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有银子吗?”
“……方才买药花完了。”
如同知道她的内心想法,小孩外表的魔尊摊起手,冲着路之鱼甜甜笑着,无辜道:“我也没有。”
路之鱼抿唇抬头望天。
刚才不应该把话说的那么绝对,现在好了吧,是彻底把她给架在了这儿,她下不来台啊!
怕什么来什么。
仿佛知道她的窘境,赵言眨了眨黑眸,揶揄道:“那你要如何帮她?”
路之鱼顿了顿:“听天由命吧。”
“?”
须臾,西街拐角处走出一个绾着高马尾发束,穿着白色弟子服的少年,他抱着一大袋米轻松地向前直行,听到吵嚷声时,好奇地向这边瞥了一眼,接着生生扭转了方向。
“师姐!”赵子明喊道。
路之鱼扭过头顺着声音寻去,弯起眼睛,指着他道:“救星来啦!”
赵言双手环抱,倒是没有出声。
“这里为何这么多人?他们在做什么呀?”
“回去再跟你解释,你带银子了没?”
“带了。”
“好。”路之鱼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能借我吗?”
赵子明说道:“当然可以,不过师姐你要做什么呀?”
路之鱼沉吟片刻,说道:“我想去帮那个姑娘解除困境。”
刚开始或许是对这现象有些气愤,但冷静下来后她想清楚了。不管这姑娘和村民是什么性格,她都应该上去帮忙,而不是像方才那样转身就走。
她之前那样做带有主观色彩,满脑子都是‘好烦呀,不想帮’‘这又不是我的义务’‘我只是想早日完成任务回家,为什么任务里还要去拯救世界’‘我又不是观音菩萨’这些丧气想法。
冷静之后,她心态放的很平,就当做体验人生了。
这其实和玩游戏是一个道理,村民们就像是游戏里的npc,特定场景触发,要想通关就得完成一定的任务,现在看来,帮姑娘解围脱困就是她首要做的事了。
闻言,赵子明爽快地给路之鱼借了银子,并挤开人群率先上前,“让让。”
袁峻转头,面露不善,道:“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想来英雄救美吗?”
这人果然有把人怒气点满的能力.
眼看赵子明快要发飙,路之鱼连忙牵着赵言也跟着挤了进去,张嘴便道:“这位大哥,我方才听了一耳朵,大概弄明白这件事情的起因在于这位姑娘弄脏了你的衣裳,你因此生气对吗?”
袁峻不爽地指了指自己的衣裳,“对!知不知道老子这件衣裳多贵啊!”
虽然语气态度仍然很恶劣,但索性矛盾没有激化。
路之鱼松一口气,继续道:“这位姑娘是否有向你赔罪?”
袁峻眼睛一眯,琢磨过味了,‘嘿’了一声,说道:“你们这是要为她求情?想让老子饶过她?做梦!”
“大哥您误会了。”路之鱼弯起眼睛,露出八颗牙齿标准微笑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是想替这位姑娘赔偿你,您看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一直穿着脏兮兮的衣裳多难受啊,我们给您赔银子,您早些去商铺买件合身的衣裳换上,我想您也不想一直穿着脏衣裳吧。”
袁峻面露犹豫。
见状,路之鱼加大马力继续一顿嘴炮。
“大哥您看着就像宽宏大量的人,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计较……”
能用脑子,为什么要动用武力呢?
她见过太多这种英雄救美的情节了。
故事的开始都是主角见到被人刁难的姑娘,心生怜悯,为此不惜与动口的那些人大动干戈,其实本身是一件很小的事情,道个歉或许就完了,但观者都习惯站在弱小的角度,对另一个人施加语言暴力。
路之鱼试想了下如果她是这个故事里的对立面。
比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人家小姑娘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也说过要与你赔罪,你还在这儿纠缠她干嘛?”
嗯,要是她的话,果然已经生气了。
所以,她用了另一种方式。
果不其然,袁峻一听这成群结队往外冒的彩虹屁夸奖,高兴得差点找不着北,拿了银子掂量一下,随后对着粉衣姑娘道:“这次算你好运,下次——”
路之鱼微笑:“大哥果然好气量,是个温柔儒雅的人呢。”
袁·一米八虎背熊腰·峻立即挺直腰背,温和道:“……下次注意着点。”
待袁峻拿着银子离开围观人群散去后,粉衣姑娘朝着路之鱼微微欠身,“多谢这位姑娘了。”
路之鱼颔首回礼微笑道:“客气。”
“我叫小巫。”她将身后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拉出来,“这是我的爹爹。”
“你们好,我叫路之鱼,这位是我的师弟赵子明。”
赵子明抱着米袋嘿嘿一笑。
小巫望着她,“有所耳闻。”
路之鱼眨眨眼睛:“你知道我们?”
