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宁溪躺在床上接到了顾筱的电话。
其实昨天就联系顾筱了,不过顾筱没回，明轻那边，宁溪知道她最近出差,就没过去打扰。
顾筱昨天有个活动,很晚才回家,没看手机，今早起来看到宁溪的消息就立刻打了电话过来。
宁溪接得很快。
几乎没过三声，她就立刻接了起来。
“哟,接挺快，这么早就起了？”顾筱才醒，声音听着还有些哑，不过精神倒是挺饱满。
反而是宁溪沙哑着嗓子,听起来没什么精气神。
“我都没怎么睡。”
“怎么了？表演搞砸了？”顾筱奇道。
她还不知道宁溪发生了什么，收到宁溪的消息也就只有sos三个大字，看到的时候差点没把她吓一跳,但见轻轻那边没什么消息，她估计是没什么大事。
“……没搞砸。”
宁溪趴在床上答得瓮声瓮气,不等顾筱问,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比搞砸表演还要惨。”
“你知道我昨天参加的晚会是谁主办的吗？”她有气无力问道。
顾筱接话：“谁？”
宁溪：“霍准他妈。”
顾筱震惊：“你说谁？！”
这下倒是终于明白过来宁溪现在这个死样子是因为什么了,顾筱在电话那头都惊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了,摸了一把乱得不行的头发,说道：“那你岂不是昨天就见过家长了？”
“不……”
宁溪无力：“我跟霍阿姨都不知道彼此，我是等表演结束上了车才从霍准口中知道的，不过我估计霍阿姨现在应该是知道了。”
“这……”
即便顾筱平时再八面玲珑，此刻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问宁溪：“这事霍准早就知道？”
“嗯，上周知道我要参加晚会表演那会知道的。”宁溪说着又来了气，“这个混蛋居然不知道提前跟我说下。”
这点顾筱倒是能理解霍准。
她从床上起来,一边拉开窗帘一边跟宁溪说话：“提前跟你说，依照你那个性子肯定不敢去，可你又答应了江与薇，不得不去，回头分心难受的还是你。”
宁溪：“……”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就是有些不爽。
顾筱也知道她的心情，安慰道：“我倒是觉得这样见面也不错。你们谁都不知道对方是谁，见面的时候肯定是最自然的。”
“要让你知道她就是霍准他妈，您肯定怂得连阿姨都不敢叫。”
宁溪：“……”
倒也不必这样揭穿她。
“那我现在怎么办啊？”她抱着枕头呜了一声，“我都不知道昨天霍阿姨对我印象怎么样？”
顾筱问她：“霍准怎么说的？他家人那边有啥表示没？”
宁溪翻了个身，继续抱着枕头说：“霍准问我周六要不要去他家吃饭……我怕。”
顾筱翻了个白眼：“你怕个锤子，他们还能吃了你不成？”话是这么说，但想到霍家那个情况，搁她也有些犯怵，“算了，这事你不用管了，直接交给霍准好了。”
宁溪还是紧张，揪着枕头上的花纹问顾筱：“那我周六去不？”
顾筱反问：“你想跟霍准一辈子不？”
“当然！”
宁溪想也不想就答了。
顾筱：“那你还纠结啥，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还不去，你让他家人怎么看你？趁着还有一天，你好好收拾下，要是衣服不够，我下午陪你去商场看看。”
宁溪被她说得更加紧张了。
但也知道这事躲不过去，只能抱着枕头嗷呜一声，哀叹道：“我怎么那么倒霉啊。”
帮朋友忙都能帮到霍准家人面前，还以这样的方式先跟霍阿姨见了面。
她不住回想昨天和霍阿姨见面的情形……
她应该好像没乱说什么话吧？
“啊！”
宁溪抱着枕头又滚了几下，把枕头当成霍准打了几下，嘴里还骂道：“臭霍准！”
“现在不是你的小宝贝了？”
顾筱在电话那边笑，“我看这就是你们的缘分。”
宁溪很想说这个缘分不要也罢，她更想慢慢来。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回头路可以走，只能向前看了，听顾筱那边说要接个电话，宁溪就让她先去忙。
至于买衣服的事，下午再说。
挂完电话。
宁溪继续躺在床上翻手机。
霍准从昨晚到今早给她发了几十条微信。
看他半夜都在发【宝宝对不起宁溪就知道这一晚不止她一个人没睡好。
心里还有些气。
但也没那么气了。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霍准不告诉她是为了她好。
先没回他的消息。
她还没想好说啥。
转到外面才发现江与薇也给她发消息了。
也是昨晚发的。
宁溪昨天没看到，她这一晚上过得心惊肉跳的，满脑子都是她居然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见了家长，然后又不得不想霍阿姨会怎么想她……哪还顾得上看消息？对江与薇，宁溪倒是没什么气，她知道她这么做肯定是受某人的嘱托。
回了一句【没事啦。】
还没发别的，突然一个语音电话弹了出来。
宁溪吓了一跳，差点手机都掉了，坐起来，按了接听键，“喂，与薇姐。”
宁溪跟人打招呼。
江与薇笑道：“还以为溪溪以后不打算搭理我了。”
“怎么会？”
宁溪解释，“我昨天没顾上看手机，今早才看到。”
江与薇轻轻笑了下，说了句“开玩笑的”，她的背景音有点吵，像是在机场，宁溪想到她今天要去云南的事，忙又问了一句：“你到机场了吗？”
“是啊，要再过半小时，我就得到云南那边才能给你回消息了。”
宁溪还记得昨天跟她说的话：“那我待会把几个客栈的微信都推给你。”
“这事不急。”
隔着电流，能听到那边在播报登机的消息，江与薇边走边跟宁溪说：“我打电话就是想和你说下小霍的事。”
宁溪刚想说“没事，她都知道”，那边江与薇就已经先开口了，“你不知道，虽然小霍从小就喊我姐，但私下跟我联系，这次还是头一回。”
“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挺惊讶的，更惊讶的是他拜托我的事。”
“他让我先不要跟孟姨说你的身份，我开始还挺生气，以为他跟圈子里那些男孩子一样，后来才知道他是怕你不自在，还说你准备这次沙画很认真，不想因为这些事分了你的心。”
虽然早就猜到了。
但真的从与薇姐的口中听说霍准的拜托，宁溪的心脏还是被轻轻抨击了一下，她抓着枕头边，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不少。
好一会她才低声说道：“……谢谢与薇姐，我知道了。”
江与薇笑笑：“没事。”
“对了——”她想到什么，又说了一句，“再跟你说个事。”
宁溪问：“什么？”
江与薇笑道：“我们圈子都知道小霍有个念念不忘的初恋。”
……
挂断电话。
宁溪拿着手机，还有些出神，耳边仿佛还在环绕江与薇的那一句——
“我们圈子都知道小霍有个念念不忘的初恋。”
掀开被子起来。
出去才发现霍准已经去上班了。
也正常。
都快十点了。
家里倒是都收拾过了。
昨晚扔给他的被褥也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
早饭也已经做好了，桌上还有霍准留给她的字条，依旧是苍劲有力的几个字，说得却是道歉的话——
“宝宝我错了。”
后面还画了一个表情。
哪里见过霍准这个样子？
宁溪握着纸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夏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脚边，正仰头看着她。
宁溪笑着弯腰摸了摸它的头。
然后拿出手机。
习惯性想给霍准打电话，电话按出去才想起霍准这会已经上班了，索性找到之前霍准给他的办公室电话拨了过去。
……
“叮铃铃”
电话响起，林青就在电话旁，顺手接起，“喂，找谁？”
“你好，我找霍准。”
“找霍哥？你等下，”林青往办公室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霍准的影子，忙提声，“霍哥，有人找。”霍准正站在窗口吃话梅糖。
心情烦，又不想抽烟，只能吃糖解压，听到有人找他，霍准也没什么心情，手插在裤兜走过来，从林青手里接过话筒，霍准没什么情绪地冲电话那头说道：“谁？”
好久没听到霍准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了。
宁溪还有些恍然。
过了一会，听电话那头霍准不大耐烦地又问了一句，“谁？”一副她再不说，他就准备挂电话的样子，她轻笑一声，终于开口了，“我。”
霍准一怔。
刚才的不耐烦立刻收敛，声音都变得温柔了不少，还有些不敢确定，“宝宝？”
这个称呼一出。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霍准却没搭理，继续跟电话那头的宁溪说话：“不生气了？”
他低磁的声音隔着电流响在宁溪的耳边，宁溪只觉得耳朵都变得滚烫了不少，脸颊泛热，她不想承认，索性轻哼一声，“谁跟你说我不生气了？我就是过来查个岗。”
口是心非。
霍准轻笑，从善如流问道：“那查得怎么样？”
“还行吧……”
宁溪拨弄着手里那张纸，咕哝一句。听到电话那边霍准又低笑一声，顿觉羞恼，“霍准同志，我可还生着气呢。”
霍准轻咳一声，忙收敛笑意，故作严肃问道：“那宝宝怎么样才能不生我的气？”
宁溪其实早就不生气了，自然想不出，但话都说出去了，又不能不说，便睁眼说瞎话：“晚上你做饭。”
“行。”
“你洗衣服。”
“好。”
“我昨天没睡好，你给我按摩。”
“没问题。”
……
无论宁溪说什么，霍准都一副“ok，可以，没问题”的样子，即便宁溪真的有气，这会也都消气了，何况她原本就没生气了。
心里软乎乎的。
宁溪看着手里那张纸，轻声喊他：“霍准。”
“嗯？”
霍准问：“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花言巧语的，宁溪心里腹诽着，但还是被他说得甜滋滋的，颧骨都忍不住上扬，她没再吩咐什么，而是握着手机跟他说：“我等你回家。”
霍准唇角上扬。
那双漆黑的眉眼也变得更加柔软了。
“好。”
他轻声应道。
等挂断电话，霍准才发现实验室的人都在看他，满脸八卦，秦宿还在那边说“喂，宝宝”，“那怎么才能不生我的气啊”，是在演示他刚才打电话的样子。
他挑眉，随手从兜里找出一颗糖往人身上砸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臊的，此刻他扬着眉梢，心情很好，一早上的低气压已然不见：“看我做什么，干活去。”
宁溪挂完电话。
心情肉眼可见也变得明媚了不少。
抱着夏天梳了下毛，又看了看阳台的花，都已经被霍准收拾过了，正想拍张照发微博，还不等她挑好角度就有一个陌生电话进来了。
宁溪接了起来，没大在意的喂了一声。
下一刻她却神情戒备，立刻站了起来，声音都变得磕巴了不少：“霍、霍阿姨？”
……
下午。
宁溪小区附近一家私人茶馆。
早上霍母一通电话打乱了她所有的步骤，宁溪直到现在都还有些忐忑不安，霍母跟她约的是三点，可宁溪两点半就已经到了，就怕迟到，给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眼见三点即将到来，宁溪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快得仿佛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不敢跟霍准说，只能在WX疯狂给顾筱刷屏。
【！！！！！】
【怎么办啊，马上就到三点了，我马上就要见到霍阿姨了，我感觉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呜呜呜，我可不可以直接跑。】
顾筱：【……】
安慰了半天的顾筱此刻已经心力俱疲，索性不安慰了，直接说反话【那你跑吧，跑了人霍准他妈肯定对你很不满意，转头就给霍准安排七、八十个相亲对象】
宁溪：【……那我还是不跑了。】
又忍不住想电视和经常有的桥段，她低着头握着手机啪嗒啪嗒打字【你说他妈妈会不会给我五百万直接让我离开霍准啊？】
顾筱：
【！！！我突然觉得你可以跑下，净赚五百万啊。】
【要不这样，宝，钱给我，你负责跑，我负责养你，这钱做什么不香啊。】
宁溪：
【！！！！】
她啪嗒啪嗒打字，还没发出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声。
宁溪订得是私人包厢。
来的时候楼上楼下都没人，突然传来的高跟鞋声让宁溪那颗心立时被捏得更紧了，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原本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好像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只有余音还在发出咚咚咚的重锤声。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放下了，人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听到外面侍应生说：“您好，就是这间。”
“谢谢。”熟悉又陌生的女声让宁溪的心脏立刻悬到了喉咙口。
真的是！！！
宁溪紧张不已，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走过去给人开门，又觉得这样不大好，只能呆呆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中式移门被人推开，看到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贵妇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心脏又重新跳动起来。
比任何时候都要鼓噪，宁溪甚至觉得自己都有耳鸣了，在持续不断的嗡鸣声中，宁溪看着来人打招呼：“霍阿姨。”
心跳得太快了。
宁溪根本不清楚自己发出的声音是响还是小。
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孟清自然感觉出了宁溪的紧张。
相比宁溪的忐忑，孟清则显得从容很多。“来多久了？”她语气温和，脸上也挂着笑，说着把身后的移门关上。
宁溪忙说：“不久，我也才到一会。”
孟清其实早在楼下就问过了。
没想到这孩子那么老实，心中觉得好笑，眼里的柔意也更为浓郁了一些。
包厢开着空调，挺热的，孟清把外面的大衣脱掉之后挂到一旁的衣架上，看宁溪还穿着大衣，脸却被空调的热风吹得都红了。
还未察觉。
孟清提醒：“不热？”
“啊？”
宁溪没反应过来，等视线落到她挂在衣架上的大衣，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挺热的……在继续穿着大衣顶着热意和脱掉大衣之间权衡了下，宁溪还是选择了后者。
本来就挺紧张了，再被热得出汗也太尴尬了。
有些局促地把自己的大衣挂到了旁边的衣架上，回来的时候发现孟清已经在她对面坐下了，她却不知道该站着还是坐着。
还是孟清说道：“坐呀。”
她才小声应好，坐了下来。
刚才宁溪来的时候就有侍应生上了茶水和糕点。
这家店的糕点一直做得很不错，宁溪以前就算不喝茶也会过来打包一份糕点回家吃，今天却连碰都没碰，就连自己杯子里的茶……
对了！
茶！
宁溪恍然大悟，忙问：“霍阿姨，您喜欢什么茶，我让人去准备。”
“没事，我喝你的就行。”宁溪点的是一壶茶，现在还在小炉里热着，孟清没让宁溪动手，自己倒了一小杯，喝了一口后问宁溪，“祁门红茶？”
宁溪点点头：“它家红茶不错，这个时节喝红茶也暖胃。”
声音还是小的。
孟清自己也喜欢茶，听完后忍不住笑道：“倒是少见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喝茶的。”
宁溪被她说得脸红，垂着眼帘小声答道：“我爸爸喜欢，我在家耳濡目染也就喜欢上了。”
孟清点了点头，问宁溪：“你爸妈还好吗？我记得你爸爸是老师，你妈妈是医生，都退休了吗？”
哎？
宁溪愣了下。
这是已经调查过她了吗？但宁溪琢磨“记得”两个字，又觉得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样。
孟清看着她疑惑的目光，笑着解释：“十年前，我去过你家。”
宁溪更惊讶了，甚至轻轻啊了一声，“您去过我家？”
孟清看她杏眸圆睁，黑亮的瞳孔写满了不敢置信，看着就跟小动物似的，倒是让人心头生软，忍不住就想逗哄人，“是啊，我不仅去过你家，我还跟你通过话呢，小姑娘，你都忘记了？”？？？
宁溪震惊。
还跟她通过话？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要不是宁溪还记着小时候的事，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失过忆，要不然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孟清看她是真的忘了，提醒道：“十年前，我母亲心绞痛晕倒，是你喊了你妈妈过去，后来我打电话过去就是你接的。”
看宁溪原本疑惑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孟清笑道：“想起来了？”
宁溪点点头。
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次多亏你了，医生说要是送晚些，她老人家就……”孟清其实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所以后来霍准生病，她说是让人养病，其实也是想让他去绍兴陪陪母亲，免得再发生那样的事。
宁溪却不敢担这声谢。
忙说：“林奶奶吉人有天象，就算没有我，也会没事的。”
孟清看着她又笑了笑。
那个时候总想着见她一面，好好跟她道声谢，却听她父母说她去乡下奶奶家了，要过阵子才回来，她在绍兴待了一周都没能见到她。
没想到如今见到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和身份。
即便是孟清这样向来不相信缘分的人，此刻也不由感慨缘分这件事还真是妙不可言。
一晚上的时间足以让她了解许多事，她知道她跟与薇是怎么认识的，也知道在与薇拜托她这件事之前，并不清楚她跟霍准在一起，甚至在昨晚晚会开始前，她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这些事但凡沾上一个“早知道”，其中味道就变了，偏偏就是因为这些巧合反而让人觉得缘分这事实在神奇。
孟清：“我其实也想过该不该给你打这通电话。”
来了来了！宁溪一听这话立刻正襟危坐，但凡此刻换作一个会说话的人都能立刻接上这句话，可宁溪本来就有些怵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她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连句话都答不出来。
“我怕冒昧找你，你不自在。”
“可我又怕不找你、什么都不说，你以为我不喜欢你。”
宁溪听到这句，愣了愣，这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抬头。
能看到她眼中的笑。
宁溪这才发觉，她跟霍准的眼睛真的很像，都是不笑的时候显得疏离冷淡，笑得时候又格外温柔可亲的类型。
孟清看着她说：“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过来找你了。”
宁溪觉得自己的大脑肯定是宕机了，她居然未能反应过来对方的话，又或许不敢相信，所以她傻乎乎地看着孟清问了一句：“霍阿姨。”
“嗯？”
孟清好心情地应了一声。
宁溪问：“您不是来给我钱让我离开霍准的吗？”
“什么？”
孟清愣了下。
等反应过来，哪还有平时的贵妇模样，她噗嗤一声笑出声，眼见宁溪像是恍然大悟，脸越来越红，一副羞得要找地方躲起来的模样，更是开怀不已。
……
这天。
宁溪跟孟清聊到很晚才结束对话。
如果不是霍准的电话，孟清还能拉着宁溪继续聊。
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开着静音，屏幕亮起的时候，孟清看到上面霍先生三个字，忍不住笑：“霍准的电话？”
宁溪脸红，轻轻嗯了一声。
没打算接，甚至还想把手机倒扣。
还是孟清说道：“快接吧，要不然那个小混蛋还以为你怎么了。”
宁溪也怕霍准担心，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刚接通，电话那边就响起了霍准的声音，“宝宝，你去哪了？”
包厢安静。
他这一句话自然也传到了孟清的耳中。
正端着茶杯喝茶的孟清听到这黏人的一句，漂亮的细眉轻轻一挑，她还真没想到自己那个一向油盐不进、气的人要死的小儿子谈了恋爱居然是这样的德性。
突然很想逗逗他。
孟清朝宁溪伸手，还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宁溪稍稍犹豫了下。
在自己的男朋友和未来婆婆之间权衡之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未来婆婆。
把手机递给孟清。
霍准自然不知道她们在一起，也就不知道手机的主人已经换了人。
他刚买完菜回到家。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宁溪的身影。
现在看她接通电话也不出声，不由以为她还在生气。
“宝宝，你还在生气呢？”
“不是说好不生气了吗？”
……
宁溪在一旁听他一句一个宝宝，羞得脸都要冒烟了，犹豫着要不要轻咳一声提醒他下，省得他再说出什么过火的话，就听她未来婆婆先开口了——
“叫谁宝宝呢？”
电话那端足足静默了几秒。
然后才重新响起霍准的声音，“你怎么在那？”
孟清轻啧：“没大没小。”
然后报了茶馆的名字，“快点滚过来。”
也不等霍准再说什么，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自霍准知事以后。
孟清还是第一次觉得那么爽，痛快。
就是未来儿媳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咳一声，稍稍收敛了一些，才又跟宁溪说道：“明天跟霍准来家里吃饭？”
话都聊到现在了，宁溪自然不好拒绝，不过聊了一下午，她对霍家人的害怕和紧张，好似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她点点头，笑着应好。
