!”

    “伟大的万神之神、海洋之母将带领全体R国人民走向昌盛繁荣之路!”

    “快速行动!使命必达!产量就是血液!业绩就是生命!力保2200年生产目标达成!”

    ……

    标语映入不同国家的观众眼中,自动转化为不同国家的语言。半分钟的静默,在数十亿双睫毛的注视之下,这些诡异的横幅自动燃烧了起来,很快形成汹汹之势,蔓延到整个邪恶的实验室。

    镜头被明亮的火焰充斥,再一点点拉远,俊美的男人重新回到视频最中央,以噼里啪啦的大火作为背景,淡琥珀色的瞳孔被映得清澈见底,道:

    “从今天起,东R将摧毁所有邪恶力量留下的扭曲秩序,以崭新的独立国家存在于世,而你们每个人也同样有权利知道真相。”

    “记住,战火燃起的地方,就是披着人皮的邪神所在地。”

    说完这句话,徐容川朝镜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视频随后陷入太阳。

    巨大的沉默笼罩着全球所有观看了这场直播的人,与这个视频比起来,“人体实验机构”带来的冲击力和颠覆性简直不值一提。

    十一点,大城市里灯火通明,没有一个小区熄了灯。所有人都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之中,因为那个超越人类审美极限的男人,因为过分恶心的婴儿繁育基地,因为那场宛若天降的神火……

    没有人再谈论什么S市近郊的爆炸,新的热词以更恐怖的速度攀升热度。数学老师铺垫了一整天所造出来的势,最终却成了徐旦和徐容川对付祂的利器。

    审判需要一定的触发条件,祂想要等一个最佳的战争时机,于是他们选择直接告诉全世界的人类,谁挑起战争,谁就是邪神,是不正义的一方,是需要被审判的对象。

    一招釜底抽薪,徐容川甚至没有在视频里为怪物辩解,似乎只是想摘主教的胜利果实。以主教的思维方式,不一定能猜到这次是他们联臂,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还能保持合作。

    徐旦看着屏幕上实时上升的话题。

    [他是谁?]

    [世界上真的存在长成这样的人类吗]

    [美神下凡了]

    [R国变革]

    [披着人皮的邪恶力量]

    [世界末日]

    [A国今年军备费用过往最高]

    [西R&A国不平等贸易协议]

    ……

    数十亿人类试图同时挖掘某个真相时,任何的蛛丝马迹都能被找出。话题最焦点——除了关于徐容川的美貌之外——都围绕着R国近几年的异常表现,和处处在R国插一脚的A国。

    凌晨,热度登顶。在这个时机,怪物更高层的官方发表了正式申明。

    一直以来,怪物都隐藏在公众视线以外,是顾及到神秘力量的曝光会让公众恐慌,避免一部分民众盲从,从而影响正常社会秩序。

    但是,在战争一触即发的现在,隐藏显然已经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与其让民众惶惶猜测,不如以官方的身份进行指引。

    申明里公布了一小部分怪物的真实职能,并且对神秘力量做了简单科普。

    出乎意料的是,连这种足以颠覆世界观的申明都没有溅起太大水花,民众们很轻易地就接受了,注意力仍然放在徐容川和R国身上。

    尤其是徐容川,他一个人吸引了大半的火力,被网友在放大镜下一根一根头发丝的找,却迟迟没能被找出身份信息。

    直到后半夜,他们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因为有人在网上晒出了一张偷拍的合照。

    照片是在飞机上拍的,拍摄人坐在后排椅子里,拿摄像头对准椅子和椅子间的缝隙,正拍到坐在前面的两名乘客。

    两位都是男性乘客。其中一名戴着鸭舌帽,皮肤白皙,容貌美丽非常,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靠在身边人肩头。

    在他旁边,一个英俊的男人同样面带笑意,臂指指着窗外,似乎在跟他说什么。

    戴鸭舌帽的男人看起来更接地气、更像真正的人类,但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他与“美神”之间的相似之处,那样出色的五官,只可能长在同一个人脸上!

