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跃龙门(科举) > 第73章 千人书
    待沈长林他们回到居处,赵悲煦和文平宪早已结束酣斗。


    “终于回来了,快将铜锅架上,快饿死了!”


    铜锅下燃着银火炭,不一会就将高汤烧滚,咕嘟嘟冒着泡儿,阵阵鲜香飘散开来,勾得人馋虫乱爬。


    将肉片、豆腐、萝卜等食材投到滚汤中,不一会便煮熟,可以夹出蘸料食用。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热气袅袅,四人大快朵颐,配上凤楼的春梅酒,怎一个爽字了得。


    吃饱喝足,尽了兴后,沈长林沈玉寿将今日在笔架街发生的事,同文赵二人说来。


    在平昌之时,赵悲煦没有见过‘江家兄弟’,但住隔壁院的文平宪与姜逐元有过一面之缘,叹道:“没想到他便是誉王殿下,誉王被世人称之为贤王,能得誉王的赞赏,该是一桩美事,若云,宣琼,你们怎么有些不快之意?”


    将这事说出,主要是为提醒二位好友,京中水深,不要轻易站边,更不要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站边。


    赵悲煦立刻明白了沈长林的苦心,可文平宪显然还没开窍,有些事多说无益,全靠自己琢磨,沈长林拍了拍文平宪的肩。


    “总之呢,谨慎自持。”


    此刻雪停了风也止了,赵悲煦拿出几把纸伞分给诸人:“不说这些头疼的事了,听说附近有座小桥,景色极佳,去看看吧。”


    “走走走……”


    -


    那日的事,很快就成了求学路上一个小小的插曲。


    沈长林沈玉寿的生活,仍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淮华书院的夫子大多博学,他们除了同祝夫子上课,也随其他夫子听史论典。


    入学短短两个月,二人自觉眼界开阔许多,对时政尤甚。


    以前在平昌城,听说的时政消息,都是两三个月以前的,而在华京,只要随便找消息灵通的同窗聊几句,便能接收到华京城最新一手的消息,从皇家秘事,到官场变动,事无巨细,只要有心基本都能打听得一二。


    譬如,这日沈长林沈玉寿便在同窗王萧岳那得知,皇帝前几日忽然惊厥,昏死过去,太医院倾尽全力,才让圣上醒来。


    当今圣上不满五十,正值壮年,但年轻时曾受过重伤,病根埋身,最近几年又迷食丹药,身体早已被掏空了。


    圣体抱恙,可急坏了一众臣子,纷纷上奏请皇帝早立太子,以安臣民之心。


    王萧岳说着,压低嗓门:“你们知道圣上怎么回应的吗?”


    沈长林轻轻地摇头:“不知。”


    王萧岳正说到兴头上,表演欲十分强烈,顺势折断一截枯树枝,做剑挥舞:“圣上怒而拔刀,要斩了提议立嗣的大臣,被誉王殿下抱住才作罢。”


    “圣上既能拔刀,想必身体硬朗,应当无事。”


    “非也非也。”王萧岳潇洒的将枯树枝一抛,坏笑道:“二位沈兄一看便是没吃过丹药散剂的,我那儿还珍藏了一些五石散,下次回旬休,正要邀请诸同窗一同享用,二位可要同乐?”


    王萧岳出身的王氏一族,祖上是随太/祖打天下的从龙之臣,虽然日渐没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家族底蕴仍在。


    而丹药散剂等物,不仅皇上爱服,下面的人也跟风享用,世家贵族中,更是以服用丹药散剂为雅,而王萧岳口中的五石散便是最受追捧的一种,用丹砂、白磺、白巩等混合制成,服用后可令人精神亢奋,飘然欲仙。


    并且丹药散剂造价昂贵,也只有世家大族的人,才能享用,因此,服用丹药散剂也被认为是种身份的象征,王萧岳请沈长林沈玉寿去同享五石散,是真心倾慕二人才华,是亲近拉拢他们的意思。


    但在沈长林看来,所谓丹药散剂,就是令人成瘾的毒药,他想也没想便直接拒接:“王兄的好意我等心领了,下次旬休我与小兄要去拜访故人。”


    王萧岳一脸可惜,眼珠一转,又提起一桩事来。


    “我这有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做,二位兄台如此贤良有才,自要加入进来!”王萧岳穿着一件宽袖长袍,不知是不是五石散一类的药物服多了,他总显得很亢奋,挥舞着宽大的衣袖如扑翅的飞蛾,“一件能载入史册,青史留名的大事!”


