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野星灯 > 第38章 星河陷落
    与此同时,云陌乡村的夏夜沉静而安详。


    顾彬和陈书萱脸色铁青着穿上鞋和外套。


    一晚上尝试联系顾嘉年无果后,他们终于确认,女儿居然把他们俩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而且到现在都没回家。


    陈书萱辗转在网上找到那个作家工作室的电话,打过去却一直没有人接。


    夫妻俩商量了一会儿,拿上手机和身份证,准备去昼山抓人。


    只是刚站起来,孟亦青便拄着拐杖,从房间里走出来,面沉如水。


    “大晚上的,你们去哪?”


    陈书萱正火烧眉毛呢,没工夫应付老太太,也压根没有听出来她语气不太对。


    只随便敷衍了几句:“去昼山把顾嘉年找回来,您外孙女现在翅膀硬了,都敢学人私奔了。这一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不让人省心。”


    “找到她之后,打算做什么?”


    陈书萱皱了皱眉毛,不知道老太太现在啰里啰唆的干什么,她还急着去坐车呢。


    她先对丈夫说:“你先查一下晚上去昼山的车还有没有票,再问问二弟能不能开车送我们去镇上。”


    这才转过身应付道:“那肯定是先带回来,再——”


    “再怎么样?”


    老太太却打断了她,拄着拐,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门口的位置。


    “再来一巴掌?”


    陈书萱有点无语:“我说妈,您就是太宠她了,您看看她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之前在霖高的时候抽烟翘课,后来复读,一整年都没回过家,还跟那个比她大好几岁的一个什么狗屁作家早恋。现在刚一出分就跑去找人家,连北霖大学的邀请都不管不顾。”


    “她还说不去北霖大学了,你说她是不是被洗脑了?这么好的机会,中文系毕业本来就不好找工作,要是有个北霖大学的名头,在北霖扎根可就容——”


    陈书萱来不及说完话。


    膝盖后弯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她本能性地踉跄了几步,险些跪倒在地。


    而后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老太太:“妈,你疯了?”


    可老太太却没有笑,也没有疯,而是颤抖着手,再次举起拐杖在她小腿上找准位置狠狠敲了一下。


    陈书萱吃不住巧劲,疼得尖叫了一声,终于没站稳,跪坐在地上。


    一辈子性情温柔和顺的老太太,第一次对着她这个聪明要强的女儿敲下这两拐杖。


    她卸下力道来,忍不住一连喘了好几口气,拿着拐杖的手颤抖着,眼睛都红了。


    脸上却还在冷笑。


    “想去教训你女儿是吧?还想再把她的脸面全部扒下来,喂你们的虚荣心?”


    陈书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简直不敢相信老太太能发这么大的火。她揉着膝盖弯侧过头去,发现丈夫也惊得怔愣在原地。


    顾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拉住老太太:“妈,您这是干什么?”


    孟亦青猛地挥开他的手,脸皮颤动着盯了他几秒钟:“我教训我女儿,跟你有什么相干?”


    而后又转过头盯着陈书萱,喘着气怒吼道:“顾彬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陈书萱,我告诉你,不止停停有爸妈,只要我还活着,你头顶也有妈。”


    老太太吼完,顿了许久,才声音嘶哑地说:“你喜欢体罚是吧?行,你今天就在这里跪到天亮。然后明天,给我收拾东西滚回北霖吧。扎根,扎根……这么大个城市,要是容不下我的停停,不回也罢,在哪不能活着?”


