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再生欢 > 573. 一更君 麒麟儿
    俞星臣心中惊疑,想着该去找蔺汀兰一问究竟。


    此时,端王忽然道:“你这一去啊,京城里不知多少人牵挂着,尤其是府里……”


    俞星臣忙定了神。


    端王长叹了声,望着他道:“这次回来,以后可千万不要再以身犯险了。”端王伸手,轻轻地在俞星臣的臂上拍了拍,又向着他身侧一示意。


    俞星臣顺着端王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是俞鼐等在哪里,俞尚书的眼睛只管望着他,一时竟忘了王爷也在。


    端王微笑道:“本王虽然有许多话想跟你说,不多你才回来,到底要先给家里一个交代,去吧。”


    俞星臣拱手行礼,退后两步,向着朝臣值房的方向而去。


    之前他离京才只是八月,如今却已经是阳春三月,这一去大半年,却更像是过了大半生。


    俞鼐的两鬓都越发苍白了,凝视着俞星臣,一向谨慎内敛如俞尚书,也不由老泪纵横。


    看着俞星臣憔悴的脸容,俞鼐紧紧地将他抱住,口中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总算回来了,你啊……你!”俨然失语。


    虽然在京内,但俞鼐的消息非常灵通。


    北境的异变种种,自然都会有人通风报信。


    比如先前俞星臣身陷祖王城,俞鼐闻听后如五雷轰顶,但这消息京城之中自然尚且不知,故而俞鼐对于府内众人也严防死守,并未透露分毫。


    他做事向来严谨而规矩,但在那种情形下,也不由乱了阵脚,惶惑之中,竟想让在舜州的俞西骁亲自去往定北城一探究竟。


    舜州地在西北,距离定北城自然要近些,但当时舜州正闹旱灾,百姓们食不果腹,流离失所,俞西骁身为舜州通判,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何况地方官员不经朝廷调令,自然不得随意擅离职守,这是大忌。


    就算俞西骁有这个打算,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妄动,毕竟当时俞星臣那边儿不知究竟,最坏的便是俞星臣殒在祖王城,但定北城薛督军等一定会竭尽全力相救,纵然他前去,也帮不上什么。


    何况,俞家在京城树大招风,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他私下前往之事,一定瞒不住,若给皇帝知道,必定会牵连家族。


    所以俞西骁写了信给俞鼐,阐明其中利害,又对俞鼐道:“侄深知伯父疼惜小辈之意,但星臣为人机变,性情坚韧,并非坐以待毙之辈,此番多半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只要有一线机会,终究会乘风而起,顺利归来。而伯父乃一家之主,又且旧疾方愈,请万万以身体为要,小辈们不能在身边侍奉伯父,反叫长者为子侄忧怀难解,此亦是星臣之罪过,也非侄儿等所愿。”


    其实俞鼐在派人送信后就已经后悔,没想到俞西骁这样通彻明白,总算并未铸成大错。


    而就在俞西骁的信送回来不久,便听闻了祖王城覆灭,俞星臣率众而回的喜讯,这竟跟俞西骁信上所写不谋而合,倒是让俞鼐喜极而泣。


    此番京内见到俞星臣,真真是经历过生死离别。俞鼐放开俞星臣,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这会儿几位朝臣也惊动了,纷纷出来,行礼寒暄,称颂不已。


    有人道:“俞侍郎虽不似昔日江东周郎般通晓武艺,但筹划运筹,所作所为,亦堪称天下无双。”


    俞鼐听着众人赞誉之词,含泪笑道:“我俞家百年翰墨诗书,不料却竟也有这般铁骨勇毅不输名将的麒麟儿。”


