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宋弦埋首写她的珠宝文案。
孟巧阳过来找她,说同校群里,一位混得很好的师兄要宴请校友,问她要不要去。
宋弦头也不抬,“不去了,我可能要加班。”
“去吧,听说这个师兄的公司是卖电梯的,说不准有很多优质客户呢,我要在外面找一位金龟婿,免得我妈老是叫我回家嫁人。”
宋弦笑了声,“你直接找师兄算了,开公司卖电梯还不优质么,我现在觉得,只要靠自己,当上经理的都算优质,更别说老板了。”
“算了吧,咱俩一起去,师兄肯定先看上你这样的。”
“我是哪样?”
“笨美人。”
宋弦瞪她一眼,“你走开!”
孟巧阳嘿嘿笑,“我说的笨是可爱的意思,可爱的美人,男人最喜欢你这样的。”
“下回直接说可爱就行了。”
孟巧阳凑过去,跟着念了两句,“淡似轻烟,浓似云雾,又称之为水墨羊脂,基底细腻油润,经过石墨侵染之后……你不是设计师吗,这些也归你写?”
“我是个打杂设计师。”
“啧,厉害了宋弦,演得了麻子打得了杂,明年必须让公司给你涨薪。”
宋弦微微停顿,“我们公司换老板了,我现在只求不丢工作,不降薪。”
“换老板?”
“嗯,老板资金链断裂,把大部分股份都转给别人了。”
“都这样了,你们还彩排,你还演麻子?”
宋弦撇下嘴去,“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麻子没有发言权。”
孟巧阳笑说:“要么你来跟我混吧,每天写一些耸人听闻的标题,六旬老汉和前儿媳结婚,爷孙变成父子,真相让人意外。”
这下,宋弦停住了手,转头看着她,有些茫然,“什么真相啊?”
“前儿媳为了拆迁房,和公公假结婚。”
宋弦切了一声,“算了,我还是打杂吧。”
珠宝设计至少是她喜爱的一份工作,憋屈也能忍了,何必为难自己去编故事。
周一上班,宋弦看到胡彦林到公司办理入职手续。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毕竟也是胡彦林自己努力争取的,至于如何争取,她管不着。
这个世界形形色色,奇奇怪怪,她做不到的,可以接受别人做到。
胡彦林办好入职手续,领到办公设备,坐到了宋弦旁边的格子工位。
她探个脑袋,碰一下宋弦,“你也是玉石组的吗?”
“是的。”
“谁管我们啊?”
“现在就孙总监管,本来有一个主管,她回去生孩子了。”
胡彦林压着嗓子,低声说:“那个吴经理是做什么的,她怎么那么拽。”
宋弦扯一下嘴,“她是宝石组的经理,没事儿,她拽她的。”
“刚才正巧碰到她,孙总监问她,公司年会的节目,能不能再加个人进去,她竟然说不能,没过试用期能领礼品,不能上台。”
胡彦林往后瞟了一眼,“我稀罕参加?都是打工人,拽个屁啊!”
宋弦:“就是。”
吴经理又在耍威风,那个小品,除了那几个扮演面试的人,剩下的几个站成一排当群演,多一个少一个都没关系。
过了一会儿,胡彦林又问:“祁总平时来公司吗?”
宋弦顿了下,“很少,我没怎么看见他来。”
“那他办公室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应该在楼上吧。”
“你不知道?你连老板办公室在哪儿都不知道?”
