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小孩儿似乎对他表哥有那么点意思是在从医院回来的那天。
她在车上主动问贺季同要了微信,又十分“勉强”又“顺便”地要了他的。
贺季同这个人从小就凭着一张骚包的脸加骚包的个性,在各个年龄段的女生中打遍天下无敌手——只除了迟晏。
他们俩虽说是表兄弟,但年龄只相差半岁,从小学到高中,除了迟晏在云陌的那半年,都同校同级。
结果便是,自认盛世美颜的贺少爷,平白当了十几年的校草“第二”,直到去念大学才扬眉吐气。
贺少爷对这点向来是耿耿于怀的,这次总算翻身把歌唱,简直不要太嚣张。
小孩儿要到微信,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只剩贺季同前俯后仰的笑声在车厢里回荡。
“噗,你他妈也有今天。嘉年妹妹肯定觉得我长得比你帅——”
“……”
“不对,”贺季同一只手轻捶着方向盘,眨了眨眼诚恳道,“她应该是觉得你长得丑。不然为什么一直都没问你要微信?”
“……”
迟晏对于这种事情一向兴致平平,从小到大虽然听过不少有关相貌的赞美,可私底下的时候,他甚至不愿仔细打量自己——只因为他的模样和年轻时候的迟延之太像,只有几分骨相继承自母亲。
但此时此刻,迟晏莫名地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车内后视镜掰过来,仔仔细细照了一下。
丑?
虽然他对美丑没有太大的执念,但……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荒唐。
迟晏倏地把镜子掰回去,拧了眉看窗外。
院子里,依稀可见几个大人围着一只脚包着纱布的女孩子嘘寒问暖。
啧。
这小孩儿绝对是眼瞎,三岁时候见了他还知道说“漂亮哥哥”,十几年过去,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瞎了呢。
迟晏面无表情地转回头,伸出手敲敲方向盘:“开车,你想留下来吃饭?帅哥哥?”
“……”
贺季同停了笑,开始发动车子,顺便惊诧地打量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觉你有点酸?你这个反应,让我有点……”
“有点爽啊哈哈哈哈哈。”
“我还以为你肯定没反应呢。”
“……”
迟晏把鸭舌帽的帽檐压低,懒得搭理他。
等到了“爬墙虎别墅”——这名字也是从小孩儿口中听来的,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习惯这么说了——迟晏冷着脸把那篓罪魁祸首扔给贺季同。
“这螃蟹你带回去吃吧,我过敏。”
贺季同抱着那篓螃蟹,乐不可支道:“也是,可能是颜值过敏吧,长得帅的人才配吃。”
“……拿了滚。”
贺季同工作室那边有事,得赶回昼山,便不再跟他贫嘴,拎了螃蟹就走了。
走到一半,迟晏忽然叫住他。
他站在门口,身子半倚着门,盯着贺季同骚包的背影意味不明道:“……你他妈悠着点啊,人还没成年呢。”
贺季同不耐地挥了挥手:“用你说,走了。”
越野车顺着山路开进雨里。
冷空气随着水汽而来。
迟晏在门口站了会儿。
天色昏淡得像一块几百年没洗的破布。
他顿时觉得有点没劲,慢条斯理关了门,敛了眉眼神色倦怠地上楼补觉。
房间里抽湿机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迟晏仰躺在床上,一只手搭着额头。
满脑子都是方才车上小孩儿的那几句话。
“迟晏,要不顺便我们也加一下微信?”
