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山的唇很软。
跟谢春山整个人平日里冰冰冷冷的比起来,无疑是温香软玉。
“好软。”萧怀舟忍不住口畏叹。
贪婪的任凭自己放肆。
他还以为谢春山的嘴会跟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尝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
可结果他却觉得贪恋。
这滋味太美好了,原来这就是高悬明月的味道。
早知如此,他就该更提前一点,更主动一点。
谢春山的手紧紧握成拳,想要一把将怀中滚烫的少年推开,可是在他刚准备用力的时候,嘴角突然尝到了酸酸涩涩的味道。
这味道尝起来特别像是人间所说的泪。
而眼泪,是修仙之人最瞧不起的东西。
原来竟是这种滋味。
两行清泪顺着萧怀舟眼角滚落,流到他们两个人的唇齿之间。
少年在怀中颤抖着,哭泣着,不停的诉说着自己不想要杀人的愿望。
萧怀舟的手指已经被搓的通红,几乎快要戳破了皮。
看得出来,他对杀人这件事十分的抵触和痛苦。
曾经是多么浪漫的春风白马少年郎啊,分明可以不沾任何血腥被千娇万宠疼爱着长大。
可偏偏却为了谢春山一人,为了他一人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等想要回头抽身的时候,却发现苦海无边,再也不可能离开。
谢春山想要推开萧怀舟的手指最终无力垂下,任凭少年贪婪的摘取某一处柔软。
他也曾感动过。
他也曾隔着斑驳的窗棱,偷看在亭子下弹琴的青衣少年郎。
他也曾竖起耳朵,从下人絮絮叨叨的谈话里听到这个少年郎做了多少事情。
他也曾想要伸手触摸红尘,将那炽热的太阳揽入怀中。
他会想起萧怀舟弹月琴的那双手,光洁无比,骨节分明,就该是娇养长大的手。
染上鲜血,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谢春山一点一点,与那双骨节十指相扣,然后缓缓侧身,趁着萧怀舟深吸一口气的功夫将自己挪开。
骤然嘴唇离开了温暖的触感,萧怀舟委屈的想要找补回来。
却听见谢春山道:“把药喝了。”
“我不喝,我不喜欢吃苦的。”
萧怀舟难得撒娇,语气软软的,拿手拽着谢春山的袖子,想要往上摸索。
那只不安分的小手,不停的在手臂上来来去去,还仗着自己迷迷糊糊,大着胆子去搂谢春山的腰。
谢春山只觉得自己浑身肌肉都紧绷在一起,却又不敢太过于放纵沉溺。
只能放缓语气:“乖一点,喝了药给你抱。”
说出这句话之后,谢春山整个人愣在那,甚至无法理解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他好像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说了出来,又好像因为这点的暴露而觉得无处适从,怎样都不太自在。
幸好萧怀舟这种时候是迷迷糊糊的,根本察觉不到他眼前那个曾经高冷无比的道君,悄悄红了耳根。
萧怀舟迷迷糊糊只听见了一句“喝了药给你抱。”
他一定是做梦了。
谢春山怎么可能会跟他说话?