    而俞家这里,满府的人几乎都涌出了大门口,已经等了大半天。


    俞鼐之妻赵夫人,徐夫人,俞太息,俞东君,两位少奶奶,甚至是长房俞鼐已经出嫁的两个女儿跟女婿也特意回来了,都在半是紧张地翘首以望。


    虽然俞星臣陷在祖王城的消息,因为北境那里并没张扬,所以京城百姓们在隐约听闻的时候,俞星臣早就脱险了。


    所以俞家其他人并没有因此事而多受惊慌。


    只不过随着杨登的灵柩回京,自然让人越发揪心。


    自从俞星臣离京后,徐夫人病了好几次,几乎一直都在缠绵病榻。


    直到听闻皇帝下旨传召回京的时候,才总算是放下心头重石,情形逐渐好转。


    此刻被众人扶着站在门口等候。连一贯内敛正经的俞鼎,口头上虽说不必因为这个而兴师动众,但到底也坐不住,也跟着来到二门上,不知不觉快走到大门口了。


    当俞星臣跟俞鼐一同返回,刚下马,徐夫人便按捺不住地扑了上去,抱住他大哭起来。


    俞星臣回府之后,先见家人,而后洗漱整理,天色已晚。


    他自从起身去往北境,几乎没有一日安稳的,总算回到京内,本来该好好地休息。


    但他想起在宫内见到的蔺汀兰,想到杨仪……心中竟好像又有猫儿抓着似的,不得安生。


    若不是因为实在天晚,他都想亲自前往公主府一问究竟。


    灵枢派了两个侍卫去打听,可正如端王所说,小公爷似乎是前日才回,又一直是在宫中,因此京内还未别的消息。


    俞星臣无法,只能熬到次日再行细细探寻。


    这一夜,俞星臣睡到半宿,耳畔听到刷拉拉的响动。


    隐隐地,还有闷雷轰隆。


    恍惚中俞星臣意识到是下雨了。


    那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透了进来,明明是阳春三月天,竟有些料峭的寒意袭来。


    他本来还想再睡会儿,但心事逼着他竟无法安枕,不由轻轻地叹了声。


    帐子外,传来灵枢的声音:“大人,您怎么了?”


    灵枢不放心他,便在外间的小榻上卧倒,方才第一声闷雷的时候灵枢已经醒了。


    俞星臣沉默。


    灵枢问道:“是不是冷呢?我给您添一床被子?”


    又过了半晌,俞星臣才说道:“我今日在宫内看到了……小公爷。”


    灵枢听他主动跟自己提起这个,便道:“大人莫非是担心、仪姑娘?”


    俞星臣道:“他明明是说要陪着她的……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孤身返回,除非……”


    “除非什么?”灵枢猜到了俞星臣的心意,他不是要跟自己闲话,大概是需要有个人,同他说说话,解开疑虑忧怀。


    俞星臣道:“除非……”


    室内一道雪亮的电光,俞星臣还没有说出口的话,被突如其来的轰然炸雷给震的粉碎。


    次日寅时,俞星臣起身。


    其实皇帝因他北境之行劳苦功高,且一路风尘仆仆,许他三天的休整时间,不必上朝。


    但他到底有心事,哪里睡得着。


    一夜不是做梦,就是胡思乱想,醒来之时两只眼睛还有些血丝。


    雨下了大半宿,天亮之时,并未减缓。


    俞星臣走到门口打量的时候,见院门处人影一晃。


    原来竟是俞鼎亲自到了,一个小厮撑着伞陪同。


    俞鼎行过甬道,上台阶之时望着俞星臣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还在睡……先前养成的习惯终究改不了。”


    “父亲怎么这时侯来了。”俞星臣行礼,看到他身上已经换了朝服,


    “要上朝,心想过来看一眼。”俞鼎徐步进了厅内,扫了俞星臣一眼,将目光移开。


    不再看俞星臣,假装望着桌上茶盏,他淡淡道:“你伯父身上不太好,今儿已经告了假,我自然缺不得。”


    俞星臣本来不明白这句的意思,什么叫“缺不得”,他又不必告什么假。


    但望着俞鼎不太自在的神情,俞星臣突然明白过来。


    俞鼐当然不会是因为身体不适而告假,多半是因为自己回来了。


    而俞鼎,也是这个意思。


    他终究也是舍不得儿子,但俞家的人总不能都在这时候缺席,所以才这样说。


    俞鼎从不表露自己的爱子情绪,尤其是关于俞星臣,多半时候都是斥责,喝骂,很少有这种和软温情的时刻。


    俞星臣也不由失语。


    “你……”俞鼎咽了口唾液,重新抬眸看向俞星臣,他的目光闪烁,好像要问什么问题,可听着外头密集的雨声,他最终只说道:“回来了就好。”