    陈书萱脸色铁青地跪坐着。


    却竟然不敢站起来。


    老太太忽然意兴阑珊地闭了闭眼睛。


    恍然之间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女儿拿到北霖工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孩子她爸高兴得整晚都没睡着。


    他当时已经得了病,却没有告诉女儿,和两个儿子商量过后,把一辈子积攒下来的积蓄大部分都拿去给她凑了学费、路费、生活费。


    两个读书不成的弟弟便只能在乡下发展。


    临行之前女儿窝在他们身边,眼睛亮闪闪地说:“爸,妈,你们等着我。等我在北霖扎稳根,赚好多好多钱,再把你们和两个弟弟接过去。”


    老陈没有等到女儿出人头地,老太太这一辈子也没有福气到北霖。


    她想到方才的电话里,在她的追问下,小迟简短概括的那十年,又想起去年夏天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一巴掌。


    她的停停七岁的时候笑起来比花还好看。


    十年之后回来,却连做个蛋炒饭都束手束脚,像个提线木偶。


    那个照片上看起来发着光的大都市。


    怎么就能贪婪地,吸光三代人的血。


    老太太气喘吁吁地搬了条椅子靠着大门坐着,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身形佝偻着守卫着这条通往昼山的出路。


    “我这辈子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不管出不出息,都没有打骂过。”


    “但是现在,你要是不肯放过她。”


    “我也不肯放过你。”


    这个夜晚,似乎被时间遗忘了。


    太长了。


    迟晏坐在书架前的扶手椅上,拿着笔记本电脑一一看着今天的工作邮件。


    刚看完最后一封,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屏幕恰好亮起来。


    【贺季同】:你们大作家是不是都有什么癖好,比如你。


    【贺季同】:受虐狂?


    【y.c】:……


    【y.c】:半夜一点钟?太寂寞见不得别人谈恋爱?


    【贺季同】:……艹。


    好半天后,他才又发过来。


    【贺季同】:我是说正事。


    【贺季同】:我刚看出版社那边发的邮件,《林中人》的书号快下来了,序就这么空着?你最近都碰壁好多次了吧,还就非得在你亲爱的沈教授身上吊着呗?他不给你写你还就不出版了?


    迟晏眼皮敛了敛,许久后才回他。


    【y.c】:先放着吧,你差钱?我今年kpi超了五六倍了吧?


    半晌后,那边才回。


    【贺季同】:行,你牛逼!程遇商那边的热脸你不要,非要去贴沈晋的冷屁股。


    便不再理他。


    迟晏坐了一会儿。


    然后翻开私人邮箱,找到前段时间他给沈教授发的那几封言辞恳切的邮件。


    不出意料,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他摁灭手机,在黑暗里静坐了许久。


    忽然想起大二那年的某堂文学概论课后,老头神神秘秘叫他去了办公室,甩给他一叠书目和文献,还有他自己删改多年的读书笔记。


    勤俭节约的老头喝着泡了两三轮的茶,目光和蔼地对他说:“迟晏,你是我这么多年来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文学这条路,老师领着你往下走。”


    “等你之后有出版书籍,我给你写序言。你放心,以你的才华,早晚会有这天的。”


    思绪到此处,另一个画面飞速闪进来。


    是临近毕业的那个学期,爷爷去世前。


    同一个办公室,同样两鬓发白的人。


    一贯文质彬彬的教授喘着粗气愤怒地把保温杯掷在地上,地砖都被砸出一个坑。


    茶叶洒了一地。


    他抖动着脸皮,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你放弃保研资格吧,以后也别再说是我沈晋的学生,我还丢不起这个人。”


    ……


    客厅里的时针不紧不慢地走动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之后,迟晏终于抬头,看了眼紧闭的客房门。


    嘴角拉直的弧度忽然柔和了些许,眉眼松懈下来。


    他往后仰了仰脖子,靠在椅背上缘,抬起右手。


    慢慢地用手背盖住眼睛。


    好在今天发生了一件,最好最好的事。


    夜晚狂风过后,下起了雨。


    雨声渐起,卷起了一片潮湿的水汽。


    迟晏站起身,走过去推开客房的门,轻手轻脚地关上玻璃窗,把湿润的冷空气隔绝在房间外。


    然后看着被子里那个软软的鼓包许久,才终于肯挪步走出去,轻轻地带上门。


    第二天一早,迟晏敲响客房的门叫顾嘉年起来吃早餐。


    房间里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片刻后,房门打开。


    顾嘉年顶着鸡窝头从里面几乎是蹿出来,光着脚站在门口盯着他。


    眼睛没办法从他脸上移开。


    迟晏见她眼下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拧眉道:“怎么回事,认床?做噩梦了?”


