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五十一章
许是对小镇居民而言, 兄妹相恋这种悖德之事算不得什么,因而这件事在小镇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浪,第二日包子铺便照常开门,大家也照常买包子,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何春桃倒是问了谢霁庭几句关于那位神秘的崔九郎的事, 谢霁庭只道那崔九郎同他一样, 自幼体弱, 甚少见人,才名却几乎与他相当。
他擅书, 崔九郎擅画;他擅诗,崔九郎则擅词。两人曾隔空以诗词会友过, 却从未见过彼此。即便今日, 那崔九郎也没有掀开车帘, 与他见上一面。
虽然谢霁庭言语里对那崔九郎颇有推崇之意,但何春桃却因为今日之事,对那崔九郎没什么好感。出自世家大族又如何, 才名再高又如何, 还不是同伥鬼没什么两样。
谢霁庭却大概明白, 崔九郎起初之所以只想带走狗蛋的爹,是因为以江南大族的礼仪规矩, 狗蛋和他娘回去, 未必有什么好下场,反倒不如在外面自生自灭。
至于最后,崔九郎直接离开, 放弃带狗蛋的爹回去, 也未必是怕他写诗传扬天下, 而是借此为由, 放狗蛋一家三口自由。
在姚立群被骆铁匠摔出门外发出哀嚎的第十九天,谢霁庭没再扶着姚立群回食肆,而是将他扶进了铁匠铺。
骆铁匠见姚立群又进来了,忍无可忍道:“不买东西就给老子滚远些!”
姚立群立时吓得抖了一抖,谢霁庭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随即问骆铁匠:“骆前辈,在下今日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有一事想请骆前辈帮忙。”
“哦?何事?”骆铁匠对谢霁庭这个举止客气有礼的年轻人印象还不错。
“在下有一物刀砍不断,火烧不化,不知骆前辈能否帮忙炼化?”谢霁庭礼貌地问。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炼化不了的。随我来吧。”骆铁匠说完带头走了进去。
谢霁庭和姚立群跟了上去,一路来到地下,才发现铁匠铺里竟还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炼器屋,一走进去,便直觉一股火浪扑面而来。
走到巨大的火炉前,听见骆铁匠说:“东西拿出来吧。”
谢霁庭点点头,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姚立群腰间的刀,丢进大火炉里。
姚立群顿时急了:“哎,你怎么把我的刀给丢进去了?我这可不是一般的刀,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外陨铁,你赔都赔不起的,你快给我把刀捞回来!”
谢霁庭没搭理他,扭头看向骆铁匠,见他看着炉中的那把刀,目露狂热之色,便知自己这一步应是走对了。
“骆前辈,不知这把以天外陨铁为主材质的刀,用作拜师礼,可够了?”谢霁庭笑着问。
骆铁匠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把视线从火炉里的那把刀上收回来,打量了下姚立群,沉声道:“从明天起,过来做学徒吧。”
姚立群愣了下,学徒?见谢霁庭朝他使眼色,才明白,铁匠收学徒,就等同于刀客收徒了。
虽然心疼自己那把刀,但他还是点头应下了。用一把刀来换绝世刀法,不亏。
从铁匠铺出来,姚立群问谢霁庭是如何知道骆铁匠会愿意因为一把刀而收他为徒的。
谢霁庭其实也只是猜测,骆铁匠有绝世武功,却断了一臂,龟缩在这小小的雁归镇当铁匠,多半是想炼出一柄绝世好刀,以弥补断臂之失。这样一来,姚立群的那把刀便派上用场了,多少能为骆铁匠想要炼出的那把绝世好刀添上几分色彩。
这厢,何春桃想到上次织的手套小安还挺喜欢的,正好买菜时见市集上有牧民卖自己搓的绒线,便买了几团青蓝色的绒线回家,准备亲手给谢霁庭织一顶绒线帽。
织完她特意下水洗了,趁天气好放在太阳下暴晒了两天,谁知晒干后,绒线帽竟褪色了,还褪成了青绿色。