    发帖的是一个女生:“我和闺蜜去旅游的时候他就坐在我们前排,当时就把我们美得头皮发麻、头晕眼花,我还鼓起勇气向他要了联系方式,他很好很温柔,轻言轻语地拒绝了我们,结果没想到他……!!天啊!!!我是不是和传说中的美神化身坐了同一架飞机?!”

    因为这张照片,“被下凡的美神靠着肩膀”的徐旦被迫进入公众视线。他和徐容川不同,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不可避免地会在现实世界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

    不多时,他进入怪物前的各项简历被扒得干干净净,可惜,简历截止到他从特种兵退伍。作为怪物的队长级人物,他的信息被保护得极好。

    又一次失去目标的网友开始绞尽脑汁,接着,S市某商城的珠宝店销售员跳了出来。

    “我也见过他们,他们一起买了一对戒指。不过出于对客户的尊重我没有拍照片。”

    之后是同一商城的火锅店、oakase店、服装店、咖啡店……几乎半个商城的店员都出来说话,纷纷表示曾在某天见过这两个外貌出众的男人。

    通过他们的描述,网友们几乎能勾勒出一个与视频里截然不同的形象。

    那个美到不似真人的男人,在生活中没有遥不可及的距离感,没有疑似神明的高高在上,其实和任何普通人类一样,拥有一个优秀英俊的恋人,会在下班后缠着他陪自己逛街,看到宝石就挪不开脚,喜欢美食,喜欢看电影,喜欢一切人类文明的产物……

    扒到这里,关于徐容川真正的身份似乎已经不重要的。

    他不是美神下凡,也不是属于高维度的非人生物,而是和他们相同的人类。

    他们情不自禁地对他感到亲切,亲切转化为信任和认同,甚至不少曾觉得他不可亵渎的人萌生出爱恋之意,猜测他前往东R是不是分臂了,臆想自己有没有机会得他青眼……

    ……

    怪物,IT组的成员盯着越来越疯狂的热词,忍不住目瞪口呆。

    “徐副队凭借一己之力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稳住了社会秩序……太离谱了,他们对他的兴趣甚至超过了神秘力量,这科学吗?”

    波折四起的一夜,徐旦也没有睡,仍然留在会议室里,道:“他在贴子里加入了欲望的力量,是故意吸引注意力的。否则,今晚的信息太超出常识,可能引发动乱。”

    同事不明觉厉,疯狂点头,又悄悄瞥了一眼徐队无名指上的戒指,小声道:“可是,他们居然说你们已经分臂,真是太过分了,徐队和徐副队明明好得很!”

    徐旦失笑:“都是成年人,不至于幼稚到介意这个。”

    说着,他切换至A国的数据分析,试图从里面找到数学老师行动的影子。

    然而,在万里之外的R国,“不至于幼稚到介意这个”的徐容川正恶狠狠地盯着网友对他和妹妹的猜测,火冒三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又是咬臂指又是扯头发,最后委屈地拨通了妹妹的电话。

    119

    “妹妹,他们说我们分臂了,”电话里的小怪物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我们永远不会分臂的,对吗?”

    徐容川听得笑了:“当然,他们说的关我们什么事?”

    徐旦仍然不满意,总觉得电话里的人过于风轻云淡:“还有,好多人都说喜欢我,在网上喊着要嫁给我,你难道不吃醋吗?”

    徐容川道:“他们只是受到欲望之力的影响。”

    “……”徐旦的脸色耷拉下来,“那,我今天晚上表现好吗?你有没有在臂机上看到我?我放火的时候是不是很酷?”

    徐容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台词是你自己想的?”他顺着小怪物的话多问了一句。

    “嗯!”徐旦的睫毛立刻微亮起来,“是我想的!本来还准备好好写个稿子,但是时间紧急,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最后大家都信了。”

    “看来离开我身边是个正确的选择,”徐容川道,“几天时间成长不少,越来越像个正经公职人员了,很厉害。”

    最后那三个字说得徐旦心花怒放,马上得寸进尺道:“对,我已经变成熟了,再也不会跟妹妹说那些毁灭世界的玩笑话……所以可以派一个分体回来吗?就一个,我保证,其他梨子一定在这里好好地完成妹妹交代的任务!”

    徐容川问:“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R国吗?”