霍准刚到茶馆就看到宁溪和他家孟女士结伴下来。
看两人这个样子就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心里的担忧散去。
神情也一敛。
要不是呼吸还有些重，全然看不出他是一路跑来的。
孟清先看到他。
面对宁溪时的笑脸全然不见，看他平复着呼吸，就双手抱胸，上下扫了人一眼，冷嘲热讽道：“还挺快，跑着过来的吧？”
她对霍准的气可还没消呢。
家里几口人，她居然是最晚知道宁溪的身份。
霍准也知道这件事自己理亏。
任孟女士嘲着，过了一会才问：“您怎么回去？”
孟清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高贵模样：“怎么，二少爷想给我当司机？”
宁溪不忍，小声喊人：“霍阿姨……”
“您别怪他，是我之前心里害怕，不肯让他和你们说的。”
孟清那一腔不满在听到宁溪这软乎乎的嗓音后顿时湮灭殆尽，她无奈转头，看她睁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她，便是再大的火气也消了。
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就帮他吧。”
舍不得用力。
三个人。
倒像是角色互换。
仿佛宁溪才是孟清的女儿，而霍准则是那个不受丈母娘待见的女婿。
“行了。”
孟清也没再对霍准撒气，冲人发话，“明天带小溪来家里吃饭。”
霍准看了一眼宁溪，见她点头方才嗯声。
宁溪顺势又说：“霍阿姨，让霍准送您回去吧。”
孟清：“用不着他。”看宁溪又要替他说话，一副怕她生气的样子，才又笑道：“你有你的霍先生，我也有，喏。”
她扬着下巴往外看。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霍霆一身黑色西装，正撑着一把伞朝他们走来。
孟清直接朝人走去。
由着霍霆从她手上接过包，她挽着霍霆的胳膊跟宁溪说：“明天早点到。”
宁溪忙应好。
又朝第一次见面的霍霆打了招呼：“霍叔叔。”
还是紧张的。
毕竟霍霆看起来实在严肃。
只不过很快她就不这么觉得了——
孟清像是不满霍霆这般模样，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胳膊，“笑下。”
霍霆面露无奈。
但还是朝宁溪露了个笑。
孟清这才满意，也没再继续耽搁，她跟宁溪挥了挥手就跟着霍霆走了。
宁溪还在目送他们。
腰被人揽住，她抬头，看到霍准，情不自禁地弯了眉眼。
“我们也回家吧。”
霍准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第5第2章 第 52 章
第二天。
宁溪一大早就醒了,也没睡几个小时，可宁溪的精气神却很足，完全没有昨天的颓靡,她自己醒来还不算,也不管今天是周六,她家大少爷要睡懒觉，醒来就开始伸手推搡身边的霍准。
还趴到他身边凑在他的耳朵边喊他：“霍准霍准，起床了。”
霍准自然是不肯起来的。
眼睛都没睁,顺手把宁溪捞到怀里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要搁以前。
霍准要睡就睡。
睡到中午再起也没事。
他这工作本来就耗精力，好不容易休假能睡个懒觉，宁溪肯定是不会吵他的。可今天情况特殊，她答应霍阿姨要去霍家吃晚饭,第一次登门，无论如何都不好两手空空过去，昨晚她就跟霍准商量好今天要去商场买东西。
于是被霍准抱着的宁溪不仅没有安静,反而更加闹腾了，她在霍准的怀里扭啊扭啊扭,跟条毛毛虫似的,还伸手去揪霍准的耳朵：“快起来,你昨天答应过我的。”
看霍准还是没反应。
宁溪索性使出了杀手锏——
“你再不起来,今天就继续睡沙发。”
杀手锏果然有用。
刚才还装死的霍准终于舍得睁开眼了。
大少爷刚起来还有些起床气,气压很低，眸光也很暗……宁溪被他这样看着莫名有点犯怂，脖子也有些凉飕飕的，她缩了缩脖子，往后躲了一些，看着人小声说道：“你自己答应我的。”
“胆子大了,还敢威胁我了？”霍准一边说一边去挠宁溪的痒，“还敢不敢，嗯，敢不敢再让我睡沙发了？”
宁溪浑身上下都是敏感点，她被人压着一边忍不住笑，一边求饶，嘴里直呼不敢了。等霍准收起手，她伸手挂在他的脖子上，脸贴着他的脖子撒着娇，“你反正都醒了，就别睡了。”
霍准看得她目露无奈。
把人捞到怀里往床头靠，拿起旁边的手机一看，七点都还没到，他把时间递给宁溪看，语气无奈提醒她：“大小姐，我们约得好像是晚饭。”
宁溪也没想到才七点，这个点商场都还没开门。
有些不好意思。
但一想要是再让霍准睡下去，肯定来不及去买东西，而且霍准家距离她这还挺远的，今天又是周末，谁知道路上堵不堵……眼见某人捏着眉心关掉手机，又准备睡觉了，她立刻一把拉住他：“不许睡。”
看霍准睇过来的目光，宁溪挽着他的胳膊，凑过去亲他的脸，“还要吃早饭挑衣服，我还得洗头化妆，买完东西还要回来接夏天。”
“我们早点起来，有时间准备嘛。”
“好不好嘛，哥哥哥哥哥哥~”平时喊一声哥哥都费劲，这会倒是知道怎么哄人，哥哥哥哥喊个不停。
这是打定主意不让他继续睡了。
霍准看着她，不大高兴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臀，没好气道：“平时对我怎么没这么热切。”
大少爷又吃醋了。
这次是吃家人的醋。
宁溪向来知道怎么哄他。
抱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亲他，“那下次你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好不好呀？”
霍准抚着她的腰一顿，抬眸：“真的？”
宁溪现在满脑子都是今天见家长的事，只要霍准好好配合她，她就算明天给他当丫鬟使唤也行。
她点点头，毫不迟疑地应道：“真的！”
霍准看着她拿出手机，打开两人的微信，对宁溪说：“你按住语音条说以后霍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宁溪愣了下，没反应过来这个操作：“还要语音？”
霍准颌首，说得理所当然：“当然，总得有个保证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宁溪总觉得怪怪的，她存了个心眼，先问：“你不会让我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吧？”
霍准睇她：“我是这种人吗？”
宁溪想了想，摇了摇头。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那总得有个期限吧。”
霍准沉吟了下：“就这周末，这两天，我陪你见家长，其余的，你听我的。”见宁溪还有所迟疑的样子，大少爷一边摸着女朋友的细腰，一边慢悠悠说道，“你要是不答应就算了，正好我还困着。”
他一副要继续睡觉的样子，让宁溪最后一点迟疑都消失了。
“我答应你！”生怕他要继续睡觉，宁溪忙拿过霍准的手机，按着语音条说话，倒是还挺有心眼的补充了一句，“这周末。”
说完她稍稍松了口气，把手机还给霍准：“这样行了吧。”
她心里还挺满意自己这点小心思。
反正就两天。
除去今天也就一天的时间，就算霍准要使唤她也就区区20多个小时，而且她也想看看霍准打算让她做什么。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更加没注意到某人接过手机后黑睫下一闪而过的精光。
……
有了宁溪的这番承诺，霍准也就没再赖床。
只是抱着宁溪在床上又缓了一会困劲就被人拉着起床了。
起来后。
霍准负责收拾家里外加浇花喂猫做早餐。
宁溪则趁着这个时间去洗了个头又冲了个澡，用干发帽包着头，宁溪穿着浴袍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要往卧室跑。
被霍准喊住：“先吃饭。”
宁溪哪里顾得上。
头也不回说：“我不饿。”
话音刚落就听某人在身后说道：“这个点好像再睡一觉也还来得及。”
明目张胆的“威胁”，可宁溪偏偏拿他没办法，一脚都已经迈进卧室了，宁溪愣是把迈出去的那只脚又给收了回来，她扶着干发帽回到餐桌前，朝某个正双手抱胸看着她的人讨好笑道：“好像又饿了呢。”
霍准看她这样子，没忍住失笑一声，又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给她盛馄饨。
“吃吧。”
馄饨是庄阿姨前几天做的。
皮薄肉多。
霍准又给宁溪加了两勺醋用来开胃。
宁溪开始的确不怎么饿，吃了两口倒是真的开了胃，最后足足吃了一碗馄饨、两只小笼包才满足地放下碗筷。
“大少爷，我现在可以去化妆了吗？”她睁着那双黑而清亮的大眼睛问霍准，等着她家大少爷批准。
霍准颌首，总算批准了：“去吧。”
看着宁溪立刻起身往卧室跑，霍准在她身后提醒道：“刚吃完，别跑。”
卧室里面传来宁溪的声音，“知道了。”
脚步声倒是一点都没有减弱。
霍准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始动手收拾碗筷。
等收拾完碗筷。
他把夏天捞到阳台梳毛。
夏天虽然是短毛，但秋季本来就容易掉毛，一天不梳，家里的毛就到处乱飞，霍准今天早上起来就感觉嘴唇上沾着猫毛。
“以后不许进我们的卧室，更不许睡我们的床，听到没？”
夏天现在有人撑腰，才不搭理他。
扭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由着霍准给它梳毛了。
霍准看它这个嚣张样就不由想起前天晚上被它嘲笑的样子，他手里动作没停，嘴上却开始威胁：“再让我在床上看到你的毛，就把你扔给孟女士去养。”
“喵！”
夏天气愤地伸出小爪爪，想挠霍准的脸。
霍准却单方面表示它同意了，他点点头，心情不错：“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霍准单方面定下契约回屋的时候，宁溪还在化妆，霍准看她化妆桌前堆着一堆化妆品，上妆的模样虔诚又小心，他没忍住倚着门轻啧一声。
宁溪听到后回过头，她正好还在纠结，看到霍准忙问：“你帮我看看，我用这个大地色眼影还是粉色系？”
某个还在吃醋的大少爷不怎么高兴地开口说：“平时跟我见面也没见你这么认真。”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走了过去，他自小被孟女士荼毒，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直男，看了一眼后先问宁溪：“穿什么？”
宁溪指着已经放在床上的那套衣服：“那个。”
霍准回头看了眼。
——是件米白色的狐狸毛羊绒大衣。
他指着那个粉色系的眼影。
“这个吧。”
宁溪对他一向信任，在这些事情上也如此，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接纳了霍准的建议。
霍准看她开始化妆。
摸了摸她的头发，干发帽下的头发还处于半干的样子，霍准转身出去。
宁溪从镜子里看到他离开也没在
意。
只以为霍准待着无聊。
直到看到他拿着吹风机进来，站在她身后，一副准备给她吹头发的模样才晃过神，她正在画腮红，刷子停在半空，呆呆看着镜子里的霍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忙道：“不用，我待会自己吹。”
霍准看她一眼：“化你的。”
他垂眸，说完解开宁溪的干发帽，用手指先替她理顺头发。
还拿了精油，一点点替她在发尾抹匀。
动作小心仔细。
宁溪就这样看着镜子里的霍准，看着他认认真真替她分捋着头发。
心里软乎乎的，就像是陷进了一堆棉花糖里。
又甜又软。
“霍准。”
宁溪喊他。
“嗯？”
霍准看向镜子里的她。宁溪朝他招手。
“怎么了？”霍准说着俯身。
脸颊忽然被人亲了一口，霍准目光微诧地看向宁溪，看她弯着眼睛冲他说：“谢谢。”
霍准的心忽然也变得很柔软。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电吹风的鼓噪声在屋中响起。
两人一个垂眸吹头发，一个则继续拿着刷子化未完成的妆，窗外阳光则恰恰好。
……
两人到颐和悦府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四点的样子。
路上还是堵，今天是周末，天气又好，不少人都外出游玩了，两人在路上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宁溪不得不庆幸今天起得早，又提早出发，要不然堵车再碰上晚高峰还真有可能迟到。
看着车子从两人高大的铁艺大门驶入。
北京有名的顶级别墅区，住得都是富豪名流，宁溪虽然没来过，但也早有耳闻，从车窗往外看风景，宁溪觉得那些私人林苑也不过如此了。
小区内开车不能太快。
霍准索性一边开车一边跟宁溪介绍：“这是六栋，我大伯家，他们平时都住在外面，就过年过节才回来。”
宁溪看了一眼外面，见上面标着6，默默在心里记了下来。
霍准继续往前看，过了一会又说：“这是霍严的，不过他平时都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有空回来就住家里，这里就一直空着。”
宁溪看了一眼那个标志为8的独栋别墅。
虽然说空着，但隔着栅栏往里看，草坪还是被人打理得很好，估计是有专人负责。
宁溪又点了点头。
“这栋——”
霍准开到9号那边，停下车。
宁溪也正好看着外面，见9号的装饰草坪什么的都跟8号那边差不多，看着也是没人住的样子，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回过头，正好跟霍准四目相对。
还不等宁溪问什么，霍准就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是我们的。”
我们……
宁溪的心脏霎时被这句话砰然一击，她看着霍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也是极小的，听不大真切。
“……我还没说嫁给你呢。”
说着还特地转开了目光，脸很热，心跳得也很快。
霍准却听到了。
他看着宁溪挑眉：“不嫁给我你想嫁给谁？”
宁溪脸红，还未说话，后座的夏天就十分不满地喵了一声。
差点忘记夏天还在。
宁溪回头看了一眼。
猫少爷在猫包里面待得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像是在跟他们叫嚣快点开车，好让它早点解脱。
宁溪笑着解开猫包拉链，把它捞到怀里，握着它的爪子冲霍准说：“我可以嫁给我们小夏天呀，你说是不是呀？”
夏天哪里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到宁溪喊他便下意识喵了一声。
把宁溪乐得开怀。
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霍准看着他们一人一猫笑了笑，也没再说话，继续驱车往里开。
车子最后停在一栋。
高大的铁艺大门早就被人提前打开了，作为颐和悦府占地最大、地理位置最佳的地方，这里不仅自带草坪，背后还有山靠湖，甚至还有自己的高尔夫球场……这一系列的装置对宁溪而言，那就是一望无际，几乎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虽然早就知道霍家财大气粗。
别说在北京，就算放眼全国也榜上有名。
但看着眼前这栋已经不能只用豪华来形容的别墅，宁溪突然有种那些电视剧里的豪门弱爆了的感觉。
比起那些别墅，她眼前的这栋别墅几乎可以用城堡来形容，只不过看着没城堡那么古老就是了。
呆呆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就连车子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没注意到。
还是被霍准提醒，宁溪涣散的目光才重新聚拢，也终于看到别墅门前站着的几个人。
霍阿姨、霍叔叔。
还有曾在财经杂志看到过的霍家现在对外话事人、霍准的哥哥——霍严。
没想到他们会直接等在外面，宁溪顿时变得紧张起来，顾不上霍准来给她开门，她抱着夏天推开车门就从副驾驶走了出去。
“霍叔叔、霍阿姨、霍大哥。”
一个接着一个招呼打过去，昨天的局促紧张好像又重新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夏天，一时不知道该放还是该继续抱着。
霍准知道她紧张。
从她怀里接过夏天往地上随便一放，然后站在宁溪身边跟霍霆他们打招呼。
“爸、妈、哥。”
夏天显然对这边很熟，完全不见一丝陌生感，刚在地上站稳就开始四处溜达起来了。
霍家其余人显然也早就习惯了。
没人管它，由它自己玩闹。
孟清走过来挽宁溪的胳膊，直接挤掉了亲儿子的位置，亲亲热热的跟宁溪说话：“怎么才来？差点就要给你们打电话了。”
宁溪还有些紧张，闻言小声回道：“今天路上车多，有些堵。”
知道小姑娘第一次来，还拘束着，孟清也没再说别的，挽着人的胳膊进去，边走边问：“我听霍准说你喜欢吃火锅，我们今天晚上吃火锅好不好？上次他推荐的那个什么猪肚鸡火锅，我还一直没尝试过呢。”
“正好今天你也在，我们一家人一起尝尝。”
宁溪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乖乖点头应好，心里却因为那个“一家人”悄悄一动。
孟清看她这样，心里简直软得一塌糊涂。她一直就想要个女儿，生完霍严有霍准的时候，就盼着这胎是个女儿，没想到又是个男孩，后来还想要三胎，但她生完霍准身体就不大好了，霍霆怕她出事不肯她再生，还结了扎，她就是想生也没法子了。
现在看到宁溪。
皮肤白皙、性子乖巧，温温柔柔的模样简直跟她想象中的女儿一模一样。
她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两人边在前面走边说着话。
霍霆跟在后面，而霍准和霍严兄弟则跟在最后，霍准手里还提着东西。
霍严看到后，问他：“宁溪买的？”
霍准嗯一声，听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霍严最了解他弟弟的脾性，一听他闷着嗓音，就笑道：“吃醋了？”
霍准瞥他。微抿的薄唇顿时抿得更加厉害了。
他没说话。
但显然是不高兴的。
起得早也就算了，后来去商场见宁溪东跑西跑，还问了他一堆家里人的喜好，一件件仔细挑选，他都没这个待遇，能高兴的起来才有鬼了。
但他不高兴。
霍家其余三人倒是都挺高兴的。
尤其是孟清。
平时办个生日宴会，收的礼物一个屋子都塞不下，也没见她怎么高兴过，现在听宁溪说给她买了东西却激动不已，还一脸好奇地问她：“买了什么？”
看着宁溪的目光饱含期待，就像从来没收到过礼物一样。
宁溪被她这样看着，不由有些担心自己买的会不会不合她的心意，但买都买了，她还是从霍准那边把属于孟清的那份礼物拿了出来递给她。
孟清从她手里接过后，打开一看，惊讶：“披肩？”
宁溪点点头，声音还是轻的，怕她不喜欢也很忐忑，“是家小众的设计师牌子，她家东西一个款式就一件，我看这个披肩上有牡丹花就买了。”
牌子不算高奢，但胜在小众有味道。
宁溪是想着那些高奢，霍阿姨肯定见惯了，保不准还都有了，与其买一样的浪费，还不如买一条设计师款，而且她看霍阿姨挺喜欢牡丹的，上次穿的裙子都有牡丹花纹。
孟清的确很喜欢。
她从小就爱牡丹，家里花房养得最多的也是牡丹花，何况宁溪的品味很好，这条披肩一看就十分合她的气质，没忍住，她当场就拿起披肩披在身上，抬着下巴问他们：“好不好？”
霍霆就坐在她身边，听到这话当然应好。
霍严也笑着说了句“好看”。
霍准则撇了撇嘴，并不是很想回答的样子。
孟清这会也顾不上理他，自顾自欣赏起宁溪给她买的披肩，甚至还拿出手机拍了几张自拍，拍完还挺不满意，喊霍严：“阿严，过来给我拍照。”
霍严应着声走了过去。
宁溪见孟清喜欢，稍稍松了口气。
又把目光移到霍霆那边。
不像昨天见面时穿着正装。
今天的霍叔叔穿着家居服，看着整个人都松散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宁溪看着他的时候，心里还是紧张的。
霍准就在她身边。
感觉到了，握住她的手。
宁溪回头看他一眼，跟霍准对视，她心里那股紧张稍稍放松了一些，轻轻回握他的手，然后鼓起勇气把给霍霆买的那份礼物取了出来。
“霍叔叔。”宁溪拿着礼物，心里打着鼓，跟霍霆说话的时候简直比初中那会面对教导主任还要紧张。
尤其霍叔叔还把那双锋锐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顿时让她更怂了。
但想到这些都是霍准的家人。
她要跟霍准在一起，以后总得跟他们相处。
就算是为了霍准，她也不能太丢份，所以即便心里再紧张，宁溪也还是揣着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跟他说道：“这是给您的礼物，希望您喜欢。”
她把礼物递给霍霆。
霍霆道谢接过，看到里面的东西目露惊讶。
“我看看——”
孟清刚拍完照，凑过来一看，也很惊讶，“砚台？”看那白色莲花样式的砚台顶端刻了一个小小的余字，认出是最近正流行的余家砚。
“这个不好买吧？”她问宁溪。
宁溪自然不会说不好买，她摇摇头，答了句：“还好。”
才说完就被霍准直接拆了台：“好买什么，为了买这个砚台，不知道跑了多少个地方，知道您喜欢这款白鹭清莲，她问了好几家店员才在老君堂那边找到这一块。”
宁溪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别说了。
霍准看她一眼，依旧有些不大高兴，靠在沙发上轻哼一声，“早知道就随便说一块好买的，省得她费那么长的时间。”
这次就连孟清也没说话怼霍准。
而是看着宁溪目露无奈，“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实诚？”
宁溪被说得有些难为情：“我想叔叔别的应该都有了，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听霍准说您最近想收集这块砚台就去看了看。”
虽然这个看了看就花了她几个小时的时间。
可以说这三件礼物中，霍霆的这块砚台是最便宜的，但也是最废时间的。
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再贵的东西也抵不过一份赤忱的心意。霍霆看着宁溪，目光逐渐温和下去，声音也变得和煦了不少：“谢谢，我很喜欢。”
宁溪摇摇头。
依旧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最后是给霍严的礼物。