    沈长林暗自蹙眉:“我等渺小如蚍蜉,能做怎样的大事?”


    “方才不是说到立嗣之事么?以大乾国祚为重,早就该立太子,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缠绵病榻,若无太子监国,臣民之心不安,既然王公大臣请立无用,那么我等大乾士子,就要再次请立!”王萧岳慷慨激昂道。


    沈长林沈玉寿听完,内心翻涌的只有一个词——疯了。


    并且还疯的不轻。


    见沈长林沈玉寿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王萧岳继续游说:“我们准备弄一份千人血书,待大寒祭祀那日,齐跪在皇宫正门之外,请圣上立太子!二人不妨设想看看,届时将是多么宏大的场面,我们会在文武百官、无数百姓面前,完成这史无前例,拥立太子之壮举,将来史书工笔,自有我等一席之地!”


    沈长林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那么,你们准备请立谁为太子?”


    王萧岳拱了拱手:“自然是誉王殿下。”


    果不出所料,沈长林摇头婉拒了王萧岳的邀请,他和小兄也绝不会蹚这浑水。


    王萧岳看着沈家兄弟远去的背影,幽幽叹息:“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虽有才学,胆子却特别小,没有大局观。”


    沈长林直到走远了,到了僻静无人之处,才扭头问沈玉寿:“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沈玉寿随时摘了几片枯叶在手中,揉搓着道。


    “健在的三位皇子中,三皇子有胡人血脉,五皇子年幼,他二人出局,便只剩誉王殿下,看起来誉王成新君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圣上却一直没有他为太子,这便说明。”沈玉寿顿了顿,将手中的碎叶抛向风中,“说明圣上不看好他,或者说,还没有下定决心。”


    因此,王萧岳他们搞千人血书并在宫门前长跪不起请立誉王的行为,无异于将圣上架在火上烤,是一种□□裸的逼迫,真龙天子一国之君,会轻易接受这样的逼迫么?


    一阵冷风吹来,寒风顺着衣领灌进去,冰冷刺骨。


    沈长林不由的裹紧衣袍,他们现在人微言轻,还是明哲保身罢。


    -


    随着除夕来临,华京城里过节的气氛浓郁起来,各大书院也准备放岁假了,


    恰在此时,淮华书院的首席大师姜无戈从南方云游回来,姜无戈乃皇族人,是当今圣上的堂弟,身份尊贵却是一心向学向道,是名动两京十三省的文人大家。


    不过,姜无戈一向不爱收徒,他在淮华书院也只是挂名而已,偶尔回京时才开堂授课,多数时候神龙见尾不见首。


    “要是能做姜大师的弟子,叫我死也甘愿了。”


    “哼,做弟子?兄台可真敢肖想,能够听一听姜大师的大课,我便此生无憾了。”


    淮华书院的一众学子激动的议论着,期待这次姜无戈会开堂授课。


    但不久后一个轰动的好消息传来,姜大师此番回京,不仅会在夫子殿开课三日,还会选一人做他的关门弟子,继承其衣钵。


    一时之间,整个华京城的士子圈,全部都轰动了,连一些白鹿洞书院、国子监的学生都跑来打听,姜大师开课的三日,他们可否来旁听。


    对此,姜大师表示,可。


    他们不仅可以来听,还可做他关门弟子的人选。


    沈长林沈玉寿自然也为之欢欣鼓舞,并将这好消息告诉了赵悲煦于文平宪,邀他二人到时一起去听大师的课。


    文平宪十分开怀,连连感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去淮华书院听顶级大师的课。


    -


    淮华书院腊月十二开始放岁假,姜大师的课则从十五日开始,岁假期间学子仍可留宿,但沈长林沈玉寿想清净一些,便在十一日晚上,搬回住处。


    四人再度聚齐,温书、吃酒、做诗,在北都的严寒之中,照样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除了会客堂屋外,这院里还有三间正房,其中一间是套间,比较宽敞,沈长林沈玉寿同住,另有两间则各归赵悲煦和文平宪所居。


