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那些令人心动的往事,浮上长生心头。
谢春山在破庙里捡到他,那时候他衣不蔽体,浑身破破烂烂的。
谢道长脱下了自己那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白袍裹在他的身上,一点儿也不嫌他身上脏。
他以为那样出尘的一个人,会很在意干净的。
后来因为他浑身发烧,喂不进去药,谢道长一遍一遍拍着他的背,用手指抵住他的牙齿,往他嘴里面灌药。
因为他没有意识,甚至咬伤了谢道长的手指,可是谢道长完全没有怪过他。
再后来他在谢道长的照顾下终于恢复健康了,因为他的出生,来回村子的路上总会被那些村民们谩骂,原本从来都不和村民们红脸的谢道长竟然为了自己,回怼了村民。
甚至不给骂的最凶的村民看病。
虽然也只是两三天不给看,可长生永远觉得他在谢道长心中是独一无二的。
无人可以替代。
谢春山也是这样觉得的。
可如今长生对他所有的信仰全都崩塌了,原来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让这个飘逸出尘的仙长用来证无情道吗?
证无情道,就一定要用人命,用痛苦,用失去来交换吗?
那这样的无情道,修炼了又有什么意义?
“大道无情,天道无情,若不能痛失所爱为你证无情之道,你如何能修得飞升?”
蛟龙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
萧怀舟扭头看向谢春山,只觉得谢春山真是可怜。
竟然会摊上一个这种冷酷无情的师父。
入归云仙府修什么道不都是发自本心的选择吗?
最后能不能修成这个,也是看个人的命运。
又怎可以用人力来插手?
就算最后谢春山,因为一整个钱塘镇的覆灭,因为长生的死而足以证道。
这样的道行又有什么意义,飞升成仙的谢春山又真的会快乐吗?
真的会理解何为大道无情吗?
谢春山却一手执剑,念出了最初的诛妖咒。
若此咒语落地,则一切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你既然祭出你的神魂之力,疯了,你们这些道士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更疯!”
蛟龙长啸一声,但是却好像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他在逃离的那一瞬间,还是用巨大的蛇尾拍向了长生。
萧怀舟完全没有想到蛟龙竟然做得如此干净利索,毫不废话,还以为他还要多说几句台词什么的呢。
一个修行之人都无法承受龙尾的力量,更何况是一个年仅五六岁的孩子。
重重的尾巴狠狠的甩在了长生的身上,谢春山徒劳的伸出手。
那个从出生起就没有感受过父母疼爱的孩子,那个一路成长都是被人所嫌弃被人唾骂的孩子。
那个曾经将自己全部的希望寄予谢春山身上,却被告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的可怜孩子。
瞪着大大的双眼,满脸泪水,含恨离开。
那最后看向谢春山的一眼,是该有多么绝望和悲伤。
萧怀舟忽然间就觉得心中发酸,此时此刻那个孩子就好像是他自己,站在城门口,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曾经无比信任一个人,却转身就被伤害了自己。
他的影子与那个孩子逐渐重叠起来,是谁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在这一刻,他完完全全可以感知到属于长生的悲伤。
谢春山从未如此狼狈过,批发踉跄奔上前,将那具小小的躯体搂在怀中。
至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就那么直挺挺的盯着谢春山。
一场证道,一场笑话。
萧怀舟愣愣的盯着眼前这一幕,一向巧舌如簧的他完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些什么。
直到他看到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在谢春山身上慢慢往上升腾。
是金色的光芒,与谢春山所用的湛蓝色的法术,完全不一样。
这难道就是要飞升的光芒?
谢春山刚才被透支的仙力一点一点开始愈合,手上手臂上,腿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每一寸肌肤之下都有金光流转。
萧怀舟不敢言。
不敢喊他。
谢春山身上的金光越多,就证明上面钱塘镇死的人越多。
若真的是以这种方式来证道,未免也太残酷了些。
可事实证明,这个方式十分有效。
即使他们两个人身处黝黑的黄河水底,那道金黄色的天光依旧可以透过水面照在谢春山的身上。
似乎是在迎接他。
“谢春山?”
萧怀舟轻轻喊了他一声,用力捏了脸他们两交点的手指。
“我在,我不会走。”
谢春山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然后单手支着手中长剑站起身来,白衣风骨即使是在幽暗的河底,也依旧不染尘埃。
“这无情道,不证也罢!”