“没事没事……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
迟晏睁开眼翻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拿了手机,摁开。
加了一个多小时的微信聊天框此刻空空荡荡,一个招呼都没有。
还真是“顺便”、“随口一说”。
“……”
他把手机扔回去,扯过被子做了个深呼吸。
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许久后,忽地嗤笑了一声,开始反省自己。
——大概是在深山老林待太久,居然沦落到跟贺季同比这种东西了。
看来人封闭太久,心理确实容易出问题。
这么一想,心情平复了些许。一阵困倦上来,总算沉沉地睡过去。
接下来的一周,家里并没有来人。
迟晏知道顾嘉年的伤口需要七天才能拆线,便也没有在意,照旧作息颠倒、三餐混乱地混着日子。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眼看着一周时间过去,家里依旧不见人影。
十天后。
前一晚熬夜审《昼夜》的最终剧本,迟晏睡到十二点多起床。洗漱完,他擦着半干的发走下楼梯,习惯性地看了眼玄关。
——没有多余的鞋子。
他垂下眼往空荡荡的客厅里走,发觉顾嘉年常用的书架上竟然积了薄薄一层灰。
快要经过的时候,他停下脚步,顺手从矮桌上拿了张湿纸巾,拂去不起眼的灰尘。
接下来这个会,他却频频走神。
迟晏仔细想了想原因。
之前的许多天里,他每天起床后下楼,便能看到一个拘谨的身影缩在沙发里聚精会神地看书。
而他的书桌上,也往往会有一份热腾腾的粥,或是各色点心。
前阵子好像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大暑,她还带了一壶莲芯茶来,入口微苦,回味却甘凉,很好喝。
然而这十天,家里又恢复了从前的安宁,按理说他应该觉得轻松才是,可心底却隐隐觉着有些不习惯。
“……砚池老师?”
视频那头,《昼夜》的跟组编剧一连叫了好几声。
迟晏回过神来,轻轻晃了晃还有点没睡醒的脑袋:“抱歉,刚刚没听清。”
“嗯,没事,我们刚刚复审了一下剧本,这次应该没问题了,辛苦老师。顺便说一下,《昼夜》明天在昼山开机,我记得砚池老师您也是昼山人,请问您要来开机仪式吗?”
“明天……”
迟晏想了想,点头答应。
他反正也没事,家里……又没有人需要照顾。
下午,迟晏百无聊赖地翻着本闲书,玄关处忽然传来开锁的响声。
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皮,放下书看过去。
几秒钟后,门打开,贺季同那张璀璨的笑脸出现在门缝外。
“……”
迟晏拧起眉毛低下头,语气不大好:“……来干嘛?”
他是该把贺季同手里的这把钥匙收回来。
“不欢迎我?你这破地方除了我,还有谁会来。”
贺季同脱了鞋子,光着脚踩进来,脚心被冰冷的地板冻得缩了一下,龇牙咧嘴地抱怨道:“你就不能买双客用拖鞋么?我脚皮再厚也禁不住这么冻啊。”
他说到这,忽然又想起什么:“不对啊,我上次明明看到嘉年妹妹有一双拖鞋的,你偏心!说,你是不是年龄歧视?成年人就不配穿拖鞋了?”
“……有话快说,说完快滚。”
贺季同走过来,把一叠文件放在书桌上。
“没什么事,就是把《浮木》的报价合同给你拿来。这次有五家影视公司竞价,你可以参考一下,看看选哪家,顺便……”
他咧嘴笑起来:“找你特训一下游戏技能,昨天工作室团建,我居然被乔薇给秒了,被他们笑了好久。”
“……”迟晏翻着合同,嫌弃道,“就你那水平,有特训的必要?”
“话不能这么说啊,你带我打游戏,等我水平上来了,咱们还可以组点别人一起玩。嘉年妹妹不是在云陌么,可以叫她一起,我前两天跟她聊天,她说她脚已经拆线了。”
迟晏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哂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合同。
他也知道顾嘉年脚拆线了,不过是昨天和孟奶奶打了通电话才知道的。
至于微信……自从加了他好友,她可是半句话都没发来过。
这小孩儿,见色忘友,怪没良心的啊。
虽然可能他们也算不上朋友。
迟晏想到这,搁下手头的合同往楼下走。
贺季同见他自顾自走了,还怔愣在原地,未料他走到一半忽然回头,眼底有些许煞气涌现:“不是要打游戏?”
“……”
贺季同摸了摸脖子,“哦”了一声。
怎么感觉有点害怕。
两个小时后,贺季同无力地瘫在沙发上,放弃斗争般看着自己的角色再一次被摁在地上揍到吐血。
一边发了条在深山老林打游戏的朋友圈。
一边吐槽他。
“……你他妈能不能轻点啊?又不是打比赛,有意思么?”
迟晏慢悠悠放下游戏手柄,头往后靠,嗤道:“不是你自己说要特训?轻点有意思?”