眼睁睁看着霍准死死盯着他的礼物，嘴角都在往下压了，霍严低低闷笑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宁溪递给他的礼物。
——一支限量的的钢笔。
正是他平时最喜欢的那家牌子。
能看出宁溪买这些礼物费了不少心思，不过让霍严更高兴的是她是为了谁费这些心思。
“谢谢小溪，正好之前的用旧了。”
他笑着收下，跟宁溪道谢。
宁溪摇头说不用谢。
总算把礼物都送完了，她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
陈姨过来喊他们吃饭。
孟清笑着说：“走，吃火锅去。”她还一直披着宁溪买给她的披肩，要去吃火锅的时候才舍得放下，怕沾上味道，正正方方叠好又重新
放进礼盒里才满意。
也没自己直接走，而是朝宁溪伸手。
等宁溪把手放到她的手上，她笑着牵着宁溪的手往餐厅那边走。
霍霆父子三人则继续跟在她们后面。
兄弟俩走在最后。
霍严压低声音问霍准：“高兴了？”
霍准瞥他。
似乎在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
霍严笑他：“看她这么认真用心对待你的家人，不高兴？”
霍准听到这话，无声地看向走在前面的宁溪，她正跟孟女士说着话，两人的侧脸上都带着笑。
一个明艳。
一个温婉。
“还行吧。”霍少爷语气淡淡，嘴角却明显已经有些压不住在往上翘了。
夜色逐渐漆黑。
落地窗外早已是一片泼墨，遥远处亮着点点星河。
可别墅内部却点着明亮的白炽灯，宁溪与霍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着火锅，她的左边是霍准，右边则是孟清……面前的碗早被堆成了小山高。
火锅的热气喷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宁溪透过那些氤氲的热气，往身边的几人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就连看着有些严肃的霍叔叔此刻眉眼也都是柔和的。
她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
那个时候她刚知道霍准的家庭。
吓得终日惶惶，每天都被噩梦惊醒。
想过无数个可能，其中不乏有霍准的家人棒打鸳鸯的戏码，最后她自己先承受不住和霍准提了分手。
可十年过去。
她终于见到了霍准的家人，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说话，跟她以往的想象截然不同。
他们是那么的温和，那么的包容。
这让她既感动也愧疚。
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宁溪眨了眨浓密的眼睫，往左边看，霍准轻声问她：“怎么了？”
宁溪看着他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
手却轻轻回握住他的。
她想。
有些话没必要说。
昨日之日不可追，她没办法回到过去改变一切，可未来还很长，她会努力加倍对他好，对他们好。
霍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垂下眼眸给她夹菜：“吃菜吧。”
身边孟清听到这话也不甘示弱给宁溪夹了一片新鲜的笋片：“小溪吃这个。”
宁溪看着小山堆似的小碗，轻轻弯了眉眼，浓睫下的眼睛却有了一些湿润。
她没拒绝，也用公筷给他们夹了菜。
没有忽略霍叔叔跟霍大哥。
……
火锅还在沸腾。
而今夜以及以后注定欢喜胜意。
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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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火锅已经很晚了。
婉拒了霍阿姨的留宿提议, 宁溪还是跟霍准回了家。
她刚才在饭桌上喝了几杯白葡萄酒，现在靠在副驾驶，小脸微醺, 黑亮的眼睛却始终看着主驾驶的霍准，一眨不眨。
“喝醉了？”一个红灯, 霍准停下扭头看宁溪, 手伸过去摸她的脸, 一片滚烫, 他皱眉，“不会喝酒怎么不说？”
宁溪摇摇头：“没醉。”
霍准不信：“没醉怎么一直看着我？”
宁溪就这么靠在真皮座椅看着他, 听到这话吃吃的笑：“你好看呀。”说着还伸手摸了下霍准的脸, 点评，“我们大少爷最好看了。”
霍准：“……”
难得被噎住。
霍准无声看了宁溪好一会,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好好坐着, 别瞎看。”见她还是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 他提醒, “开车呢。”
“哦！”
开车最重要。
宁溪不敢瞎看，立刻收回目光，端端正正坐好。
余光瞥见霍准还在看她, 她还伸手把他的头扭了回去，用霍准刚才的话说他：“开车呢, 好好开车。”
霍准失笑。
这模样还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醒着。
绿灯了。
他没再说话, 重新驱车往家的方向赶, 这个点路上车流量少, 也就不用总是停停走走, 过了一会，听到身边传来微弱的均匀的呼吸声。
霍准偏头看了一眼, 才发现宁溪已经睡着了。
他把车内的音响开小了一些，等红灯的时候又把后座的毯子拿了过来盖在宁溪的身上。
到家快十点了。
虽然没堵车，但也开了快一个小时。
这次没等霍准喊她，刚进小区，宁溪就像是感知到什么，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醒来了，看了一眼外面熟悉的环境，宁溪哑着嗓音问霍准：“到了？”
霍准嗯一声，回她：“快了。”
的确很快。
拐了个弯，就到宁溪那栋楼了。
只不过门前的车位都已经被停满了，霍准让宁溪先下：“你先上去，我去找车位。”
周末人多。
小区上面能停靠的车位也就这些，来得晚就抢不到了。
宁溪不肯自己走，看着霍准说：“我陪你。”
霍准看了她一会，见她黑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也没坚持让她先走，两人继续开着车找车位，最后把小区都逛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车位，只好开车往外找。
霍准负责开车找车位。
宁溪则低头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离得近。
霍准余光瞥见，发现宁溪在看他们业主群。
他没多看，继续找停车位，正好前面有一个位置空着，他开了过去，刚停好就听她那边发出啪嗒啪嗒的打字声。
“怎么了？”
他以为有事。
宁溪头也不抬敲着字：“我在问小区有没有卖车位的，上次看到有业主发了消息，我找了一会没找到。”
她自己没车也没驾照。
所以对这些车位什么的一直也就没怎么了解过。
但现在跟霍准在一起了。
她可不想以后每次回家两人找车位都得找半天，也不想霍准这么辛苦，还不如直接买个车位省事。
正好之前一笔稿费到账了。
她也有闲钱可以买车位了。
都是夜猫子。
宁溪刚在业主群发完没多久就有人回她消息了。
看着上面的消息，宁溪很高兴：“正好有一个，明天我们去看看？”
她说着抬起头。
才发现霍准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看霍准目不转睛看着她，宁溪轻轻一笑，她关掉手机解开安全带凑过去，手够到霍准的脖子上，笑着问她：“哥哥是不是很感动？”
霍准手扶着她的腰低眸看着她。
没隐瞒，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喑哑了。
宁溪笑着亲了他一口：“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很好很好。”
她曾经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让两人白白耽误了那么多年，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她只想对他好。
霍准看着她，眸光微动。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俯身，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住了她。
两人在车里接了一个温柔而缠绵的吻。
……
下车的时候才知道晚上有多冷，宁溪裹着大衣，戴着白色羊绒贝雷帽，冻得直哆嗦。“怎么那么冷啊。”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了。
为了搭今天的大衣，宁溪里面穿得是短裙和长靴，还带着一点跟。
不好走路。
更加不好跑。
霍准走过来看了一眼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宁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霍准的怀里了，大庭广众被公主抱，虽然现在外面并没有什么人，但宁溪的脸还是唰得一下就红了。
“不用，我自己走。”
霍准没说话，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她的鞋跟。
宁溪被他看得鞋跟忍不住往下压，想藏起来，嘴上还坚持说道：“没事，我能走的。”
她挣扎着想下来。
霍准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直接抱着她朝小区那边走。
门前的保安认识宁溪，看到他们这样过来还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一边给他们开门禁，一边跟他们说话：“这么晚啊。”
宁溪直接不好意思埋在霍准的怀里装死。
还是霍准点头回了保安大叔的话：“去吃饭了。”
到小区楼下，宁溪就不肯让霍准再抱了，谁知道会不会再碰见一些认识的邻居。
那可太让人难为情了。
霍准也没坚持。
没带夏天回来。
宁溪开门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倒是不担心它在霍家会不会过得不好，霍阿姨和霍叔叔明显都很喜欢它，霍大哥也是，穿着黑色的羊绒衫，明知道会沾一身毛，还抱着夏天不放手，而且相比她这边，夏天应该更熟悉霍家吧。
“也不知道它住惯了大别墅，以后还肯不肯回来。”
知道她是在说夏天，霍准安慰她：“放心吧，我让人周一给你送过来。”
宁溪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了句：“如果它不肯回来就算了，我看叔叔阿姨都挺喜欢它的。”
霍准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它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宁溪被他一句话哄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又抱着霍准亲了一口。
两人还在玄关。
刚换完拖鞋。
没了鞋跟，宁溪得踮着脚才能亲霍准，不过霍准向来体恤她，每次都会扶住她的腰或者低头，今天也是如此，只不过亲着亲着，宁溪忽然发现自己又被霍准抱了起来。
这次不是公主抱，而是直接抱小孩的姿势。
霍准抱着她的腿。
“唔？”
宁溪疑惑地眨了下眼，不明白怎么了。
霍准安抚地亲了下她的嘴唇，然后继续抱着她往卧室那边走。
今天夏天不在，霍准连门都没关。
宁溪看他这个动静，自然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也有阵子没do了，她心里虽然不好意思，但也挺期待……
直到她看到霍准抱着他进了衣橱间，宁溪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就被霍准放在了地上，然后看着他从橱柜里拿了一条裙子出来。！！！
这是什么衣服？
他什么时候买的！
宁溪不敢置信，眼睛都瞪大了。
霍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前不久网上买的。”还特地补充了一句，“别担心，洗过了。”
谁管它洗没洗过啊？
宁溪面红耳臊，当场就想往外面跑。被霍准一把拉住，身子靠在后面的衣柜上，某人一边拿着手里的衣服，一边轻轻摩挲着她抬高的手腕，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眸跟宁溪说道：“宁小姐是不是忘了什么？”
距离那么近，宁溪一眼就能看到那件衣服。脸更红了，她一边目光躲闪，不敢多看，一边跟霍准说话：“什、什么？”
霍准没说话。
而是直接拿出手机，把早上那条语音放了出来。
听到自己的声音，宁溪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终于知道这是某人早就给她下好的局，她还单纯地以为大少爷只是想使唤她，没想到这人——
忍不住轻轻踹了他一脚。
想到霍阿姨对他的称呼，宁溪看着他气鼓鼓道：“霍阿姨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小混蛋。”
话是这么说。
宁溪最终还是从霍准的手里把那条让人脸红耳赤的裙子抽了出来。
自己选的路，哭着也得走完。
怪只怪她太单纯。?
……
第二天。
周日。
宁溪一觉醒来，已经快下午一点了，直接错过了早饭和午饭，要不是太饿，宁溪估计自己还能继续睡，腰酸背痛，起来的时候，她又重新倒了回去，一边揉着酸涩的腰起来，一边没忍住低声骂霍准：“……混蛋。”
刚骂完。
某个混蛋就开了门。
看到宁溪醒了，他还挺惊讶：“醒了？”
服务态度也挺好，边朝宁溪那边走边问宁溪：“饿不饿，我炖了笋干鸡汤，给你盛一碗？还是想喝鸡汤面，我给你做。”
周末庄阿姨要带孩子。
霍准也想跟宁溪单独相处。
因此每次周末两人都是自己做饭或者出去吃。
他今天吃饱喝足一早就醒了，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菜，早早炖上了鸡汤，把衣服和四件套都给洗了，花也都浇了，甚至还把之前一直没看完的那本书给看完了。
进来是想看看宁溪醒没醒。
要是没醒就让她继续睡，醒了的话就喂她先吃点东西。
走近看宁溪手按在腰上，还鼓着两颊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
霍准闷笑：“还疼？”
“你说呢？”
宁溪咬着牙，听到这话更气了。
要不是腿还疼，她真想跟昨天似的踹他几脚，心里更加觉得霍阿姨那个称呼实在是太对了，霍准就是个小混蛋。
小混蛋笑着坐在床边：“我给你揉揉。”
有免费苦力，不要白不要。
宁溪没拒绝，收回自己的手，任霍准给她轻轻揉捏。
霍准的手法和力道都不错，宁溪被他按了一会，总算没那么不舒服了，原本紧蹙的眉心慢慢舒展开，她舒坦地趴在床上，跟在SPA店一样指导人：“这，对，这重点，再重点。”
“这样？”
霍准按着她的指导加重力道。
看宁溪满意应声，他唇角上翘，也不嫌累继续给人按着。
按了一会。
霍准问宁溪：“不生气了吧？”
宁溪那点气原本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她可不想那么快就承认，昨晚那么辛苦，好不容易能使唤霍准一顿，当然得让他还回来，而且她可没忘记今天也还在承诺时间里，谁知道霍准待会会对她做什么，她当然是能躲一会是一会了，宁溪趴在床上哼哼唧唧：“还行吧，你再多按会，我可能就不生气了。”
霍准低笑一声：“行，等您满意了，我再停。”
倒是真的尽职尽责，宁溪没喊停，他就真的没停，兢兢业业。
最后还是宁溪有些心疼他了，回过头想让他歇会，却先看到霍准那张粉润的嘴唇。
霎时。
昨天的记忆又涌上脑海。
想到某人昨天薄唇莹润的模样，宁溪的脸立刻又变得滚烫起来。
眼见霍准要抬头，宁溪连忙收回目光。
“怎么了？”
霍准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还以为她还不舒服呢。
宁溪当然不会说想到了昨晚的事，她正想哼哼唧唧说句没什么，就看到床头的手机亮了，伸手想去够手机，霍准看到后替她拿了过来，看到屏幕显示的名字，他低头跟宁溪说：“阿姨的电话。”
哎？
听到这个称呼，宁溪还有片刻的茫然。
等到霍准把手机递过来，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她立刻惊得坐了起来。
“慢点。”
霍准怕她起来得太快，扭到腰，扶了一把。等宁溪接通电话便没再开口，尽职尽责做一个哑巴按摩工。
“喂，妈妈。”
宁溪接通电话后跟电话那端的唐丽女士打招呼。
唐女士听出她声音不对，问她：“宝宝声音怎么哑了？感冒了？”
宁溪一听这话，立刻把目光对向身后替她按摩的霍准。
能怎么哑？
还不是这个混蛋闹的。
轻轻踹了他一脚才回她妈的话：“没，估计昨天睡得太晚了。”
宁母早就习惯女儿的作息，也没多想，只是难免要多唠叨几句，多是“女孩子要早点休息，别熬夜”、“现在熬的夜，以后都得还回来”……絮絮叨叨一大堆，宁溪有苦叫不出，只能把火气都对准了某个哑巴工。
要么轻轻踹他一脚，要么伸手拧他一下。
不过也舍不得用力。
霍准则一切包包揽，没出声。
由她闹腾。
等宁母唠叨完。
宁溪向她保证以后一定会早睡早起，她才满意。
今天打电话过来是问国庆回家的事。
宁溪也是听宁母提起才想起距离国庆没几天了。
“我今晚就看票，等买完跟你和爸爸说。”
“行。”
宝贝女儿能回来，宁母当然高兴，连声音都变得轻快了不少：“楼下的桂花树都开满了，我跟你爸前几天去给你摘了一些桂花给你做了桂花蜜，等你回来就给你做红豆汤圆吃。”
宁溪笑着应好。
“对了。”
宁母想到一件事，问宁溪：“你那个对象这次跟你回来不？”她不知道霍准就在宁溪的身边，也就是单纯提一句。
可宁溪和霍准听到后却对视一眼。
宁溪当然不好这个时候问霍准，怕宁母知道他们同居的事，只能说：“……我回头问问他。”
宁母应好。
嘱咐宁溪：“要来记得提早说，我跟你爸好提前准备。”
宁溪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准备什么呀？难不成还要给他准备满汉全席呀，唐女士，您可不能区别对待。”
“你这孩子。”
宁母啐她一声，“你别管。”
宁溪笑了笑也没再多说，问了句老爸呢？知道宁父出去买菜了，便又跟宁母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等挂完电话。
宁溪目光瞥向身后的霍准：“霍先生怎么说？要跟我回家吗？”
霍准还在尽职尽责给她按摩。
听到这话，回她：“我明天问下院里再给你答复。”之前程院有提过国庆要出差的事，只不过人和时间都还没定下来。
宁溪知道他忙。
也没强求。
答了句好。
打算等霍准明天去院里问好再买机票，看是买一个人的还是买两个人的。
手机随意放到一边。
宁溪把手挂到霍准的脖子上：“我饿了。”
霍准问她：“抱你去吃饭？”
宁溪点点头。
被人抱着起来的时候又说：“我还没刷牙。”
霍准看了她一会，笑着摸了一把她的脸：“行，今天我服侍大小姐洗漱。”他说着抱着宁溪往卫生间走。
……
另一边。
宁母挂完电话还拿着手机出神。
宁父开门进来，看宁母这个样子，问：“给谁打电话呢？”
宁母这才回过神。
“回来了。”她放下手机走过去帮人提菜，“溪溪的电话，我问她国庆什么时候回来。”
宁父一听是女儿的电话就不高兴了。
“你这人怎么也不知道等我回来再打。”他都有阵子没听到女儿的声音了。
宁母瞥他：“等你回来，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直接从宁父手里拿过菜，嘴里毫不掩饰吐槽他，“楼下买个菜，两个小时都不够，又去看王大爷他们下棋了吧？”
宁父理亏，跟宁溪相似的白皙脸庞有些泛红，他轻咳一声，“……我就看了一会。”
不好再提这事，只是想起刚才她握着手机出神才又多问了一句：“给溪溪的电话，你刚怎么还出神了？”
听他提起这个。
宁母放下手里的菜后转头说：“我感觉宝宝变了很多。”
“嗯？”
宁父疑惑，“哪变了？”
“我也说不上来。”宁母想了想后说，“就是觉得她变得开朗了很多，刚还跟我开玩笑了。”
她把刚才跟宁溪的那番对话说给宁父听。
宁父听完后也沉默了。
做父母的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这几年，宁溪看着好像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跟以前没什么差别，但他们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出来她没以前那么开朗了。
“看来溪溪是真的很喜欢她这个对象。”
宁父说。
宁母点头。
想到宁父之前知道女儿谈恋爱就生闷气的样子，虎着脸提醒他：“宁建军，女儿好不容易谈个恋爱，你要是给我搞黄你就给我打包行李出去住！”
什么都没说的宁父：“……”
*
霍准最后还是没能跟宁溪一起回家，他弄的那个项目已经完美收尾，要拿去G市那边开会商讨，霍准作为项目的主负责人当然不能缺席。
宁溪也不可能让他缺席。
国庆前两天。
宁溪买了回家的机票，霍准请假送她去机场。
还没到国庆高峰期。
机场就已经不少人了。
霍准陪着宁溪过完安检取完机票办理完行李托运。
离登机也就半个小时了。
过去还要一段时间，其实该走了，但看霍准牵着她的手不肯撒开，宁溪自然不好开口，她的离别情绪反倒因为霍准的不舍而变得松泛了不少，还笑着哄他：“我国庆结束就回来了，也没几天。”
霍准没说话，还是不高兴。
宁溪想了想：“要不我回家陪爸妈几天，然后买机票去G市陪你？”
正好她也想去G市逛逛。
霍准一听这话，倒是立刻皱着眉出声了：“不用。”
国庆出行人多车多。
他舍不得宁溪来回辛苦。
终于舍得放人了，他跟宁溪嘱咐道：“上飞机的时候好好睡一觉，到家的时候跟我说下，联系不到我就打我们办公室的电话。”
宁溪点点头，笑着应好。
广播已经在播报她这个航班了，宁溪没法再继续耽误下去了。
这个时候不舍的情绪倒是扩散开来了。
“……那我走了。”
她看着霍准说。
霍准看着她点了点头。
没说话。
宁溪从他手里拿过机票和包包，要走的时候又忍不住伸手抱了他一下。
等听到广播又播报一声，她才转身离开。
过完安检回过头。
霍准还待在远处望着她。
宁溪朝他挥手。
霍准也抬手回应了她。
等被安检员催促，宁溪才不得不转身离开。
还发了霍准一条微信。
让他快回去。
……
两个半小时的飞机。
宁溪刚下飞机，就先跟霍准报备了一声。?