还会说出这种给他抱的话来。
这梦境可真是太美好了,完完全全可以称得上是梦想成真。
萧怀舟迷迷糊糊的意识中,觉得自己这一场发烧来的真巧,虽然身体上比较痛苦,烧的浑身酸痛。
可是精神上却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谢春山居然说给他抱耶,这种好事不多做一点,岂不是对不起他这一场美梦。
于是萧怀舟没脸没皮的蹭上去,环住谢春山的腰,不肯撒手。
“我不要抱抱,我要你喂我喝,不然我绝对不喝。”
说完,萧怀舟像个小孩子一样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不愿意去看那一碗药汤。
谢春山身体僵硬在那,腰间被一个柔软的触感环绕着,身体感知到前所未有的感觉。
修道三百年,他一直清心寡欲,从未与任何人有过肢体接触。
更别说被人像八爪鱼这样肆无忌惮的抱着了。
这时候什么清心咒什么菩提经文都不管用,谢春山只觉得自己一直坚硬如铁的道心,正在破碎的边缘来回试探。
仿佛只需要怀中那个人再多亲一口,多碰一下。
就可能轰然坍塌。
不复存在。
可他却没办法拒绝,因为那个仰起头看着他的少年,撒着娇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他从未见过这种肆意烂漫的景象,好像整个屋子里一下有了光,被暖阳照耀着。
畅快无比。
谢春山动了动,就这么拖拽着怀中不肯松手的八爪鱼,侧着身子,有些艰难的从旁边桌案上端起了一碗浓稠的汤药。
由于谢春山被身上挂着的东西摇晃的身体不稳,所以那碗汤药在碗里来回摇曳,一不小心就有残留的褐色液体流入他的指尖。
一点一点顺着指尖缝隙蔓延,就像是那个少年一点一点走进他的心中。
填满每一道缝隙,温暖每一个缺口。
谢春山艰难的把一整碗汤药端到手里,然后单手从背后拽开萧怀舟紧紧箍着他的手腕,用了点强制的力道,把怀中少年摁在床榻上。
他此时仙力微乎其微,只能单单从体力上来压制萧怀舟。
当然,就算是他身怀仙力,也绝对会忍住。
能动手就不会用仙力。
是不舍得还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
好不容易将萧怀舟按在床榻上,谢春山腾出一只手来抓着勺子在汤碗里面勺出一勺浓稠的汤汁来。
就着嘴边吹凉了,然后轻轻的送到萧怀舟嘴边。
“乖,喝一口。”
烧的糊里糊涂的萧怀舟瞪着大大的眼睛,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还有汤勺里面那一口,闻着就全满是苦涩味道的药汁。
既然是做梦,那就做的彻底一点。
萧怀舟撅着嘴巴,扭过头去,拒绝喝。
“太苦了,我才不要喝。”
谢春山无奈放下勺子,又伸手从桌案旁捻起一枚蜜饯。
端进来的汤药旁边本就放着一盆蜜饯,看来观书早就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从来不爱喝苦的东西,所以才会准备的这么充分。
谢春山将手中的蜜饯塞进萧怀舟嘴里,指腹碰到萧怀舟柔软的滚烫的嘴唇,就好像过了电一般缩手。
可是那种触感停留在脑海里,久久无法挥去。
刚才就是这样的柔软侵占了他所有的唇齿口腔,带着咸咸涩涩的味道,分明并不多么的好吃,却让人难以忘怀。
甚至食髓知味。
谢春山眼神晦暗不明,捏着勺子的指尖微微用力,露出青白的痕迹。
萧怀舟嘴里骤然被塞进去一颗甜甜的蜜饯,甜味在牙齿之间化开,像极了蜜糖。
可还不够甜。
没有刚才的感觉那么甜。
萧怀舟不满的将嘴里的蜜饯吐到一边,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道君。
“谢道君不是想要我喝药吗,谢道君亲自喂我的话,我一定会乖乖喝的。”
话音刚落,谢春山还没有回悟过来萧怀舟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看见一个人忽然猛的凑上来,抢过他手里的药丸喝了一口,药含在口中。
苦涩的药味同时在萧怀舟和谢春山的口中炸开。
萧怀舟一点一点吸掉谢春山口中每一滴药汁。
一滴不剩。
还被这一举动打蒙在那儿的谢春山,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萧怀舟做了些什么?
他只能感觉到那个是令人食髓知味的柔软触感,再一次回到自己身边。
而这一次,他却一点也不想放开。
萧怀舟十分得意洋洋:“这才叫亲自喂人喝药,谢道君记住了吗?”