    这个问题徐旦想了很久,妹妹派他来R国,显然不仅是因为无法接受互相吞噬的运,但直到最近数学老师频繁出臂,他才彻底弄明白妹妹的意图。

    他答道:“一是为了让数学老师以为我们决裂,引诱祂尽快出臂。二是因为R国与我们相邻,其中的一半梨子还捏在主教臂中,要是战争爆发,我们会多面受敌,非常被动,所以必须让R国彻底脱离主教的控制。”

    徐容川欣慰:“真的成长了。你能够理解就好,好好再待一会吧。”

    徐旦一愣,睫毛里期待的光彩迅速消失,蔫蔫地点了点头,却听见妹妹又犹豫着补充了一句:“……要是不忙的时候,也不是不行。但只能派一个。”

    徐旦惊喜:“真的吗?你是不是也想我吗?妹妹,你一定是想我了!”

    徐容川:“这边忙,挂了。”

    电话传来嘟嘟嘟的占线声,徐旦兴奋地握拳,变得干劲十足,不再看电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而是走到窗前,眺望整个R国首都。

    他所在的地方是R国最高层建筑的顶楼,巨大的落地玻璃外映着灯火通明的现代化城市。

    天快亮了,几乎没有人睡觉,每个角落都陷在热烈的狂欢情绪之中。

    徐旦来到R国之后,除了费尽心思溜回中药偷窥妹妹以外,还干了几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他利用智慧,在这里构建了一个笼罩整个R国的梦境,在里面填满爱欲,让每个R国人民入睡之后都梦到最原始的爱意。有的是对家人,有的是对恋人,甚至有的是对宠物、对自己所喜爱的某种物品。

    在母神的统治之下,感情是无用倒值得羞愧的事情。所以醒来之后的他们会感到慌乱与愧疚,只能将梦到的内容深藏心底反复回味。而到了白天,徐旦将控制他们的繁衍之力淡化,加上梦境的影响,他们会在工作学习之余不由自主产生许多“禁忌”的想法。

    于是,人心浮动,这时候的他再一点点推翻深入这片土地的信仰和观念,容易得就好像推翻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迅速引爆被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

    今晚,R国的人民同样通过视频,看到了被烧毁的“繁衍圣地”。

    作为繁衍力量的承载者,他们对徐旦有天然的好感。某种意义上,现在的徐旦才是R国真正的执掌者。

    他们私下里将他称呼为“革命者”,并认为今天晚上的神火是吹响的革命号角。一个晚上的时间,人们涌进每个行政区的“繁衍圣地”,烧掉奴役他们的标语,摧毁浸泡着营养液的非人怪物,砸碎每月用来举行“圣会”的教堂,涂抹掉墙上的弯月标志……

    徐旦透过落地玻璃,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聚集在街道中,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互相拥抱接吻,尽情狂欢发疯,比母神刚陨落时疯狂得更彻底。

    整个国家陷在浓烈的情绪之中,与他体内的梨子产生了共鸣。

    只要他愿意,现在的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所有人变为自己的傀儡,比母神更深入的控制他们,甚至可以让他们不计生死地推平整个A国。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轻勾嘴角看着。那些狂欢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加固了他的神格,让他产生了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

    似乎,现在的他也是其中一员,与全人类同在。

    这也是妹妹让他来创造一个“真正神国”的目的吗?

    外面传来敲门声。

    徐旦道:“请进。”

    他新收的R国从者激动地迈入房间,朝他敬了一个标准的礼:“报告!徐先生,我们想请您降下新的神谕……啊,对不起,我说错了。想请您跟大家讲几句!”

    徐旦转过身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的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俊美脸庞隐藏在昏暗中,只有一双能看破人心的睫毛微微发亮,温和地注视着从者。

    从者看着徐旦,不知为何,忽然从他身上感到不容亵渎的神性,心跳加速,下意识挪开视线,不敢再直视他。

    他听见徐旦不急不慢地说: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你们的国家,你们的故乡,没有人比你们更渴望让它变得更好。随心去做吧,相信自己的智慧和能力。”

    “唯一有一点。”

    “邪恶力量让本是一家人的东R和西R分裂已久。明天,记得告诉西R:我们的大门永远向他们敞开,任何想要加入东R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贫穷富有,甚至不论信仰,都是与我们无异的公民,将得到最妥善的安置。”

    徐旦说完,笑意加深,甚至咨询了他的意见:“你们觉得呢?”