没收到回复。
本来想给他办公室打个电话报声平安。
她妈的电话就进来了。
知道爸妈肯定在等她了，宁溪怕他们着急忙接通：“喂，妈妈。”
宁母接起电话就跟宁溪说：“宝宝拿完行李了吗？我跟你爸在机场外面等你，G区这边，你拿完行李直接出来。”
宁溪一边应好一边往拿行李的那边走。
途中。
她又给霍准报了一声平安。
机场人太多，霍准知道她父母在外面等她，也没跟宁溪多说，让她先回家休息，晚上再给她打电话。
宁溪应了。
拿完行李出去。
H市的机场当然没J市那么大。
相应的人也不算多。
宁溪拿着行李往G区那边走，一出去就看到了在路边等她的爸妈。过完五一，宁溪就没回来过，虽然每周都有打电话，但打电话和见面还是不一样的。
“爸、妈！”
她几乎是拉着行李箱跑过去的。
宁父、宁母原本还在找她，听到声音忙看了过来。
看到宁溪笑着朝他们跑过来，老两口一边叮嘱她别跑，一边也朝宁溪快步走去。
宁母还是老样子。
看到宁溪难免要多唠叨几句：“让你别跑别跑，昨天刚下过雨，滑到了怎么办？”
宁父则像大部分传统父亲一样。
平时见不到女儿的时候总絮叨，真见到了又要撑大家长的面子。
并没有像宁母那样多说，只是从宁溪手里接过行李箱，默默提着放到后备箱。
“我想你们了嘛。”
宁溪挽着宁母的胳膊，跟从前一样和人撒娇。
宁母也明显感觉出来宁溪和以前不一样了。
就像那时她在电话里感觉到的，她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许多，仿佛回到了高考以前，她欣慰又开心地摸了摸她的头。
由着宁溪挽着她的胳膊，问她：“小霍去G市了？”
前几天他们通过一次电话。
那个时候霍准也在。
是霍准主动要求给他们二老打电话，说明这次不能来的原因。
知道霍准这次没法跟宁溪回来是因为要去G市开会，她当然不会说什么，反而觉得这孩子懂礼貌。
也因此。
连面都还没见到，宁母对霍准已经是十分赞不绝口了。
“他明天才飞G市。”
宁溪自然乐得见父母喜欢霍准，还替人说道：“他给你们买了不少东西，都在箱子里放着。”还特地补充了一句，“都是他挑的。”
宁母高兴，嘴里却说：“这孩子瞎破费什么。”
“你也是。”她嗔怪地拍了下宁溪的手，“也不知道拦着点小霍。”
宁溪故意说：“他自己非要买，我拦他做什么呀。”
吃了宁母一记白眼，宁溪笑盈盈地弯起眉眼，余光瞥见站在车旁看着她们的宁父，宁溪笑着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喊了一声：“爸爸。”
宁父是数学老师，在学校，那是出了名的严厉，人送外号“铁面教师”。可此刻他严肃的脸庞也变得柔软下来，看着宁溪轻轻嗯了一声。
“你妈给你做了腌笃鲜，回家就能吃了。”
宁溪笑着应好。
一家人开车回家，宁溪家离机场有点远，一个小时的路程，宁父、宁母让宁溪睡一觉好好休息下。
宁溪却睡不着。
尤其等车子驶入熟悉的街道，宁溪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学校、小卖部、香樟树……还有以前经常光顾的书店、奶茶店、烧烤店。
忍不住拿手机拍了下来。
然后纷纷发给了霍准。
还啪嗒啪嗒打字【这家奶茶店居然还开着，我明天要来看看是不是还是两块钱一杯。】
都是熟悉的记忆点。
只不过宁溪以前每次回来都会避免来这边，按照顾筱的话来说，是怕触景伤情。
现在跟霍准复合了。
这些以前会让人伤心的地方自然也就成了他们追忆的地方。
【我打算明天再去学校转转，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宁父宁母看她翘着唇角打字。
不用问也知道是在发给谁，夫妻俩对视一眼，脸上也带了笑。
……
回家以后。
宁溪彻底过上了饭来张口的公主日子。
每天起床就有热乎的早餐吃，也不用自己洗衣服，有时间就下楼溜溜，跟她爸妈散步，要么去看王爷爷他们下棋。
还去了一趟学校。
放假去的。
学生都走了，只有保安大叔还在。
还是以前那位保安叔叔，认得宁溪，让她登记完就放她进去了。
宁溪去了他们以前的那个教室，门锁着，她只能隔着窗子往里看，记忆中宽敞的教室好像变得窄小了许多，东西倒是变得崭新了许多。
很多都换了。
不再是老旧的电风扇，而是装了空调。
她拍了照片发给霍准。
还去了操场。
拍了食堂外面。
走了曾经和霍准接吻过的小树林。
旧时的记忆都化成相片被她发给了霍准。
故地重游。
一切都是新奇、带有回忆的，唯一可惜的是，记忆里的男主角并不在身边。
……
【在哪？】
收到霍准WX的时候，宁溪正坐在一家甜品店。
学校附近的。
这几年经济越来越好，消费也越来越高，就连甜品店都变得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专门的网红打卡点。
宁溪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就是一家打卡点。
只不过因为是在学校附近，最近又放假了，人反而变得少了。
宁溪最近没事就出来逛。
拿着画本画画，偶尔也能采个风补下灵感。
看到霍准的WX。
宁溪笑着放下手里的画笔，回他。
【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甜品店，之前跟你说过栗子蛋糕很好吃的那家。】
【你会开得怎么样？】
没收到回复。
宁溪以为霍准又去忙了，也没在意，打算继续拿着画笔画画。
过了小半个小时。
宁溪刚画完一幅画，正想起来动一动，外面的玻璃窗忽然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宁溪蹙眉。
以为又是有人故意过来搭讪拍照。
她不耐烦想拿起桌子上的棒球帽戴好，余光却瞥见一只修长的手。
太过熟悉。G
以至于动作都下意识停顿了一下。
帽子还在手上拿着。
宁溪扭头看向外面，然后就愣住了。
动作比大脑反应快，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推开门出去了。
霍准站在外面穿着一件长风衣笑着冲她伸展手臂，如愿以偿地接住人抱进怀里。
“你不是在G市开会吗？怎么会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一个接着一个问题，是真的高兴坏了，甚至还不敢确信，宁溪仰头，伸手捏了捏霍准的脸，问他：“霍准，真的是你吗？我没做梦？”
“没。”
霍准笑着握住她的手，然后一个一个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提前完成任务就提前结束回来了，刚下飞机，是我，我想你了，所以来找你了。”
刚说完就又被宁溪牢牢抱住了。
宁溪毫不吝啬自己的想念，也没有半点掩饰和隐瞒，抱着霍准的腰撒着娇：“我想死你了。”
电话里不敢跟他说。
怕影响他开会。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霍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熟悉的香樟树街道。
不远处就是他们以前一起读过的高中。
旁边的街道或新或旧，或熟悉或陌生，霍准抱着宁溪，过了一会问她：“先回家？”
宁溪点点头。
“我进去收拾东西。”她说完牵着霍准的手进甜品店。
舍不得松开。
店员看到他们目露惊艳，却也没来打扰。
倒是宁溪在看到投屏上的电影时，微微一顿。
——《恋恋笔记本》
熟悉的电影。
正是当初宁溪和霍准重逢后在电影院看的第一部电影。
那个时候她看到男女主的分开只觉得境遇相似，不由心情酸涩、十分难过自责，所以忍不住就在霍准的面前掉了眼泪，现在，霍准依旧在她身边，她却再没有当初那些负面的情绪。
霍准也看到了投屏上的电影。
低头，迎着宁溪的注视，他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
宁溪依旧牵着霍准的手，仰着头，看着他笑道：“现在真好。”
原来破镜并不一定难圆，只要两个人足够相爱，即便相隔万里、即便困难重重，他们也始终都会打破一切阻碍重新在一起。
霍准听懂了。
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着说：“收拾东西，回家。”
宁溪笑着应了声好。
身后投屏是《恋恋笔记本》的开篇。
“This is Duke. he’s come to read to you.”
“Where did we leave off？Oh，yeah，it was the night of the carnival.That’s wher they met.”
……
当初看完电影后。
宁溪曾私下又看过一遍。
有些句子，宁溪已经忘了，但有一句，她却印象深刻。收拾完东西被霍准接过，出去的时候，她在熟悉的背景音中，对着身边霍准说：“I want all of you， forever， you and me， every day.”
我要我们永远厮守在一起。
在霍准看过来的时候，宁溪又看着他轻声补充一句：“I love you forever，I will always be loyal to you.”
霍准。
我永远爱你。
我将永远忠诚于你。
——正文完结
54
从甜品店离开。
宁溪和霍准打算先打车回小洋房。
小洋房离学校这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走过去起码要半小时，而且霍准拿着行李箱又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宁溪哪里舍得？
好在小镇没什么旅游景点。
大家节假日都习惯一窝蜂地往外头跑,这里反倒是安静下来了。
没等一会车子就来了。
霍准去后备箱放行李箱。
宁溪顺手把他臂弯上挂着的那件风衣接了过来。
这几天天气又有些返热,天气变化多端,之前冷的都穿上大衣系上围巾了，现在又开始穿薄衫，甚至最热的时候都能直接穿短袖、短裙。霍准里面就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和黑西裤,衬衫的领子和裤脚都有明显的褶皱，看着不像是今天才换上去的。
宁溪看得蹙眉。
霍准一向注意形象，除非必要，绝对不会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她的面前。宁溪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正值国庆假期，她之前回家，都还没到国庆,机票都得靠抢，更不用说他这还是临时起意。
不管怎么来的,肯定都不容易。
宁溪有点心疼。
“上去吧。”
合上后备箱后,霍准过来牵她的手。
宁溪点点头,跟着霍准上车,等司机启动发车的时候,她看着霍准眼下的青黑和眼睛里明显的红血丝，心疼道：“睡一会？等到了我再叫你。”
这里过去开车也得有个十来分钟。
她想让霍准休息一会。
“不用。”
霍准的确很累。
这几天加班加点，就是想着能早点过来跟她见面。但日子定不下来，机票自然也不好提前买，昨天傍晚项目总算搞定，小组的其余人都打算留在津市,好好放松几天，霍准不想留，但去绍兴的机票早就卖光了，最后只买到一张高铁站票。
还得中途换车。
将近十个小时的路程。
说不累是假的，何况他前几天也没怎么好好睡。但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看看她，也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他睡觉。仍旧牵着她的手，一边把玩着她细腻白皙的手指，一边问她：“这几天怎么样？都去哪玩了？”
虽然每次去哪、去做什么都会跟霍准报备。但宁溪听霍准询问还是不厌其烦地跟他说了这几天的事项：“也没去哪，筱筱和轻轻这次都没回来，我也没什么人玩，就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下楼溜圈，看小区里的大爷他们下棋，晚上就跟爸妈在小区楼下散散步，看他们跳跳广场舞。”
“还去了一趟学校，学校那边变了好多啊。”
“尤其是我们以前的那间教室，桌子都换了，风扇也换成了空调，操场也从水泥变成了塑胶跑道，食堂好像也大了不少，就是可惜放假，不能进去看看。”
两个人挨得很近。
手牵着手，谁也不舍得松开。
最开始说的时候，宁溪还能听到霍准的回应，渐渐地，肩膀上忽然一重，只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响在自己耳边。
低头。
能够看到他浓密的眼睫和挺拔的鼻梁。
——霍准睡着了。
“师傅。”
宁溪压低声音跟司机师傅说话，“劳烦您慢点开。”
等司机师傅答应着把车速放慢下来，宁溪继续看向身边的霍准，是真的累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呼吸声也有些重，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了。
看着这样的霍准，宁溪的心里又酸又软。
这几天霍准不在她身边，她总想着霍准要是在就好了。那她就可以跟他手牵着手在熟悉的街道上散步，可以一起去探店找好吃的，还可以去以前去过的地方看看。
可霍准真的出现了。
看着他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样子，宁溪又觉得心疼。
什么都没说。
宁溪轻轻握住他的手，尽可能保持一样的姿势，免得把他吵醒。
等到小洋房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
司机看了一眼中央后视镜，小声提醒宁溪到了。
宁溪当然也知道到了，熟悉的小洋房就在车窗外不远处矗立着，但霍准还没醒，宁溪见他睡得香，舍不得把他吵醒，正想跟司机商量加钱等会，霍准就像是感觉到什么睁开了眼缝。
“我睡着了？”
他嗓音喑哑，浓黑的长眉也紧皱着，像是没想到自己会睡着。坐直身子往外看，正好看到小洋房，他揉着还困倦的眉心问宁溪：“怎么不叫醒我？”
回这话的是司机师傅：“你女朋友心疼你，看你睡着动都不敢动，就是怕吵醒你。”
宁溪被说得脸热，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她垂着眼眸跟霍准说了一句：“走吧。”又跟司机师傅道了一声谢，就下车去开后备箱，想给霍准把行李箱拿出来，好让司机师傅继续接下一单。
但手才碰到行李箱的提手，还没等她用力，就被霍准接了过去。
霍准站在她身边。
司机师傅已经开车走了，他手按在宁溪的肩膀上，依旧蹙着眉：“疼不疼？”说着还用手替她揉了揉。
这样坐了一路，怎么可能不疼？宁溪只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僵硬住了，但她还是笑着跟他摇了摇头：“不疼。”她仰着头，脸上的笑容比现在天上悬挂的太阳还要灿烂，霍准被她的笑容晃了眼，摸了摸她的头没再问她。
“走吧，先回家。”他揽住宁溪的肩膀。
到小洋房还得走过一顶拱桥。霍准提着行
李箱，宁溪则拿着自己的包包外加霍准的风衣跟在他身边，快到小洋房的时候，宁溪才想起来：“带钥匙了吗？”
霍准嗯一声：“带了，就在口袋里。”
小洋房的钥匙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有保存着，这次也是早就想过要提早结束项目来绍兴，自然不会遗漏。
宁溪从口袋翻了下，果然找到一串钥匙。
“我来开！”
她也好久没来了，也不知道小洋房变成什么样了。
霍准由着她去折腾。
小洋房在旧社会算是新派建筑，但大门却没有采用高大的铁艺大门，而是依旧采用木门，不过宁溪这些年了解的多了，知道这木头是黄楠木，价格不菲，只不过经受多年风雨侵袭，看着有些老旧了。
木门外面是篆刻着吉祥花纹的铜环和铜锁，都是上了年头的器物。
也亏得小镇一向太平，邻里邻舍也都认识，霍家还专门安了监控，时不时还会让人过来看一看，要不然小洋房一直没人住，恐怕早就被小偷洗劫一空了。
黑瓦白墙。
有爬山虎和牵牛花从墙上攀延而出。
推开门。
还是记忆中熟悉的场景。
这么多年过去，小洋房一直都没什么变化，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一片石榴树。现在正值石榴成熟季，十几个硕大又鲜红的石榴就在枝头挂着，份量重的就连藤枝都被压着往下坠。
石桌、石椅、石榴树，一切都是从前的模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
霍准站在她身后，也看到了院子里的场景。
这一瞬间。
他也想起了许多往事。
他想到第一次见到宁溪的场景，想到跟她在院子里补课、她被太阳照得昏昏欲睡，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夏天擦着他们的脚走过，躲在桌子底下乘凉，外婆则在不远处戴着老花镜绣花。
低头看身边的宁溪，霍准眉眼柔和，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散去了不少，只有声音还稍有些沙哑：“进去吧。”
宁溪点点头，等霍准提着行李箱进去，她把身后的大门关上后问霍准：“还挺干净的，是提前让人打扫了吗？”
“嗯。”
霍准回答了宁溪的话：“让顾奶奶过来简单收拾了下。”
顾奶奶就是以前照顾林奶奶的人。
不会说话，但手脚很勤快，为人也很慈祥。
这几年宁溪从外面回来，偶尔也会在路上碰见她，顾奶奶还记得她，有时候看到她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拿一把吃的放在她的手里，然后摸一摸她的头。
“下次买点东西给顾奶奶送过去吧。”宁溪跟霍准提议。
顾奶奶没结婚，也没儿女，只有一个捡来的孙子，宁溪记得还在上高中。
霍准其实也早有打算，尤其外婆知道他这次要回绍兴，特地打电话叮嘱过他，让他有空就去看看顾奶奶过得怎么样。
当年他们不在外婆身边的时候，全靠顾奶奶陪着她。
当然——
他忽然回头。
宁溪就跟在他后面，忽然看到霍准回头，她笑着蹦跶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仰着头问他：“等我呢？”
霍准轻轻嗯了一声。
顺势握住宁溪的手跟她十指相扣。
——还有她。
霍准以前从来不相信缘分这一说，可有时候看着宁溪，他也不得不感慨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仿佛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如果当初宁溪没有及时出现救了外婆，他压根不会来绍兴读书，那么他跟宁溪自然也就不会相遇，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了。
如果他没有遇见宁溪……
霍准蹙眉，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
“怎么了？”宁溪问他。
霍准看着她摇了摇头：“没事，去开门吧。”握着她的手稍稍松开了一些。
没有如果。
他们注定会相遇。
宁溪答应着打开门，顾奶奶打扫的很干净，一楼客厅的餐桌上还放着鲜花和洗干净的水果。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沙发上，看着霍准风尘碌碌的样子，宁溪跟他说：“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烧壶水。”
霍准点点头，他昨天在高铁折腾了一晚上，以他洁癖的程度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拿着行李箱往楼上走。
宁溪目送霍准上楼后去厨房烧水，又把家里的窗子都打开了。
太久没住人，家里有股淡淡的霉味。
通风之后才好些。
水烧开后。
宁溪先倒进凉水壶里凉着，免得待会太烫不好入口。
余光瞥见霍准的风衣还在沙发上放着，宁溪正想把它挂起来就摸到口袋里还有东西，翻了一下才发现是两张高铁票，终于知道霍准是怎么来的了，看到上面的无座两字，还有车程的时间，宁溪心里就有些酸酸的。
国庆假期的高铁堪比春运。
怪不得他的衣服和裤子会皱成那样。
宁溪压着心里的酸意，把高铁票重新放进风衣口袋往楼上走。二楼一直都只有霍准一个人住，卧室、书房、休闲室、卫生间……卧室门开着，卫生间那则传来吹风机的声音，宁溪直接去了卫生间，从后面抱住霍准的腰。
霍准还在吹头发。
突然被人抱住，霍准顿了下，把吹风机关掉声音，他回头问宁溪：“怎么了？”
宁溪摇摇头，她心里还有些酸，又不想让他知道，索性把脸埋在他的背上，闷着嗓音说话：“想你了。”
霍准听到这话，唇角不由向上轻扯。
他心情愉快，没再多问，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头发还湿哒哒的，霍准重新打开吹风机，另一只手则握着宁溪放在他腰上的手，等吹得差不多了，霍准关掉吹风机，转身双手抱住宁溪的腰，低眸看着她问：“下午有事吗？”
宁溪摇头。
她这几天就闲人一个，每天不是在家陪爸妈就是探店画画回家吃饭。
霍准摸着她披在身后的头发：“那陪我睡会？”
话音刚落就听到宁溪轻轻啊了一声，与他眼神相触立刻收回目光，脸都红了，低着头不好意思道：“我最近不是安全期……你带了吗？”
这里可不是北京。
左邻右舍都是认识的。
保不准就连送外卖的也都是认识的。
她可不想
外卖买那个东西……
宁溪心里正纠结着该怎么办，要么就像上次那样用手给人解决算了，额头忽然被人轻轻弹了下，紧跟着头顶传来霍准的闷笑声：“宁小姐，我只是想单纯的睡个午觉，你都想哪去了？”
宁溪刚才还犹豫不决的脸霎时变得通红起来，一路从脸红到脖子，她就站在镜子面前，能够清晰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连耳朵都红了，她不好意思想往外跑，被霍准笑着伸手抱住腰，轻轻一使劲，她整个人就又重新靠了回去。
脊背贴在霍准劲瘦有力的胸膛上。
她透过镜子能够看到霍准俯身，薄唇贴着她滚烫的耳垂低笑着说：“当然，要是我们大小姐有需要，我也是很愿意为你效劳的。”
说得好像她很饥渴一样。
虽然这次的确是她误会了，但谁让他以前……宁溪又羞又愤，回头瞪他：“我才没这个需要！”眼见霍准薄唇微张，不用想也能知道他要说什么，宁溪不等他开口就赶忙说道：“不许胡说！”