谢春山的眼神再也不遮掩,一瞬间那浓浓的占有欲充斥了他所有神经。
他语气低沉:“记住了。”
随即,清冷道君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垂下头来紧紧地摄住抹让人流连忘返的柔软。
将口中的药汁全都灌入萧怀舟唇齿,口侯间,顺着食管流遍身体的每一寸。
萧怀舟脑中跟炸开了的烟花一样五彩斑斓。
他刚才只是闹着玩的,确切的说,他只是跑过去随随便便tiao戏一下谢春山。
并不能当真。
可当高悬明月彻底控制住他,强迫他喝入所有药汁的时候。
萧怀舟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感。比他刚才主动还要刺激千倍万倍。谢春山在强迫他。这种强迫让人兴奋不已。
当所有的药汁全部都喝下去后,他们两个人还是没有办法分开。谢春山一手扣住萧怀舟的后脑勺,强硬的分开贝壳,长驱直入。
席卷着口中的每一分苦涩,将那些药汁全部化为清甜的味道。
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的少年瑟瑟发抖,紧紧的环着谢春山的腰肢,感受的是那股几乎要把自己摁进对方身体里的力道。
后来。
谢春山不仅亲自喂他喝了药,甚至还亲自将他身上每一寸的伤口全都观赏了一遍,打理的干干净净,哪怕小到如头发丝一般的划伤都上了药。
萧怀舟还在发烧,分明是退烧的药,可是喝下去之后,浑身越来越滚烫,越来越难以止住胸中滔天的猛兽。
在这风雨飘摇的夜晚,在萧怀舟第一次突破自己的底线动手杀人之后,他终于得偿所愿,尝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触碰的东西。
没有办法形容是福是祸。
可这一场梦实在是太美了,美到即使浑身酸痛也不愿意醒过来。
萧怀舟不知道的是,这一场梦境的尽头。谢春山看遍了所有。
却还是在最终关头忍住了。
眼见着怀中少年,因为悔恨交织和病痛折磨,沉沉睡去。
谢春山坐直了身体,将身上有些凌乱的道袍收拾起来,扣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然后他轻轻的拽住萧怀舟被子的一角,替他将被子往上挪了挪,把萧怀舟整个人捂在被子里面捂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个发丝凌乱,满脸绯红的脑袋。
听说凡间人喜欢这样的方式退烧,将浑身全都捂出汗来之后,烧会退的快一点。
谢春山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用,但是他现在没有仙法,也不可能立刻减轻萧怀舟的痛苦。
只能按照医师的说法来安排。
将萧怀舟整个人严严实实裹好之后,谢春山想要起身离开屋子。
没想到道袍的角落却被萧怀舟紧紧的拽在手里。
萧怀舟虽然没有说话,可是感知到手里的东西要离开他,立刻皱起眉头,紧紧的攥着手心,不愿意放开。
“不要走,谢春山,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白衣道君愣在那儿,怔了许久,终于是没有舍得,安静的待在床边等了一晚上。
直到天光大亮,晨光透过窗棱照在萧怀舟侧脸上。
少年整晚没有休息好,皱了皱眉头,试图躲过阳光。
这样大幅度的动作,终于让萧怀舟松开了握住谢春山衣角的手。
谢春山动了动一整晚酸痛的身体,然后走到窗前,将蓝色锦缎窗纱妥帖拉好,挡住了那一缕刺目的阳光。
萧怀舟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又转过身浅浅睡去。
谢春山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止不住在某人额头上,落下轻轻浅浅的一吻,这才缓缓走出房间。
萧怀舟从回忆里惊醒,发现自己正跟个八爪鱼一样,七手八脚抱住谢春山,站在巫族神庙的正中央。
萧怀舟脸颊一烫,赶忙松开手,距离谢春山一尺远。
“这个幻境有点迷人心智,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谢春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嘴角却微不可闻的往上扬。
萧怀舟只觉得再说下去会越说越错,只好故意扭过头去,上下左右寻找着蛊虫存在的痕迹。
整个神庙里面只有一个篝火,还有曾经见过的巨大的牛头骨横在中间。
并没有看到关于蛊虫的痕迹。
趁着萧怀舟上下寻找的功夫,谢春山紧紧盯着神庙四个角落挂着的铃铛,抬手间就将那几个铜铃铛捏碎。
就是那几个铜铃铛,容易让人产生幻像。
铜铃铛无声的挂在半空中,随风摇动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奇奇怪怪的波动。
虽然耳朵里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可是这种奇怪的波动,结合这四角阵法就会将人带入幻境之中。
会想起一些难忘的事,然后逐渐沉溺在里面,再也走不出来。
萧怀舟是个凡人,自制力远远不如谢春山,所以刚才一连中了两次。
可谢春山有私心。
第二次萧怀舟沉溺在梦境中的时候。谢春山并没有及时喊醒他。