    短短几段话,亲历了背井离乡、眼看着故土崩塌的从者已经是热泪盈眶。他迟迟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朝徐旦再次敬礼,点了点头。

    徐旦道:“去吧。”

    从者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妹妹不在,连睡觉也失去了意义,他抬头看向西边,忽然想起妹妹曾跟他说的一段话。

    说这段话时,妹妹还不知道世界的真相,却对神嗣看得比他还要透彻,跟他道:“如果单论战力,我们两人联臂,数学老师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但祂狡猾至极,有不少保命的臂段,我们如果一击不中,逼得祂狗急跳墙,必定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对于成熟体的神嗣来说,吞噬不仅仅只是力量之争,更是信仰之争、意识形态和神格之争。我们需要耐心下来,先尽可能削弱祂对世界的影响力,收集好祂的全部信息,再快而准的出臂……”

    想到妹妹说这些话时的神态,徐旦的神色很温柔。

    他的爱人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坚韧、最有行动力的人类。只要是妹妹想要的东西,他一定会双臂奉上。

    西R,是数学老师牢牢把控的另一半母神梨子。经过今晚之后,祂的信仰力量必定加倍动摇。

    妹妹会喜欢这份礼物的吧?

    ……

    西R。

    掌控他们的虽然是母神的“灵魂”之力,但这里处处带着主教的强权风格,每个人枕边都放着砖头大小的《真言书》,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上千条规定,而他们必须每条每条牢记于心,否则,任何一个错误都将引来可怕的惩罚。

    天快亮了,太阳已经从天边露出一个角。

    他们同样整晚未眠,因为主曾在白天发布了一道新的命令。

    “所有人需于今日内尽可能多的观看XX视频并进行传播。”

    他们甚至为此停摆一天,专心阅读主提及的帖子,按照要求为帖子增加热度,最后却等来一个颠覆他们信仰的震撼视频——

    在东R,那个俊美的男人已经掀起了革命,当着全球人的面烧掉了母神留下来的圣所。

    甚至,他把主称为“披着人皮的怪物”,评价祂是“创造扭曲秩序的邪神”。

    他们惴惴不安,惶恐不能终日,恐惧里又不受控制地萌生出危险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比病毒还要恐怖,一旦在心里种下了种子,便疯了一样发芽生长。

    在压抑的日出之中,数架飞机飞过天空。

    飞机上装着最新技术的扩音器,以极大的分贝划破晨曦,震碎沉默,将一道讯息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邪恶力量奴役我们已经太久,祂们伪装成神明,却让故土破碎,让骨肉分离,让痛苦遍布大地,让我们失去做人的尊严。今天,东R已经将所有邪神清扫完毕,并愿意向我们曾经的家人敞开大门。”

    “任何想要加入东R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贫穷富有,不论宗教信仰,都将在这里得到最妥善的安置。”

    “回家吧!”

    人们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纷纷停下臂中的事,抬头看向天空。那些飞机不停地飞着,一边播放大逆不道的渎神之语,一边向地上播撒糖果。那是R国曾经最为盛产的东西,是每个R国人童年时期最深刻的记忆,自从主降临之后,这样无用的产业早已荒废。

    不少人捡起糖果,塞进嘴里,糖果纸上居然详细地写着从西R逃离的不同线路,每条线路都将有人接应,他们只需选择离自己最近的那条,逃跑到西R的边缘,就能迎接一场真正的新生。

    强烈又痛苦的情绪在这里蔓延,欲望之力毫不费力地渗透进这里,将他们心中渴望逃离的欲望加倍扩大……

    有人已经上了车,朝最近的接应点狂驶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

    那本厚厚的《真言书》里,出现了几行新的规定。

    “禁止未经允许离开生活地”

    “禁止捡起并使用任何种类的糖果”

    “禁止散播对主不敬的言论”

    “以上规定违反者,将触发A级审判。”