    俞星臣陪着俞鼎出了二门,望着父亲的身影走出大门,灯笼的光芒中,俞鼎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入轿子去了。


    等天亮后,俞星臣先去给府里老太太跟太太请了安,徐夫人见他这么早起了,不免又一阵叮嘱,又叫人把早熬好的汤药送来,眼看他喝了才罢休。


    在徐夫人这里坐了半晌,大老爷那里派人来问。


    俞星臣前往,果真俞鼐是问他在北境的经历详细,于是便一一说了,听得俞鼐时而牵心皱眉,时而惊愕叹息。


    听俞星臣讲完之后,已经到了正午。


    俞鼐意犹未尽,沉思半晌问道:“那如今……竟不知永安侯人在何处,人亦如何了?”


    他特意问起杨仪,俞星臣也是没想到,垂首道:“确实。”


    俞鼐看着俞星臣,迟疑着说道:“那个什么世外高人,确有其人么?”


    到底姜是老的辣,俞鼐一下子看出症结。


    俞星臣却不动声色道:“是,据我所知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有就好,”俞鼐才一笑:“永安侯那样的女子,也难叫人不喜欢敬爱她……但愿她这一行,能够平安顺利。”


    整个上午,俞星臣都在大老爷这边,中午饭又被徐夫人叫了去。


    下午,又有京内几位相识来拜会。


    次日,俞星臣才得闲前往杨家。


    接见俞星臣的是杨达。


    自从杨登出事后,不多久,杨达便自以病弱、身体不佳为由,从太医院辞了官。


    这让太医院众人十分意外,毕竟杨达这一年来的官运不错,居然会在这时侯“急流勇退”。


    俞星臣同他相见,寒暄之后,说起杨登。


    杨达淡淡地说道:“人各有命,这就是他的命罢了。俞侍郎也不必伤感,我也已经想通了。只恨他……身为人子,不能尽孝反而连累老太太为他害病,哼……”


    说到这里,他看向俞星臣,道:“俞侍郎莫怪,我并不是说你。不过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是奉旨而行,义不容辞,他却是自己抢着要撞到那里去,又有什么可说的。”


    俞星臣能听出他的语气之中带着怨恨。


    但对方是个长者,死的又是亲兄弟,他一个外人,不必再说别的不中听的。


    幸而在这时候,杨佑持听说了俞星臣登门的消息,赶了回来。


    杨达见状,便起身自去了。


    俞星臣本来正要告辞,杨佑持拦着他,道:“我本来想去拜会,又怕……我去的太冒昧了。不料你竟亲自登门……不枉费当初叔父总是对你另眼相看……”


    说了这句,眼圈已经红了。


    俞星臣道:“我想改日,亲自去祭拜世叔。”


    杨佑持点点头,又吸了吸鼻子,道:“父亲方才是不是又说了些抱怨的话?”


    俞星臣哑然。


    杨佑持解释道:“父亲他并不是真的还怪罪叔父,只是、只是叔父的离去对他的打击也极大……唉。”


    各人的性子不同,俞星臣回想杨达方才的言语举动,点点头。


    “逝者已去,倒也罢了,只有一点……”杨佑持定神:“不知道仪妹妹她现在如何?为什么没一起回来?”


    毕竟俞星臣才回来,而关于杨仪的去向,又有些扑朔迷离,杨佑持竟不知晓。


    俞星臣道:“她……永安侯尚且有一件要紧事待办,若是事情了结,自然就回京了。”


    “是吗?”杨佑持的眼睛亮了几分,又仓促一笑道:“俞大人,不瞒你说,自从叔父出事后,我总是心惊肉跳的,你知道仪儿是那个体质,我只盼她快些好好地回来。”