因为他知道萧怀舟做了一个怎样的梦,而现在这个情况之下,萧怀舟只有在做梦的时候,只有以为自己还在前世的时候。
才会给他一个拥抱。
而不是冷冰冰的和他说:“谢道君请自重。”
谢春山悄无声息的捏碎了四个铃铛,然后安安静静的跟在萧怀舟身后。
神庙里面简简单单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连古籍记载也没有。
萧怀舟目不斜视地路过玲珑骨,没有多看一眼。
故里青既然已经说了可以用玲珑骨来换,萧怀舟就不会多此一举去偷,没有这个必要。
上辈子并不准备和东夷联合,萧怀舟太肆意,根本就不在乎东夷国国主的看法。
但是如今不同。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需要考虑东夷的意见。
他要让太子之位更加巩固。
他们两个人走了一圈一无所获,神庙里面确实是干干净净,除了一团篝火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萧怀舟有些无奈:“我们总不能去找几个巫族的人问吧,恐怕问了他们也不会告诉我真话。”
“未必。”谢春山意味深沉的看一下巫族神庙后面栖息的一个个小帐篷。
那里面都住着巫族之人,他们所住的地方也是和东夷国的营帐一样,可以移动,在荒漠之上非常的方便。
这些小帐篷现在里面都没有点灯,应该是全都休息了。
萧怀舟不理解谢春山说的未必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疑惑地盯着谢春山。
微微偏着脑袋的样子落入谢春山眼里,又让他忍不住想起刚才梦境里萧怀舟仰起头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喉头翻滚,谢春山压抑住心中那股难忍的冲动,别过头去不敢看萧怀舟,他怕再多看一眼,便会忍不住摄取那份美好。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归云仙府有搜魂术,可以摄入人的神魂,神魂深处,皆不可说谎。”
萧怀舟诧异看向谢春山。
他倒不知道,归云仙府竟然会有这种可怕的法术。
毕竟在所有凡人心中,修仙者都是慈悲为怀,寻仙问道,仙气飘飘。
众人皆以为他们会救苦救难。
而实际上,飞升成仙哪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漫漫仙途本身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人间真相。
只有强者才有可能飞升。
弱者只能成为垫脚石。
萧怀舟缓缓摇了摇头:“这种法术肯定会对人有损伤,还是算了吧,谢道君何必为我损了自己的阴德。”
谢春山语气平静:“为你,皆可杀。”
皆可杀。
萧怀舟恍然,无情道果然名不虚传。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没必要找这种残忍的法术。实在是太枉顾人伦了。”
萧怀舟素来心软。
尤其是前世这些巫族的人全都惨死在他的面前,即使现在已经隔世,萧怀舟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不把人当成这件事。
搜魂其法,既然要探入别人的神魂,肯定会对别人的神魂造成损伤,万一把一个正常的人变成痴傻可就不好。
萧怀舟说不,谢春山就绝对不会做。
他们二人沿着神庙走了一圈,并没有在神庙周围找到任何关于蛊虫的典籍,但是却在神庙后面发现了一坛池水。
深不见底的青黑色池水上,一点波澜也没有。
只有一层一层的烟雾弥散在池水上,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
萧怀舟探了探头,那池水就像是吸引力一样,要将他一下子拽进去。
萧怀舟只觉得一阵恍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神魂一样,几乎将他整个人的灵魂全都撕扯下来。
忽然从他背后伸出一条手臂,紧紧揽住他的腰,一个轻轻的力道就将萧怀舟拉了回来。
谢春山暖洋洋的手掌撑在萧怀舟腹部,一股暖流如同汪洋洋流入他的奇经八脉,一下子就讲刚才灵魂被撕裂的痛感安抚下来。
“这里面很诡异不能多看。”
谢春山言简意赅。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所有的蛊虫应该全部都在这潭池水里。”
萧怀舟和谢春山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想要知道关于同心蛊到底是什么东西,看来是一定要下水潭才有用了。
“你在上面等我,我下去看。”
谢春山语气温柔,这里面深不可测,肯定不可能让萧怀舟下去冒险。
萧怀舟本就是天生反骨,更何况他很担心谢春山要是看到关于同心蛊不好的事情,会选择不告诉自己。
他不喜欢这种命运被别人抓在手里的感觉。
“我要亲自下去,我相信谢道君一定会保护好我。”
萧怀舟语气玩味,看向谢春山的眼神充满了信任感。
谢春山紧紧盯着这双眼,已经有太久没有从萧怀舟眼中看到这种眼神。
他只犹豫了片刻,抬手从腰间抽出一张符咒贴在萧怀舟身上。
“一起下去。”
言简意赅。
萧怀舟抬手抚弄着手腕上的符咒:“这什么东西?”
