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水面上落下几块碎石。路之鱼蹲在水岸旁边,低着头细细瞧着水面上的倒影。
这个人是她,却也不是她。
湖面中的少女一头松软的秀发,黑漆漆的,像是刚磨好的墨砚,松软柔顺的发尾用白绫挽了一个结,松松垮垮披在身后。
两额鬓角处各有一小撮刘海,不长,刚到眉间,圈出一个括号型弧度,顺着清风向后扬。少女额头中间的花钿红得似火,衬得她的肤色宛如白骨细雪,粉光若腻。
她的眼睛圆润润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瞳仁在阳光的映射下呈现出琥珀色的眸色。
天生自带的眼睑下至让她看人略显无辜,鼻头翘起,将她那份娇蛮任性的性格诠释的一般无二。
太不应该了。
路之鱼戳戳水面,食指有些冰凉。
“叮——”铃铛手镯滑落下去,松松垮垮地搭在细腕上。
那么嚣张肆意的一个少女竟然长了一副这么幼态的脸。她伸出手又掐了掐自己的脸,圆润润的脸庞许是因为还未张开,捏起来肉嘟嘟的,手感不错。
路之鱼抿起唇瓣默了两秒。
“找到了!在这儿,快过来!”
一行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到路之鱼跟前停下,赵子明弯着腰边喘边道:“你!快把,江师兄的身体交出来!”
路之鱼起身望着他们,神色极其无辜,“为什么呀?”
“你还有脸问!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这一路上到底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现在还带着江师兄的身体到处乱跑,害的我们好找!”
“可若是我不带着他乱跑,你们会跟我出来吗?”
赵子明嗤笑一声:“我们为什么要跟你出来?”
“出来送死——”吗。
话音戛然而止,却是赵子明身旁的小少年轻轻拽扯他的袖子,让他一口话不得完全说尽,半句咽进肚中。
赵子明回头:“千里,怎么了?”
慕千里指了指破庙的方向,神色严肃,“师兄,你看!”
话音方落,众人皆顺着慕千里指的方向望去,青林深处燃起了熊熊烈火,赤红色火焰宛如一条从沉睡中苏醒的火龙张牙舞爪地吞噬着菩萨庙。
路之鱼收回视线神色如常。
“这是……”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开口:“菩萨庙!”
“这是怎么……回事?”赵子明艰难地动了动嗓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菩萨庙的旧址。
路之鱼好心解释道:“还不明显吗?方才你们追我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仅仅半个时辰火势就这么大,证明……”她敛起眼皮,眺望菩萨庙的方向,“有人在我们离开之前就放了火,想要一把烧死我们。”
若是他们离开的再晚一点,恐怕这会儿早已葬身火海。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队伍里有人突然叫嚷道:“不可能的,这鬼地方四处无人,我们昨日早就探过了!是你!一定是你要害死我们!”
路之鱼耸耸肩,手腕上的银铃突然‘叮当’响了一声,她扬起下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说是就是吧,随你们便。我若想害你们早就找个地方将你们引去了,这里处处是危险,又或者我可以自己离开,放任你们不管,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功夫把你们带出来?”
“你……是故意的?”
“你猜。”
事实上,书中的确有这么一段。
江遇风受伤后,队伍人心惶惶,在离开与原地等待之间无法抉择。
路净浅想出去找找对策,结果被误以为要撇下江师兄逃走。
怀疑与不信任的目光在这群年岁小的弟子眼中浮现,路之鱼本身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性子,怒火当即一来,便与他们吵起来。此时,菩萨庙突然起火,建筑倒塌,好些弟子被火烧伤。
而路净浅因为一个外门弟子舍命保她,护着她逃出了火圈,故而相安无事。
这名外门弟子可没那么好运了,烈火焚烧,大片皮肉皱巴巴挤在一起,看着就让人恶心。
即便如此,他却依旧顾不上自己,担心地望着路净浅,询问她有事没事。
没成想,路净浅根本不领情。
这些外门弟子刚死里逃生,一听这话气的掉头就走,将她抛在原地。
路净浅自然不在乎,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突遇凶兽袭击,晕倒在地,等她再次醒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宗门。
所以,整个魔域过程内发生的事,路净浅完全没有参与。
……
众人反应过来后,面面相觑,人群中有几人小声道:“路师姐似乎也是好意。”
“呸,别信她的话。”
“说不准这是她装出来给我们看的!”
赵子明狐疑地看她一眼:“那你是怎么知道菩萨庙会走火?”
“这种事情不是一看就能猜出来的吗?”
“猜?”
“是啊。如果你是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当你知道你们村子里来了一伙外来人,你会做什么?”
赵子明试图顺着她的话往下思考,试探道:“烧死他们?”
路之鱼嘴角一抽。
这孩子没救了。
“师,路、师姐,我可以说吗?”
路之鱼望过去,一个又瘦又小穿着大号弟子服的少年探出头来。他的性格实在是有些害羞胆怯,说话间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几次避开。
“当然可以,对了,你叫什么?”
少年微微抬头,鼓着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慕、慕千里。”
还不等路之鱼回答,他便接着她上边的问题,径直说道:“如果我是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当有外来人踏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他直视着路之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迎接他们!”
“轰隆——”
一道震耳发聩的雷声响破天际,朝着云层打了起来,这令赵子明不由得抱着臂缩了缩,嘀嘀咕咕道:“怪了怪了,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兀自打起雷来……是要下雨吗?”
