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谢鹏锐才发现他在制笔,不免惊讶道:“大哥,你不会真的要去镇上代写家书赚钱吧?”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挣钱,只能先试试这个了。明日你可以随我一起去。”谢霁庭说。
“我才不去呢,我可丢不起这个人。”谢鹏锐连忙拒绝。
“不去也行,那你就留在家里好好照看馨如。”谢霁庭淡声道。
今日他去镇上是托付了扈大娘帮忙照看馨如,现在扈大娘一家应该知道了他身上无利可图,再想托他们帮忙恐怕就难了。
屋里,谢馨如听了两人的对话,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她原本想着,等自己脚上的伤好了能走路了,就去镇上找春桃姐姐叙叙旧。可现在看来是不成了。当年春桃姐姐被杖打一顿发卖出府,对国公府一定心怀怨恨,估计也连带着讨厌她了。
不过,就算春桃姐姐讨厌她,她也得快些养好伤,好帮大哥分担分担,他一路辛苦,现在又要一个人养家,她不能给他拖后腿。
何春桃心知,等谢鹏锐回去一说,谢霁庭就知道她在雁归镇了。
他知道之后会怎么做?
立马过来替谢鹏锐出头?不,他应当没有这么莽撞。
过来耍主子威风?他应该也没有这么厚脸皮吧。
亦或者,他早已将她忘了?毕竟于他而言,她只是个不知廉耻被他随口发卖出府的低贱婢女罢了。
无论他作何反应,只要他敢来,她定然要好好羞辱他一通,好报昔日之仇。
何春桃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才等来了谢霁庭。不过,他没有来找她,而是推着辆破旧的小板车,目不斜视地经过桃原食肆,停在了旁边的周到杂货铺,而后进去买了一沓纸和信封,还有半根墨锭。
接着,他将小板车往回推,推回到十字路口,才从小板车上卸下桌椅笔砚等物。
看样子,竟是打算和刘老头打擂台,抢代写家书的生意。
曾经高高在上矜贵无比的英国公世子,有朝一日,竟会推着个破旧的小板车到镇上来摆摊,还准备跟一个老童生抢生意?
何春桃想想都觉得滑稽,她从未想过,他竟是这样一个能屈能伸之人!
见他虽瘦了许多,容貌却一如往常俊美,脸上并无任何伤痕。再联想到昨日谢鹏锐脸上鼻青眼肿的,何春桃不免纳闷:难道昨日韩峻的手下教训错人了?
正疑惑时,各家店铺的掌柜伙计竟都出来看热闹了,对面的李红杏也出来了。
李红杏一眼就看出那准备与刘老头抢生意的俊美男子就是前天何春桃死死盯着看的那名流人,多半跟昨天那个来闹事的谢鹏锐也有些关系。
“这一年来,想抢刘老头生意的可不止一个,不过没有一个能撑过半天的。不如咱们来打个赌,看看这一个,能撑多久?”李红杏颇有兴致地提议道。
何春桃没说话,打赌什么的,她不感兴趣。
“这男人长得怪俊的,我就赌他能撑过一天。你呢?你赌几天?”李红杏又问。
为免李红杏继续聒噪,何春桃开口答了句:“三天。”
“三天?看来你对他挺有信心啊。你跟他,莫不是旧相识?”李红杏趁机打探道。
何春桃没再搭理她,她说三天倒也不是随口说的,而是,谢霁庭此人,四年前便有状元之才,跟刘老头一个老童生斗,少说也能斗个三天吧。不然岂不是愧对了他的赫赫才名?
没一会儿,刘老头用扁担挑了两个箩筐过来,看到旁边有个年轻人来抢生意,他没说什么,只将箩筐里的桌椅等物搬出来摆放好,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晒起太阳来。
好戏要开场了,李红杏直接回屋里抓了把瓜子出来,一边磕瓜子儿一边准备看戏。
何春桃不想做得那般明显,便从厨房拎了一篓子菜出来,边摘菜边看戏。
街道两旁许多店铺里的掌柜伙计也纷纷效仿她二人,坐到门口看起戏来。甚至还有人特意从街尾走到街头串门,就为了能离近一点看戏。
过了一会儿,第一波顾客来了,见路口多了一个摊位,他们虽有些惊讶,却还是习惯性地去到了刘老头的摊位前。刘老头睁开眼睛,笑呵呵地帮他们写了家书。
谢霁庭见状什么也没说,只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待着第二波顾客。
很快,第二波顾客来了,同样都走向了刘老头的摊位。谢霁庭抿了抿唇,开口喊了句:“代写家书,一文钱十个字!”
正准备走向刘老头摊位的几位士兵脚步一转,便准备朝谢霁庭的方向走来。
刘老头见此不慌不张道:“一文钱十五个字。”
谢霁庭犹豫了下,还是接着喊道:“一文钱二十个字。”
“一文钱二十五个字。”刘老头气定神闲地摸了摸胡子道。
谢霁庭心想,今日头一单生意必须做成,哪怕亏本也得做。不然后面来的人就更不会选择他了。
“一文钱写一整张信纸,不限字数。”谢霁庭于是喊道。
几位士兵原本一会儿往左走一会儿往右走,这下听了这句话,便再不犹豫,直接来到了谢霁庭的摊位前。
刘老头也不再加码喊价,而是背着手慢吞吞地走到谢霁庭身侧,看他给人写家书。
谢霁庭问明第一名顾客需要写些什么内容后,便提笔蘸墨开始写信。
“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刚写完‘敬禀者’三个字,身侧刘老头皱着眉啧了一声。
“刘老头,这信可有什么不对?”士兵担心地问。
“倒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这用词太书面化了,寄回去恐怕你娘找人念了也听不懂啊。”刘老头说。
被征召来边关的兵士多是家境穷困的,家里人自然也不识得几个字,信寄回去了还得找人念,若写得太过书面化,恐怕找人念了也听不太懂。
谢霁庭确实忽略了这一点,于是当即安抚顾客道:“无事,我重新写,这次我会用白话文写,争取让老人家能听懂。”
说完他换了一张纸,重新用白话文写道:“母亲大人膝下,您看到的这封信是儿子……”
才写了不到一句,一旁刘老头又‘啧’了一声。
“这又怎么了?”士兵担心地问。
“他这写得太过白话了些,忒费纸,本来一页纸能写完的事,怕是写两张都未必写得完。”刘老头答。
士兵顿时明白了:“合着他是想故意蒙我钱呢!走走走,不在他这儿写了,还是让刘老头帮忙写。”
就这样,刘老头赢得了这第二波顾客,而谢霁庭一文钱没赚到不说,还白白损失了两页信纸。
他没有气恼,也没有同刘老头争吵,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第三波顾客到来。
刚磕完一把瓜子儿的李红杏忍不住点评道:“你的这位旧相识还算有些风度,换做别人,早就和刘老头吵起来了。”
何春桃:“……”
她什么时候承认她和谢霁庭是旧相识了?
不过,谢霁庭表面看起来确实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至少她侍奉他那两年,从未见他生过气发过火。
也是因此,她才被他的表象给骗了,以为他是个清风霁月温和心善之人,谁曾想,他竟是个道貌岸然心肠狠毒的小人!
所以,看到刘老头这般找他的茬,她心里十分痛快,巴不得刘老头多磋磨他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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