一声低沉的嘶吼自谢春山口中流露出来,无数融入他身体的金光,几乎在一瞬间被逼出。
刚刚想要逃走的蛟龙颤颤巍巍回头:“疯子,你绝对是疯了!”
怎么会有人倒转自己体内所有的灵力,将明明可以助他飞升的功德金光全部驱散到体外。
看谢春山这副架势,手中使的是山河诀,估摸着是要倒转山河,将洪水全都收敛回来。
这可是逆天的行径,不仅他和长屿老祖所有的策划全都失了效,连谢春山自己也可能灰飞烟灭。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竟然不要飞升成仙的机会,要去救那些蝼蚁凡人。
疯子,大疯子。
蛟龙确认这点之后,头也不回的,仰天长啸,冲上水面。
他要在谢春山施展之前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以免陪着这个疯子一起葬送河底。
萧怀舟似乎也看穿了谢振山现在想要的举动,他捏着谢春山手心都几乎渗出了汗。
“谢春山?你要做什么……”
当年的你也是这般吗?
宁愿放弃飞升成仙的机会,也要救下钱塘这一镇的人。
萧怀舟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春山,看着谢春山,以一己之力翻江倒海,仙缘散尽。
死在他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萧怀舟突然有些惶恐。
若是谢春山死了,那些他对谢春山所有的恨,好像也跟着去了。
就在一切即将无法挽回的时候,忽然从天空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逆徒尔敢!”
萧怀舟仰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头顶原本正在被逆转的黄河水,忽然被人从中一劈两半,一道十分强盛的剑意从头顶跃然而下。
气势所过之处,飞石碎裂,游鱼爆体而亡,无一生机。
萧怀舟也被这巨大的法力冲击,震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好像还在幻境里。
只是这一次,他出现在了归云仙府。
还飘在半空中,以一种魂魄之体漂浮在那儿。
亲眼目睹了长屿老祖对谢春山的惩罚。
彼时的谢春山确实法力不够,至少他的师尊长屿老祖还是可以控制得住他。
然后就出现了十分叛逆的一幕。
长屿老祖问一句,谢春山否认一句。
“大道无情你可明白?”
“不明白。”
“钱塘镇不过一个小小村镇,你不该耿耿于怀。”
“我该。”
“人命都如蝼蚁,你还是不明白何为大道,为了成就这个大道,牺牲一个小小镇子的人无关紧要!”
“我不服!”
这是萧怀舟第一次见到少年模样的谢春山。
确切的说,应该是少年心性敢顶撞师尊的谢春山。
原来那冷漠古板的谢春山也有有血性的时候。
师父说一句他顶一句。
但是长屿老祖的话他也不敢认同。
什么叫为了大道就可以牺牲一个镇子,难道镇子里村民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
“你可知天下苍生有多少人?紧紧是一个镇子,牺牲便牺牲了,若你能得成大道,自可以匡扶众生!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必然要有牺牲,牺牲一个钱塘镇,换你成就大道,拯救苍生,本就是十分值得的!”
长屿老祖怒其不争。
谢春山虽然跪在那儿,却腰杆笔直,一点儿也没有屈服。
他朗声,语气执着,“若我连一个钱塘镇都庇佑不了,又何谈去庇佑苍生?”
“竖子!执迷不悟!”长屿老祖甩了甩袖袍,“今日起罚你去思过涯罚跪百年,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那长生呢?”
“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能管得到旁人,不过是一介孤魂野鬼,怨气再大过个百年也就魂飞魄散了,你与他永无相见之期!”
谢春山听到这话,面色惨白。
永无相见之期,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长生死前怨气冲天,一个因他而死的小生命,很有可能就此化为孤魂厉鬼,为祸人间。
可谢春山去不了,他不能替长生超度。
甚至不能再见长生一面,不能将它小小的躯体埋于黄土之中。
让他连死都做不到入土为安。
连萧怀舟都觉得长屿老祖过于冷酷无情了。
谢春山就这样被关在思过崖,无水无粮,无人来看望。
可他依旧挺着他的腰杆,坐在石头上冥想。
他不觉得他有错,萧怀舟也不觉得他有错。
春秋冬夏,日月交替
萧怀舟也不知道在这幻境里陪了谢春山多久。
直到百年之期已过。
谢春山还是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长屿老祖的声音自天外飘来:“你可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这一次比上一次温和多了。
谢春山闭目不语,一言不发。
“你还不知错?”