“或许是吧。”她抱着臂朝着树林外走去,挥了挥手,“走吧。”
“去哪儿?”赵子明连忙问道,“你还未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叮当一声。
手腕铃铛一响,路之鱼停下脚步。
少女尾端上的白色发带顺着清风与发梢纠缠在一块,白纱便浅浅藏入头发里,严丝合缝,只留片点空隙。
“去避雨。”她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两下,指着青林外的方向,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以及,看那儿。”
众人纷纷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青木林中正藏着一块露了半面的石碑,石碑上方用朱砂雕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赵字,其余都被密密麻麻的杂草遮挡起来,看不清写了些什么。
赵子明与其他人对视一眼,随后一干人立马跑过去拨开杂草,定睛一瞧,念道:“赵家村?”
“果然是个村子!”
“原来这鬼地方还有人烟气?那为何我们之前不曾找到这个地方?”
这话是问路之鱼的。
路之鱼索性转过身,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自进了这鬼地方来只朝着东边蒙头走,绕着一个方向打转,怎么走出去?还指望自己?”她嘀嘀咕咕了一句,“年纪不大,光会做梦了。真是一群笨蛋。”
上清宗·一群笨蛋们:“……”
说的好像也是。
路之鱼叹口气,再次感觉到系统在刁难她。
她本就是个连自己都懒着管的人,如今却要承担起一个师姐的责任,照料这群小屁孩,不仅如此,她还要想尽办法去拯救世界。
真当她是什么救世侠吗?
“快点跟上,要下雨了!”
言讫,便不等他们兀自朝着赵家村界内走去。
众人停在原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良久,才有人迟疑道:“师、路师姐,似乎没有害我们的意思。”
上清宗有规定,外门弟子只可用姓氏来称作对方,比如他们对江遇风便是称呼江师兄,唯有上清十六子中的路之鱼可按排序来称呼他为三师兄。
“路师姐虽然嘴坏了点,总是说些我们不爱听的话,还仗着身份欺压我们……”女弟子踌躇着开口,“但她好像从来没有要我们死的想法,不然,她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地把我们从菩萨庙里骗出来?”
“我觉得……路师姐只是嘴毒了点,心眼不坏。”
又有人见他们这么快就向路之鱼倒戈,翻了个白眼:“喂!你们这么快便向着她了?难道你们忘了这地方是谁引我们进来的?”
“话虽如此,但她也不是存心的。大家都是同门,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路师姐是什么脾气,任性跋扈,嚣张肆意……再加上她本来就不想跟我们一起历练,耍性子走错路也在所难免。”
“那就要让这么多人都当祖宗供着她一样,让她使性子吗?反正我不干!”
“行了,别吵了。”
赵子明盯着路之鱼慢悠悠远去的背影,道:“总之这次,是她救了我们,况且大家都是同门,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
“再者说来,路师姐虽然作为师姐,可年岁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在上清十六子中是最小的一个,旁的师兄师姐们往日里也是让着她的,我们更是没必要和她争论。”
“还有啊!你们难道忘了出来历练后掌门和江师兄交代的任务?让我们保护好路师姐。你们难道是想等回去后挨骂?”
闻言,有人便道:“她也用不着我们保护啊!明明知道很多却又不说,就知道吓唬我们。”
赵子明也挠着头苦哈哈道:“路师姐也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我们说。”
“虽然她看起来是很聪明,但身手实在是不堪一提,倘若真遇到怪物,我们好歹能提剑与那家伙斗上一斗,兴许能留下命来。可若是换成路师姐的话,估摸都不用怪物出手,她自己就已经被吓晕了。”
这倒也是。
上清宗弟子们终于在某一方面达成共识。
毕竟,路之鱼是真的很废!
修了十数年,吃了多少灵丹补药,才堪堪修行到筑基期,真可谓是上清宗上清十六子中最丢人的一个。
“你们怎么这么慢啊?还不快点跟上来?”前方少女抱着臂停下脚步催促着他们。
赵子明连忙高喊,“来了来了!”
旋即招着手一挥,带着大家小跑跟上去。
见状,路之鱼转过身,圆圆的杏眼骨碌碌一转,琥珀色的瞳仁中夹杂着几分笑意,嘴上却还嘟囔着抱怨:“慢死了。”
“对不起师姐,下次不会了!”
……
“滴答——”
灰白色的天空阴云密布,天地间雨雾蒙蒙,犹如一条急冲冲的瀑布从云层淅淅沥沥往下落,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的泥坑里,宛如投进溪流的石子溅起一小点浪花。
“那里有个人家!我们去那儿避雨!”
一行人急急忙忙从雨幕中冲出来,护着自己的头来到一处农家的屋檐下,接着抖了抖身上的水点。
“这雨下的真不赶巧,破天气。”
“真讨厌,害得我长发都湿了!”
路之鱼身上也湿了些,但不太要紧,她走到那农家门前,敲了敲门,询问道:“有人吗?”
半晌,一片安静。
赵子明凑到路之鱼跟前,用剑叩门,几声后无人回答,他索性道:“里边没人,师姐我们进去吧。”
说着就要推门。
“吱——”一声,绛紫色木门发出厚重的吱哑声,应声而开。
赵子明双手举起,一脸惊恐:“天地良心!我还没碰啊!”
路之鱼侧脸望去,只见,门后的阴暗面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大概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衣,面色苍白如纸,眸子漆黑,下巴很尖,怯懦地看向他们,声音轻飘飘的:“你们找谁?”
与此同时:
【叮——】
【欢迎宿主进入魔域:赵家村】
【现在开始发布第一个任务:请在赵家村三千六百人中找出隐藏其中的魔尊——薛缠】
路之鱼视线微敛,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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