“但你这样,”贺季同发完朋友圈,抬起头梗着脖子辩解,“我感觉我什么都没学到。”
“没学到正好。”
省得去骗小孩。
贺季同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说你太菜。”
“……”
贺季同被骂得十分不爽,连连嘴炮了几句,可惜表弟完全不搭茬,已经迅速开了下一局,冷着一张脸道:“再来。”
贺季同只好满心愤懑地接着挨揍,对方出手一次比一次狠,完全不顾兄弟情谊。
贺季同慢慢觉得有点不对劲,猜测或许今天有人惹他表弟了,他正好撞枪口上了。
谁这么大胆子?
还没等他合计出个所以然来,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几声。
贺季同松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眼,又在迟晏面前晃了晃:“是嘉年妹妹,她看到我朋友圈,知道我在云陌,问我明天要不要去赶早集……我去给她回个电话。”
他说着,趁机开溜,推开半地下室的阳台门走到花园里。
游戏室里,迟晏面无表情地把贺季同的角色摁在地上揍了会儿,换上把最钝的武器,一剑一剑杀到他血皮。
又觉得有点没意思。
他怎么感觉自己变幼稚了。
又不是小孩子,互相拉帮结派,在乎朋友是不是跟自己关系更亲近。
再说了,迟晏重复地想,这小屁孩儿本来也不是他朋友。
也不过就是,当年骗了他一个蛋糕。
在他家赖了那么多天,坐着专属沙发,踩着专属拖鞋,还要抄他的读书笔记,而、已。
嘈杂的背景音乐里,阵阵谈话声越过阳台的纱门传进来。
有说有笑的。
好半晌后,阳台上的人走进来,电话去没挂,脸上还带着笑,问他:“迟晏,你知道有早集吗?”
“……”
迟晏捡起箭头又戳他两下,眼皮都懒得抬:“不知道,没去过。”
贺季同翻了个白眼,又跟电话那头交谈起来:“集市好玩吗?”
这次他没走远。
他的手机声音调得很大,迟晏清楚地听到对面女孩子声音甜而轻柔,带着一种哄骗的意味:“吃喝玩乐什么都有……街边还有老式的那种游戏厅,可以玩拳皇。季同哥,你……来么?”
“……”
季同哥?
他没记错的话,他们也就见了一面吧?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她拘谨局促的,这不是开朗的很么?
……
贺季同挂了电话,又问他:“你真不去啊?”
迟晏终于在最后一下戳死了贺季同的蓝毛角色,头都懒得抬:“她又没叫我,你自己陪她去呗。”
“也对,”贺季同被虐了一晚上,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股气,此刻可不得满脸得意地顺杆往上爬,“微信也是先加的我,‘顺便’加了你。谁让我长得帅,没办法。”
迟晏依旧没回头,根本不想搭理他。
但想了想又嘱咐道:“你也就能骗骗小姑娘,明天老实点啊,人还没成年呢,别总这么骚包。”
“那哪能呢。”
贺季同坐下,又絮絮叨叨地说了顾嘉年外婆也要去的事,忧心了会儿明天他既要带小孩,又要照顾老人,不好搞。
迟晏终于回过头,迟疑了片刻,勉为其难道:“这把你要是赢了,我就去。”
接下来的一局里,他一边放水,一边低气压地想着。
他这是为了爷爷。
才不是为了某个压根没有邀请他的、没良心的小孩。
输完游戏,迟晏上楼睡觉。
顺便给剧组发了个消息,说明天有事没法去参加首映式了。
结果第二天中午,从集市回来之后,他真的恨不得时光倒流——原本他一直以为小孩儿只是单纯因为觉得贺季同长得帅所以下意识和他比较亲近,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迟晏面色古怪地拿着手机给站在桂花树下的祖孙俩拍照,想到刚刚他不小心看到的她备忘录里的内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镜头捕捉到的画面。
茂盛的桂树下,女孩乌发及肩,一双乌黑眼眸带着闲适的笑意。卸去了初来时候满脸的瑟缩,像是被剥去了一层灰扑扑的外壳,露出里面的好颜色来——风华正茂,年岁恰好。
他似乎下意识地将她想得太小了。
却没有觉察到。
她已经到了这个,心里能装着一个人的年纪。
迟晏按下快门,心烦意乱地走过去把手机递给她们。
视线落下小孩儿柔顺的头发上,心思却飘得很远。
他向来没有多管闲事的毛病,但此时此刻却颇有些放心不下——她心里装着什么人他原本管不着,但这个人竟然是贺季同。
他表哥这个人,说得好听一些是随和,说得难听一些就是没有分寸感,还十分愚蠢迟钝,把谁都当朋友。
这也就导致他真正喜欢了多年的那个女孩,从心底里把他当作渣男,比如蛇蝎。
初三那年,有个女孩子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连学都不上了,消息传到贺季同耳朵里,没想到这傻子懵懵懂懂来了句:“是因为我?为什么?难道是气我上次抢了食堂里最后一份鸡腿饭?”