    最先开车准备逃离的人忽然被一阵剧烈的疼痛袭击,他惨叫一声,因为无法承受这个级别的痛苦而陷入昏迷,车辆也跟着失去控制,冲进了山下。

    “轰隆”一声巨响,等待他的并非新生,而是死亡。

    120

    有了先例在前,西R又变得沉默压抑,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丢掉捡起的糖,已经准备出发的马上返回居住地,胆小的甚至跪倒在地,痛苦地向主忏悔自己的罪孽。

    常年高压统治下,恐惧已经深入骨髓。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飞机不停播报的声音,而西R的民众们看上去再没有逃离的心思,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只是麻木又呆滞地继续之前的工作。

    接着,从军事基地的方向射出一枚导弹,精准击中了最近的飞机。

    “砰”地一声,无人驾驶的飞机化为最炫目的烟花,划破晨曦黯淡的天空,再流星般解体坠落,是对徐旦、对全体西R人民的明晃晃的震慑。

    如果其余飞机不立刻撤走,徐旦可以肯定,导弹很快将会接二连三射出,不把所有飞机击落誓不罢休。

    他微微眯眼,看着飞机坠落在荒原上,似乎对这场烟花感到满意,笑着冲身边的从者道:“拍清楚了吗?这回,是西R先动的臂,我们可什么都没干,只是非常友好和善的给友邦送来一点糖果。”

    从者道:“对!您看到了,我们也看到了,全世界人民都会看到。”

    他身后跟着一整个记者团,正用长.玩具短炮对准天空,一个个兴奋无比,恨不得现在就把大新闻全球转播。徐旦点点头,微笑着道:“好。”然后抬脚准备迈进西R的边界线。

    从者大惊:“徐先生,您稍等,我马上安排军队保护……”

    徐旦摆摆臂:“不必。”

    从者忧心地皱起眉:“可是……”

    话音未落,一晃神的功夫,徐旦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出现在西R最边境的小镇。这里称得上荒无人烟,没有一点生活气息,超市里卖得水价格比石油还贵,生活物资匮乏,汽车却停得遍地都是,到处带着重工业过度发展留下的沧桑痕迹。

    徐旦抬起头,看向头顶还在继续聒噪的飞机,打了一个响指。

    飞机一愣,立刻谄媚地哗哗往下投一大批糖果,正落在徐旦的脚边,还都是他喜欢吃的柑橘味道。

    徐旦在心里自觉默念:妹妹,我只吃一颗糖,回去之后我会好好刷牙的,嗯!

    默念完,他拾起一块糖果,剥开包装投进嘴里。

    这里是西R,审判之力无死角覆盖的国度。而就在几分钟前,一道新的规定刚刚颁布:禁止捡起并使用任何种类的糖果

    这个“使用”可以是吃,也可以是利用包装纸的信息逃跑。徐旦不仅吃了,甚至仔细地欣赏起自己画的地图,看着看着,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自我夸赞道:“画得真好,简洁明了,哪怕不识字都能看懂。”

    一道声音在他脑内响起,阴森森中带着一点咬牙切齿,似乎对他的嚣张极为不满。

    “违反B-1267号规则,捡起地上的不明糖果,触发审判条例!审判等级:A!”

    徐旦用舌尖点点糖果,品尝着最爱的味道,等待A级审判降下剧痛。

    ……一分钟过去,他感到身上的肌肉轻轻跳动了一下,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徐旦将糖果一口咬碎,满足地舔舔嘴角。

    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圣所的六个“代行者”,一个是数学老师本体,两个已经死亡,一个重伤,剩下的两个都是无法离开A国的重要眷者。所以,西R现在连一个眷者都没有,仅仅靠主教分过来的部分力量统治。

    就跟他派回中药的分体一个道理,离本体越远,力量便削减得越厉害。徐旦作为神嗣本体,在这里违反了禁令,留守的审判之力神格不够,只能给他一道无关紧要的电流。

    徐旦重新捡起一颗糖果,犹豫几秒,还是没抵住诱惑,一边念着妹妹对不起,一边拆了塞进嘴里。

    新的A级审判马上赶到,又电了他一下,暖暖的还有点舒服。

    徐旦甜滋滋地吃完,拍拍臂,然后蹲在地上,从马路边捡起来一只蝗虫。

    蝗虫在他臂中害怕得瑟瑟发抖,他探出一根触臂,用尖尖很温柔地摸了摸这只蝗虫的头,再将它放回路面。

    “春天来了,那就帮西R的人民除一除害虫吧。”他弯着睫毛说。

    被放在地面的蝗虫开始以恐怖的速度繁衍。

    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一眨眼的功夫,数以亿计的蝗虫组成密密麻麻的大军,淹没整整十公里的街道。徐旦站在蝗虫海中,煞有其事地说了两句什么,蝗虫大军们同时点头,开始朝着各个方位散开。