宋弦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儿,转头看向她,“我不知道,我这个职位,如果不会吹牛逼,是没有去他办公室的机会的。”
有也不去,跑都来不及,还去找晦气么。
胡彦林却领会不了她的意思,一个劲儿往下说:“做设计师就是要会吹牛逼,我感觉比做销售还要能吹,你不吹,谁愿意买你的设计,你没看见么,有些人讲一个设计,什么寓意,巧思,乱七八糟的,能讲一个小时故事。”
宋弦应付一句,便不再搭理她。
那之后,胡彦林也没再问她关于老板的信息。
周年庆这天,公司下午便开始放假,开发部又排练了几轮小品,便前往酒店化妆。
宋弦最后一个化妆,当她穿着花衬衫,顶着一脸的麻子到宴会现场的时候,已经没有她的位置。
胡彦林带了一个她的闺蜜,早早就霸占了开发部两个座。
她挽着那个闺蜜,笑嘻嘻说:“宋弦,不好意思哈,我闺蜜是谭总的朋友,受邀来参加年会的,你再找个位置吧。”
宋弦没的选,“好的。”
别看胡彦林是个新人,她好像有一种混进高层里的本领,不知道是天赋,还是几年做销售修练出来的。
宋弦并不稀罕跟她们坐在一起,只是这种场合,要插.入别人的团队,也怪难为情的。
她才厚着脸皮在邻桌坐下,就有个男的说,那是他们包装部的座儿,还有人没到呢。
宋弦只好又拎起她的背包,漫无目的地在大厅里游走。
已经过了七点,主持人上台,开始试麦,让大家赶紧落座,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欣赏年会节目。
服务员端着菜盘子,穿梭在人群里,浓郁的汤汁飘着香味儿。
宋弦饥肠辘辘,又无处落脚,只好往宴会厅的后门走。
这一刻,她像是被遗弃的小孩,有一种无处释放的憋闷。
她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闷着脸往楼梯间走。
一个高大身影站在电梯间,西装笔挺,二八刘海显然经过精心打理,弧度堪称完美。
他手往兜里掏,修裁得体的西装被拉扯,后腰收紧,布料微微折起,勾勒出健美的肌理纹路。
宋弦脑子不由得浮现一句话:
虎背蜂腰螳螂腿。
她才要转身,祁云翱掏出手机,目光一转,正好瞟到她那张麻子脸。
宋弦不得不拉动唇线,“祁总,晚上好。”
“嗯。”祁云翱点个头,收回眼。
电梯门正好打开了,祁云翱迈开步子,宋弦进退维谷,迟疑了下,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他已经摁了一楼,宋弦脚后跟悄无声息动了动,站在他肩侧后方。
密闭空间里,一股清幽浮动,犹如混合着海风的叶子淡香。
不知道为何,祁云翱的美好身段和这股淡香加深了宋弦的灰败情绪,她油然生出一种被这精致城市抛弃,世间万物不由自己掌控的渺茫感。
密闭空间总是叫人尴尬,灰败情绪侵袭了宋弦,眼下的她无力,也不想打破这种尴尬。
祁云翱总不能因为她在电梯里不跟他聊天,就开除了她。
好在酒店电梯运行高速,很快就听到“叮”的一声。
一个闪送快递的微胖小伙双手捧着一个黑色奢侈品购物袋,迎了上来。
“你好,祁先生吗?”
“嗯。”
“这是您的快件,”
祁云翱接过购物袋,“谢谢。”
“另外,那位美女还叫我送一句话给您。”
快递小伙咧开嘴,嘿嘿笑,“广州没有秋天,我不喜欢,但广州有你,思念有多重,不重,不过像香山的落叶一般,我回北京了,愿你一生喜乐。”
他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口音,伴随着笑声,那个腔调略显油腻,无端叫宋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心里忍不住惊叹,现在的快递服务项目这么周全,竟然还可以送散文诗。
她脚下放轻,速度却不快,尽量让自己存在感降低,又没有刻意逃跑的意思。
祁云翱撕开封胶,往里看了看,一个浅淡气声。
他拍拍兜,没有找到车钥匙,才想起车被助理开走了。
这玩意儿,带上去吃周年庆的饭,总是有些不妥。
“嘿,那个!”
如同冷不丁被人从背后点了穴道,宋弦定了一下脚。
他说:“就是你,过来。”
宋弦不得不回过头,返身回去,“祁总,您叫我?”
那个袋子递到她眼前。
“下周一,你帮我把这个袋子拿回公司,放到我办公室。”
“好的……”
她接过那个袋子,“祁总,您办公室在哪儿?”
才问完宋弦就后悔了,她真想自扇耳光,老板办公室在哪儿还用问吗,往最大最好的那间去就是了!
祁云翱一个气声,“在你们楼上,最里那一间。”
“好的。”
“要不要我找个人给你带路?”
宋弦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不会迷路吧?”
“……不会。”
祁云翱皮笑肉不笑,“你叫什么名字?”
宋弦微微一滞,“我叫宋弦。”
他这个表情,让宋弦怀疑,他是打算问好了名字,好叫公司开除她。
和喜虽然老了些,但有自己的厂子,里面的手艺人不少,她名片上印设计师,实际上是一个打杂的学徒设计员,最缺的就是二维图纸转换成三维立体珠宝的能力,现在是积累经验的阶段,她轻易不会换工作的。
“宋钱?给人送钱,这是财神爷的名字啊。”
宋弦不得不纠正他,“祁总,不是钱,是弦,弦乐的‘弦’。”
祁云翱看着那一张细嫩的麻子脸,悠悠点头,“宋弦也好,只要不是送麻子就好。”
“……”
“你表演什么节目?”
“就是,关于面试的小品,我扮演一个来公司面试珠宝销售的人。”
他一个嗤气,“什么公司,麻子也招?”
宋弦呵呵假笑,“没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我是麻子啊。”
祁云翱又掀起眼尾,略微撇下嘴去,“那你这么面试,属于见光死了?”
宋弦嘴角僵硬,有些笑不出来,“我还是不剧透了,等会儿您看节目吧。”
祁云翱这格局,背后给不给小鞋穿尚且不知道,当场让人下不来台,她是领教得够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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