    顾嘉年摇了摇头,忽然弯着眼睛伸出爪子,难以自持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又立马松开。


    迟晏一愣,伸手想去捞她,捞了个空。


    小孩已经屁颠屁颠回房间里穿好鞋,一声不吭地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有点好笑。


    看来这扯人衣角的毛病不是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犯,心情好的时候也会。


    卫生间里,顾嘉年用新开的一次性牙刷刷完牙,漱了嘴,咕噜咕噜吐出一堆泡泡。


    嘴角却忍不住地翘起来。


    她昨天半夜就醒了,之后一直不太敢睡着。


    果然熬了一夜醒来之后,他还在。


    没有消失,不是梦。


    两个人对坐着吃完迟晏做的早饭。


    顾嘉年发现他手艺超级好,做的蛋炒饭有模有样的,居然跟外婆做的有的一拼。


    蛋炒饭虽然配料简单,但顾嘉年之前在云陌也做过几次,发现想要做好很不容易。


    火候控制不好就容易发粘,很难做到像这样金黄剔透、粒粒分明。


    她眯着眼吃完最后一口,有点好奇:“迟晏,你怎么学会做饭的啊?好好吃。”


    她跟外婆学了好久,才只是个半吊子。


    迟晏接过她手里的碗碟放进洗碗机,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随意道:“自己做饭比较省钱,我有段时间特别穷,就只好自己学做饭了。”


    顾嘉年一怔,又见他眨了眨眼睛说道:“不过我这么天才,学什么都快,这才是关键。而且……这算不算附加分?”


    顾嘉年下意识地跟着他的逻辑:“什么附加分?”


    迟晏伸手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朵,又是满分情话:“让你更喜欢我一点?”


    顾嘉年没回答他,耳朵被他捏过的地方开始发红。


    等到达云陌时已经接近中午。


    迟晏把车停在外婆家小院旁的空地上,手攀着方向盘沉默下来,侧过脸看副驾驶上的人。


    晚上有个昼大中文系校友活动,原本他没打算去。但刚刚来的路上收到了参与人员名单。


    名单里有沈教授。


    所以他一会儿就得回昼山,试试看能不能堵到人。


    也就意味着,要和她分开几天。


    之前一整年都过来了,没理由现在几天都舍不得。


    但还真就,怪舍不得的。


    顾嘉年也没说话,倒是没看他,只是磨磨蹭蹭地解着安全带,解半天都解不开。


    嘴里还嘀咕着:“……这怎么摁不开。”


    这小孩儿,又害羞又坦诚。


    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


    迟晏没忍住笑起来,伸出手去按住她假装摁搭扣的手。


    “这么舍不得我?”


    顾嘉年这次倒是没藏着掖着,厚着脸皮“嗯”了一声。


    忽然便感觉到他按着她手背的几根手指动了动,将她的手翻过来。


    然后牵住。


    顾嘉年的手指下意识往回缩了缩。


    却也没有抽回来。


    车厢内安静了好久。


    顾嘉年转眼假装盯着车窗外,可心思却全在两个人彼此牵着的手上。


    他的手指温度比她的要低,凉凉的又很干燥。


    牵着她的时候没有用什么力气,就那样随意地几根手指穿插着搭在她的手指间。


    就好像,笃定了她不会逃跑。


    顾嘉年忽然想起这些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散漫地晃着酒杯、轻松转着笔的样子。


    脸忽然就红了。


    又想起之前在十班的时候,有一次班里的女孩子们聚在一起讲一些涩涩的话题。


    有一个女生说自己是手控,喜欢手长得好看的男生;其他人七嘴八舌地附和她,说什么声控、泪痣控、喉结控之类的。


    当时顾嘉年也在,一直没说话,大家说了一整圈之后终于问到她。


    她什么都回答不出来,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画面。


    准确来说,是记忆里许多画面的碎片,不同的部位,同一个人。


    顾嘉年的脸当场爆红。


    好在大家都没注意到,见她没说话,以为她只是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便又开始聊别的。


    只有顾嘉年自己知道,她好像什么都没控,又好像什么都控了。


    车窗里暧昧气息蔓延。


    迟晏不闪不避地在旁边盯着她,看她的脸慢慢变红,弯了弯唇角,似笑非笑地问她:“什么时候报志愿?”


