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老祖是谁?
真论及此人,便要把时间前推,从三五年前各地频发的孩童失踪案说起。
当时白争流刚刚葬下自己师父,开始孤身闯荡江湖。行路途中,几次听说某家孩子失踪。
他起了帮人找寻的心思,于是一家家去问情况。这时候,白争流还以为捉了小孩的是哪家拐子,但这也足够他义愤填膺。
可寻常拐子,怎么会那么行踪无迹?几次错过绑匪,刀客开始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查案的也不光是他。还有官府,另有无数同样听闻音讯的江湖力量。
白争流与顾邈、傅铭等人的结识就是在此途中。期间他们也共同经历了很多其他事,这才有了后来的情愫萌生。
再往后,诸多追查血魔的江湖人汇聚一堂,组出一个“屠魔盟”。
加入的人多了,线索也开始变多。他们逐渐知道,原来被血魔捉走的不光是孩子,还有诸多江湖客。只是后者往往行踪不定,往往失踪了也不会为人察觉。须得几番对照线索,才能确保那些人真的消失了。
再往后,屠魔盟终于找到了血魔老巢。
“血魔”两个字,也是在那个时候取出来的。江湖上的正派人士在见了他放干无数孩童与江湖客的一身血液,自己浸泡其中,认为这样便能“神功大成”时的模样,尽是又惊又怒,更添一重要除此害的决心。
可当时的血魔老祖武功高绝,常人难以应对。屠魔盟付出了极大代价,终于将其斩杀。其中白争流重伤、梅映寒重伤……无数人几乎丧命,才有了之后的胜利。白争流能够扬名,以二十二岁的年纪被无数人叫一句“白大侠”,也是因为他在最后一战中贡献极大。
这么一个老魔头,能让白争流顿生危机感是理所应当。然而现在看白争流的,只是一个被吓疯的屠户罢了。
是的。白争流刚才一眼,恰好与不远处的胡屠户对视。
胡屠户痴痴傻傻朝他一笑。
前面的危机感在这一刻消散。刀客眉毛微微一抖,脑海中瞬时闪过百千念头。
胡屠户平日杀猪宰羊甚多,说他身上有杀伐之气,仿佛也不算错。
加上自己身处常宅,原本就比平时紧绷一些……吧。
白争流默默在胡屠户身上打量,胡屠户却已经没在看他了。
男人转过头去,又凶又恶地对上傅铭、顾邈的方向,嘴巴里开始喃喃说些“杀鬼”的话。
不远处,傅铭搓搓手臂,明显是起了鸡皮疙瘩。
他厌恶地朝让自己不适的源头瞥来,对上胡屠户的神色,又是一个哆嗦。
白争流:“……”这么看,胡屠户的确是个一个气场格外外露的人。
刀客无声思索。另一边,梅映寒已经说到了妙济观、镇压灵符。
傅铭脸上的惧转瞬成了喜,“既如此,咱们便算是有救了!”
顾邈却还犹豫:“白大哥之前说的,黄氏那间房……”
傅铭表情一僵。
他跟着踟蹰起来。半晌,却又咬牙道:“依我看,是你们都想多了。”
其余人一起看他。
傅铭原先只是被昨晚的经历骇到,希望尽快逃离这鬼宅。想达成这点,比起虚无缥缈的“黄小姐也许是别的性情”,当然还是“人人都那么说,且如今还有道长和尚留下的东西作参考”的常宅旧事版本更受他青睐。
可到后面,他竟是真的把自己说服了,越讲就越是笃定,道:“窑工偶然烧出什么好东西,往后却再难复刻,得花个十年、二十年来研究的状况也是有的。黄氏屋中的五彩瓷,兴许就是这种状况呢。
“一样好东西,商人竞价抢走也就是了。可要贡入宫中,或是扬名兴起,总得有了能呈上的一套流程。照我看,黄氏屋里的五彩瓷就是这种情况。”
顾邈听着,咬咬嘴唇,脸上也有意动。
傅铭:“你我如今也能看到,这屠户并未丧命,只是被吓了回来。他满口都是‘鬼’啊‘鬼’的,吓他的十有八九就是柳氏毒妇。所以我前面那重回过往的想法并未有错,常家那些小厮管家也没什么诡异之处,还是前面想得太多。”
最重要的,他吃下肚的东西绝对不会有问题!绝对!
九王爷的话落入诸人耳中,王氏最先忍不住,皱眉分辩道:“柳家娘子还给了我等提示……”
傅铭就等她这句,当即问道:“你如何就知道那是提示,而不是柳氏想将帕子夺走?”
王氏眉头愈紧,“照常老爷的说法,柳氏该恨极了他。既然如此,她怎么会好好藏着常老爷的手帕?一定还有隐情。”
傅铭“嗤”地笑了声,“隐情?面对不与自己同心的男人,这些女人又爱又恨,总还是希望自家男人回心转意罢了。”
他从小长在深宫,看多了此类宫怨情形。妃子们盼皇帝停驻,又怨皇帝薄情……不外如是。
王氏嗓音太高:“你又不是柳氏,”甚至不是女郎,“如何笃定至此?!”