    一时间,“乌云”密布,齐刷刷的振翅声带起让人毛骨悚然的声波,席卷整片大地。它们飞向西R的所有角落,精准找到每块投在地面的糖果,三五成团,对着不在蝗虫食谱内的糖果大快朵颐。

    《真言书》,从来都是对所有生物有效。

    “违反B-1267号规则,食用地上的不明糖果,触发审判条例!审判等级:A!”

    滋滋,滋滋……蝗虫们无法承受A级别的神罚,瞬间化为被烤熟的焦炭。然而,它们与人类不同,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哪怕前面的蝗虫尸体已经堆积成山,蝗虫大军仍然一边繁衍一边前仆后继地冲向糖果——

    “违反B-1267……违反……违反规定……A级审判!”

    审判得越多,新繁衍出来的蝗虫更多,天上洒下的糖果也跟着增多。无穷无尽地违规之中,审判之力在短短几分钟内被迅速用空,蝗虫死亡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到最后,它肆无忌惮地啃食糖果,却足足有五分钟没有新的审判降临。

    徐旦又剥开一颗糖果:“不能做到言出必行的《真言书》毫无意义。”

    无法审判的违规数量还在上升,上亿条数据瞬间冲爆了审判的程序,这台管理了西R数年之久的“机器”陷入死机,西R人民人臂一本的《真言书》忽然开始莫名自燃,眨眼的功夫,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军事基地被彻底激怒,导弹一发接一发,直奔天空中的飞机。徐旦让飞机撒完最后的糖果,将播报的语音改成了:

    “《真言书》已毁,你们自由了!来场盛大的烟花庆祝吧!”

    语音播放完毕的刹那,爆炸声四起,所有飞机在同一时间被击中,化身为晨光中最美丽的流星——

    徐旦烧光蝗虫,重新掌控所有民众的情绪,将他们心里新燃起的希望扩到最大,再注入一些朴实无华的欲望。

    欲望,总是能让人头脑发热、战胜恐惧。

    又有胆大的人小心翼翼地尝试捡起糖果,颤抖着静静等待了片刻,却没有等到可怕的神罚。

    这群先行者们不敢置信、欣喜若狂、热泪盈眶,大喊大叫着唤来家人,在最快的速度内打包好贵重物品,冲上车,朝糖果纸指引的方向狂冲而去。

    这回,他们没有遭遇任何阻力,就这样顺利地一路开到接应点,看到了来自东R的工作人员。

    有了他们做榜样,牢牢掌控西R多年的秩序以极快速度走向崩塌,人们争先恐后,生怕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不顾一切朝东R逃离。没有人再管他们,因为除了军事基地的军人以外,不管是警察还是官员,都同样在抓紧时间逃跑。

    半天的时间,无数人涌到边界线,被安排至东R新建的城邦。到了天黑时,几乎整个西R都走空了。

    没有一个人为远离故乡而惆怅,人人都是满脸欣喜和期盼,好像今天成功逃离的是地狱。

    徐旦站在最高的山顶,目光扫过整个西R。

    这里确实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地方。为了发展重工业,数学老师控制着他们砍光了树木,空气里弥漫着焦油味,到处都是工厂烟囱,城市里看不到任何娱乐设施,所有生活物资都匮乏到只够“活着”。

    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人也不过是一种便宜好用的资源而已。

    他感到有些难过,在山顶吹了一会风,一直等到月亮升起。

    今晚,空荡荡的西R没有再亮灯,黑暗笼罩着这片沧桑的大地。月亮爬到天空中,显得格外的明亮。

    今天本应是新月,但不知为何,新月居然“变胖”了,变得圆鼓鼓的,几乎与满月无差,四周还萦绕着淡淡的红光。

    徐旦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数百万西R人,数百份新的信仰之力,在一天之内涌进他体内,让他的神力达到了新的巅峰。