“徒儿没错。”
这一次谢春山身体动了动,眼神却比当初更加坚毅。
萧怀舟这才恍然发觉,这百年之期里谢春山好像磨练了自己的心智。
终于变回了那个自己所认识的熟悉的谢春山了。
如同高悬明月,不染尘埃。
“执迷不悟,冥顽不灵!你不配为我归云仙府的弟子,今日起我就废掉你所有功法,将你逐出归云仙府!”
萧怀舟没有看见长屿老祖是怎么出手的,只能看见谢春山原本干净整洁的道袍上渐渐晕出一片又一片血迹。
像开出的一朵又一朵花。
而在血迹之后,钢海铁骨铮铮的谢春山几乎是瞬间开败。
他的指骨腿骨全都被无形的威压碾碎,湛蓝色的仙骨,一寸一寸从他身后剥离。
最重要的灵府,像一颗蓝色的水球,藏于他的腹中。
也被看不见的一双手狠狠捏碎。
谢春山就这样一步一步在他的眼前,变成了他初遇谢春山的模样。
跌落泥潭,狼狈不堪。
原来在他没有认识他之前,谢春山竟然会过得这般惨烈。
萧怀舟从幻梦中猛然惊醒,一下就对上了顾亭安关切的眼神。
“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说我早就从那个里面出来了,怎么你还一直昏迷不醒?”
顾亭安细心的端上来一碗水,想要递到萧怀舟面前。
却被谢春山伸出的手阻止了。
顾亭安比划了两下,感觉自己应该是打不过谢春山的,只能悻悻的放下水碗,将一切交给谢春山。
谢春山用勺子勺起了一勺水,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放到萧怀舟的唇齿边。
萧怀舟怔怔的盯着他,没有张嘴。
他还沉溺在那个幻境中,也许是因为顾亭安没有见到归云仙府的场景,所以才会提前醒来。
可是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所有有关谢春山的过往。
他看见了那个拥有着血性的少年修仙者,是如何一步一步被师父逼上绝境,被所有的师弟们误解。
却最终还是坚持自己的道心。
长屿老祖或许什么都错了,但有一点没有错。
他没有看错谢春山。
谢春山确实是道心坚韧,无法改变。
“不喝?不是你说的,和离书我还没有签字,做不得数。”
谢春山语气淡然。
可是每一个字都在告诉萧怀舟,他完完全全记得幻境里发生的事情。
还有他自称自己是谢春山道侣的这件事。
萧怀舟:“……”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找个墙缝钻进去。
这该死的幻境。
还是赶紧找个话题岔开。
萧怀舟顿了顿,找补道:“长生后来怎么样了,我们在钱塘镇看到的那个小男孩是不是就是长生?”
谢春山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执念不灭,化身为灵,永永远远守候在他出生的地方等一个不会再来的人。”
谢春山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可萧怀舟却偷偷打量着眼前人的表情。
好怪,再看一眼。
为什么现在的谢春山对长生好像没有那么多感情呢?
“那我们看到的脏东西就是长生了?”萧怀舟还是觉得很奇怪,如果说那个人真的是长生的话,实在是让人十分惆怅。
你说长生永远被留在那里吧,总是让人觉得有几分无奈。
谢春山却沉默不言,因为这件事情他现在还不可以告诉萧怀舟,他的心中有一种很可怕的猜测,而且当年那个小男孩长生早就已经被他亲手埋葬了。
谢春山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萧怀舟,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将所有的疑惑全都化作了一声无言叹息。
不知道萧怀舟有没有发现长生与他的相似之处?
只是这种事情谢春山不愿意告诉萧怀舟,也属实觉得没有任何的必要。
前世就是前世,如果与今生联合在一起的话,只会让人徒增烦恼而已。
至于为什么,对于长生的死谢春山没有太多的动容。
萧怀舟不知道的是,长屿老祖千奇百怪的证道方式有很多。
长生只是其中一个。
谢春山很担心自己的猜测,成为真实的现状。
如果萧怀舟也是一种证道方式。
那么他的师尊是真的疯了,彻头彻尾的疯了。
“你们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顾亭安很显然已经被抛弃在状况之外,因为错过那最后一个幻境,所以他一点也不明白他们俩之间在说些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叫长生的小男孩而已,有什么没有办法说的吗?
萧怀舟不准备在这件事上和谢春山继续纠结下去,他看明白了谢春山欲言又止的表情,心想谢春山终究是变成了现在的谢春山,总有一些瞒着他的东西不让他知道。
但目前他们应该把所有的重点放在现在的钱塘镇即将迎来的水患上。
“如果说钱塘镇的水患是龙神在作祟的话?那么难道这一世的水患也是因为龙神?”
