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紫色的眼睛幽幽睁开一条缝,悬浮在赵有才的身后,幽紫色的眼珠转动十分迅速,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这气氛分明古怪起来,路之鱼却像看不见似的,直挺挺地站在柜台前边,略带无辜的望向已宝剑出鞘的慕千里。
“怎么了?”
慕千里瞥她一眼,抿抿唇瓣,将长剑回鞘,摇头道:“无事。”
这便是慕千里与赵子明的不同了。
他同路之鱼一样,选择将看到那只眼睛的事咽入肚中,眼观鼻、鼻观嘴地站在一旁,默默尽好一位保镖的职责。
少年身材瘦弱,大一码的弟子服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他胳膊上还绑着条绷带,一副伤重模样,面色温和,看上去倒像个好相处的,但若是有人试图靠近他的安全区,伤害他与师姐,那把收鞘的宝剑将会再度出鞘,抵在来人的脖颈上。
那商贩老板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周身那股狠戾悄然散去,人也温和下来,撑着烟杆点了点柜台,道:“老规矩。”
估量了下此次问题的重要性,路之鱼心一狠,将全身的银子都拿出来压在柜台上,再从储物袋中挑了几件值钱的宝贝,“够了吗?”
别看,再看她心都要滴血了。
这只是书中世界,没办法带回现实世界,卖不了。
路之鱼,你争争气!千万不要被眼前事物所迷惑啊!
“够了。”
赵有才满意地收下宝贝,抽了一口烟,嘴里吐纳着烟雾,“你要问什么?”
要问的有很多,但需要挑选出几件最有价值的事情来询问这个老狐狸,不仅如此,她还要从老狐狸的话术中辨别出他说的是否是真话。
答案很容易获得,但分辨真假话便需要费点功夫了。
“我想知道……”第一个到底要问什么呢?是有关僵尸?还是小巫?或者是瓦罐中那群怪物的事?
又或者是……长生?
默了半晌,路之鱼又一一否决了这些问题。
僵尸的事情之前问过了,若是询问小巫有关的事情难免不会引起这个村子里人的警惕,至于最后一个问题,那赵有才就更不会告诉自己了。
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在不偏离这些问题的核心里找出最有用的信息。
她垂着头凝思片刻,倏然抬头,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有关村长之女赵清和药郎焉雪行的事情。”
赵有才眸中掠过一丝错愕,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这个呀……”
在他开口的那时起,路之鱼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移开,默默地凝视着赵有才,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赵有才笑着颔首,慢吞吞道:“我着实没有想到你会问这个问题。”
“那家伙当年也是个风流公子,生的一副潘安貌,又能说会道,村子里不少姑娘都为他所倾倒,小清自然也不例外。说起来,我与那家伙倒称得上是情敌。”
说起往事,赵有才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怀念之色,“我与小清自幼一起长大,顺理成章的以为只要长大了她就会嫁给我,直到,焉雪行的出现。”
……
焉雪行是在一个雨天进村的。
他背着药篓子,浑身被雨淋湿,额上的发梢凌乱,他却丝毫不在意,取下药筐看了一眼里边的药材,松口气道:“没湿。”
他抱着药筐,站在屋檐下,两眼出神地望着雨。
没一会儿,便看到雨幕的那头有一个姑娘护着头跑过来,出于礼貌,焉雪行喊道:“姑娘,这儿能躲雨,要来一起避雨吗?”
那紫衣姑娘听了之后果然朝着这边跑来,焉雪行特意给她留了点位,在旁边站定。
眨眼间赵清已来到他的身边,一边向他道谢,一边擦着自己脸上的雨滴。
“多谢公子。”
这个年岁的少女宛如一颗待摘的青涩果实,一举一动都流露着几分吸引异性的迹象。她边擦拭着汗,边抬头冲着焉雪行笑,唇角泛起浅浅的梨涡。
“不客气。”焉雪行原本秉着礼貌朝赵清点头示意,结果却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愣住。
赵清身上的布料是村长特意找人给女儿带回来的一批柔棉,穿在身上舒服是舒服,但这料子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特别透。
尤其是在沾了水后。
察觉到男人微微隐晦的目光,赵清也顺着这道视线低下头来。
焉雪行喉咙微动,“好……好大。”
赵清瞳孔地震,脸色爆红,下一秒,一巴掌挥去,“臭流氓!”