小巫颔首却没有接着细说,眼睛先是觑了疯子一眼再望向路之鱼,方道:“路姑娘,银子我会尽快还给你们的,今日时辰不早,我该回家为爹爹熬药了。”
“请。”
与小巫道别后,几人也马不停蹄往赵言家赶,等到家之后,夕阳西斜,日暮降落,已然到了傍晚时分。
路之鱼一回去就将药交给余下的弟子们,让他们熬药,自己就坐在一旁学。凝望半晌后又觉得太过于无聊,便跑去看赵子明给慕千里用糯米疗伤。
明明这人疼得冷汗都渗出来了,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还有闲心冲着她笑。
“师姐,不疼的。”
……她信个鬼。
路之鱼直起身子又往门外边走去,有一些弟子在按照她的指示将屋外里三圈外三圈皆洒上了糯米,用来驱赶僵尸。白日他们走后,这群精力旺盛的少年们还在练完功后顺便将赵言家翻了个新。
路之鱼甚至想举起手给他们鼓个掌。
在这样舒闲懒散的日头消磨下,夜晚终于到来。
幽深的夜色下,树林中的一切皆寂静无声,没有蝉鸣没有蛙叫,就连树梢上的鸟儿也安静下来,瑟瑟地缩在自己的巢窝中。
“咕咕——”屋外忽然有了动静。
路之鱼坐在竹桌上,双手撑后,云淡风轻地晃着腿。
在她两侧,一众弟子悄悄提剑做好了准备,他们不断吞咽口水,既紧张又兴奋,个个磨拳擦汗只等大干一场。
夜半时分,天色凉意加深,大风吹起,接着“咚咚”两声,有东西敲了两下门。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拔剑。
“咚咚——”
赵子明紧张的握紧剑柄,直勾勾盯着门,小声道:“师姐,开门吗?”
“再等等。”路之鱼抱着胸皱起眉头。
须臾,敲门声又响了两声。
路之鱼狭着眼,仔细盯着门半晌,片刻,朗声道:“开门吧。”
闻言,赵子明与陈少迁相觑一眼,颔了颔首表示已做好应战准备。他脚步放轻缓慢上前,接着倏然打开了门,提剑就劈!
门外的和尚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
“师姐,是个人!”
赵子明硬生生刹住剑势,停留在了空中,距离那位和尚的颅顶只在咫尺之间。
路之鱼‘嗯’了一声,探过头。
猫猫眨眼。
一个身着白衣袈裟,手握佛珠,生得是眉清目秀的僧人双手合十站在门口。屋外一片漆黑,他的衣着倒是与黑夜格格不入,也是因此,赵子明一开门便反应过来,赶紧收手。
“好险好险!差点就劈到人了!”赵子明收回剑,挠着头说道,“和尚,你怎么不说话,倘若我方才那剑没收住,劈剑下去你就躺在那儿了,就跟你后边那人一样……”
正说着他忽觉古怪。
那和尚侧过身子,将身后的人露了出来,合手:“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这人是与你们一起的吗?”
赵子明瞳孔地颤,震声道:“师、师姐!”
路之鱼跳下桌子几步过去,注视地上那人半晌,不确定吐出两个字,“袁峻?”
大汉平躺在地上,心脏处开了个口子,仿佛被人将心生生挖去。他满脸都是血,瞳孔睁大仿佛遇到了什么极难相信的事。
和尚一手摆弄着佛珠,剑眉微微垂下,道:“看来施主认识他,贫僧是在村外看见他的,彼时他已经死亡,看样子是被僵尸所伤。”
路之鱼登时抬头望他,说道:“你也知道那东西叫做僵尸?”
“万妖怪谈中曾有记载。”
是了,看样子僵尸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
路之鱼低下头盯着袁峻有些怔愣,素日里活跃的大脑第一次有了空白期。她怎么也没料到,第一个死的会是袁峻,死在魔域开启的第二日晚!