霍准挑眉。
看宁溪鼓着脸颊看着他，失笑。
半晌他抬手摸了摸宁溪的头：“行，不说。”倒是真的没再说那些会让某人面红耳臊的话，只是看着宁溪问，“那宁小姐现在能陪我睡个午觉吗？”
“行吧。”
宁溪像是女王首肯一般点了点头：“陪你睡会就睡会吧。”把霍准逗得闷笑不止，被宁溪瞪了一眼才收敛一些，但眉梢眼角依旧藏着笑意。
卧室的床单和被套都是新换上的。
晒过不久。
闻起来还有阳光的味道。
自打分开以后。
宁溪就再没来过小洋房，就算来，也只是隔着围墙远远看上一眼，更不用说进霍准的卧室了。
和记忆中相差不大，桌子上甚至还摆着一些他高中时候用过的工具书。几乎每一样东西，宁溪都知道它的用途和曾经摆放的位置，就连四件套也是霍准最喜欢的灰色系。
没在这个时候去回忆这些往事。
等霍准拉上窗帘，宁溪就陪人先上了床，几乎是刚上床，她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依旧是熟悉的拦腰抱，肩膀上抵着某人的下巴。
刚刚洗过澡，霍准的身上热乎乎的，还夹杂着一些氤氲的湿气。
“宝宝。”
耳边传来霍准低哑的呢喃声。
宁溪的耳朵被他这么近距离贴着，早就烫得不成样子了。
没躲。
她轻轻嗯声。
“午安。”
霍准贴着她的耳朵说，声音都显出几分困顿了。
宁溪在他怀里转身，跟他面对着面，看着他浓黑又疲惫的双眸，她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才说：“午安。”
霍准如愿闭上了眼睛。
抱着她的手倒是一点都没松开，反而越缠越紧。
宁溪以前看那些恋人睡觉的姿势，总忍不住去想，这样睡觉难道不难受吗？现在自己亲身体验才发现这样的“难受”对恋人而言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和甜蜜。
霍准是真的困了。
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宁溪倒是一点都不困，她这几天每天吃饱睡足，连午觉都不用睡。
百无聊赖。
索性静静看着面前的霍准，小洋房的窗帘到底有些年头了，遮光性没那么强，即使拉着，宁溪也可以透过那微弱的光清晰看到霍准的脸，不敢动，怕吵到霍准睡觉，宁溪于是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开始数霍准的睫毛。
数着数着，还有点心生嫉妒。
“睫毛怎么这么长啊。”比她还长。
又过了一会。
宁溪大概是觉得无聊，又或许是因为霍准在她身边，她也渐渐有些犯困了。
*
宁溪先醒。
她醒来的时候差不多三点不到。
霍准还在睡。
没再像入睡的时候那样死死抱着她，但手依旧执拗地握着她的手，宁溪想上厕所，小心翼翼松开霍准的手后放轻动作下了床。
方便完就没再上床了。
她把霍准带来的衣服一件件挂好，省得回头要穿的时候皱着，又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下，看霍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宁溪拿着手机先下了楼。
等霍准醒来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足足睡了四个小时，霍准终于觉得舒坦了不少，习惯性伸手想把宁溪抱进怀里，可手往前伸，却没碰到宁溪。
霍准皱着眉睁开眼。
连困意都没缓，他直接掀开被子下床。
拿起床头柜的手机拨了宁溪的电话出去，听到铃声从底下传上来，霍准一顿，顺手拉开窗帘就看到宁溪盘着头发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个石榴，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一个玻璃碗，里面全是鲜红欲滴的石榴。
忽然就想到高中那会宁溪也是这样给他剥石榴吃。
那会他们还没在一起。
她就已经习惯对他好了。
电话还没挂掉。
宁溪不知道是霍准打的，一边擦着手一边去拿手机。看到手机屏幕显示的联系人才疑惑地咦了一声，像是感觉到什么，她抬头，正好就看到了站在窗后面看她的霍准。
脸上的疑惑霎时被笑容所取代。
宁溪索性当着霍准的面接通了电话：“大少爷，下来吃石榴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霍准轻笑一声，脸上也逐渐被笑容所取代，他轻轻嗯声，看着院子里的宁溪，拿着电话跟她说道：“来了。”！
55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霍准下楼前还是把家居服先给换了。
行李箱里的衣服都被宁溪放到了衣柜里面,原本起褶的地方也都被她找熨烫机烫平整了，几件衣服齐齐整整挂在里面，霍准没细挑,他向来懒得费这些心思在挑衣服上面,衣柜最多的就是白衬衫,有时候嫌麻烦，一件衣服直接买个五、六件也是常有的事。
随手挑了一件白衬衫，配了一条卡其色休闲裤。
霍准系着扣子踩着阶梯下楼。
宁溪还在院子里剥石榴,手机放着最近流行的轻缓歌曲，她一边低头剥着石榴，一边不时哼上一两句，心情悠闲自在。
听到脚步声。
宁溪抬头,恰好看到霍准穿着白衬衫朝她款款走来。
即使朝夕相处，宁溪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沉溺于霍准的美色之下，尤其他正穿过石榴树向他走来。
石榴花过了花期,早就谢了。
可石榴长得正好，沉甸甸红艳艳的坠在树上,他脚步轻缓从那边过来,穿树拂叶、眉眼漆黑,一如初见时候的模样。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向她走来。
直到阴影立于她的面前,宁溪方才缓过神。
头顶传来霍准的揶揄：“看傻了？”
难得宁溪没有反驳,反而仰着头看着他，神态认真点了点头：“看傻了。”
倒是让霍准哑口无言，最后弯着眼睛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跟她一同坐在可以容纳两个成人大小的藤椅上。
从宁溪手里接过还没剥完的石榴，现在的霍准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连石榴都懒得剥的大少爷了，他修长的手指剥着还剩一半的石榴,很快白皙的手指就染上了鲜艳欲滴的汁水。
宁溪在一旁看着，觉得稀罕，忍不住笑：“你以前宁可不吃也不肯剥，每次家里的石榴成熟了，不是林奶奶剥给你吃，就是我剥给你吃。”
说完还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漂亮的杏眸跟着移到霍准的脸上：“某人那个时候还真是会使唤人啊。”
霍准听她语调，笑着撇过头看宁溪：“翻旧账呢？”
拿起一旁的勺子盛了满满一勺喂到宁溪的嘴边，笑哄道：“那以后你来使唤我。”
被喂了满满一勺，宁溪的脸颊都鼓了起来，说话也变得含糊了许多：“这算什么翻旧账？要真翻旧账，某人第一次见我时的态度才应该拿出来好好翻一翻。”
她对此记忆深刻。
甚至还记着第一次见面时，他站在哪棵树下。
“喏——”
宁溪指着一颗上了年头的石榴树，“你那会就站在那，冷淡得不行，喊了声林奶奶就自顾自离开了，我都来不及和你打声招呼。”
“后来我每次来，你还嫌我烦，不肯跟我说话也就算了，还总戴着耳机，让我连句话都说不了。”
想起这些往事，宁溪心里还有些酸溜溜的，那个时候不敢跟人说，现在倒是有底气了，她没穿鞋，裸露的脚趾轻轻踢了下霍准的小腿肚，还扑到霍准的怀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问他：“你说你那会气不气人？”
“气人。”
霍准手环着宁溪的腰，还沾着汁水的手指垂落在一旁，没弄脏她的衣服，嘴上毫不犹豫地承认。
宁溪见他态度良好，心里满意了，正想说句“知道就好”就听霍准又说道：“其实我后来也一直在想。”
宁溪好奇：“想什么？”
“想——”
手里的石榴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霍准擦干净手后，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则抚着她脸颊边的碎发，看着宁溪一字一顿地说道：“想我当初应该对你好些，再好些。”
他这样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甚至还想过如果能带着记忆回到过去，那他一定不会在最开始对她这么冷漠。
他会主动和她打招呼，不会再无视她，不会再让她一个人沮丧地离开。
他会先爱上宁溪。
他会主动追求她，他会对她好，他会把宁溪曾经给予给他的那些好加倍多倍的还回去。
分开的这些年。
他并没有责怪宁溪的离开。
反而时常自责。
自责为什么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不对她更好些，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害怕，为什么只顾着要跟她一起去B大而忽视了她的内心早就一片疮痍。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早点发现，或许他们也不会分开那么多年。
她也不会那么多年都被噩梦缠绕。
“宁溪。”霍准垂眸，他的目光专注，声音轻柔而沙哑：“我想我应该对那个时候的你说声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太高傲，也太不把别人当回事，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无意之间伤害过你。”
“如果……”
话还没说完，宁溪就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目光和语气都很坚定：“没有。”
“你没有伤害过我。”
“从来没有。”
或许她年少的时候也曾难过霍准对她的冷漠，甚至暗暗生气，觉得丢脸，想着以后见到霍准绝对不要再搭理他，可这样就算伤害吗？
那对霍准而言也实在太苛责了。
没有规定喜欢一个人，对方就必须要回馈同样的喜欢。
暗恋本来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无论这期间发生什么都是她心甘情愿。宁溪的手轻轻覆在霍准的脸上，她用手指去描绘霍准的眉眼，语调轻柔，“霍准，不要自责、不要愧疚，你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
任宁溪描绘他的眉眼，霍准没有阻止，反而看着她说：“你也没有。”
宁溪听懂了。
于是笑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眉眼弯弯，笑容漂亮，没有从前的自责和遗憾，现在她伏在霍准的怀里，只有庆幸和高兴。
他们也许曾经都做错过事。
好在一切都还有挽回和改变的机会。
树叶拂动发出沙沙声响。
藤椅随着两人的重量轻轻摇晃，身旁手机还在放着歌。
远处桂花香浓，隐隐还有说话声隔着高高的院墙传进来，可宁溪和霍准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相拥在这深秋的庭院之中。
——直到被一串手机铃声打破气氛。
“谁呀？”
宁溪没抬头，依旧伏在霍准的怀里。
霍准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提醒宁溪：“唐阿姨。”
哎？
宁溪忙抬起脸。
拿过手机一看，居然已经快五点了。
“估计我妈催我回家吃饭。”宁溪说着接起电话。
宁母果然是来催她吃饭的，宁溪本来还想跟她说下霍准来了的事，但一想还没跟霍准商量过，索性先没提，等挂完电话，她问霍准的意思：“跟我回家吃饭吗？”
“明天吧。”
霍准握着宁溪的手指说，“现在冒昧登门，怕叔叔阿姨吓到，你回去先跟他们说下，明天我再正式登门拜访。”
也是。
突然把霍准带回家，估计她爸妈是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还真有可能吓一跳。
“那你晚饭——”
小洋房好久没开火了，她刚才看了下冰箱，也没食材。
霍准看着她笑：“大小姐，外面那么多吃的，我不会饿着的。”说完直接抱着宁溪从藤椅下去，“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宁溪其实舍不得霍准来回奔波。
但霍准态度坚决，宁溪心里也想跟他再多待一会，也就没再拒绝。
拿完东西出门。
霍准锁了大门又从宁溪的手里拿过包包，然后习惯性地朝宁溪伸手。
宁溪看到了，笑着把手放在霍准的手心里面。
两个人十指相扣结伴出去。
小镇吃饭早，这个点，路上已经没多少人了，但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有人看着他们从小洋房出来都停下了说话的声音。
俊男靓女。
本来就引人注目。
宁溪开始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连脚步都慢了下来，但一想，她跟霍准是正经情侣，马上还要互见家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不仅没松开霍准的手，看到脸熟的长辈还主动跟他们打了招呼。
走远了。
还能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声，都是在打听霍准的身份，也有认出霍准的人惊呼道：“这不是林阿姨家的那个外孙吗？之前考高考状元那个。”
“哎呀，我说怎么那么眼熟！”
“之前建军家的那位说她女儿跟高考状元在一起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宁溪的脸唰得一下又红了，尤其余光瞥见霍准看过来的揶揄目光，更是羞窘，她撇开脸小声道：“我妈真是的，你还没来
呢，就到处说。”
“我倒是很高兴。”
霍准笑道，“看来阿姨很喜欢我。”
宁溪看他一脸自豪，不禁想逗他，故意仰着下巴说道：“只要是女婿，我妈都喜欢。”
“怎么？”
霍准眯眼，声音都沉了一些：“宁小姐还有其余人选？”
醋劲大的。
让宁溪忍不住就想笑，没再逗他，她牵着霍准的手，边走在青石板路，边跟他说：“没别人，只有你，唐女士也是真的喜欢你。”两边都是白墙黑瓦的老房子，中间还有小桥流水，两人在夕阳下慢慢走着，“这几天她没少在我耳边提起你，你明天过去，她肯定高兴。”
“至于我爸——”
宁溪有些犹豫，也怕霍准明天吃亏，提醒道：“他为人严肃，没我妈那么好说话，你明天登门的时候小心点。”
“要是他说了什么……”
“没事。”知道宁溪在担心什么，霍准安抚地打断她的话，“我会让叔叔放心的。”摸了摸宁溪的头，他又安慰了一句，“别担心，一切交给我。”
宁溪听他这样说，倒是放下心。
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二十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宁溪家住的是教师小区。
虽然外面看着破旧，但周边配套都很全，医院、学校、超市……无论做什么都很便利。
宁溪之前想给家里换套房子，甚至已经看起楼盘，但宁父、宁母不肯，他们在这住了几十年，可以说宁溪就是在这出生、在这长大的，左邻右舍都熟得不能再熟了。换到新小区，设施和物业倒是好了，但人气也没了。
宁溪劝不动，见他们是真的不肯搬，也就没再劝。
正值饭点，楼下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各家各户倒是都亮着灯火，隔音不好，能听到不少对话还有炒菜的声音。
宁溪家住在三楼，也亮着灯火。
“那我上去了？”刚才唐女士又打来电话了，问她什么时候到。
霍准轻轻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倒是依旧不肯松开。
不由又想起那天在机场，他也是这样一边说着嗯，一边不肯松手的。
喜欢这样黏人的霍准。
总让她的心忍不住变得柔软、更柔软。
“舍不得我呀？”宁溪笑着问，被霍准看了一眼，依旧笑盈盈说道：“要不我跟家里说下，陪你出去吃？”
霍准看着她，忽然说道：“那要不你再跟家里说下，今天不回家住了。”
宁溪呆了一下。
反应过来，脸霎时又变得滚烫起来：“流氓。”
她小声腹诽。
霍准好心情的轻笑一声：“好了，上去吧。”他松开手，一副准备看着宁溪上去再打算离开的模样。
反倒是宁溪开始舍不得了，她看着霍准依依不舍道：“等我吃完再去找你。”
“好。”
霍准颌首。
宁溪一步三回头往楼道走：“那我走了啊。”
霍准看她这样，心里也软，依旧点着头，应着好，目送她离开。
可宁溪还是没上楼。
不仅没上楼，还转身折了回来。
霍准看她回来，诧异：“怎么了？”
宁溪看着他说：“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霍准凝神细想，也没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宁溪看着他，红唇微抿，眼巴巴看着他，语气还有些委屈：“你今天都没有亲我。”
是不舍，也是撒娇。
霍准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没说话，走近后忽然单手托着宁溪的脸，俯身一点点亲吻她的红唇。
宁溪仰头由着他亲。
甚至还主动扶住他的手臂踮起脚尖。
楼道的灯早就坏了。
两人在昏暗的夜色里亲吻。
忽然——
霍准像是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扶着宁溪的腰离开了一些，依旧是俯身的姿势，目光落在宁溪身后的楼道里。
“宁溪。”
他轻声喊人。
宁溪被亲得头脑昏昏，意识还不大清醒。
“嗯？”她目光迷茫看着人，声音也有些哑：“怎么了？”
霍准问她：“叔叔是不是戴眼镜？”
“啊？”
宁溪反应了半拍才明白这个叔叔说的是她爸，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霍准没说话，而是把她扶稳站好后松开手，看着楼道里那位穿休闲衫握着手机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的清癯男人打招呼，客客气气规规矩矩：“宁叔叔。”
哎？
宁溪回头。
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只有满脑子感叹号——！！！！
56
距离被她爸当面逮到和霍准接吻,过去已经快有十五分钟了。
客厅餐桌摆着还冒着热气的菜盘，厨房也还在开火。
宁溪突然带着霍准登门可以说让宁母打了个措手不及，未来女婿忽然上门,家里那几盘菜显然是不够看的了,好在冰箱还备着一些菜,宁母趁着丈夫在书房跟未来女婿说话又风风火火折腾了几盘菜出来，免得回头让人家觉得他们怠慢。
宁母不知道楼下的事，看宁溪站在厨房门口期期艾艾望着书房的方向,也只当她是担心宁父欺负人。
“宝宝。”
喊人没听到回声，宁母走过来拍了下宁溪的胳膊，这才让宁溪回过神。
“妈妈，怎么了？”宁溪问宁母。
宁母看她,语气无奈：“你还问我怎么了，喊你半天也没听到你应一声。”说完看宁溪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问她有什么要帮忙。
宁母才又笑：“用不着你帮忙。”
她动作利索。
短短十五分钟的时间又折腾了三盘菜出来,现在就在等最后那条红烧鲫鱼收汁。
看宁溪一脸担忧忐忑，宁母也年轻过也经历过,当然知道她现在在担心什么,她笑着安慰宁溪：“别怕,你爸那人就是看着严肃,不会对小霍怎么样的。”
“你没看到这几天他一直拿着小霍买给他的那套紫砂茶壶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是看在那套紫砂茶壶的份上，你爸也不会给小霍难堪的。”
话是这么说。
但宁溪还是担心刚才的事会让他爸对霍准心生不满。可想想，她跟霍准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读书那会，谈个恋爱都怕爸妈知道。
应该没什么事吧？
要是他爸真的拿这事说霍准，她就跟他说是她强迫霍准的！
反正……本来也是她先主动的。
“宝宝,跟你高中谈恋爱的那个男孩子就是小霍吧？”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宁溪停下浮想联翩的念头，猛地扭头，目光却呈现出呆滞的模样，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她呆呆看着宁母，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怎么知道？”
倒是“不打自招”了。
反应过来才知道捂自己的嘴巴，见宁母笑盈盈看着她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宁溪收回捂着嘴巴的手挽着宁母的胳膊好奇道：“妈妈，您怎么会知道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
宁母看着她笑：“你那会那个状态，我跟你爸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谈恋爱是早就知道的事。
不过跟霍准谈恋爱，倒是她最近才摸索出来的。
没想到还真是小霍。
“爸爸也知道？”
宁溪更加惊讶了。
虽然早就知道爸妈对她十分宽宥，从小就没怎么约束过她，无论是成绩还是爱好，都由着她自己来，但宁溪没想到以她爸爸那个老古板的性子居然会明知道她高中谈恋爱还不说。
宁母点了点头。
听宁溪小声问“那你们那会怎么没问我啊”，宁母看着她笑道：“最开始我跟你爸也纠结过，怕你青春期碰到坏男孩吃亏，但我们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你那会每天都挺高兴的，学习也比以前更加努力，也没学什么不好的，也就随你去了。”
“不问你，最开始是怕你知道反而尴尬，想着等你高考结束要是跟那个男孩子还在一起就把人喊到家里看看。”