    北境的种种传奇,早就陆陆续续传到了京城内。


    关于三个人在北境的种种作为,如今各处茶馆都有许多的话本,每当开讲,往往引得座无虚席。


    杨佑持本是个最爱热闹的人,往日若有这种奇闻异事,他必定一字不落。


    但是……一想到那其中的都是自己身边的人,每次的经历冒险,都是他们用命在拼,他居然无心去听这个“热闹”。


    尤其杨仪还没回来。


    说话间老太太那边听说俞星臣在府里,派人来请,见了后,便也问起杨仪。


    俞星臣见老太太果真有些病色,知道她担心孙女儿,便也报喜不报忧,只说杨仪因一件要紧公务,耽搁了,请老人家放心。


    老太太听后,说道:“前些日子,我梦见他的父亲领着仪丫头,把我吓得惊醒过来,才又病倒的。大概是我多心了,老天爷总不会对杨家这么残忍的吧。”


    俞星臣不知该说什么。


    杨佑持安抚道:“老太太自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仪儿好端端的呢。”


    俞星臣勉强也说了几句,请老人家保重身体,这才同杨佑持出了门。


    在大门口处,杨佑持对俞星臣道:“之前仪儿从北境写信回来,叫我置买一些药材、酒水等,后来又让弄些绿豆黄豆、茶叶之类……都要运往北境,花费巨甚,因钱不足,便又让我变卖好些她的一些体己东西,甚至问我,那永安侯府能不能卖……”


    他苦笑了声,道:“大概是因为崇文街的房子,是俞尚书给的,她不好意思。谁知俞尚书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她需要钱,竟只说随意她处置。”


    起初杨佑持还从惠民药馆里挪用现成的药材、钱银之类,可到底杯水车薪。


    知道杨仪要办大事,且都是关乎人命根本的,于是杨佑持也豁出去,他的人面广,认识的一个江南富豪,出价一万银子,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如今崇文街的瑶儿等几个心腹的人,便挪去了侯府住着。


    俞星臣之前在定北城见到那许多的屠苏酒,便在想杨仪这笔从哪里来,毕竟进了北境后,她所作所为,回元汤,屠苏酒,以及治疗冻疮的通脉四逆汤、冻疮膏,甚至各处重启医官署、医官大夫们的月俸等,一样样都是花钱如流水。


    有的款项,太医院自然可以审批,但大部分却无能为力。


    没想到还有豆子,茶叶之类的格外开销。


    在跟杨佑持分别的时候,俞星臣听杨佑持喃喃道:“只要仪儿能够平安回来,哪怕倾家荡产呢。”


    俞星臣乘车往公主府而行,路上在经过酒楼之时,果真听见里头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地在讲北境的医事兵情。


    在最后那场跟北原的大战中,那只跟着杨仪闯入战团的雪豹,竟被演绎成了薛放驭使着无数猛兽,扭转了战局,偏偏大家都喜欢听,时不时传出轰然的叫好声。


    俞星臣微微发怔,车外灵枢却道:“大人……”


    马车一沉。


    车厢门打开,有个人俯身而入。


    俞星臣的眼神重又凌厉起来:“你怎么会回京的。她呢。”


    原来这进来之人,正是蔺汀兰。


    蔺汀兰当然知道俞星臣在找自己。


    “我只能留一会儿,”他垂着眼帘,淡淡道:“立刻就要回宫。”


    “回宫?”俞星臣拧眉:“回宫做什么?杨仪呢?”


    蔺汀兰抬眸。


    看见他的眼神,俞星臣暗惊:“杨仪、杨仪难道在……宫内?”


    蔺汀兰道:“我本来不能告诉你……但为防万一……”


    “什么万一?她怎么样?”


    宫中。


    政明殿的偏殿内,帘幕重重垂落,进出的宫女内侍皆都屏息静气,脚下无声。


    魏明从外匆匆而来,手中郑重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


    到了里间,却见皇帝坐在椅子上,旁边的榻上却躺着一人。


    薄如蝉翼的轻纱垂落,遮着她的容颜,若隐若现,如在云雾之中。


    魏明上前,轻声道:“皇上,取来了。”他的眼神里透出些许迟疑。


    皇帝抬眸,又扫向榻上的人,终于道:“用吧。”


    魏明抿了抿唇,终于垂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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