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冰站直身子,抬手压低帽檐。
接着卷起袖子。
女人一边安抚怀里哭泣不止的女儿,一边怒瞪着纪冰,“你是从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敢欺负到我闺女头上。”
“明明是你闺女先欺负人。”纪冰冷冷地盯着她,活动了下手腕。
右臂还没好全,并不怎么灵活。
不过她左右手都可以,一样用。
女人可不听她的,把闺女推到一旁站着,凶神恶煞地冲过来。
挥着胳膊要往她头上揍。
纪冰矮身躲过,朝她膝盖上侧踢。
她使了很大的劲,但女人很重,被踢中,只是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围观人群中发出此起彼伏地抽气声。
“小姑娘,快走吧,你打不过她的。”有人焦急劝道。
也有几个人在劝和,但无人真的敢上前拉架。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来接孩子放学,没必要惹一身骚。
话说到了,没人听。
索性就不再说。
“干什么的。”一阵怒吼声传来。
就见门卫大爷手里拿着警棍朝这边走来。
女人被踢了一脚,肯定不会就此罢手,她双拳握得咔吧响。
冲过来,朝纪冰肚子上打。
纪冰虽力量不及她,但胜在灵活。
弯腰,侧身,灵敏地躲过。
“纪冰。”人群中传来阮雨担忧的呼喊声。
纪冰忙回:“我没事。”
她余光快速扫了一眼,阮雨不知何时转了过来,乖乖坐着,听见她说没事,眉间立马放松下来。
没再耽搁,几步跑到门卫大爷身前,劈手夺走他手中的警棍。
“……”
大爷手腕发麻,人都楞了,吼道:“你是什么人?”
纪冰没理,左手手指不停动着,警棍在她手中旋转起来。
速度快得只看得见残影。
女人被她的动作绕花了眼,下一秒,胳膊上重重挨了一棍。
她嚎叫了声,都没看清动作。
警棍可不比普通的棍子,打在身上可是结结实实地疼。
一旁的女孩也没想到,看戏的嘴脸僵住,忙喊:“妈。”
拄着拐杖走上前。
纪冰手腕一转,又打了几棍子。
女人胳膊上的盘龙纹身,迅速红了好几道,像是把这条龙劈成了几段。
本就笨重的身子,平时也不过是靠着蛮力欺负人,更多时候光是往那一站就能把人唬住。
挨了几棍子,痛感传输到大脑,反应更迟钝了。
典型的别人打她几棍子,她才能反应慢半拍地回击一拳。
这点,纪冰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不是那种肌肉型的壮,身上都是肥肉,因为身子重,连走路的动作都比其他人要慢一些。
纪冰倒没把握一定会赢她。
但只要动作够快,至少不会输。
门卫大爷已经在打电话叫人。
直呼猖狂,太猖狂了。
挂了电话,扯着嗓子朝这边喊:“你们给我等着,警察马上到。”
纪冰一听,停下手里的动作,快速跑过去,把女孩头上的发卡拽走。
然后又朝她身上补了一脚。
女孩扑向正在揉着胳膊的女人。
这次没站稳,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纪冰把发卡揣进裤兜,朝阮雨跑过去。
右手握住她的胳膊,左手把警棍朝门卫大爷那边扔。
大爷忙侧身跑开,警棍掉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快走。”
纪冰沉声道,连拖带拽地把阮雨拉到三轮车旁。
她脱下外套,铺在车斗里,抬起阮雨的腿上了车。
看热闹的人群还未散去,她皱眉喊道:“让开。”
攥紧车把,双腿蹬得飞快。
三轮车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夕阳早就沉了下去,白云染了点朦胧的黑,悄悄挂在天空。
平坦的柏油马路上,三轮车发出的声音被来往的车辆稀释了不少。
脚踏蹬一圈就咯哒一响,车斗的绿漆都快掉光,底部的铁皮裂开一道大口子,在车尾。
铁皮翘起来,车子一跑就跟着晃,声音刺耳。
纪冰飞快地蹬,骑了十几分钟,双腿已经有些酸了,才停下。
把车刹住,她转过身,先是看了眼车后。
学校早已不见踪影,也无人追上来。
一场普普通通的打架,去警局也不会有什么事。
她倒无所谓,但带着阮雨就不行。
纪冰松了口气,这才看向老老实实坐在车斗里的阮雨。
就见她双手捂着脸,肩膀时不时抽搐几下。
纪冰从车上下来,单手扶着车帮,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阮雨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麻花辫跟着晃动,手还没放下来。
“我没事。”她小声说,话音明显哽咽。
纪冰顿时慌了,盯着她仔细察看,“你受伤了吗?她打你了?”