“后来……”
后来为什么不问？
宁溪已然清楚，肯定是后来发现她状态不对，怕她难过，才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
原本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没想到爸妈早就知道了，更没想到他们不仅没有责怪她早恋，还给予了她最大的尊重并且一直包容着让她随心所欲的成长。
宁溪心里忽然有些软也有些酸。
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不出，只是把脸埋在了宁母的肩膀上，轻轻抽了抽鼻子。
宁母抬手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平时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人，这会眉眼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安抚她波动的情绪：“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不喜欢小霍，爸妈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你的选择，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们都会喜欢。”
宁溪胸腔里的那股酸涩更浓了，她又轻轻抽了抽鼻子，然后在宁母的肩膀上抬起脸，看着她哽咽道：“您都要把我弄哭了。”
“怎么那么容易哭呀？”宁母笑她，“回头小霍没事，你倒是红了眼睛，弄得我好像是恶婆婆一样。”
“我今天招待的不是女婿吗？”
宁溪被她逗笑。
听宁母问她有没有见过霍准的家人，他家人如何，宁溪都回了。
就是涉及霍准的家庭，宁溪一时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不过想想他们家也不靠霍家做什么，也不必束手束脚的，就像她爸书房挂着的那副字“内正其心，外正其容”，做人只要自己守得住自己的心就好，不用太在意外部的环境和言论。
红烧鲫鱼已经好了。
宁母揭开锅，扑面而来的香气立刻笼盖了整个厨房。
宁溪中午就没怎么吃，这会到了饭点，被香气熏得肚子咕咕叫，她脸凑过去，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嘴里直念着：“好香啊。”
好想先尝一口。
宁母看她这副馋样，笑着埋汰她：“今天可不能给你先尝，回头没了卖相，你让人小霍怎么吃？”说完就打发宁溪去喊书房那两位老少爷们吃饭。
宁溪答应着去喊人。
要出去的时候想到什么，停步喊人：“妈妈。”
“嗯？”
宁母正在盛鱼，听到声音回过头：“怎么了？”
宁溪看着她轻声说道：“当初是我提议分开的，您和爸爸别怪霍准。”
是怕他们误会霍准，回头相处起来有芥蒂。
宁母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都过去了，谁提的都不耽误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别想那么多，我跟你爸心里有数。”
宁溪听她说的这些话，心里不禁又有些发酸，更多的则是感动，她什么都没说，走过去抱了抱宁母。
“谢谢妈妈。”
宁母笑着嗔她：“爱哭鬼，快出去吧。”
宁溪点点头，抹了下眼睛往外面走。
没立刻去书房，怕爸爸和霍准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她转道先去了一趟卫生间简单收拾了下，伸手按在腮帮子上往上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重新挂起笑容，这才放心地朝书房那边走。
靠近书房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怕她爸没给霍准好脸色，怕霍准受欺负，但敲开门，里面的场景却跟她想的截然不同。
——霍准跟她爸正在下棋。
看到她出现。
宁父先抬头问她：“吃饭了？”
宁溪啊一声，点点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对，吃饭了。”
宁父也没多说，轻轻嗯了一声，把手里的棋放到一旁后站起身，走到霍准身边的时候倒是又开口说了一句：“吃完饭，我们继续。”
霍准笑着应好。
两人一前一后从书房出来，宁溪站在门边，看她爸进厨房帮忙，立刻拉住霍准的胳膊压着嗓音问他：“我爸没为难你？”
霍准安抚她：“叔叔对我挺好的。”
宁溪目露狐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见霍准一脸坦然且从容的模样，又好像的确没怎么被为难的样子。
不过他这个人就算被为难也是这副样子。
“宝宝、小霍，吃饭了。”客厅传来宁母的声音。
宁溪顾不上再想，忙答应了一声：“哎，来了！”原本想牵着霍准一起往餐厅那边走，可从厨房出来的宁父像是感觉到什么，他手里还端着菜，藏在镜片后面的那双清锐目光却淡淡扫了过来。
正好落在他们还没牵在一起的手上。
宁溪被他看得立刻怂得脊背微僵，收回了手，还掩耳盗铃般藏在了自己身后。
霍准自然也看见了，难得规规矩矩，一句话都没说，两个人就像是被教导主任看着的学生，一步步朝餐桌那边走。
倒是比以前在学校还要规矩。
方桌。
正好四个位置。
宁父已经在主位入座。
还剩左右两边和对面的一个位置。
宁溪自然而然地在他右手边入座，这是她平时的位置，正想招呼霍准在旁边坐下，就见霍准坐到了她对面，也就是宁父的左手边。
还没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里，宁溪疑惑地看了霍准一眼，余光瞥见她爸眼里的满意，倒是明白过来霍准的用意，索性也闭了嘴。
宁母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
霍准起身要帮忙，被宁母笑呵呵拦住：“小霍，你坐，就当在自己家，别拘束。”
宁父听到这话又不大满意了，皱着眉，轻咳一声。
宁母瞥他一眼。
当着孩子的面倒是没说他，只是看着霍准又笑着说了一句：“今天事出突然，家里也没什么菜，小霍你别介意，等明天再来家里，阿姨去菜市场多买点菜，你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
“是我冒昧打扰。”
“叔叔阿姨别怪我唐突才好。”霍准态度温和，说话礼貌谦逊，“而且您准备得已经很丰盛了，这是我这几天吃过最丰盛的一餐。”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
——宁母也一样。
自己的未来女婿工作出挑、长得出色，最要紧的是嘴巴也甜，宁母实在想不出理由不喜欢霍准。她也知道霍准这阵子去津市出差了，人在外面吃的自然不会多好，宁母看他清瘦的样子，忙心疼道：“喜欢就多吃点。”
她坐在宁父的对面给霍准夹菜，想起什么又多问了一句：“溪溪不是说你要忙到国庆结束吗？怎么现在过来了？项目谈好了？”
霍准一边跟宁母道谢，一边回答她的问题：“谈好了，正好还剩下两天时间，就想过来探望下您和叔叔。”
“跑来跑去多辛苦啊。”
“我跟你叔叔不要紧的，你有空再来也行啊。”
话是这么说，但宁母心里是高兴的，这样特地跑过来也代表着他看重溪溪和他们家。笑容在心里藏着，面上还是关切，继续跟人聊家常：“怎么过来的？这个时间，车票都不好买吧。”
霍准没说自己过来有多坎坷，只简简单单说了两个字：“还好。”可他不说，宁溪却舍不得他一路辛苦还无人知晓，她放下筷子开口道：“什么还好啊，这个时间机票买不到，他是买了站票从津市一路过来的。”
“光高铁上就站了八个小时，路上还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时间。”
绍兴跟津市直达的只有绿皮火车，还要20多个小时，霍准是先买了津市到杭州的车票，再从杭州到绍兴。
然后再从绍兴一路坐车过来找她。
宁溪只要想到他拖着行李一路过来找她，心里就有些酸酸的。
霍准没想到宁溪会知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想起今天中午她走进卫生间抱住他的情形，倒是明白是因为什么了。
宁母却惊讶地睁大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趟过来这么辛苦，皱着眉说霍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什么时候不能过来？买不到票以后再来也行啊。”
语气关切还有嗔怪。
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拼命给霍准夹菜。
如果刚才看霍准是看未来女婿的心情，那么现在她是真的把霍准当半个儿子看了，满脸心疼，宁母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催促道：“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宁父虽然没像宁母这样。
但看向霍准的目光也明显变得温和了许多，还主动给他盛了一碗面前的汤。
霍准诧异。
看了宁父一眼，跟人道谢：“多谢叔叔。”
宁父没多说，点点头，声音还是淡淡的：“吃饭吧。”
吃完饭。
宁溪跟宁母在厨房收拾碗筷。
霍准跟宁父则在客厅喝茶说话，用的是霍准之前买给宁父的那套紫砂壶茶具，看宁父要煮茶，霍准主动开口：“叔叔，我来吧。”
宁父看他一眼，收回手。
洗茶、投茶、煮茶再出汤……这些步骤，霍准做得既自如又熟练。
“现在年轻人爱喝茶的不多。”宁父开口。
霍准笑：“家里长辈喜欢喝茶，我耳濡目染也就喜欢上了。”
宁父听到这话倒是很浅的笑了下：“跟我家溪溪一样，打小看着我喝茶，字还没认多少的年纪倒是知道不少茶的品类了，不过她跟她妈一样，不喜欢这些苦涩的茶，而是喜欢那些花茶，现在又开始折腾什么奶茶、水果茶。”
宁父说着摇了摇头，嘴角却还上扬着。
霍准在心里思忖着宁父的话。
他刚才跟宁溪说宁父没为难他，并非宽慰她。
宁父看着严肃，但并不会无故苛责人，但在书房那么长的时间里，宁父也没跟他聊什么，只是问他会不会下棋，现在主动和他聊这些，倒是有“破冰”的意思。
果然没过一会，宁父就主动开口说道：“你们小年轻谈恋爱，我们做家长的也不想多管，但你今天既然登门，想来也不是只想谈个恋爱，那么我也就多问你几句。”
霍准听到这话，反而松了口气，他不怕宁叔叔问，就怕他不肯问。
他放下茶杯、端正身子：“您问。”
宁父手握茶杯问他：“溪溪说你是在国企上班，是哪个国企？具体做什么？”
霍准倒是不知道宁溪是这么介绍他的，蓦地想起当初许川帮他介绍给那位李阿姨的时候，用的好像就是国企的名义，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倒是一点都没露，还是端端正正的晚辈面对长辈时的谦逊模样：“我在航天一院战术武器事业部上班，现在主要研究新型武器。”
宁父听他说完，微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国企是这样的国企。
宁父当年也是理工出身，也想过报效国家，可惜成绩不够，没办法进去，这么多年待在这个小镇，他对现状十分满足，妻子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初恋、女儿又乖巧，但偶尔他也会想起年少时的梦。
他知道霍准厉害，当年的高考状元，在他之前之后他们这边都没出过高考状元，何况他那个分数几乎近十年都没人能超过。
宁父教的是初中部，跟霍准不是一个学校，但也知道他在学校的成绩斐然，现在又进了一院战武这样的地方，更是前途无量。
说一句国家栋梁也不为过。
宁父也并非苛责之人，他跟宁母一样，只希望宁溪嫁一个自己喜欢的又喜欢她的人，只不过为人父对女儿未来的伴侣总是难免要严苛一些。
可面对霍准——
他这一份严苛竟然也没了用武之地。
未来女婿无论人品相貌还是工作学业都很出色，还能问什么？
只能问家庭。
倒不是为难。
只是想多打听一些，毕竟以后两家人要相处要交谈，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霍准也知道。
说起自己的家庭，他反而有些踌躇，没有刚才那么自如。当初他跟宁溪分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再踌躇，也不能隐瞒，霍准
还是跟宁父透了底。
说完就见宁父皱了眉：“霍巽霍委员是你的——”
霍准轻声：“是我大伯。”
宁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差点晃出一点茶水出来。
宁溪在厨房心神不宁，一直偷偷观察着客厅。
离得远听不见爸爸和霍准在说什么，但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宁父的脸，突然见他皱了眉，宁溪心里立刻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心里七上八下，手里的活也就着了乱，才洗干净的车厘子从手里滑落，掉在沥水篮里溅起一小片水花。
“你这孩子——”
宁母被水花溅到，一边无奈地拿擦手纸揩拭，一边压着嗓音跟宁溪说：“你爸肯坐下来跟小霍聊，就是心里已经认可小霍了，你别担心，由着他们爷俩说话去。”
宁溪当然也知道。
但就是怕她爸被霍准的家庭背景给吓到。
早知道霍准来之前，她就应该先跟家里透个底的，可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她爸又正好把他们逮住了呢。
宁父的确震惊，还以为他家就是做些普通小生意的，没想到竟然是那个霍家……
他心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担心宁溪以后进了这样的家庭受欺负不自在，但看身边的青年，说完那番话后不仅没有矜傲自得，反而没了最开始的沉稳，脸皮紧绷的露出担心的模样，忽然就想起前几天妻子的猜测——
那个时候他们以为两个孩子就是没定性，所以才会在当年分开。
但现在看来怕是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溪溪早就知道了？”他问霍准。
似乎没想到他问的会是这个，霍准怔了一下才回道：“……是，她高三那年知道的。”
宁父点点头，低头喝了口茶没再说话，就在霍准心里忐忑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宁父忽然放下茶杯开口了：“走，陪我下棋去。”
霍准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进书房，宁溪不禁更为忐忑了。
宁母看她这副模样不由想起当初第一次带宁父登门的场景。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在厨房紧张不安地望着外面，被家里其他姐妹笑话，说她还没嫁出去就整颗心都系在未来丈夫的身上了，以后还得了？
宁母舍不得笑话自己的宝贝女儿，把手里的果盘往她那边一推：“喏，给他们送点水果进去。”
宁溪哎了一声，一点都没耽误，她拿着果盘往书房走。
宁父看她进来并未说话，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就继续把视线放在了棋盘上面。
霍准更加不会在这个时候跟宁溪说话，虽然不清楚宁父的用意，但他还是打算先好好下完这盘棋。
两人在棋盘上你来我往，谁也没有说话。
倒把宁溪给看懵了。
本来是担心霍准被为难，没想到两人还真的只是下棋，看了一会，宁母在外面喊她：“宝宝，陪我下楼去散会步。”
宁溪还挂着心呢，不大想去，被霍准看了一眼。
——去吧。
霍准无声跟她说道。
宁溪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爸，我跟妈妈出去散步了。”
她跟宁父打招呼。
宁父点了点头，眼睛还放在棋盘上。
宁溪又看了一眼霍准才往外走。
回来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刚一开门，宁溪就急得往书房那边看，被宁母笑着拍了下胳膊后脸红。
走进去一看，发现两人的棋局也刚结束。
宁母跟着宁溪进来，她不大懂棋，但输赢胜负还是看得出来的。
“哟，小霍赢了？”
霍准起身喊了一声“阿姨”后回答：“我也只是险胜，再下下去，我不一定会赢。”
宁母笑道：“赢了就是赢了，管他什么险不险的。”
霍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宁父接过话：“你阿姨说的没错，赢了就是赢了，你的棋不错，棋风也稳，再下下去也还是这个结果。”
他说完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你现在住在秀水路？”
“是。”霍准知道宁父这是“送客”的意思，便主动开口，“时间差不多了，我就不打扰叔叔阿姨休息了。”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打鼓。
这一晚上，他跟宁叔叔聊得并不多，尤其是说完家庭之后，宁叔叔更是没多说一句话，不清楚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管怎么想的——
霍准把目光放在一旁的宁溪身上，灯火下，她也在看他，目光关切，他那颗原本悬在高处的心忽然就落了下来，为了宁溪，他也会努力让宁叔叔宁阿姨放心的。
他跟宁溪走到现在不容易。
只要他们自己坚定，他相信无论什么困难，他们都能迈过去。
“爸、妈，我送霍准下去。”宁溪一晚上都没跟霍准说过什么话，也想从他嘴里探探口风，看看她爸都跟他说了什么。
最主要的还是她舍不得他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走了。
宁母当然没意见，点点头：“去吧。”
宁溪又把目光放到宁父的身上，等着他这个一家之主开口发话。
“去吧。”
宁父也开了口，声音还是淡淡的，也没看他们。
宁溪高兴，等霍准说完道别的话，刚想跟他出去，就听宁父又开了口：“明天早点来，想吃什么就跟小溪说，我跟你阿姨早上好去买。”
这话是跟霍准说的。
不仅是宁溪，就连霍准也呆住了，似乎没想到宁父会主动开这个口。
而说话的宁父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似乎并未看到两人的吃惊，只是看着宁溪想起什么又不禁皱眉多说了一句：“送完人就早点回来。”
这是还对之前楼道的事耿耿于怀呢。！
57
被宁父提醒。
宁溪不由又想起刚才在楼下发生的那些事。
即便早已经成年,但被家里人看到和自己对象亲热还是挺让人难为情的，她红着脸，头也不敢抬,轻轻哦了一声：“……我送到小区门口就回来。”然后也不等她爸妈有什么反应就立刻牵着同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霍准出去了。
等关上门。
那颗怦怦跳动的心稍才好些。
宁溪没松开霍准的手,转头去看他,想看他现在是什么反应。
楼道装着声控灯，一楼的灯坏了，但其余楼层的灯都是好的,几乎是宁溪刚关上门，楼道里的灯就立刻亮了起来，也就很容易看清霍准此刻的脸，发现他神情微怔,目光也还有些呆滞，似乎还没从她爸的那番话里反应过来。
不由有些想笑。
轻声喊他：“霍准。”
没听到回应，甚至看都没看她。
又伸手轻轻戳了下他的胳膊。
这下有反应了,宁溪看他撇过脸低下头，轻声问她：“怎么了？”
他那双沉黑的目光还有些涣散,并没有全部聚拢,这让他看起来并不似平时那般冷清、理智,反倒显出一些孩子的稚气。
宁溪笑着挽住他的胳膊,问他：“想什么呢？”
声控灯到了时间,很快就熄灭了，宁溪跟孩子似的在地面轻轻蹦跶了一下，等楼道里的灯重新亮起，霍准那张略显迟疑的脸也重新映入宁溪的眼帘。
“……叔叔刚才的意思是同意了吗？”他蹙着眉，像是不敢相信一般问宁溪。
宁溪心里其实已经有谱，偏很想逗他一回。
平时都是她被霍准逗,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她当然不会轻易错过。宁溪红唇微抿，故作沉吟一番后看着霍准说：“我也不知道呀，要不，你亲自去问他下？”
说完就见他嘴角紧抿，压着单薄的眼皮看着她不说话。
宁溪被他看得没忍住，噗哧一声没绷住笑出声：“好啦，逗你的，我爸那话明显是已经认可你了。”
其实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本来还挺担心的，现在倒是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她爸爸的态度就已经表明一切。
霍准松了口气，看她笑盈盈的样子，又有些恼，手掌覆在她的腰上，压着嗓音沉下声：“看我笑话这么高兴？”
说完手在她细腰上重重一捏，顺手把人揽到自己的怀里，咬着她的耳朵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宁溪现在可不怕他，倒在他的怀里，仰起脸，头顶的白炽光把她照得肌肤如雪，她就这样歪靠在他的怀里，弯着眉眼，手指划拉着他白衬衫的领口，慢悠悠说道：“我是没事，不过霍先生要想清楚哦，现在还在我家门口呢，要是让我爸看到——”
话还没说完。
霍准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脸色微变，立刻扶正她的身子收回手，动作迅速，几乎就一眨眼的功夫，手收回去的时候还往身后看了一眼，生怕宁父再一次突然出现。
看到身后没有动静，他才松了口气，余光瞥见宁溪憋笑的脸又有些羞恼。
霍少爷何时这样窘迫过？
平时只有他让人吃亏的份，现在却怕这怕那，但到底怕宁父真的出来，他不敢再做什么动作，牵着宁溪往楼下走。
宁溪任他牵着。
她心里高兴，不肯好好走路，走一会蹦一会，真跟小孩似的。
霍准提醒了几次让她好好走路，看宁溪嘴上应着，行动却一点都没收敛，也就随她去了，只是自己提防着前面的路，扶着她，怕她摔倒。