萧怀舟有些无法理解,这一世谢春山根本就不会出现在钱塘镇。
为什么那条恶龙还会选择掀起洪灾呢?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前世这个时间谢春山还在他的萧王府里养伤。
更加不可能来到这个所谓的钱塘镇,也不可能与钱塘镇的百姓之间有任何的感情牵扯,更不可能遇到一个叫做长生的小男孩。
即使这个龙神继续扰乱民间秩序的话,也绝对轮不到谢春山来管这件事。
所以为什么还会出现如同前世一样的情况呢?
钱塘镇的水位线,还有终日连绵的大雨,再加上十分坚固,原本不可能决堤的堤坝。
这些所有一切情况加起来都和幻境里发大水之前的预兆一模一样,而且是这个时间段也确实发了一场洪灾,让数百万百姓受害。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谢春山。
萧怀舟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站在他身侧的谢春山心里却十分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谢春山不说,萧怀舟也就不问。
顾亭安还停留在自己被那法术罩子罩了,转了好几个圈,正天昏地暗胸口不舒服的时候。
“行了,不管你们是什么原因,赶紧把这个水患解决掉,我要回我的大营里去躺一躺。”
顾亭安说的是真的,他现在翻江倒海只想吐。
谢春山公报私仇,他可算是记下了。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还是白日的钱塘镇,他们三个人从幻境里出来之后就来到了钱塘镇镇子外面的客栈里。
白日的钱塘镇与平时并没有任何的差别,任谁都不能想到,在入夜之后,钱塘镇里这些村民都会变了一副模样,像被什么东西梦魇着了。
萧怀舟知道那个小男孩长生才是一切的源头,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长生死去之后,谢春山分明一早就回了归云仙府,仅仅单凭一个长生,又如何将钱塘镇变成这副模样?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可是他也清楚,谢春山绝对不会跟他说。
如今最重要的是确实是如同顾亭安所说,赶紧解决现在钱塘镇的水患才是最重要的。
萧怀舟和谢春山对视一眼。
他们俩之间本就不需要说话,就不知为何天然有着一种十足的默契。
“下水去看一看就可以了,如果水下真的有龙神的话,只要止住了龙神就不可能再发生水患。”
萧怀舟想起了幻境之中可以无所不能的谢春山,又看像现在只需要稍微动一动就需要嗑药的谢春山。
为什么他遇到的谢春山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呢?
“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若是有的话你再下去。”
这一次谢春山并没有反驳他。
萧怀舟不疑有他,突然从幻境之中出来的谢春山,似乎变得乖巧了一些。
该不会是因为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曾经也是个有血性的少年,现在觉得不太好意思吧。
他也不去过多调侃谢春山,而是凭着记忆中的模样慢慢潜入黄河水深处。
只要能在同样的地方找到那个东西,看见洞穴里的龙神,就能证明前世钱塘江的水患,也是这头恶龙在作祟。
目送萧怀舟跳下河里,顾亭安指了指他离去的背影,问谢春山:“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怎么?你没有去陪他吗?”
谢春山抿着嘴巴不说话,而是转身慢慢在已经坍塌的破庙废墟里翻找着什么。
尽管道袍全都被弄脏了,手上也被割裂了不少口子,但谢春山一直没有停止他的动作。
顾亭安很好奇跟过去,却见谢春山好不容易从废墟深处挖出了一幅破破烂烂的画。
这幅画卷他们之前在破庙里见过。
没有坍塌之前,这幅画卷挂在空荡荡的神龛背后。
只是因为年代久远了,然后画卷破破烂烂的,所以他们路过的时候并没有多看这幅画卷一眼。
当时大家都以为这幅画卷里画的,应该是原来高坐在神龛上的受人供奉的神。
所以没有人看见这幅画卷上画的真真正正是谁?
当谢春山将画卷妥贴拿出来,轻柔的抚去画卷上的尘埃的时候。
顾亭安才瞧了一个清清楚楚。
画卷上画了一个小男孩,确切的说是一个小男孩的背影。
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这不就是之前钱塘镇那个长生吗?
顾亭安诡异的看向谢春山。
却见谢春山慎重地将那幅画卷交在了自己手里。
“若我有一天离去,萧怀舟就拜托你了。”
这是?
情敌一下子就开始托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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