但临时再织一顶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在谢霁庭生辰这天,她磨磨蹭蹭到最后,还是把这顶青绿色的绒线帽拿了出来。
众人一看这帽子的颜色,俱都沉默了。
“那个,本来是青蓝色的,没想到太阳一晒,就褪成这个颜色了。你就将就着戴戴,实在不喜欢,扔了也行。”何春桃尴尬地解释道。
谢霁庭接过帽子,见帽子虽织得歪歪扭扭的,但她织毛线的手艺明显比上次织小安手套时进步多了。虽然颜色有些奇怪,但是能得到她亲手做的礼物,实在是意外之喜。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当场戴上了这顶青绿色的绒线帽。
不过,当他戴上这顶绿帽子时,众人的异样眼光渐渐变成了惊异,因为他皮肤白皙如玉,五官无一不精致,气质清风朗月,戴上这顶青绿色的帽子,非但不会难看,反而有一种青山绿水的雅致清新感。
何春桃立时由尴尬转为得意:“看吧,我眼光不错吧,我就说他适合戴这个颜色的帽子吧。”
众人:“……”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者在人生辰当天,说人适合戴绿帽子,真的合适吗?
谢霁庭嘴角亦抽了抽,却还是笑着感谢道:“多谢掌柜的,为我织了一顶这么好看的帽子。”
“你喜欢就好,记得天天戴着,免得风吹多了头疼。”何春桃嘱咐道。
谢霁庭脸上清风朗月的笑容险些就维持不住了,却还是强撑着点了点头应下。
何春桃送完礼,小安站起来,奶声奶气道:“今日谢叔叔过生辰,小安也有三份礼要送给谢叔叔!”
“哦?是哪三份礼?”谢霁庭露出真切的笑容,刚才在春桃那儿受到的伤害仿佛一下子就被小安的这句话给抚平了。
“这第一份礼,是为了祝谢叔叔长命百岁寿比南山。”小安说完拍拍手,只见小萍二虎狗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围到谢霁庭的身边七手八脚地就给他粘上了几撮长长的白胡子。
众人一看,他鼻下一撮白胡子,嘴边两撮,下巴上一大撮,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什么白胡子老头。偏偏这白胡子老头头上还戴着一顶绿帽子,看起来别提多滑稽了。
何春桃惊了,她都不知道小安准备了这份礼,她只知道小安神秘兮兮地画了一幅画,还不让她看,可这几撮白胡子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为何祝你谢叔叔长命百岁要给他粘白胡子?”何春桃代表众人提出疑问。
“活到一百岁不就是会长很长很长的白胡子吗?”小安理所当然道。
何春桃一时间竟无言反驳,按小安的逻辑,送白胡子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小孩子一片童真与赤诚,谢霁庭本来应该好好珍视,只是,他闻到一股浓浓的羊骚味儿,便忍不住问了一句:“这白胡子该不会是你们从羊身上拔下来的吧?”
“哇,谢叔叔真聪明,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这可是我和小萍姐姐,还有二虎狗蛋特意找了一头毛最长的山羊拔的。”小安一脸得意道。
谢霁庭:“……”
虽然有种立即将山羊胡拔掉的冲动,但良好的修养让他按捺下来,微笑着道:“你们几个用心了。不知这第二份礼又是什么?”
“小安之前问过谢叔叔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谢叔叔说希望时间能退回过去。所以,小安今天的第二份礼,就是帮谢叔叔把时间退回过去。”小安说完再次拍了拍手,这次,小萍二虎和狗蛋合力抬了一座形似西洋钟的木钟来。
这木钟一抬上来,场间一片寂静,在人生辰当日给人送钟,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小安犹未所觉,兴奋地介绍道:“这是郭爷爷仿造西洋钟制的木钟,谢叔叔快看,只要把这根指针往回拨,时间就会退回过去啦!”