傅铭反问:“我不是柳氏,但我见了不知多少‘柳氏’!好,你既与我想法不同,倒是说说,在你看来,接下来要如何做?”
王氏:“我……”
她说不出来。
是啊,对“黄小姐真性情”的推断原本就虚无缥缈。被傅铭这么一解释,更是完全落不住脚。难道真的要忽略摆在眼前的那么多线索,去追寻一个飘摇若浮萍的假设吗?
王氏作为与柳氏出身相近之人,对柳氏很有几分同情。也因此,她更希望柳氏无辜,或者至少没那么暴虐滥杀。
所以王氏本能排斥常老爷、安伯等人口中的“柳氏毒妇”一说。得知黄小姐的性情有疑点后她紧接着想到“也许柳家娘子杀了那么多人的事儿也有水分”。
可现在,或许傅铭的说法才是对的。
王氏略有失神,忍不住去看旁边的白、梅两个,想要从他们那里寻求一点支持。
白争流想了片刻,却道:“也不是没有道理。”
傅铭得意,下巴都抬起些。
王氏则是失望,同时想:“既然白郎都这么说了,约莫就是我错了。”
白争流却又道:“不过,总归常老爷这会儿没拿他那些符纸法诀来寻你我,你我不如再在常宅转转。”
傅铭倒是不反对这点,只说:“转?去何处转。”
白争流想了想:“账房?”
他不懂这些大户人家的情况,却也能凭常识判断,账房是能发现一家当中最多秘密的地方。
至少这话一出,顾邈的眼神当即亮了亮。只是又有苦恼:“这下是真不认识路了。”
没关系。他话音落下没多久,外面就传出一道嗓音。
原来是天色亮起,安伯又来叫他们吃早饭。
用的还是和前面一样的理由。见他们在议事,安伯不愿打扰,于是让人去侧厅布置。
众人昨晚对这点还有介怀,到这会儿,倒是其他事更重要些。就连原先最在意吃食状况的傅、顾两个,也只道:“不说这个。你且告诉我,你们家的账房怎么走?”
安伯提出,自己可以等他们吃完,再给他们引路。
一行人照旧婉拒,让安伯自行去忙。
安伯叹口气,也没勉强,认认真真地给他们说了怎么走。
弄清了账房所在,众人不再留安伯。眼看人离开,王氏还跑到门口张望了片刻,确保管家是真的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才拍拍胸口:“人可算是没了!”
一转头,就见胡屠户已经坐在桌边,对着一块烧鸡大快朵颐。
王氏低低惊叫,赶忙上前去拦。可胡屠户的力气哪是她能比的?非但没把烧鸡从人嘴里抢出来,还险些弄伤自己。
还是白、梅两个把她解救出来,瞬时将胡屠户推到一边的椅子上,给他拿了块从外面带进来的干饼子吃。
胡屠户喉咙里咕哝着什么,半晌,王氏才分辨出一句:“吃……”
王氏又有不忍,叹道:“等你我都出去了,你这副样子,还能做生意否?”感慨完,再悉心叮嘱,“那些东西不能吃!你若肚子饥了,就吃这饼吧。”
虽然噎嗓子,但起码安全啊。
胡屠户还是不想放弃,指指不远处的桌子,强调:“好吃!”
王氏:“好好好,我知晓那些好吃,但的确不能动。”
胡屠户不说话了。他低下头,慢吞吞地咬起饼子。散乱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男人的眼睛。
王氏与他念念叨叨:“真不知你我是造了什么孽,被带到这种地界。但你莫怕,那边两位郎君可厉害了。前面傅郎君险些被鬼捉去,多亏白郎往水里扎了一道……唉,莫非真是柳家妹子害人吗?可是糊涂了。”
她身后,白、梅两个快速吃完自己那份干饼,补充好体力。再看傅铭和顾邈,他们嘴巴上说着信了常宅诸人,行动上,倒还照旧只拿筷子在碗碟中划拉一下。
再腆着脸,来问白、梅讨要食物。
白争流和梅映寒不在这方面为难人。他们要,也就给了。等九王爷与顾小郎君吃完,一行五人,再加一个神志不清的胡屠户,六个一起离开侧厅,前往账房所在。
到了地方,没见本应在的算账先生,账本倒是都好好摆着。
几人各自抽出一叠来看。傅、顾两人动作最快,白、梅次之。王氏和胡屠户则是一个不识字,一个只知道对着柜台上的算盘傻笑,
白争流缓缓翻着账本。他其实分辨不出太多细节,只看出黄小姐的身体像是不太好,每月都要买大量药材。
他多少认得一些:红花用于活血,附子用于散寒……
“归尾、大黄……”眼看王氏一脸茫然,他干脆开始给她念。
王氏听着听着,忽而“咦”了一声。
“这听来是个落胎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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