    这日夜里,沈长林就着烛光,在看一册试论合集,体会着前辈先人的才思,沈玉寿则在一旁读诗稿,夜深人静,各自静静的读书,别有一段静谧温馨之意。


    街上更夫走过,听那打更声,是到子时了。


    这时院门吱哑细响一声,是文平宪回来了,最近两日,文平宪都早出晚归,行踪莫辨。


    不一会,他那屋亮起了灯。


    沈长林撂下书籍,想了半晌,披衣走到文平宪房门外,轻叩几声。


    “若云,有何事?”文平宪迅速拉开房门,请沈长林进去。


    沈长林站在门口未动,他担心文平宪行踪诡异,是卷入了千人血书一事,王萧岳等人有家族托底,输得起败得起,但像他们这样寒门出身的人,棋差一着,就将万劫不复,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文兄,一切以春闱为重,嫂夫人和侄儿侄女们,还在平昌城等你的好消息。”


    文平宪一愣,妻儿老小是他的命根子,寒窗苦读,也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若云,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风声?”文平宪低声询问,显然在暗指血书之事。


    沈长林捏紧手指,他所料果然不错。


    “我一无所知。”沈长林垂眸,盯着廊下的石阶,“我只知道,似我们这般出身的人,并无捷径可走,好似这石阶,要一步一步往上爬,步子迈太大了,容易摔跤。”


    文平宪瞳孔一缩,有种被沈长林窥破心事的羞愧。


    “时间不早了,请文兄早些安置,我回屋了。”


    响鼓无需重锤,话说到这一步,文平宪该明白了吧?


    沈长林叹息一声,相交一场,做到这一步他已问心无愧。


    -


    十五日,姜大师正式开课。


    当日淮华书院人潮涌动,来了千余人,寒冬腊月里,姜无戈只穿一身单薄的道袍,却完全没有畏寒之意。


    他相貌极有威仪,深目直鼻,满头乌发黑亮,一眼望去,不过而立之年,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要年轻十多岁。


    “历史经义、四书五经、君子六艺、五行八卦,乃至奇门遁甲,想必你们都听得厌烦了,今日,我不讲这些,我说人之起源,从盘古开天地,到女娲补天,再到史前社会,王朝建立,礼法次序,一一说来……”


    姜无戈口才极佳,思维敏捷,描述准确,沈长林盘腿听了整整三日,听姜无戈几乎将这个世界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文化、王朝更迭,浓缩在三日的课程中。


    所言之事,并不稀奇,但是能从开天辟地,讲到太/祖立国,无需梗概,不看资料,全凭口述,非一般人可做到。


    就连沈长林自己,虽读书千卷万卷,还是第一次从头至尾,将这个世界的文化历史过一遍。


    在场的千余人,无不赞服,这便是大师的魅力。


    “我说过,这次我将收一人做关门弟子,择日不若撞日,今日,我便要收此徒。”


    话音一落,满室哗然,都知大师要收徒,还以为会举办一场公开考试取人,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许是大部分人都没准备好,夫子殿喧哗声一片,夹杂着一些抗议。


    姜大师轻笑,视若不见,吩咐童子分发纸笔,接着说道:“将我刚才口述之内容,写在纸上,越快越好,字越少越好。”


    “什么?这是什么要求?”


    “越快是多快,一天,一个时辰,还是一炷香?字少,又是多少字呢?”


    大家有数不清的问题,姜大师一个不答,沈长林接过童子发下的纸笔,见姜大师走下讲堂,入了内室。


    身边的人还在喧哗议论,沈长林扯了扯小兄的衣袖:“我们答题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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