小安说着,用小手抓住谢叔叔的大手去拨了下木钟上的指针,随后抬起头,满目期盼地问:“谢叔叔,现在时间退回过去啦,您最大的心愿完成了,是不是很开心很激动?”
谢霁庭艰难地点了点头,笑得十分僵硬。
何春桃知道小安这份礼送岔了,见谢霁庭脸色不太对,连忙道:“那个,小安,你不是专门画了一幅画要送给你谢叔叔吗?快些拿出来啊。”
小安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副卷轴递了过去:“谢叔叔,这就是小安送您的第三份礼了。”
谢霁庭接过卷轴,心想,总算有一份正常的礼物了,谁知打开一看,他嘴角的笑容顿时凝滞住了。
众人一看他脸色不对,全都凑上去看了看只见画上画着一名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身边依偎着一名红衣女子,白衣男子应该就是谢霁庭了,可这红衣女子怎么看着有点像李红杏呢!
“小安,你这画上的女子是何人?”韩峻忍不住问。
“是谢叔叔的心上人啊!”小安稚声回答。
众人立时大惊,谢霁庭的心上人竟然是李红杏?
李红杏自己也惊到了,她的魅力虽大,也不至于连这位探花郎也迷倒了吧。
郑方则是愤怒地看向谢霁庭,好啊,原来这小白脸竟然一直惦记着红杏!
“小安,你胡说些什么?”谢霁庭连忙斥了一句。
“我没胡说啊,谢叔叔偷偷画的女子小像我都看到了,就是穿的红色衣裳啊。”小安眨了眨眼道。
谢霁庭没想到自己画的小像都被他看到了,见众人用异样的目光在他和李红杏之间流连,连春桃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他连忙澄清道:“我画的分明是无脸小像。”
“但镇上最爱穿红色衣裳的就只有红杏干娘了,难道谢叔叔的心上人不是红杏干娘?那总不能是星彤干娘吧?”小安不解。
一旁孟星彤听到这话立时向身边的‘相公’解释道:“相公,我保证,我的心里只有你。谢探花郎长得再俊,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的,你就相信我嘛!”
谢霁庭见再不解释清楚就要被小安越抹越黑了,连忙解释道:“我画的其实是之前梦到的一名桃花仙子,与小安的两位干娘并无干系。”
众人瞬间明白了,什么桃花仙子,不就是指的何春桃吗?啧啧,做梦都会梦到她,也不知是做的什么梦?
何春桃也反应了过来,忍不住暗中瞪了谢霁庭一眼,他上次不是答应过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怎么还贼心不死?
谢霁庭忍不住扶了扶额,看来他又得想法子打消她心里的戒心了。
今日是他二十一岁生辰,却分别收到了来自春桃和小安的‘意外之喜’,这母子二人,还真是他的克星!
作者有话说:
小安用实力坑爹~
第52章第五十二章
谢霁庭所料没错, 隔天春桃便向他兴师问罪了。
“你那位桃花仙子长什么模样?在哪儿遇上的?”何春桃站在台阶上,双手抱胸,睥睨着他。
“是在梦里登了一座山,山上有片桃花林, 在桃花林里遇见的那位桃花仙子。那位桃花仙子始终背对着我, 因而并不曾见到她长什么模样。”谢霁庭随口答。
“连正脸都没见到, 你怎么知道她是桃花仙子, 而不是什么妖精鬼魅?说不定她一转过脸来,是个男的也不一定。”何春桃质疑道。
谢霁庭怔了下, 随即应和道:“掌柜的所言有理,是我狭隘了。”
何春桃轻哼一声, 又问:“你遇到那位桃花仙子后, 就没发生什么事?或是跟她说几句话?”
“那位桃花仙子确实跟我讲了一个故事。”谢霁庭说。
“哦?什么故事?”何春桃问。
谢霁庭不假思索, 胡诌道:“她跟我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片桃花林, 桃花林里有个桃花仙子, 桃花仙子跟她说, 从前有座山……”
“停停停……打住!”何春桃制止他,生气道:“你不会以为我没听过山上有座庙的故事吧?”