“啪——”
“啊!疼。”
这就是焉雪行和赵清相识的全部经过。
哪有人会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说那种话?焉雪行估计是第一人。那次之后,他就上了赵清的黑名单,任凭他怎么腆着脸去道歉,小姑娘也丝毫不搭理他一下。
原本只是途经此地的人,却因此留了下来,每日不是研究自己那些宝贵的药材,就是琢磨着该怎么向赵清道歉。
“赵姑娘,您看看这个你喜欢吗?我听隔壁的小姑娘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子最喜欢这些啦。”焉雪行手中拿着发簪在赵清跟前晃。
赵清一把推开他的大脸,“你这无徒,离我远一些。”
焉雪行也不恼,笑眯眯道:“哪里是无徒?我是诚心诚意向姑娘道歉的。”
赵清停下脚步,“我不要这种道歉。”
“那你要什么?”
“我要……”紫衣少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皱着眉头道,“反正要跟别的女子不一样的。你以为我没看到吗?这发簪分明是你向旁人赔罪一道买的。”
焉雪行叹口气,低喃道:“这可真是有些冤枉我了。”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焉雪行嘴角噙笑摇了摇头,收起发簪,素日里嬉皮笑脸的表情不复存在,郑重道,“既然如此,那么,我想向赵姑娘求亲。”
“看了姑娘的身子确实是我的错,这个我无法辩驳,姑娘想要跟旁人不一样的,思来想去一番也只有我的婚事是未曾给过旁人的。”
“只是不知姑娘……要吗?愿意嫁给我吗?”
赵清清晰地记得,那日的风是如此温柔,吹在她的脸上,仿佛有只温暖和煦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将她那颗砰砰跳动的心撞碎。
面容温和的男人身上再没有往日那股嬉皮笑脸劲,只是勾着唇角安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好半晌,赵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听见她说:
“好。”
我嫁给你。
那日之后,焉雪行正式在赵家村安了家。两人挑了个不错的日子在众人的见证下成了亲,又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生活后,赵清突然失踪了。
没有一点征兆。
任凭焉雪行将赵家村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寻到赵清的踪迹。
自那以后,原本吊儿郎当的男人仿佛像是换了个人,日复一日的消沉下来。
*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小清会答应那家伙,明明之前很讨厌他的。”
赵有才说着神情明显难过下来,但不过一瞬他便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烟杆敲了敲柜面,“关于他们两个的事我都告诉你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赵清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路之鱼眉梢一扬,一双杏子眼微微眯起,细声道:“你在说谎。”
少女的声音很轻,但溜入了赵有才的耳朵后,却让他整个人虎躯一震,手指不自觉握紧。
她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水光潋滟的眼底带着几分洞察人心的光。这让赵有才有些奇怪,她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像是什么都知道。
“路姑娘。”赵有才喟叹一声,“你别为难我了。”
路之鱼顿了几秒,抱着双臂道:“我全数家当都压这儿了。”
言外之意,全部钱都给你了,你凭什么不让我问完?问清楚?
“好吧好吧。”赵有才抽了一口烟,眯起双眼,低声道,“路姑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虽然我对这种事情既看不惯也不参与,但毕竟这是我们村子内部的事情……”
他吐着云雾,意有所指道:“我可不想当叛徒啊。”
言讫,赵有才放下烟杆,伸出右手,在柜台上慢慢写出一个字。
“王?”
路之鱼挑眉,“姓王的人?”
赵有才点了两下头轻声道:“要想知道这一切,只有找到他。这个外姓的古籍商人,才是带来这一切的最终源头。”
路之鱼眼睛一亮,问道:“他有什么特点?”
赵有才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他是……一个极擅长调香的高手。”
“我明白了。”
离开商铺后,路之鱼带着慕千里在街上游荡。她缓慢走着,脑中其实一直在想从赵有才那里得出的信息,以及该如何去寻找这个姓王的人。
还有三日。
这一切即将结束,她能顺利找到那个姓王的人吗?
一切都是未知。
路之鱼心不在焉地踢了一脚石子。
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叫骂声,她扭头望去,瞳孔地震。
只见,一把匕首破空而来,直抵她的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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