阮雨还是摇头,“没有。”
“那你哭什么?”纪冰不解道。
阮雨这才慢慢放下双手,露出那双红红的大眼。
眨了眨,卷翘的睫毛都湿了,“你感动到我了。”
“啊?”纪冰更疑惑了,一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阮雨揉了揉眼,扶着车帮,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你刚刚感动到我了,所以我有一点想哭。”
被欺负了不哭,到头来还是她把人惹哭了。
纪冰哭笑不得。
阮雨继续道:“从小到大,除了我妈妈,你是第一个替我出头的人。”她把手按在胸口上,“这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她说:“纪冰,这种感觉好神奇啊,我一时没忍住,就哭了。”
纪冰笑不出来了。
她咕咚一声吞咽了下口水。
她想,其实每次去你家,我的胸口也有一团火在烧。
但她说不出来这话。
实在是不好意思,甚至有些矫情。
但从阮雨嘴里说出来,却又那么自然。
她坦诚的令纪冰无言以对。
“你怎么不说话。”半晌没人应声,阮雨撅着下嘴唇嘟囔了句。
纪冰不自在地咳了声,搓了搓后颈,“你,没事就好。”
“那你有事吗?”她问:“刚才有被打到吗?”
“没有。”
“你也没事就好。”她嘿嘿笑了两声。
纪冰看着,很轻地笑了下。
“那回家之后,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妈妈。”她语气带着祈求,“我不想让她知道。”
纪冰发现,每次她露出委屈的表情,说出的话自己都没法拒绝。
没问为什么,张口答应。
阮雨开心地笑,嘴角的小梨涡露了出来。
她又突然说:“你刚才让我数数我都数了。”
纪冰楞了下,又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了。
“我是不是很听话呀?”她又说。
纪冰傻愣愣地点头,后又想到她看不见,小声说:“是。”
她急道:“那我们是好朋友了吗?”因为激动语速都快了起来。
好朋友?
这个词对纪冰来说很陌生。
她没有好朋友,平时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就李福,但他至多就是一起长大的同村人,是邻居。
平时没事基本不会联系,闲着的时候才会串串门,唠唠嗑。
她不知道跟阮雨算不算好朋友,不知道好朋友之间要怎么相处,但她知道一定是经常联系或者常常见面的。
亦或是无话不谈。
但她跟阮雨,貌似还不到这一步。
短暂的沉默,阮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掩盖不住的失望。
她轻轻叹息,有气无力道:“你要说不是也没有关系的,我都能理解,只不过有点难过而已,胸口的那团火都烧没了,现在有点伤心。”
开始自说自话:“其实我难不难过有什么要紧,一点都不重要,我们快点回家吧,我要跟妈妈说晚上少做一点饭,我没有胃口,不想吃饭,其实少吃一顿也没事的,最多就是……”
“是。”纪冰心里不落忍,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们是好朋友。”
“耶!”阮雨欢呼,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哪里还有一点伤感的模样。
纪冰傻眼。
好像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纪冰,你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好朋友。”
怔了下,纪冰缓缓翘起嘴角。
“我们快点回家吧,快点快点。”她开心道。
纪冰刚想骑上车,又想到什么,把兜里的发卡掏出来,拉过她的手腕,放进手心里。
“这是你的发卡,别再被人抢了。”
阮雨摸着上面的小珍珠,皱起脸,“可是她戴过了,我就不想要了,你帮我扔了吧。”
她把发卡递回去。
也是,那样的人戴过的东西,配不上她。
纪冰把发卡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内,回来又问:“我把你接走了,董阿姨还不知道吧。”
“啊,对。”阮雨猛地一拍脑袋,也是才想起来,忙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笑说:“幸好我手机是装在口袋里的,要不然就被她拿走了。”
语气还有些小得意,觉得自己挺聪明。
纪冰浅浅笑着,薄唇蠕动了下,想说她傻。
但没说出口。
估计一说,她又得露出那种委屈巴巴的表情。
“妈妈,我跟纪冰在一起呢,她接我回家,你就不用来啦,嗯嗯,好,没事的,你放心,我们一会儿就到家啦。”
挂了电话,阮雨握着手机,抬起手,“纪冰,你有手机吗?能不能把你的号码存一下。”
“有手机。”纪冰把她的手机拿过来,手指刚触碰上按键,又顿住。
她不会存号码。
“你把你的手机号报给我,我打给你。”
阮雨报了一串数字。
纪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打过去,手机响了一下,又挂断。
“我的好朋友,你记住我的号码了吗?”阮雨歪着头,笑着问道。
马路上车来车往,路旁的落叶随风散落。
刮起一片,从纪冰眼前穿过。
她看见枯叶后面,是一张笑盈盈的脸。
枯叶飞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又动了一下。
似乎有了生命力。
纪冰咧开嘴角,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眼眶泛起潮意,“记住了。”
我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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