谢霁庭面露无奈, 他并不想真的骗她, 这才编出这轻易就会被识破的谎话来。
“好,我说实话,我根本没有梦到过什么桃花仙子, 我画的其实就是掌柜的小像, 只是怕被人发现, 才特意没有画脸, 没想到竟被小安看到了。”谢霁庭坦诚道。
何春桃见他终于说了实话,不由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我没忘,只是人非圣贤,已经萌生的感情也无法说收回就收回,我已经尽力克制,却还是情不自禁画下了那幅小像。”谢霁庭垂着眸子,神色自哀,语气十分落寞。
何春桃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大情种?她何春桃的魅力竟这般大,让他痴迷到无法自拔?
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生出一丝窃喜,昔日他对她弃如敝屣,如今却对她情根深种,可见从前是他自己瞎了眼。
不过,转念一想,何春桃便觉出些不对来。
他先前对他那表妹一往情深,现在又对她情根深种,移情别恋的这么快,算哪门子情种?
“好你个谢霁庭,竟敢忽悠我!”何春桃气得跳下台阶便要打他一顿,谁知脚下一个没站稳,便跌了下去。
谢霁庭原本作势要逃,见她跌了下来,连忙伸手接住了她。
何春桃猝不及防就扑了他一个满怀,刚站稳,就见不远处小安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
“原来谢叔叔的心上人是娘亲呀。”小安心下惊奇。
发觉自己和谢霁庭现在的姿势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何春桃连忙推开他,尴尬地向小安解释道:“小安啊,你听娘说,事情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样,娘和你谢叔叔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千万别把今天看到的事说出去。”
“既然什么事都没有,为何不让小安说出去呢?”小安歪了歪脑袋问。
何春桃哽了下,板起脸来训斥:“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小安转了转眼珠,点了点头,转身跑回屋去了。娘只说不让说出去,可没说不让他画出来。
何春桃见小安回屋去了,才暂松一口气,警告谢霁庭道:“我不管你是情难自禁也好,贼心不死也好,总之,你忍不住也得忍,不许再露出任何痕迹,更不能再画什么小像。从今天起,你必须离我至少三尺远。”
为免再激怒她,谢霁庭一一点头应下。
年三十除夕夜,何春桃本来准备下厨做一大桌菜当做年夜饭,谁知却被巧秀馨如联手架出了厨房,说是今天晚上让她好好休息,年夜饭就交给她们来做。
不用猜,这定是谢霁庭的主意。
谢霁庭、巧秀、馨如、姚立群还有小安分工协作,一起在厨房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竟真的做出来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年夜饭做好后,馨如和姚立群各自请了自己的师傅吕大姐和骆铁匠过来一起吃,何春桃则请了李红杏和孟星彤过来,小安还请了小萍和陈老大夫过来,另外还有不请自到的刘老头焦屠户老周韩胖子甄贾老板等人。
眼见一桌不够坐,只能分了两桌坐,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小安犹豫了下,还是自认是个小男子汉,坐在了男桌。
今儿除夕夜,听说代王要代圣上到靖和卫军营犒赏军士,军营里所有兵将均不敢缺席,韩峻和郑方就都没空来镇上。
贴完谢霁庭亲手写的对联后,年夜饭便开饭了。
酒过三巡,就听见男桌那边开始吹牛侃大山了。
姚立群最先吹嘘道:“不瞒你们说,我曾经见过天外来客,就像流星一样,唰地一下就来到了我跟前儿,我当时就晕了过去,结果第二天,你们猜怎么着,我醒来时,竟然已经在千里之外了,我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了那么远啊,定是那天外来客把我变过去的。哦,对了,我那把刀用的天外陨铁就是那次得到的。”
贾老板嗤笑一声:“天外来客算什么,我还见过真正的神仙下凡呢。二十年前有人请我去葬礼上做法,谁知做法做到一半,棺材里的人竟然坐了起来,还说自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渡劫的,现在劫渡完了,该回天上去了。说完金光一闪,那人便升天了。”
刘老头喝了口酒插话道:“说起仙,我年轻时上京赶考,曾在路上遇到过一群狐仙,她们对我百般施惑,幸而我意志坚定,才没被她们迷了心智。”
这时老周也回忆道:“你们遇到的都是天上的神仙地上的狐仙,我遇到的却是海里的仙兽。那年我带着几船货出海,谁知运气不好遇到海啸翻了船,本以为要葬身鱼腹了,谁知有一头长得像鱼的巨兽把我和几个伙计驮到了岸上,救了我们一命。你们说,这不是仙兽是什么?”