“看我出糗就这么高兴？”
宁溪轻轻应一声。
“是啊。”她语调轻快。
霍准轻啧一声，撇脸睨她，刚要说话，就听宁溪忽然停下步子喊他——
“霍准。”
“嗯？”
霍准比宁溪多走了一步。
回头，还没问她要做什么，脖子就被她从后面轻轻环住了。
宁溪比霍准要矮一个头，平时接吻都得垫脚，这会站在高他一阶的阶梯上，倒是不用踮脚就能抱住他，她笑着，整个人倾身向霍准靠过去。
“小心！”
霍准瞳孔微睁，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怕她摔倒，连忙伸手扶住，另一只手则扶着老旧的木质扶手，怕冲力太大，两人双双往后摔倒。
等站稳后，正要开口说她，宁溪先他一步开了口。
“霍准。”
还是喊他的名字。
“做什么？”
霍准难得对宁溪没好气，他的心跳还有些快，是真的被她刚刚的动作吓到了。要是他刚没反应过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不怕把自己摔破相。
脸上没好表情，手却一直牢牢扶着她的腰，生怕她摔倒。
宁溪看他生气也不怕，依旧是笑盈盈的那副模样。明明晚上没喝酒，可她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也很亮，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容明媚道：“我好高兴啊。”
瞎子也能看出来。
霍准扶着她的腰睨她，漫不经心附和一句：“看出来了。”
掌心拢在她的腰背处，还以为她是因为看他出糗而高兴，霍少爷无话可说，想着看笑话就看笑话吧，反正又不是被外人看笑话，自己的女朋友总要宠着惯着。
宁溪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不是因为看你出糗。”
霍准手上动作一顿，抬头，微怔。
还未询问就又听宁溪笑着跟他说
：“虽然我也觉得偶尔逗你一下挺有意思的，但这并不是主要的。”
她说完仰起脸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你明白吗？”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霍准浓黑的眉眼都变得柔软了许多，他看着宁溪，抱着她的腰轻轻嗯了一声：“我也一样。”
本来还以为要打一场长久战。
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没想到宁叔叔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了。
他为此松了口气，也心生感激，感激他们的信任和包容。
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的腰背移到了她的脸上，霍准一边珍惜又怜爱地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一边凝视着她含笑的眼睛沙哑着嗓音问她：“叔叔阿姨还会下楼吗？”
大概是真的相处久了，霍准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宁溪就可以轻易解读出他要做什么，又或许，她同样也想那么做。
“我想他们不会。”
她抱着霍准的脖子，笑着主动靠了过去。
“啪嗒”
太久没有脚步声响起，楼道的声控灯又一次熄灭了，可窗外有星光斜漏进来，依稀能够照清站在楼梯上亲吻的两个人。
他们用亲吻抚慰彼此激动而又快慰的心。
……
宁父站在书房的窗台。
迟迟未见两人出来，他脸拉得老长，手里拿着手机，一副准备给宁溪打电话的样子。
宁母看到了，立刻抢过他的手机，瞪他：“宁建军，你没事吧？”她也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两个孩子在做什么？看宁父脸拉得老长，没好气说他：“明天小霍还要来家里吃饭呢，你还让不让两个孩子好好处了？”
“也不怕两孩子尴尬。”
宁父被抢了手机不高兴，但也没抢回来，就是沉着嗓子说道：“早知道就不让小溪送他下楼了，刚才在我面前倒是知道装老实，出了门什么都忘了。”
后面半句话是在说霍准。
满嘴的嘲讽。
宁母听完又啧了一声，她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放，继续说宁父：“你现在倒是知道说小霍，以前刚跟我谈那会，谁放学不让我回家把我拉到小巷子亲个不停的？”
“你——”
没想到会被妻子重提旧事，刚才还一脸不高兴的宁父再也绷不住脸色，耳朵也跟着红了，压低嗓音：“我说两个孩子的事，你好端端的扯我们以前的事做什么？”
“扯以前的事怎么了？”
宁母倒是一点都不臊，仍旧叉着腰，仰着头，她年轻的时候就直爽泼辣，现在脾气也一样：“当初来我家见我爸妈，被我送出去的时候，又是谁拉着我的手不肯让我回去，被我爸打开窗子喊了几声才依依不舍走掉。”
宁母一边说，一边拿手戳宁父的肩膀：“现在倒是知道挑小霍的错处了？”
宁父在学校是金牌教师，有时候连校长的话都敢反驳。现在却被宁母说得面红耳臊，节节败退，哪还有平时在学校讲课时冷厉严苛的模样？小声讨饶：“孩子马上回来了，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宁母这才哼一声，收回手。
自顾自去收拾东西。
宁父松了口气，趁着宁溪还没回来，抻了抻身上的衣服，又重新整戴好眼镜，免得回头被孩子看笑话，看宁母哼着歌收拾东西，他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阿丽，你真的不介意？”
宁母没回头：“介意什么？”
宁父抿唇：“小霍的家庭。”
刚才宁溪和霍准离开后，宁父就跟宁母提了这事。
宁母听到这话才回过头，她皱着眉：“宁建军，你是老古董吗？现在都什么世纪了，你还跟我讲门第那套。”
她说完过了一会才又继续说道：“我刚才问过宝宝了，霍家人对她不错，小霍也是个好孩子。”
“只要他们两个孩子彼此喜欢，我们做家长的有什么好介意的？霍家是家大业大，但咱们又不靠人家什么，他们过他们的富贵日子，我们走我们的小康路，别人要说就说，关上门过日子的是我们又不是他们。”
她一股脑说完，又忍不住埋汰宁父：“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想的太多。人活着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们自己。”
宁母说完就没再搭理宁父，继续回过头收拾茶几，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倒让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脸上也抹开一抹红晕。
“做什么？”
“没什么。”
宁父在她身后回答，“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事实证明，再爽快泼辣的人也会脸红，宁母也是如此：“老夫老妻了，现在不怕宝宝回来看笑话了？”
宁父没说话，但环在她腰上的手依旧没松开。
等外面传来开门声。
还是宁母吓了一跳，忙拍开宁父的手，还特地离人远了一些，生怕被宁溪看到。
“爸、妈！”
宁溪关上门往客厅看了一眼，没看到她爸妈的人影，就往书房那边走，正想跟两人说句“我回来了”就看到她妈微微泛红的脸颊。
“哎？”
宁溪惊讶，“妈，你脸怎么红了？”
宁母听到这话，啊了一声，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果然很烫，掩耳盗铃般含糊一句：“估计热的吧。”她说完还故意拿手扇了扇，怪天气，“这天气也真是的，前阵子冷得我直接穿上棉袄大衣了，这几天又开始升温。”
她说话的时候瞥见宁父在后面笑看着她。
徒生一股羞恼。
要不是宁溪还在，她就要上手拧他了。
宁溪也没怀疑。
这几天是挺热的。
听宁父轻咳一声问她：“小霍走了？”
宁溪笑着点点头，答道：“对，刚走。”刚想问问两人对霍准的印象，就听宁母喊她，“宝宝，过来坐。”
宁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沙发上。
宁溪过去，在宁母身边坐下。
知道她妈妈肯定是要跟她说霍准的事，果然她妈握住她的手说的第一句就是：“我跟你爸对小霍挺满意的。”
宁溪心下一松。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宁母说道：“至于他的家庭——”
才放下去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妈妈……”
宁溪怕他们介意，张口想说话，可才开了个口，就被宁母接过话：“你听妈妈说，我跟你爸的确没想到小霍的家境
这么好，说句实话，如果你谈的对象不是小霍，我跟你爸还真不放心，怕你回头受欺负。”
“但小霍是个好孩子。”
“他谦逊、懂礼貌、没那些恶习，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欢你也很在乎你。”
“所以我跟你爸不会阻止你跟他在一起。”
看宁溪神色微怔，宁母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你啊也别觉得人家家庭好，就低人一等。咱们家不靠他们什么，我跟你爸有医保有退休金，也不用你们养，你就放放心心、坦坦荡荡地跟人小霍谈恋爱。”
宁父也在一旁沉沉开口：“你妈说的对，你不用觉得咱们条件没他们好就低人一等，你有自己的事业，不靠他们什么，我跟你妈也不求他们什么。”
“只要我们自己立得住，就不怕别人说什么。”
宁溪曾经想过无数个画面，但没有一个画面像现在这样简单轻松。
没有阻止。
没有焦虑。
甚至没有一点反驳。
他们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望着身边看着她的父母，宁溪的眼睛忽然有些发酸，很快就红了起来。
宁母看到后，笑话她：“咱们宝宝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哭了？”
她拿纸巾给宁溪擦脸。
宁溪红着眼睛抱住宁母，声音哽咽：“谢谢妈妈。”
宁母笑道：“谢什么呀，你都不知道我脸上多有光呢，以后我那些老姐妹可不能再在我面前吹嘘了，咱们小霍可不得碾压死他们那些女婿？”
宁溪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宁父坐在一边，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俩，心里也变得十分柔软。
……
这天晚上跟霍准煲电话粥的时候，宁溪看着外面的月色忽然很轻的说了一句：“霍准，我好幸运啊。”
月色皎洁。
而她仰着脸，笑容明媚而灿烂。
她想她是真的幸运，有从小就疼爱她为她着想的父母，有一直站在她身边维护她陪伴她的朋友，除了那一段晦暗的青春时光，她几乎没碰到什么不好的。
想象中的豪门并不恐怖，并没有发生她以为的阻拦，相反，他们对她还很好，尤其是霍阿姨，还总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要跟她一起逛街去。
还有——
她能遇见霍准，并且能跟他重逢在身边都无人的时候，这让宁溪觉得一切坚持都变得有意义。
那些晦暗的岁月。
因为这一份坚持、这一份重逢，也都变得美好起来。
晚风轻拂她的发。
宁溪闭着眼睛伸手去感受外面的晚风。
霍准也站在窗边。
院子里没点灯，但月色照出一片皎洁。
他垂眸看着院子里的那片石榴树，听宁溪诉说着她的幸运，可他又何尝不是？
他跟宁溪重逢，他们能够再次相爱，是他们两个人努力的结果，他们曾经都不知道会再续前缘，可他们还是固执地选择了一个人前行。
不愿意将就。
因为他们曾经遇到过的那个人太过美好。
都说年少的时候不应该遇见太惊艳的人，可霍准从来不后悔他能遇见宁溪。
因为遇见过拥有过。
他才不会觉得孤独。
他才不会想去将就。
“宁溪。”
他在晚风中轻声唤她的名字，“我好爱你啊。”
电话那端宁溪的呼吸忽然变得重了一点，但也就过了一会，她的声音便又重新响了起来，是缠绵后的轻柔，她在晚风中同样低语：“我也好爱你。”！
58
第二天中午。
霍准准时登门,拿着东西，算是正式拜访。
门铃响的时候。
宁溪正跟宁母在客厅里包饺子，宁父则在厨房剁肉馅,在“咚咚咚”的剁肉声中,宁溪和宁母说着话，突然听到门铃声响，宁溪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跟宁母说：“应该是霍准来了，我去开门。”
手上还沾着面粉,她顾不上擦，在围裙上随意抹了几把,怕霍准等着急,宁溪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往玄关那边跑。
宁母在后面看得好笑,也没阻止,只提醒了一句：“慢点跑,别摔着。”
宁溪哎了一声，动作却一点都没减慢。
开门。
果然是霍准。
看他两只手各提着好几袋东西，勒得手心都泛红了，宁溪脸上的笑立刻化作心疼：“怎么买了这么多呀？”她一边小声说,一边伸手去接东西，试图减轻霍准的压力。
霍准看她喘着气,知道她是一路跑过来的。他心里软乎乎的，嘴上却说：“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看宁溪伸过来的手,他把几袋轻便的东西递给她。
又见她系着围裙、盘着头发，脸上还沾着面粉，看着十分娇憨。霍准唇角上翘,没说话，空出来的那只手则伸过去想替她把脸上沾着的面粉擦掉，手还没摸到宁溪的脸，就听到身后传来宁母的声音：“小霍来了。”
连忙收回手。
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跟过来的宁母打招呼，“阿姨。”
宁溪看他这个反应忍不住闷笑出声。被霍准看了一眼才稍有收敛，清了清嗓子，但嗓音明显还含着笑：“快进来吧。”她说着让开位置，又去鞋柜那边把早上刚买的男士拖鞋放到霍准的脚边。
鞋面崭新。
还有点若隐若现的新鞋才有的味道。
霍准低头看了宁溪一眼，四目相对，他也弯了眼睛。
没在这个时候跟宁溪说什么。
霍准提着东西进来后又跟宁母说了句：“阿姨，打扰您和叔叔了。”
“打扰什么呀，就等着你来呢。”
宁母笑着接了一句，她手里还握着一只没包完的饺子，一边说一边捏着饺子皮，看到那一堆东西倒是也拧了眉，说霍准：“你这孩子，过来就过来，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上次你让溪溪从北京带来的还有呢。”
她眼尖，看到其中竟然还有一只李德记的烤鸭，神色微怔，“怎么还去买烤鸭了？这得排不少时间吧？”
李德记烤鸭是他们这边的一家老字号，每天只开四小时，早上9:00-11:00，下午16:00-18:00，还有规定，一个人最多只能买一只，就算想托人帮忙带也没办法。
那地方离宁母上班的卫生院很近，每次开门都排长龙，她隔着玻璃窗就能看到。
宁母是喜欢吃这家的烤鸭，但也不想花那么多时间在排队上面。
没想到霍准今天会特地带过来。
霍准笑着回道：“没花多少时间，我正好路过那边看到有就买了一只。”
宁母是土生土长的绍兴人，可以说这一片地方有什么路、什么店，就没她不知道的。李德记离秀水路有半个小时的路程，霍准怎么路过也过不到那里去，何况霍准手里还拿着一瓶桃源记才有的青梅酒，这两个地方可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知道孩子是好心，宁母也不好说什么，只朝宁溪看了一眼。
李德记、桃源记……
都是她跟老宁的最爱。
小霍是怎么知道的，显而易见，看宁溪站在小霍身边朝她吐了吐舌头，她无奈：“好了，快进来，别在外面站着了。”
她拿着捏好的饺子进去，喊还在厨房待着的宁父：“老宁，小霍来了。”
宁父早就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了，在里面听了半晌话，自矜身份不肯出来。这会听宁母喊他才缓步出来，他腰上也系着围裙，穿着灰色羊绒衫休闲裤，戴着黑框眼镜，神情淡淡，看起来还是不怎么热络的样子，看霍准提着东西进来跟他打招呼，方才嗯了一声：“来了。”
宁母看不惯他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也是不想让霍准误会。直接当着宁父的面拆他的台：“一大早就起来了，拉着我往菜市场那边走，说是要给你买只新鲜的土鸡炖个鸡煲好好补补身子，隔壁的老太太都没他起得那么早。”
宁父：“……”
脸上的冷硬顿时就有些伪装不下去了，尤其看到霍准望过来的诧异目光，更觉尴尬，他抿着唇也不说话了，自顾自进去闷头干活。
很快厨房里面就又响起了咚咚咚的剁肉声。
宁母嗤笑一声，压着嗓音跟霍准说道：“不好意思呢，你叔叔就这个样，小霍，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霍准笑笑，说了句“不会”，又道：“我爸也这个样。”
宁母笑着吐槽：“他们那个年纪的男的都这样，好像不在小辈面前摆出一副大家长的严肃样就没面子了。”说完看到霍准还站在一旁，忙道，“哎，说了半天，宝宝，给小霍去倒杯茶，你们俩在客厅看会电视，等饭好了我再喊你们。”
宁溪刚要给人去倒茶，被霍准拦下：“不用，阿姨，您忙，我进去帮叔叔的忙。”他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归类好放到一旁，吃的、水果放茶几上，待会宁父要喝的酒放餐桌上，另提着那只烤鸭往厨房那边走。
宁母觉得这样不好，哪有人登门吃饭让他干活的道理？
刚要喊霍准回来就被宁溪喊住了：“您就让他去吧。”看宁母还要说，宁溪笑盈盈拿宁母之前的话反驳她，“您昨天不是还让他别把自己当客人吗？”
“咱们干活，他在那边坐着看电视，更加不自在。”
“您随他去，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话是这样说，宁溪自己也担心，把宁母推到餐桌那边继续包饺子后，她不时抬头往厨房那边张望一眼，怕霍准跟他爸待着不自在。
不过不管如何。
她今天都没再像昨天那样特地赶过去了，给他们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攀谈。眼见饺子皮还剩下厚厚一沓，肉馅倒是没了，才又抬头跟宁父喊了声：“爸爸，外面的肉馅快没了。”
宁父应道：“马上就好。”
霍准按着宁父说的把烤鸭放到一只白瓷盘里后，转头看宁父绷着胳膊剁肉，开口说：“叔叔，我来吧。”
宁父动作一顿，睇他一眼：“你会？”
霍准谦虚：“会一点，平时家里也常吃饺子，我跟我哥经常帮忙。”
宁父听他这样说，看了他一会才放下手里的刀，让开位置，看了眼霍准身上的白衬衫，倒是主动把自己身上的围裙递给他：“系上，别把衣服弄脏了，这东西沾上不好洗。”
霍准接过道谢，开始剁肉。
很快宁父就发现霍准说的会一点是谦虚了，无论是从架势还是剁肉的动作都能看出他十分熟练，也没出去，站在旁边问他：“看你这个样子，还会做菜？”
语气还是淡的。
“嗯。”
霍准点头，“留学的时候吃不惯那边的菜，就自己摸索着学了点。”
宁父心里满意。
比他想的要好，本来还以为他这样的富家少爷肯定习惯了人伺候，现在看来倒也没那么离谱，宁父面上不显，眉头却是舒缓了许多。
两个人话都不多。
相比外面母女俩时不时传来笑声，厨房只有一个声音。
也是怕霍准分神，回头切到自己。
等肉剁得差不多了，霍准问宁父：“叔叔，放什么菜？”一般做饺子都是放葱、芹菜、三鲜……或者放虾仁这些，他刚才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有三盆肉馅，一盆芹菜肉馅、一盆葱肉、一盆三鲜。
要是没配菜，他就准备直接端出去了。
宁父看他一眼，把提早准备好的干菜递给他，看霍准目光落过来，他这次倒没尴尬，语气平平说了一句：“小溪说你喜欢吃这个？”
“是。”
霍准笑道：“离开绍兴后就再没吃到过正宗的干菜肉饺，外面的总感觉差了点什么，没有这边好吃。”
宁父也是土生土长的绍兴人，听他夸赞，自然也骄傲，虽然面上没显露，但语气还是听得出来的：“他们的干菜不对口，做出来的味道不一样也正常。”
“这是小溪爷爷自己上山挖的笋，菜也是他们自己种的，你喜欢的话回头拿几袋回去。包包饺子，做做干菜肉都好吃。”
霍准笑着应好：“谢谢叔叔。”
厨房内的气氛不知何时也变得缓和了许多。
虽然两个寡言的男人依旧不怎么擅长说话。！
59
午餐很丰盛。
几乎可以抵得上一顿年夜饭了。
按照宁母的话来说,霍准好不容易登门（昨天的不算），自然要好好招待，绝对不能怠慢了他。
四个人九盘菜。
鸡煲、糖醋肉、红烧鱼、油焖大虾、清蒸大闸蟹、青椒包虾滑、还有几道素菜……主食有米饭,笋丝炒年糕，还有饺子。
饺子又分水饺和蒸饺。
四个人四种自己喜欢的口味,不过混在一起，谁还管喜欢吃什么？
吃到什么就是什么。
满满一大桌菜。
宁母一直张罗着让霍准多吃点。
霍准嘴上应好，手里还在给宁溪剥大闸蟹。
金秋十月。
正是吃大闸蟹的好时节。
这大闸蟹是宁父一个学生送来的，说是阳澄湖那边的，每个个头都很大。不过宁溪一家人都不怎么喜欢吃,宁母是吃不了，大闸蟹性寒,她脾胃不好，宁父是对什么都一般,吃也行不吃也行，宁溪则是觉得吃这个太麻烦,剥剥弄弄还伤手。
要不是因为霍准来了,这一箱子大闸蟹估计就要送人了。
不过既然上桌了，宁溪闲着无聊也就拿了一只打算慢慢吃。可她实在不大会处理这种大闸蟹，磕磕绊绊的，掰了个蟹腿打算慢慢挖蟹肉还差点把自己给划伤了，霍准看不过去,也怕她受伤，从她手里拿过大闸蟹给她剥。
蟹黄。
蟹肉。
霍准做得有条不紊,不疾不徐。
宁父和宁母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欣慰。
过了一会，宁母问霍准什么时候回北京。
霍准答：“八号要上班,明天就得走。”
“这么快？”
宁母皱眉，但也知道要上班没办法，明天她跟宁父也要上班去了。又问宁溪，“宝宝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
宁溪有些犹豫，她当然不想让霍准一个人孤零零回北京，上次从津市他就是一个人过来的，可好不容易回趟家，她又舍不得就这样离开爸妈。