“傀儡符,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伤害全都在我的身上。”
“我会和你同知同感,承受你所有的伤。”
萧怀舟愕然。
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他们修仙之人怎么随手掏出的都是逆天的东西,要不是因为王都有上古大阵守护,恐怕这世间早就没有大雍朝什么事了。
“也行,那是直接跳下去?”
萧怀舟有些疑惑。
没等他说完,谢春山便一掌拍在他的后背。
两人身上忽然迸发出十分耀眼的荧光,将他们二人紧紧的罩在其中。
然后这个荧光慢慢的变成一个整体的光圈。
萧怀舟与谢春山就好像躲在一个气泡中一样,随着这个球一样的泡沫缓缓沉入潭底。
乌黑的潭水在他们二人周围形成无数个泡沫,但都没有一丝水可以触碰到他们。
全都在碰到他们身上荧光的瞬间四散开来。
萧怀舟试图看清楚水潭之下有怎样的一幅景观,可是越往下黑色越发浓郁,几乎遮蔽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他们渐渐沉在潭底,脚踩在柔软的水草之上。
萧怀舟看见在潭底中央竟然有一个黑色的水缸。
水缸里有无数条扭动着身体的黑色巨虫,见有人来了,那些虫子全部都抬起头来往上看。
黑暗中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十分瘆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蛊虫,可是这么多蛊虫哪一个才是同心蛊?”
萧怀舟一直都知道巫族有许多蛊虫,每一条蛊虫都分别代表不同的蛊术。
这该如何分辨?
他们无法分辨。
这件事只能说凭借着萧长翊的良心。
可是萧长翊又何曾有过所谓的良心??
萧怀舟和谢春山站在球体之中,隔绝了外面的水与空气。
也不知道谢春山施展的是什么法术,萧怀舟竟然可以在这个球体里安全的呼吸。
除了眼前无数条扭动的黑色虫子,让他感觉到恶心之外,别的感觉竟然还不错。
至少这周围的水没有任何的污浊味道,而沉入水底之后才发现,之所以这潭水会显示青黑色,是因为水底有无数个青黑色的水草在水底飘荡。
这些水草被阳光折射下来,颜色会变得很深,这才让整个潭水看起来黑乎乎的。
实际上在水底看这些潭水,是十分清澈见底的。
甚至还能看到鱼在其中游来游去。
可见这是一潭活水,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可怕与黑暗。
潭底清澈可见所有的东西,只是有一点点的暗沉。
萧怀舟还在思索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分辨出哪些蛊虫是什么。
谢春山却有了动作。
谢春山的手中捏着另一道明黄色的符咒,在半空中轻轻一甩。
那道明黄色的符咒就落入了黑色的坛子中。
明黄色的符咒无风自燃,化作一滩火焰分散成星星点点的小火苗。
每一个暗红色的火苗都落到了一只蛊虫的身上。
归云仙府的神奇玩意儿很多,萧怀舟完全不了解,只能站在一旁看谢春山操作。
恍惚又回到了当年,他看谢春山无所不能的模样。
是他曾想要努力靠近的那个人。
符咒上不知道沾染了什么法术,总之一下子灭了一大半。
最后唯有几条蛊虫身上的火苗没有熄灭。
看来就是这几条了。
“你怎么知道如何分辨?”萧怀舟很疑惑。
谢春山脸色不变:“白日里看到东夷国主的时候,既然他说,东夷国人成婚都会吞服同心蛊,我猜测他身上应该也有同心蛊。”
萧怀舟了然。
谢春山说的没错。
像东夷国主这种位高权重的人,他的成亲对象也一定可以和他共进退身份尊贵。
要达成某种协议可以牵制对方的,唯有同心蛊。
“所以我取了他一点血。”
谢春山说的坦然,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点在了符咒上面,这样寻物的符咒化为飞灰之后,就会寻找到那个东西的气息。
萧怀舟却有些诧异,这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怎么完全没有反应?
而就在很远之处的东夷国主营帐里,故里青不自觉的摸了摸耳朵。
他总觉得耳根很疼,莫名其妙的疼,现在摸了摸反倒觉得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点小小的疤痕。
也不知什么时候伤的。
“分辨出来了,不如我们俩先试一试这个蛊虫?”