韩胖子‘嘿嘿’笑了两声:“我也遇到过仙,不过是笔仙,有一次我写话本子写到难处,不知该怎么写时,突发奇想问了问我手中的笔,谁知那笔竟自己动起来了,还帮我写了一个章回,你们说这事儿奇不奇妙?不过这事儿之后,我倒霉了好一段时间,那以后就再也不敢请笔仙了。”
骆铁匠听到这儿也忍不住开口道:“世上有笔仙也不奇怪,我曾见过一把生了灵智的剑,可随心而动,甚是奇妙。”
焦屠户闻言郁闷道:“我没遇到过仙也没遇到过灵,只遇到过一件奇诡之事,我从前是刽子手,有一次在法场上砍下一个死囚的头。谁知第二天竟又见到了那个死囚,最诡异的是,被我砍下的那颗头竟然还好好地长在他的脖子上。吓得我呀,连夜收拾包袱就跑路了。”
“焦兄所说,倒有点像我在书上看到过的一种名为飞头降的邪术,说是练就此术的降头师可以让自己的头颅离地飞行。”谢霁庭道。
“世上还有这么诡异的邪术?”焦屠户很是吃惊。
“这飞头降我倒也有所耳闻,兴许真的有人练就了这门邪术也不一定。”贾老板说。
焦屠户气得一拍桌子:“他奶奶的,亏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厉鬼来找我索命,合着是个练了邪术的降头师在耍老子!”
“现在知道也不晚。”谢霁庭安慰了一句。
焦屠户一想也是,心里的怒气便平了些,又忍不住问:“谢兄,你可曾亲眼见过什么仙啊灵啊奇诡之事啥的?”
“惭愧,仙灵诡事我都没遇见过,只梦到过一次桃花仙子。”谢霁庭笑了笑道。
一旁小安见大家都在说仙灵诡事,可他也没见过什么仙啊灵啊的,正愁轮到自己该说什么时,就听到谢叔叔说起桃花仙子,他顿时眼睛一亮道:“我娘就是桃花仙子!”
这话一出,两大桌子的人先是沉寂了一瞬,随即哄堂大笑起来。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谢霁庭口中的桃花仙子是谁,但小安这么大声说出来,实在出乎众人意料。
何春桃本来竖着耳朵听隔壁桌讲那些奇事,听到谢霁庭和小安‘一唱一和’的来了这两句,差点气了个倒仰,她简直要怀疑他们俩是在联手坑她!被众人一笑,她更是臊了个没脸,忍不住隔着桌子狠狠瞪了谢霁庭一眼!
谢霁庭也没想到小安会冒出这么句话来,面对春桃杀人的目光,他只能正襟危坐,一脸无辜,假装无事发生。
何春桃磨了磨牙,正打算把小安带回女桌来,门外竟响起了敲门声。
这年三十的,大家都在家吃年夜饭呢,谁会来敲门?
