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锣鼓止息,大戏落幕,看客们陆续离场,老秦开始吩咐伙计们洒扫整理。


    今日份忙碌告一段落,丁驰跟着夏舒呈回后院儿。


    腊月将近,温度降的厉害,尤其夜里北风刮的紧,即便丁驰体质好平时很抗寒,这会儿走在路上也不免觉得有点冷,所以他觉得夏舒呈一定会更冷。


    偏偏夏舒呈平时喜欢负手走路,且总是把左手背在身后,他的衣袖又不够长,天寒地冻的,整只手就生生露在外面,看着就冷。


    丁驰走在他身后,越看他那只手就越怀疑有可能给冻坏了,于是他就跟紧了两步,把夏舒呈的手的给握住了。


    夏舒呈脚步一顿,停下回头看他,那神色有点怪,似乎是有些诧异和疑惑,又似乎是有些喜悦和期待。


    丁驰挺纳闷的,每次他对夏舒呈好时,夏舒呈都会露出这种怪怪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他撇撇嘴:“下次还是戴手套吧。”


    夏舒呈闻言眉眼立刻弯起,笑着对他说:“不戴。”


    “为什么?”


    丁驰立刻问他:“你的手这么凉,都要冻坏了。”


    夏舒呈笑容更盛,晃了晃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哪里去找比这个更暖的手套啊?”


    “…”


    就会打岔说笑。


    丁驰有些无语,他又撇撇嘴:“那我也不能时时刻刻给你捂着啊。”


    “为什么不能?”


    夏舒呈又笑着说:“你现在可是我的小仆侍,时时刻刻跟随我给我暖手,便就是你的职责所在。”


    “…”


    居然很有道理。


    丁驰想了想,心说行吧,既然夏舒呈实在不爱戴手套,那从今天开始,他这双手就长在夏舒呈手上了。


    屋子里的炉火烧的旺盛,进屋后便不冷了。


    身份从兄弟转变为小仆侍之后,丁驰每天回屋第一件事就是为夏舒呈宽衣脱去厚厚的外袍。


    这是他最不喜欢干的事。


    不是不愿意伺候夏舒呈,而是他比夏舒呈矮一个脑袋还多,为夏舒呈宽衣时还得使劲儿踮着脚,不然就够不着,这让他很不爽,每次他都得皱眉撅嘴。


    夏舒呈今日大概是被他暖手暖的心情好了,往日他因为这事撅嘴不高兴的时候都不理他,但今日见他皱眉,非但没越发故意为难他,反而还笑着自己把外袍脱下来之后,也帮他脱了。


    但丁驰还是不开心,尤其想起沙稚的嘲笑,他就更不开心。


    “怎么了?”


    夏舒呈帮他脱去外袍,又帮他换上室内鞋子,之后带他到炉火前的软座上坐下,摸着他的脑袋问:“怎么还是不高兴?”


    “哼!”


    丁驰气愤的踢了旁边的书案两脚,撅着嘴问夏舒呈:“我都十三岁了,为什么还是不长个子?”


    “是十二岁。”


    夏舒呈耐心的对他解释:“男孩子一般到十四五岁才开始长身量,你还小呢。”


    “骗人!”


    丁驰根本不信,因为沙稚也才十二岁,可身量却比他高一截子,而且他虽然记忆不清晰,但有印象,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人告诉过他了,说什么男孩子过了十岁就开始长身量,可他过了十岁后却还是一直没怎么长高,这话根本就是骗人的。


    丁驰更不高兴,他脾气急,而且气性上来了就不想理人,撅着嘴半天,不想继续听夏舒呈忽悠了,就愤愤的起身,转头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的脑袋蒙了起来。


    “好啦。”


    夏舒呈跟过来,拽了拽,没把被子拽开,只得隔着被子哄他:“你身形修长,看体质骨相便知将来是一定会长高个子的,只是晚一点而已,急什么。”


    “才不是。”


    丁驰根本不信,蒙头横道:“你就会骗人!”


    “不骗你。”


    夏舒呈继续耐心的说:“你忘了,我可是会些占卜卦算之术的,我说你会长高,你便一定会长高。”


    “…”


    确实,夏舒呈会占卜术,而且很厉害,上次夏舒呈预言他近日运势极好,可能会有意外来财,结果没过几天,他就在戏苑大门处捡到了一个钱袋,虽然最后钱还给了失主,但他从那之后就信了夏舒呈。


    于是,听夏舒呈说的那么笃定,丁驰就开始有点松动了,他从被子里钻出脑袋,问夏舒呈:“那你说,我能长多高?”


    夏舒呈眼眸轻转,似乎在思索,又更像是在回忆,片刻后,对他说:“与我面对面站一起,我的额头刚好到你唇间位置。”


    “噢?”


    一听这话,丁驰开始有点高兴,毕竟比夏舒呈还高的话,那怎么说都有七尺半余了。


    七尺半余是什么感觉?