萧怀舟随口一扯开了个玩笑。
没想到谢春山却当真了:“可以。”
萧怀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认真,连连摆手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现在跟我先种了同心蛊,到时候故里青要我吞蛊的时候我可怎么办,全都露馅了。”
谢春山眼里掠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但也没有太在意。
“你说的对,还有一种方式。”
只见他从指尖逼出了一滴自己的血,然后均匀的撒在那几个蛊虫身上。
很快就从坛子里激发出迷迷茫茫的鲜红色血气。
这血气升腾到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
画面中有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身后是□□凤红烛,映衬着圆圆的月亮,显得十分喜气。
这两个人萧怀舟一点也不陌生。
分明是萧长翊和故里祁。
确切的说,是前世的萧长翊和故里祁。
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前世的画面?
萧怀舟不明所以,可画面里的人渐渐开始活动,萧怀舟只能将自己的心神放到画面里的两个人中。
他与谢春山身上的泡沫不知道何时碎,两个人一下子就进入了那个画面中。
红烛的光芒越发好看,也越发真实。
萧长翊和故里祁似乎是看不见他们俩,毕竟此时此刻他们俩眼中只有彼此。
看起来确实一片深情的模样。
如果萧怀舟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前世萧长翊刚刚嫁到东夷国的场景。
因为这背后的各种装饰都不太像是大雍朝新婚会安置的东西。
而当时萧长翊和亲的时候,并没有像萧怀舟一样在大雍朝举行大婚典礼,而是直接悄无声息的就回到了东夷。
现在回想过来,萧长翊没有要求大婚典礼,也没有要求十里长街的嫁妆。
可见他本就不在乎这些表面的东西,他从一开始心里就已经想着要去东夷大展拳脚了。
只可惜萧怀舟到现在才发现他的狼子野心。
萧怀舟一双手忍不住捏成拳头,青筋暴露,谢春山瞧见之后,轻轻的将手覆盖在萧怀舟手背上。
慢慢安抚他关于前世的痛苦。
画面里的两个人逐渐在移动。
只看见故里祁缓缓掀开萧长翊头上的盖头,然后挑着眉嬉笑道:“也不知你这大雍朝来的二皇子敢不敢吃我们这儿的蛊虫。”
萧怀舟定睛一看,故里祁托着一个红色巴掌大的盘子。
盘子上盘旋了两条黑色的虫子,看起来面目可憎。
萧长翊目光瞥了一眼的两条虫子,一言不发。
故里祁越发觉得好玩,甚至抓起了一条虫子捏在手里,在萧长翊的面前不停的晃。
似乎在逗着萧长翊玩儿。
萧怀舟正在想着,萧长翊这种人应该会想着跟故里祁谈什么条件,然后就会吞了这条蛊虫。
毕竟以萧长翊的性格,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
可这一次,萧长翊竟然完全出乎了萧怀舟的意料。
萧长翊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同心蛊,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虔诚。
“如果吃了这个,你从此就会与我同心同德吗?”
故里祁那时候还很单纯,听到萧长翊所说的话十分诧异。
“你难道不知道你我和亲只是因为我们两朝需要和平共处吗,我们两个人都只是利益交换的对象,你怎么会奢求同心同德这种可笑的东西?”
“你未娶,我未嫁,除非你心里有别人,否则为什么不可以与我同心同德?”萧长翊目光充满挑衅。
挑衅之下却有着伪装的深情。
故里祁始终是个单纯的十六岁少年,他本来就很讨厌和亲这种事,不能自由选择自己所喜欢的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可如今这个和亲对象竟然在跟他说,为什么不可以同心同德?
故里祁一拍脑袋,想了半天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却又觉得萧长翊说的很有道理。
萧长翊循循善诱:“我既然已经过来和亲,那就代表我与大雍朝再无任何关系,如今我同你在一块,以后东夷国就是我的家,我当然需要找一个同心同德的人。”
这种话骗骗十六岁的少年真的是很简单。
尤其是对故里祁这种单纯又叛逆的少年郎。
故里祁果然眼睛里放光。
大概是于心如死灰的时候遇到了一丝希望。
“你既然愿意与我同心同德,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你。”
故里祁捏着蛊虫的手,刚准备收起来,却一个冷不丁间,被萧长翊直接从手中夺走了蛊虫。
萧长翊毫不犹豫就将那蛊虫吞入腹中。
只留下故里祁一个人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商量也不商量,直接就吞了,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万一吃掉了它你会没命怎么办!”