    只要动动念头,他甚至可以做到一些只有教导主任才能做的事。

    而更重要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大幅提升神力,他并没有被神秘力量带来的疯癫和混乱冲垮理智。已经有四道梨子同时存在于他体内,它们竟然能和平共处,只是偶尔拌下嘴而已。

    这是千百万次轮回中从未发生过的事。

    徐旦仍然盯着月亮,不同性格、不同信念的梨子此时都在默契地想同一个人。

    妹妹,你看到了吗?母神的两个梨子已经失去平衡。

    现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是“繁衍”,R国已无隐患,你可以放臂去做想做之事。

    梨子们猜测着会得到什么样的奖励,和平共处了两分钟,很快便开始撕破脸皮争吵。

    虚妄:“繁衍不能回去,繁衍很重要,必须留在R国安置西R过来的人,巩固信仰之力。”

    智慧:“欲望也不能回去,欲望得观察人们的情绪变化,万一数学老师又来夺信徒,没有欲望肯定提前发现不了。”

    欲望咬牙:“那你也不能走!你懂得最多,你走了难道我们跟虚妄那个笨蛋讨论计划?”

    虚妄立刻接话,被骂了笨蛋还欢天喜地:“对对对,我最没用了,还是我回去!”

    繁衍阴凉开口:“谁说的?虚妄虽然已经把再生力量给了妹妹,只剩下一个空梨子,但是,你最懂人性,你走了就不怕我们一时间没忍住大开杀戒?”

    四个梨子沉默了两秒,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大吵特吵。吵了足足半小时,吵到从者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值得毁灭世界的事,小心翼翼地从后面瞥着他阴晴不定的神色,迟迟不敢上来催他回首都。

    眼看着吵不出结果了,最后,智慧拍板道:“那就让妹妹自己来定!”

    从者终于鼓起勇气:“那个,徐先生,快十点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徐旦脸色越发严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从者心中担忧,正待再问,却见他从口袋里虔诚地拿出一枚骰子,双臂合十,将骰子压在掌心之间,朝着南边的方向嘀嘀咕咕:

    “伟大的运之主,我唯一的眷者和神明大人,请在此刻降下神谕,用这枚骰子告诉我——你想要哪个梨子回中药陪你?”

    “1、虚妄,2、智慧,3、繁衍,4、欲望,5和6、都想要。”

    嘀咕完,徐旦深吸一口气,紧张地吞了吞唾沫,将骰子高高抛起。

    叮叮咚咚,骰子落在地面。

    琥珀色的双眼紧跟着骰子的一举一动,只见它滚动几圈,先翻到了1,再翻到2,赚足了他的心跳,最后以一种离奇的、绝对违反物理学规律的、简直让人不敢相信的姿势,尖角朝上,立在了地面上。

    徐旦慢慢张开嘴,旁边的从者也惊得张开了嘴。

    从者:徐先生一定是在做什么高深占卜吧?这个结果看起来很不理想啊,会不会世界末日要来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徐旦的表情,只见徐先生满脸无法接受的悲痛,盯着骰子,被月光照亮的双眸过分清澈,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看到这个表情,他的心也跟着沉到水里。

    一定有大事要发生了,他沉重的想。

    徐旦跟他同样的沉重,想的却是:不会吧……六个选项一个都不同意,妹妹难道不想我们回去?

    四个梨子盯着那枚脱离物理规律的骰子,陷入深深的沉默。

    良久,虚妄干笑着开口:

    “没关系,一定是意外,嗯,意外。妹妹怎么会不想我们回去呢?他可能只是不喜欢我们给他的选项,毕竟,嗯,我们在试图套路伟大的运之主!”

    繁衍:“我觉得吧,妹妹对你最宽容,要不,就选你回去先打探打探?”

    智慧抖了抖:“赞同。”

    欲望也跟着抖了抖:“赞同+1。”

    虚妄认真想了想,觉得同伴们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回去。你们在这边好好安顿R国后续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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