    丁驰有点好奇,想感受一下,于是他想了想,就撩开被子,把夏舒呈给拽倒,让夏舒呈躺平。


    然后,他爬到了夏舒呈身上。


    夏舒呈一开始没明白他要做什么,被他压在身下后吓一跳似的,立刻睁大了眸子。


    丁驰也没解释,趴到夏舒呈身上后,自顾自的往上窜了窜,然后按照夏舒呈的描述,让自己的下巴对准夏舒呈的额头。


    一番丈量之后,丁驰开心了。


    俯视角度下,夏舒呈就显得不似平日里那般高大,而且抬着眼眸看他的模样,简直像极了在仰望。


    少年人总是有些没来由的好胜心和虚荣心,平日里都是他在仰望夏舒呈,所以这会儿反过来了,虽然是假的,但丁驰还是很高兴。


    丁驰不是很会掩饰自己,一般他心里想什么,脸上就会写着什么,夏舒呈就那么仰头看他偷笑一会儿之后,大概就明白了他在折腾什么,表情里露出了少许无奈:“比我高至于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啊。”


    丁驰诚实的说:“因为我发现这个角度看你,你更好看了。”


    “…”


    夏舒呈让他这话逗笑了。


    不过也就两秒不到,丁驰的手臂一下没撑住,打了个滑,嘴巴不小心碰到了夏舒呈的额头。


    夏舒呈的笑容当时就突然顿住,眼眸先是睁的更大,紧接着又立刻眯起来,嘴巴也微微张开,似乎是要说什么,但最终又没说。


    丁驰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他对刚才的快乐意犹未尽,没从夏舒呈身上下去,重新撑起手臂继续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问夏舒呈:“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长到这么高啊,你能算出来吗,再长几岁才可以?”


    “…”


    夏舒呈没回答,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但眼神很涣散,像是走神儿了。


    “喂!”


    丁驰轻轻摇晃了他一下,继续问:“到底几岁才可以啊?十三岁可以吗,或者,十四岁呢?”


    “…”


    夏舒呈被他晃的怔了怔,目光从他的眉眼间缓缓下移,经过鼻梁与脸颊,最终落在了他的嘴巴上,紧跟着,结滑动,低声作答:“


    “不可以,要满十八岁。”


    “啊?”


    一听这话,丁驰就急了:“还要等五六年啊!那么久吗!你算的到底准不准啊?”


    “…”


    丁驰急躁的这么一喊,夏舒呈眼眸有什么东西闪过,这才算是彻底回了神,他把目光歪向一侧,然后清了清嗓子,说:“你若是每日坚持活动锻炼,也许可以快一点。”


    “怎么锻炼?”


    丁驰立刻问:“晨起跑步压腿扎马步可以吗?”


    “可以。”


    夏舒呈说:“以后就少出门去玩,在家好好跟着武艺师傅学功夫吧。”


    “…”


    丁驰又撅起了嘴。


    不过。


    说到出去玩,丁驰忽然就想起,他今日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得检查夏舒呈身上到底有没有刀伤。


    眼下时机就正好。


    于是,丁驰想了想,就快速的让自己从生气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然后往下窜了窜,上手就开始解夏舒呈上衣的扣子。


    这冷不丁的,夏舒呈又没跟上他的思路,又给吓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抓住了他的手。


    不过已经晚了,丁驰虽然脑子不好,但肢体非常灵活,尤其手,就跟有身体记忆似的,解扣子解的格外快。


    等夏舒呈把他的两只手都给抓住的时候,他已经把夏舒呈里外衣的扣子全解开了。


    身上光景一览无余。


    夏舒呈很白,皮肤干净清透,整个上身除了胸前那两个大家都有的点,别说疤痕了,就连一颗小小的痣都没有。


    不过丁驰不放心,硬是挣扎着把自己的手从夏舒呈那里抽出来,从胸口到腰腹,一寸寸的亲自摸着检查。


    最后发现确实没有疤痕,丁驰心里这才踏实了下来,然后愤恨一句:“沙稚那个王八蛋!居然敢忽悠我!看改天再碰上我不揍扁了他!”


    “…”


    看他这反应,夏舒呈愣了许久的神儿才终于又回来了似的,捏着眉心,长长吐了口气。


    “怎么了?”


    丁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打招呼就扒别人衣服这事儿是不太应该的,见夏舒呈无奈至极的样子,还挺纳闷:“沙稚那坏东西忽悠我说你好久之前为我挨了一刀,我检查一下,不行吗?”


    “…”


    夏舒呈没说不行,但捏着眉心缓了会儿之后,扔给了他一句:“明天给你请个先生,去学学诗书礼仪吧。”


    “啊?”


    丁驰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写字,一听这个,立刻就要瞪眼,张嘴就要拒绝。


    不过没能成功,他张嘴的瞬间,夏舒呈又扔给了他一句,掷地有声,不容置疑的:


    “必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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