面前的小碟子里放了霍准给她挖的蟹黄和蟹肉。
看着面露犹豫的宁溪，霍准刚想出声，打算劝她再留几天好好陪陪叔叔阿姨，宁父就先开口了：“你明天跟小霍一起回去吧。”
几个人都怔住了。
宁父面色还是平淡的，迎着宁溪和霍准的注视淡声说：“两个人一起回去，路上也能有照应。”
宁母想了想也是：“对，宝宝还是跟小霍一起回，不然你这个记性回头又得丢三落四。”
霍准好奇：“她丢过什么？”
“妈……”
宁溪心口一跳，面露赧然，试图阻止。
但宁母已经笑着跟霍准说起她往年的糗事：“那可多着呢，这孩子打小就迷糊，每次出门不是买票买错时间，就是拖拖拉拉赶不上车。”
“上次还忘记自己的行李箱办了托运，快到家的时候才想起又匆匆忙忙赶回去拿东西，也幸亏那边的工作人员帮她把行李箱收好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被谁拿走。”
宁母每说一件事，宁溪的脸就赧然一分。
尤其她还注意到身边霍准望过来的视线带着诧异和揶揄，似乎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宁溪面红耳臊，忍无可忍，无奈开口：“妈，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哈哈哈哈，吃吃吃。”宁母笑着住口，给他们夹菜。
因为宁溪过往的这些糗事，倒是冲淡了即将到来的分别，一家四口吃着饭说着话，就连宁父的眼中也掺了一点笑意。
青梅酒后劲大。
宁父吃完午饭就回卧室休息了。
宁母扶他进去的。
出来的时候，宁溪问她：“妈妈，爸爸没事吧？”
声音放得很轻。
怕吵醒宁父。
宁母同样压低声音：“没事，他就这样，喝多了就容易贪觉……小霍呢？他刚才也喝了不少，没事吧？”
张望一眼。
霍准正在阳台打电话。
“他……应该没事？”
宁溪其实也不清楚霍准现在酒力如何，毕竟他们平时在一起也没怎么喝过酒，不过那次从山月小筑走后，他看着倒像是有点醉了的样子。
回忆了一下。
相比那天，今天霍准虽然喝得不算多，但好像这个酒后劲更大？
宁母就更不清楚了，但想到青梅酒的后劲，还是说了一句：“你回头注意着点，有些人喝酒不上脸，小霍要是真的不舒服就让他去客房休息会。”
宁溪点点头答应了。
餐桌还没收拾，宁母手脚勤快，刚要去收拾，也来电话了——
卫生院的电话。
说是有个老人非要她看病，别人给他看不乐意。
卫生院和医院不一样，医护人员少，不看大病，但看小病的都是熟人，讲规矩也多人情，宁母问清楚情况后就挂了电话。
“你秦爷爷又生病了，我得去卫生院一趟，要不然他不肯挂水。”宁母跟宁溪说。
宁溪从小耳濡目染。
当然也知道这位秦爷爷的性子，点点头：“您去。”
宁母本来还想跟霍准打声招呼，但看霍准还在阳台打电话也就没打扰，压着嗓音跟宁溪交待一句：“你回头记得留小霍在家里吃晚饭，也就明天一天的时间了，别让他再回去开火了，折腾。”
宁溪点点头：“好。”
送宁母到门口
，嘱咐她慢慢骑车，目送宁母下楼，宁溪才关上门。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阳台，霍准还在打电话，没吵他，宁溪先去收拾餐桌，才收拾到一半，霍准就打完电话回来了。
“阿姨出门了？”
他刚才也不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桌上餐盘还有不少。
霍准挽起袖子一起收拾。
宁溪轻轻嗯了一声说：“去卫生院了，有个病人非要她去才肯挂水。”
霍准点点头，又问了宁父的情况。
知道宁父已经睡下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动作却放轻了许多。
两个人合力把餐桌收拾好。
霍准拿着高高的一垒餐盘进厨房，宁溪拿着其余剩下的碗筷跟在后面。看霍准重新系上围裙准备洗碗，宁溪忙说：“你别弄了，放着我来。”
老家没洗碗机给他们用。
她怕霍准不习惯。
“没事，我来，你放着就好。”霍准已经打开水龙头，倒了洗洁精，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宁溪的手，皱眉，“没带护手霜？”
宁溪的手娇嫩。
每天都得擦护手霜保湿润肤。
上次她回来，他还特地提醒她了，免得她每次画完画手难受。
宁溪把手往身后藏，小声回道：“带了，前几天一个阿姨过来，觉得味道好闻就拿走了。”
霍准看了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但却不肯让宁溪再碰那些碗啊筷的，免得回头她洗完那些，手更加干燥，不舒服。
宁溪没法洗碗。
站在一旁看霍准洗刷，不由生出一种她才是那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不过这样说其实也没差。
宁家虽然条件没霍家好，但宁父宁母从小就疼爱宁溪，虽然不至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也从来没让她干过活，要不然宁溪也不至于这个年纪连饭都不会做，得请钟点工。
反倒是霍准。
虽然出身霍家，但霍父养孩子向来严苛，霍准小时候还经常被霍父扔到部队锻炼。
两个人在厨房待着。
宁家地理位置好。
四面通透、阳光充裕，就连厨房也能照进一片金黄。宁溪虽然没洗碗，但也没离开，待在霍准身边，想到什么，忽然抬头仔细观察他在太阳底下照得有些金灿灿的脸。
霍准撇头回视：“怎么？”
宁溪小声问他：“你喝醉没？”
没想到她看得那么认真是因为这个，霍准忍不住笑：“你看我像喝醉没？”
宁溪不知道。
他喝醉不喝醉，看着都差不太多。
不过看他这会眉清目明的也不像是喝醉的样子，就怕回头后劲上来了，难受，便跟他说：“你要是喝醉了，待会就去客房休息一下，那边的床单被套都是新换上的。”
“只能去客房休息？”霍准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倚在流理台，低眸看宁溪，压低嗓音说，“我这两天这么辛苦，宁小姐不打算好好犒劳犒劳我吗？”
霍准本意是想逗逗她。这两天事情多，大部分时间又都是在两位长辈的眼皮子底下，刚才吃饭的时候虽然离得近，但宁叔叔就在对面，他就连跟她眼神相触都怕宁叔叔突然“咳嗽”几下，更不用说做别的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
霍准虽然没想真的做什么，但嘴上讨个便宜，逗逗她，看她脸红也是好的。
没想到宁溪听完这话居然看了他一眼，然后话也不说一句就直接跑了出去。
霍准微怔。
看着她的背影又不由失笑，他看起来有这么洪水猛兽吗？
本来也只是想逗逗她。
既然宁溪走了，他也就收起了心思，继续回头洗碗。
但没洗几个就听到宁溪又回来了。
霍准听到动静回过头，刚想说一句“怎么又回来了？”
忽然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结果，霍准神色微怔，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任宁溪抱着他的腰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
直到感觉到嘴唇上出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以及温热的。
带着玫瑰香的味道。
霍准才醒神过来。
低头。
能看到宁溪脸上紧张的神情，目光还时不时往外头瞥，生怕宁父突然出来。
倘若是以前。
看宁溪这副不专心的样子，霍准铁定是要拍拍她的臀，好好惩罚她一顿的。
可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因为她的举动软成一片。
“这是犒劳我呢？”
手上还沾着水，怕弄湿她的衣服，没碰，就用手肘抵着她的腰，虚扶一把，免得她支撑力不够。
“嗯。”宁溪这会很诚实，虽然也害羞，但还是点着头应了，还压着声音说了句：“哥哥这两天辛苦了。”
说完又亲了下他的嘴唇。
是犒劳。
也是抚慰。
——是真的心疼了。
就像宁母早上说的，宁溪作为本地人，难道会不知道那几家店离得远吗？也知道霍准今天肯定一大早就起来了，跑这跑那就是想让她爸妈更满意他一点。
堂堂一个大少爷，现在还窝在她家这个小厨房洗碗。
宁溪怎么可能不心疼？
忍不住就想亲亲他、抱抱他，虽然明知道他刚才说的犒劳只是开玩笑，想逗她，但还是偷偷跑到外面确定了一下她爸爸有没有醒来的迹象。
然后跑回来亲了他。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身上。
霍准垂眸看着她，不知道是阳光把他照得柔和，还是他此刻本来就那么柔和。他看着宁溪，就连声音都变软了，“这么乖啊。”
如果他手上没沾水。
这会必定用力拥抱她。
“不过光这点犒劳可不够。”霍准说着，忽然手肘微微用力，几乎是把人直接腾空抱起带着往冰箱后面的一处角落靠过去。！
60
宁溪被他这一番动作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好歹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位还在睡觉的宁父,并不是没有人，又匆忙拿舌尖把那声惊呼吞咽了回去。
“你……”
一句“你吓到我了”的埋怨还没吐出,宁溪就被霍准俯身吻住了。
跟她刚才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不一样,霍准的吻如狂风骤雨，打得人毫无招架之力，想退缩,可身后就是瓷砖,只能仰头回应。
回应还不够。
某人还在耳边低语：“张嘴。”
如迷惑人的海妖。
又仿佛强势的君王。
宁溪除了听从好像没有别的法子。
身子瑟瑟，被霍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宁溪仰着脖子,浓睫微颤，她一点点在他的注视下张开原先紧闭的唇缝。
“唔。”
城门失守。
宁溪整个人贴在墙壁上，浑身就如过电一般,脊背都不自觉变得酥软了，被霍准的手肘托住才不至于沿着墙面滑下去。
窗外忽然飞过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而她所有的声音都被霍准攫取,只留下闷闷的几声轻哼,跟猫儿似的。
……
结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脑像是缺氧，头晕眼花，脚跟放下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还是被霍准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还好吗？”
霍准嗓音喑哑，不知道是餍足了还是没满足。
宁溪听着那沙沙的低哑声，耳根再一次热了,摇了摇头，“还好……”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哑了。
脸颊不禁再次变得滚烫起来。
“刚才怕不怕？”霍准的手早就干了，这会抱着宁溪,却依旧没伸手，手里刚才沾过洗洁精和菜盘的油腻，他不想这样去碰宁溪。
下巴倒是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
能听到宁溪在说：“……怕。”
意料之中。
霍准并不觉得奇怪，她的胆子就芝麻丁点大，何况还是在长辈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家里，刚想安抚般亲她一口，然后就松开她，就又听她说道：“但我还是想抱你想亲你。”宁溪在他怀里仰头，刚才被亲得差点晕厥又紧张又害怕的是她，现在说着不怕死的话的还是她。
可她并未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
依旧睁着那双清澈的单纯的眼睛望着他。
霍准眼底才压下去的沉沉欲望再一次翻涌起来，但也只是在眼底滚动了一会，就又被他自己给压回去了，他无奈般低下头，脸埋在宁溪的细颈上轻轻咬了一口，跟泄愤似的闷着嗓子说话：“宝宝，别招我了，不然我怕叔叔起来真的把我赶出去。”
宁溪听到耳边的话，脸热脖子痒，她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在招惹霍准，她只是说了自己的心里话罢了。
不过以免真的出现那种可能，宁溪还是轻轻哦了一声。
“我去收拾餐桌。”
外面桌子上的垃圾还没收拾。
霍准嗯一声，把水槽旁的手套递给她。
宁溪笑着接过戴上。
霍准目送她走出厨房，才转过身子。
两人一个在厨房洗碗，一个在外面收拾餐桌，等宁溪擦完餐桌进去，又跟霍准一起把盘子、碗筷用干净的厨房纸擦拭干净然后放进了橱柜里。
宁父还没起来，宁母也还没回来。
看电视怕吵到宁父，这会出去也不知道做什么，宁溪想了想，问霍准：“要不要去我房间门坐会？”
霍准看她：“方便吗？”
宁溪本来还有点犹豫，但听霍准这样说，那点犹豫就立刻消失殆尽了：“方便！”
又不是刚谈的时候了。
同床共枕都不知道多久了，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而且上次去霍家的时候，霍准也带她参观过他的卧室，没道理来了她家，她连自己的房间门也不让他去。
带着霍准进自己的房间门，宁溪下意识想把门关上，被霍准提醒：“开着吧，省得叔叔起来看到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还是——”
霍准故意贴近她的耳朵，翘着唇角小声说：“我们大小姐还想做点什么？”
宁溪一听这话立刻瞪眼反驳：“我才没有！”声音不自觉响了一点，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捂住，还偷偷探出头往对面爸妈的房间门看了一眼，没听到动静才松了口气，看霍准双目含笑望着她，又忍不住瞪他。
第一次带男生进自己的房间门。
宁溪还有些不自在。
教师家属房都有规定。
宁溪家其实已经算大了，三房，但平方在那，分摊下来也就那么一点地方，宁溪的房间门算是家里占据最大的了，还有个飘窗，阳光也很好。
放着书桌和沙发，看起来就很温馨。
但毕竟年代久远，装修也老了，尤其跟霍准的房间门相比更是不够看。
心里有点局促。
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霍准。
想了想。
“我去拿点吃的，那边有书和平板，你想看啥就看啥。”宁溪说完就往外面跑。
霍准阻拦不及，只看到她匆匆出去的身影，失笑，收回目光倒是好好观察起眼前这一间门宁溪从小住到大的房间门。
第一次踏足。
感觉很新奇。
明明在北京已跟宁溪同居，但此刻，他却心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就仿佛在这一间门小小的房间门看到了宁溪从小到大的模样。
看到她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一点点长大，变成现在娇俏的样子。
墙壁很干净。
并没有贴什么奖状或者照片，但有一些装饰画，不是现在流行的北欧风，而是一些娇憨的动物，看画风就知道出自宁溪自己的手笔。
其实宁家别的地方也挂着不少画，客厅、书房……都是宁溪画的。
书桌显出几分旧意，看着像是用了许多年，呈现岁月的痕迹。
让人不禁想，她是不是就是在这张书桌埋头苦读，熬过一个个春秋从中考到高考？
床是新的。
但枕头旁边有不少玩偶。
她睡觉的时候一向喜欢抱点东西，看那几个玩偶的款式，明显已经过时了，便能知晓这是她多年以来的习惯。
霍准一边看一边朝书桌走。
宁溪拿着东西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霍准手里拿着一本相册，还没打开，听到动静，他回头，晃了晃手里的相册问她：“能看吗？”
宁溪本来还有点紧张，想阻止，听霍准这样问，又有点纠结。
……其实也不是不能看。
就是想到里面那些照片，难免脸热。
算了。
反正她在霍准面前早就丢了不知道多少脸面了。
“那你不许笑我。”宁溪抱着怀里的东西跟霍准说。
霍准挑眉：“我什么时候真的笑话过你？”
宁溪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没有……他每次就是嘴上逞凶，实际却对她百般柔软，她撒一下娇就什么都由着她了。
“怎么拿了这么多？”
霍准看她怀里鼓鼓囊囊一堆东西，摇摇欲坠，走过去接过几包，免得她抱不住，然后就到了角落的沙发坐下。
懒人沙发正对着飘窗，能看到外面的景致。三楼不算高也不算矮，透过窗子能看到底下茂密的绿色，小区里种了不少合欢树，现在枝头还开了不少合欢花。
霍准把吃的放到一旁，开始翻看相册。
他只见过十七岁之后的宁溪，现在倒是弥补了以前的缺憾。
相册是从宁溪满月开始拍的，跟霍准从小到大那寥寥无几的照片不一样，宁溪的照片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满满当当，清楚记录了她每一个时期。
满月的时候。
她被宁叔叔和唐阿姨抱着，旁边还能依稀看到几位亲朋好友的影子。
她那会刚出生不久，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也乖，好几张照片，不是睁着那双跟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人，就是在笑。
一张哭的照片都没有。
懒人沙发是单人的。
两个人不好坐，宁溪坐到了霍准对面的床上，开始看霍准翻看相片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看他唇角翘着，眼里也带着笑，倒是也一点点放松下来了。
拆开一包薯片。
宁溪先喂了一片到霍准的嘴边。
不用去看也知道是黄瓜味，霍准以前对这些向来是敬而远之，碰都不碰，现在被宁溪投喂多了，倒也习惯了。
他继续翻看相册，看到其中一张照片，目光忽而一顿。
“怎么了？”
宁溪吃着薯片
，看他突然没了动作，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是一张扎着羊角辫、穿着小花裙的照片，照片里，她的脸上和身上都沾着不少泥土，笑容倒是明媚灿烂，手里还拿着一双鞋子，光着脚站在树下。
没想到这张照片还在，更没想到会被霍准看到。
“哎……”
宁溪烫着一张脸，试图抢过相册，被霍准轻轻一移就落了空。
霍准问她：“这是你？”
宁溪：“……”
虽然她小时候的画风的确挺彪悍的，但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嗯。”
她低着头小声应道，有些不好意思，薯片都不吃了，脚尖也在鞋子里面抓着地面，拿脚后跟轻轻碰撞后面的床板。
看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她跟霍准解释这张照片的由来。
“那个时候胆子大，就总跟男孩子打架，这张照片就是我刚跟他们打完架，回家的时候被我家唐女士拉着拍的。”
明显看到霍准挑了下眉梢，似乎在说“你还会打架？”
宁溪被他看的，脸不禁更加烫了，她小声解释：“我也不是主动跟他们打架，谁让他们太欠了。”
霍准想了想。
年纪小的男孩子的确普遍都挺欠的。
他那会也欠得不行，不过他对这张照片感到惊讶倒不是因为她满身泥土，跟平时不一样，而是他忽然发现，也许他早就见过宁溪了。
比她初见他那会还要早。
记忆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霍准坐在小轿车里，霍霆和孟清在前面，旁边是霍严。
他们一家人从北京过来探望外公外婆。
跟霍严不一样。
那是霍准第一次来绍兴。
跟北京的繁华不同，绍兴是古镇，白墙黑瓦、小桥流水，随处可见的凤凰牌自行车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小轿车反而不怎么好通行。
正好路过一条闹市街。
轿车被堵着没法通行，霍准百无聊赖，托着下巴往车窗外开。
“——你们给我站住！”
他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女孩声音吸引了注意，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小花裙的女孩子，女孩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身上都是泥土。
可即便如此还是能够辨别出她白皙的脸颊。
她手里提着一双漂亮的水晶鞋。
另一只手则向上举着，挥舞着要揍前面几个男孩子。
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孩子，一个文静一个怯弱，没她跑得快，气喘吁吁喊她别追了。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根本不听，气势汹汹还很生气，“不行，他们敢欺负你们，我饶不了他们！”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到他车旁的。
还拿了地上的一把泥土往那几个男孩子那边砸过去。
刚才还叫嚣着扮着鬼脸的几个男孩还真被她砸到了，脚步慢了下来，就被女孩子一把抓着。
霍准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女孩，他身边的那些女孩个个打扮精致，穿着公主裙，说话细声细气，出场不是表演小提琴就是弹奏钢琴。可眼前的小女孩，同样穿着公主裙拿着水晶鞋，却鲜活又恣意，像风又像火，眼睛明亮、笑容明媚，敢大声说话大声笑，也敢抡起拳头揍不喜欢的人，他看得兴味十足，第一次对这个陌生的小镇感觉到了有趣。
忍不住就发出了一声低笑。
霍霆和孟清没听到。
霍严倒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什么？”
六岁的小霍少爷又开始装模作样了。
板着那张漂亮精致的扑克脸，坐正说：“没什么。”余光却始终看着窗外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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