那女孩最后气得转学了。
迟晏偶尔听班里同学讨论过,喜欢上贺季同的人,绝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或许不会被渣到,但绝对会被怄死。
迟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听到小孩儿在邀请贺季同参加她的成人礼,再一次“顺带”邀请了他。
他抿直唇角,克制地压下心里莫名的不舒服感,拧着眉毛冷冷地对他眉开眼笑的傻表哥说:“你帮她把东西拎进去。”
他最终还是管了闲事。
还管到了底。
五年后。
大兴安岭,原始森林附近一汪深不见底的天池。
清澈的水中映着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
四周蜿蜒起伏的山丘上,层层叠叠的参天大树隐匿在浓重的雾气之后。
顾嘉年刚做完毕设,论文发了顶刊,还拿了校优。
她下个月要跟着沈教授去北霖参加直博前最后一次学术交流会,沈教授推了她做主讲人。
顾嘉年第一次担任会议主讲人,内心颇有些紧张,无法放松。
迟晏便提议带她来大兴安岭玩几天。
顾嘉年听到这提议,有些诧异——那年她成人礼过后,他们从昼山回云陌的途中,他便提过以后有机会带她来。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他还记得。
只不过到了这里后,不知道他怎么就回忆起了那些连她都快忘记的往事。
顾嘉年听着迟晏那略微有些咬牙切齿的语气,“扑哧”笑出了声。
她歪过头看他。
他依旧如同初见时那般,面色白皙,眉目英俊,只是神色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带着漠不关心的寡淡。
他们在一起四年。
她见过他太多太多面。
顾嘉年听到这些往事,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又觉得酸疼——他们已经相识了二十年。
她牙牙学语的年幼时期,和斗志昂扬的青葱岁月里,都有他。
只除了中间那灰色的十来年。
顾嘉年忽然伸手抱住他肩膀,用鼻尖蹭去他鬓边的一片落叶。
脸上挂着笑,问他。
“……吃醋了?”
迟晏哼了声,却没躲开她的拥抱。
“……别给自己戴高帽,我那会儿也没看上你。”
哪怕后来知道她喜欢的不是贺季同,再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梗。
顾嘉年听到他那个“也”字,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说:“迟晏,我问你件事。”
“我生日那天,你拿来的那个蛋糕,不是季同哥买的吧?”
“……”
迟晏没反驳,转过头来看她:“不是又怎么样?我那是看你可怜,怕你哭鼻子。”
顾嘉年翘着嘴角问他:“都没看上我呢,就这么心疼我?还这么关注我,这么会联想。”
“……”
迟晏无话可说,忽地想到什么,敛了醋意问她:“你不加我微信,不邀请我去集市,我还能理解为你不好意思……但你脚好之后那几天,为什么不来我家看书?连句微信都不发。我再听到你的消息,就是你邀请贺季同去集市那次,你让我怎么想?”