如果……他们昨日没有战胜那些僵尸的话,那么,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她明白了!
这就是魔域的规则,如果不赶紧找到凶手的话,七日里每日都会有人死去!
或许会是他们,又或许是别人,倘若他们再不尽快破解赵家村到底隐藏着什么故事的话,时期一到,魔域将会关闭,游戏里所有的失败者都会成为魔尊的玩具。
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了!
“你之前……”路之鱼嗓音有些干哑,她润了下嗓子,抿唇道,“之前说你在村外遇见他的,那么你又是何时来到魔域的?”
“魔域?”
“嗯,这里就是魔域,一个由魔尊筑造的屠戮场。”
此话一出,霎时寂静。
原本斜斜散散坐在椅子上装模作样的小孩骤然支起身子,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柄。他的眸色极黑,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路之鱼,压抑至极的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兴奋。
半晌,常净捏着佛珠,淡淡道:“没想到那位竟还有这样的兴致。”他低声念了句佛语后,朝着路之鱼微微颔首,“贫僧常净,无相寺的僧人,不知姑娘是?”
“路之鱼,上清宗掌门之女。”
常净颔首,有礼的问道:“路姑娘,你方才说的屠戮场乃是何意?”
路之鱼张了张嘴刚想解释,眼睛骨碌碌一转,猝然想到什么,硬是转移了话题,“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魔域似乎是有一套完整的‘规则’。”
她刻意在某两个字上加重了字音,但在场众人好像无人在意,反而皆聚精会神地望着她。
赵言更是两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仿佛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
路之鱼看不下去了,移开头询问另一个人:“……常、大师?”
“姑娘唤我常净便好。”
“好,那么你是何时来到魔域的?”
常净思付片刻,“三日前。”
“三日前!”赵子明哑然出声。
路之鱼也有些吃惊,“这么早吗?”
原来,常净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他一踏入魔域就发觉此地阴邪异常多,追着妖怪打了一路,直到今日夜间顺着血腥味追过去,发现有一个僵尸正站在袁峻的面前,他的心已然被挖了大半。
见到他来,僵尸似乎是有了灵性似的,匆忙逃走。常净又不放心把袁峻丢在那里,若是被什么鸟虫啃食了躯体,那便不好了,因此他只好拖着尸体进村。
诉说完毕后,上清宗等人皆愣了顷刻。
好半天赵子明吓的大叫:“有灵性!”
“那得多厉害啊!光是没神志就已经够可怕的了。”
一众弟子纷纷点头:“是啊是啊。”
“那这僵尸不会来找我们寻仇吧?毕竟我们也算是杀了他的同类。”
“应当……不会吧?”
路之鱼没有回答,大步走到袁峻边蹲下细细查看他的尸体。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路姑娘,可是尸体有异?”
路之鱼抿起唇瓣,“现在还说不准,我得仔细瞧瞧。”说是查看,但她心里也有点慌,毕竟她又不是法医专业。之后,她用树枝挑起一件衣裳,表情愣了怔松,嫌弃道,“好恶心。”
赵子明凑到她跟前弯腰看了看,“哇!心脏开了个窟窿!”
尸体整体保存完好,没有别的外伤,死之前应该是被僵尸直接捅穿了胸部。尸体面部僵硬,瞳孔放大,手指痉挛直至扭曲,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是因为遇到僵尸?还是因为别的?
路之鱼伸出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仔细感知。
尸体已经开始僵硬,但未曾僵直,证明死亡时间是两个小时内。他的腋下有一层浅浅的红痕,但是因为天色太暗,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她只好转身去房间端起灯盏,方一踏出门外,便瞧见远方升起零零散散火光,依稀向这边靠近。
路之鱼直觉不好。
赵言不知何时跑到她的身边,向外瞥了几眼后便辨别出了来人是谁,抬头望着路之鱼道:“是村子里的人!”
他的声音软绵绵的,虽然没有普通小孩的奶声奶气,但听起来倒是不同滋味。当然,若是忽略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姑且算是一个听话的小孩。
路之鱼低下头,忍不住出声问他:“你想看我笑话?”
“没有呀。”少年笑眯眯道。
“我只是想知道,若是他们看到这儿有个死人,会不会以为是你杀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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