    顾嘉年还有点心虚,声音有点干涩地说道:“就……两三天后吧。”


    又忍不住问他:“你到时候……有空吗?”


    “嗯,”迟晏慢悠悠地笑,“没空也得抽空,这么重要的时刻我肯定得回云陌陪着你。再说了,万一你背着我偷偷填去了别的地方,我岂不是,连哭都来不及了?”


    “要是真的没空也没关系。”


    顾嘉年翘着嘴角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偷偷跑的。”


    “嗯,真让我有安全感。”


    迟晏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一个呼吸后,终于干脆利落地松开,抽离。


    再这么牵下去晚上的活动还去不去了。


    他抽手的瞬间,顾嘉年也缓缓地抽回手,还装作无事发生地撩了撩鬓发,又扯了扯衣角。


    迟晏看得好笑,好半天后终于敛了点神情,认真道:“你回去之后,你爸妈要是还说什么难听的话,你就把我的手机号给他们,挨骂让我来受着,你就负责安心研究填报志愿,行不?”


    顾嘉年摇了摇头,鼓了鼓脸颊:“才不要。”


    “还不如我自己挨骂,反正我也挨了十多年了……而且,我现在不怕了。昨天我是因为他们骂你才那么生气的,之前考完那几天待在北霖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生气。”


    迟晏看她气鼓鼓拒绝的样子,没再勉强她:“行,我们家停停越来越勇敢了,是好事。”


    手也牵了,话都说了。


    顾嘉年也知道自己磨蹭不下去了。


    她耷拉着肩膀伸手去解安全带,不妨手却再次被覆住。


    这次不像刚刚那般散漫,而是带了些不沉稳的力道,像是临时起意。


    顾嘉年偏头看过去,见到驾驶座上的人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慢慢悠悠地解开了他自己的安全带。


    而后忽然向她这边倾靠过来。


    顾嘉年屏住呼吸,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那张脸。


    他半垂着眼皮没有直视她眼睛,视线却落在偏下一些的位置,眼眸深得辨不出情绪。


    呼吸却烫在她脸侧。


    顾嘉年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直到他离她还有几公分距离的时候,克制地停下来,声音有些哑地问她的意见:“走之前能不能亲一下?嗯?”


    声音克制,尾音却上扬。


    顾嘉年的脸皮烧得厉害。


    就,这种事,都进行到一半了,突然这么礼貌地问她,是要干嘛?


    要她怎么说?


    能或者不能,都很怪啊就。


    顾嘉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话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干脆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耳边很近的地方传来了一阵轻笑。


    滚烫的呼吸霎那间拉近。


    某种温热的触感几乎是擦着她下巴过来,就要抵上她唇角——


    驾驶座的车门外忽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


    “……”


    两个人的呼吸都霎那间停滞,顾嘉年的心脏也骤停。


    不会是……外婆吧?


    她捂住了脸,立刻,马上,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迟晏也蓦地顿住。


    “……”


    电话里说是一回事。


    当着老人家的面……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飞快抽离,往驾驶座窗外看去,却没看到人。


    犹豫了片刻打开车门,低下头。


    “……”


    总算知道为什么来人敲的是车门而不是车窗了。


    顾嘉年也满脸羞耻地看过去。


    而后眼神登时凝住。


    刘叔家那个阔别一年的小豆丁,正眼泪巴拉地站在车门外,颤颤悠悠地伸出了一小节胳膊。


    然后胆战心惊地对着这个平时爸妈在他不听话的时候用来恐吓他的人嚎道:“吸血鬼哥哥,要不……”


    “你还是咬我吧,不要咬停停姐,呜呜呜呜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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