顾嘉年被他问得一愣。
她慢慢回忆起那个时候。
那会儿她刚确定自己喜欢他,从贺季同那儿打听到他的高中,兴冲冲地翻了一晚上熙和中学文学社的网站,和贴吧。
顾嘉年想到这,弯了弯唇角,转身翻起了书包。
好半天后,她从书包夹层里翻出了一张十分老旧、塑料封层都被磨破了几个角的霖高学生卡来。
她把那张学生卡翻过来,指着上头那张面如土色的照片。
“我一直带在身边来着,想要警醒自己,做事情永远要问过自己的意愿,不要再回到当初那样傀儡般没有灵魂的日子。”
迟晏接过去,伸手抚过照片里女孩子疲惫又无神的那双眼,没有说话。
另一只手却轻轻绕过她肩膀,搂了搂她。
顾嘉年却没觉得难过,只是同他解释:“你不知道吧,那会儿我要了季同哥的微信,跟他打听你来着。那天晚上,我翻了好久你们中学的贴吧,看到很多你的照片。”
她说着,又拿出手机,给他看从前存下来的那些照片。
一共有许多张。
有那张文学社网站上挂着的红底证件照,十六七岁的他穿着件白衬衫,出挑得令人心窒;也有在球场上飞驰着打球的样子,意气风发、众星捧月;还有和三五好友在走廊上叙话的时刻,笑言盎然、神采飞扬。
这些照片,同她的那张证件照相对比,犹如天差地别。
“我翻看了半夜,满心都是欢喜,却不小心窥见了我自己的证件照,当时……”
顾嘉年眨了眨眼睛,轻松道:“有一点难受,觉得我大概……配不上你。”
所以才下定决心,把你当作一个邻居家优秀的哥哥。
所以笨拙地想要整理好所有不合时宜的心思,想要把那个腐朽不堪的自己,藏起来。
却没想到后来的成人礼上,被他见到了更加难堪的她。
顾嘉年说到这里,收起话头,不愿再回忆那些过往,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毕竟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毕竟现在,他就在她身边。
可她侧过脸,想要挑起新话题的时候,却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那张黯淡无光的证件照。
她难得见他神色如现在般严肃,便也停下了到嘴边的话。
许久后,迟晏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盒子。
脸上神色收敛,企图藏起些许紧绷和迥然。
“嘉年。”
他唤了她一声,然后当着她的面打开那两个盒子。顾嘉年看过去,只刹那间便睁大了眼,然后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唇——其中一个里,装着那串璀璨的红宝石项链,另外一个里面,放着一个光亮不输的钻戒。
“爷爷临终时说过,如果孟奶奶不肯收这项链,就留给我的妻子;还有这个钻戒,我挑了好几年,在等你毕业。”
“原本今晚在酒店里准备了求婚仪式,但此时此刻,却觉得时机恰好。”
他直视她双眼,眼底有着摄人心魄的波光,喉头却有半分哽然:“从前的照片便罢了。以后,你愿意和我一起拍一张新的吗?我们重新拍一张证件照。”
“回去就拍。”
顾嘉年蓦地抬眼看他。
郁郁葱葱的山林中,四周弥漫的雾气里,群雁掠过天池,虫鸣不绝于耳。
眼前人一如当年那般笑容晏晏、眼睫如羽,可眼底却漫了些许没能掩藏住的紧张。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在十多年后,在这个他曾经迷惘不安的地方,满心紧绷地向她求婚。
他这样的一个人,却竟然满心惶恐地,怕被她拒绝。
顾嘉年满眼是泪地伸出手递给他。
“那你帮我戴上。”
她话音落下,眼前的人手指却僵住,似乎有点不可置信。
他如傀儡般帮她戴上戒指,语气却依旧如在梦中。
“……你答应了?”
“嗯。”
顾嘉年晃了晃手上沉甸甸的戒指,眯着眼睛笑起来,忽然凑过去,一口咬在他锁骨上。
几个缠绵呼吸后,她温热的嘴唇顺着他的喉结、下巴、鼻尖,慢慢悠悠地挪到他眼皮上的那颗痣上……最后竟然大胆地牵起他修长的手指,毫不羞赧地盯着他泛起醉红的双眼,一根一根地亲吻过去。
微凉的大山里。
情意随着夏风掠过漫山遍野,色授魂与。
顾嘉年哑着嗓子同他说:“怎么可能不答应。我见你没几面,就想这样对你,跟你在一起之后,第一次也是我主动的吧……四年怎么能够?”
“这世界上,有人是锁骨控,有人是痣控,也有人是手控……我不一样。”
“我是迟晏控。”
“想控一辈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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