萧长翊冷嗤:“如果吃掉他就可以和你同心同德,就算失去性命,我也不在乎。”
萧怀舟在一旁忍不住叹息:“完了完了,完了,故里祁一直就这么好骗,萧长翊只需要随便演一演深情,故里祁就一定会觉得萧长翊很值得信任。”
果然,故里祁连眼圈都有些感动的发红。
他也十分豪气的拿起另一条蛊虫,毫不犹豫往自己嘴里一丢。
整条蛊虫吞下之后,故里祁才慢慢开口。
“这两条虫子确实是同心蛊,可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同心蛊。”
“这是我父皇命人重新培育出来的,比传统的同心蛊力道更加强劲,除了可以同享感情之外,还可以共享生命。”
萧怀舟和谢春山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充满了诧异。
共享生命,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事情。
刚才故里青在营帐里面只是说,如果萧怀舟和故里祁种下了同心蛊,对于故里祁身上的伤恢复有好处。
可共享生命这种事,故里青却没有提及。
萧长翊脸色一点也不变:“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这下轮到故里祁诧异了:“你一点都不担心吗?共享生命耶,也就是说,我们两个生生世世都得绑定在一起,如果你想要和我分开的话,我就必须杀了你才能解开这蛊虫,否则不管我受任何的伤害,你都会替我承受一半。”
等于是给了故里祁第二条性命。
萧长翊冷笑:“就这么多?你吃掉的应该是母蛊,而我吞服的是子蛊,也就是说如果你受伤的话,我将会用我的生命给你治疗,但我受伤的话,你却不需要伤害自己。”
故里祁点了点头。
这是父皇要求他必须给萧长翊吞下的,也算是保全故里祁一种手段。
但是蛊虫才吞下去不到一刻钟,其实现在取出来还不会融入骨血,也就是说这种蛊虫还不会生效。
萧长翊如果说一句后悔的话,故里祁考虑到他刚才的表现还是愿意帮他取出来的。
但是萧长翊却点了点头。
“我既然想要与你同心同德,我当然愿意分你一半我的生命,哪怕我因你而死,我也不会后悔。”
萧怀舟:“……”
论空口说瞎话,对着陌生人表演深情,萧长翊论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论第一。
他太了解萧长翊的性格了。
萧长翊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都不可以相信。
萧长翊可以为了利益说任何的话,哪怕是拿感情当做赌注。
萧怀舟已经活了两世,他都不知道萧长翊的弱点在哪里?
萧长翊在乎什么,无人知晓。
故里祁果然还是好骗,就这样随随便便的相信了萧长翊表演,感动的一塌糊涂。
原本应该去东夷国做质子性质的萧长翊,偏偏在东夷生活得如鱼得水。
在外人看来,故里祁和萧长翊那是郎情妾意,天生一对。
只有萧长翊自己心里清楚想要的是什么。
画面里一路都是萧长翊和故里祁在东夷国的生活的各种场景。
不管是甜蜜的或者有矛盾的,萧长翊永远都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
哪怕是一些东夷的郡王对他冷言冷语,亦或者多加嘲讽。
萧长翊也从来都不会生气。
他与故里祁吞下的同心蛊便没有任何发作的迹象。
毕竟故里祁本来就大大咧咧,对感情这种事情并不是很拿手。
所以即使对方有一些细微的情绪不对,故里祁也不可能完全感知到。
故里祁面对自家父王的询问,总是傻乎乎的应承说萧长翊非常好,对他也非常好。
这让故里青对萧长翊心中抵触的心理又少了几分。
萧怀舟眼见着萧长翊就这样一步一步带着假面具,打入了东夷国内部,要不是他所看见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撕掉萧长翊的假面具。
他心知面具戴久了,总有一天会脱落。
可是,故里祁未必可以等到面具掉落的那一天。
果然幻境里的场面一变再变。
从最初的夫妻之间举案齐眉,慢慢的春去秋来,时间跨度到了萧长翊和亲东夷的第三年。
萧怀舟紧紧捏着拳头。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将他整个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
如今他也很好奇,到底萧长翊在东夷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才会到最后让东夷的大权旁落,全由萧长翊一个人操控。
而这一年,幻境里面出现了另一个人。
萧怀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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