许是听他们讲什么奇诡异事听多了,何春桃总觉得外面敲门的是个狐仙或者女鬼什么的。
但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没做啥坏事,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当即壮着胆子走过去开门。
第53章第五十三章
谁知, 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竟是代王妃杜雨璇,和一群婢女侍卫。
“代……”何春桃惊讶极了, 刚要喊出口, 就见她竖起手指在唇上, 嘘了一声。
“杜小姐怎么来了?”何春桃连忙改口道。
“军营里太无聊了, 听说漂亮姐姐你在这儿,我就过来找你玩儿了。”杜雨璇笑盈盈道。
何春桃恍然, 代王今晚在靖和卫军营犒劳军士,代王妃待在军营无聊, 过来找她玩也很正常。
“杜小姐可用过饭了?若没用过, 不妨跟我们一起吃顿年夜饭吧。”何春桃热情地邀请道。
“好啊好啊!”杜雨璇开心地点了点头。
何春桃于是将她请进屋, 引她到女桌上坐下,又叫了小安过来跟她打招呼。
许是因为杜雨璇只有幼童智力的缘故,竟跟小安很是聊得来, 没聊一会儿, 小安就主动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后院看他养的小兔子了。
再回来时, 兔子已经在杜雨璇怀里抱着了,说是小安送给她的。
何春桃有些惊讶, 这小兔子还是上次小安生辰姚立群抓了送给他的, 他宝贝得很,每天都担心被黄鼠狼偷吃了去,今日竟然舍得送人了。
杜雨璇收了小安的小兔子, 便回送了他一个随身戴的兰花香囊。
何春桃见这香囊虽然用料上乘, 绣工却不咋地, 像是初学者绣的, 且看起来很是陈旧,显然是用了有些年头了。
一个旧香囊,应当也不值什么,何春桃没多想,就让小安收下了。
吃完年夜饭,一群人便出门看烟花。
上次谢霁庭制的烟花效果好,这次韩峻特意托他设计了好些烟花,拿到军营里去放。
这会儿远远的看过去,军营方向的天空上燃起了一朵朵形状奇异的烟花,很是绚烂。
看了没一会儿,家家户户便开始放鞭炮了,声音一个比一个响,噼里啪啦的,耳朵都快震聋了。
何春桃正要抬手堵住耳朵,耳朵上却突然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耳罩,她回头一看,果然看见谢霁庭站在她身后,为她戴耳罩的手也才刚放下。
能体贴到知道今晚鞭炮爆竹声会吵提前为她准备耳罩,确实用心了。
但何春桃还是用眼神示意他离她三尺远。
谢霁庭老老实实地退远了些,只仍旧时刻留心着她。
烟花放完,众人便各自回家了,馨如和姚立群也各自陪着师傅回铺子守岁了。
店里便只剩何春桃和谢霁庭隔着火盆坐着了,至于小安和杜雨璇,则蹲在角落不知在说些什么。
没过多久,代王便过来接人了,见杜雨璇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便问了句,得知是小安送的,正准备抓几粒金锞子赏给小安,看见他腰上挂着的兰花香囊,顿时愣住了。
何春桃见代王先是发愣,随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还恶狠狠地盯着小安,眼睛里都快喷火了。
她连忙护在小安身前,心下十分不解,代王今日头一回见小安,为何会如此生气?小安也没招他惹他啊!
谢霁庭也走过来护在她们母子身前,问:“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代王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那个兰花香囊,是内子儿时学了刺绣后绣的第一个香囊,说是要留着送给她将来的心上人!本王跟她要了许多回,她都不曾答应,今日,竟然,竟然送给了一个小萝卜头!”
原来是那个兰花香囊惹的祸,何春桃心下恍然,见代王气得嘴唇都在抖,连忙从小安腰间解下香囊,悄悄递给代王。
代王趁杜雨璇低头哄兔子没留意到这边,迅速接过香囊藏进袖子里,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带着杜雨璇离开。
直到代王走后,小安都还有些懵懵的,不明白娘为何要把他收到的香囊拿给别人。
“你啊,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成了人家代王的情敌啊?”何春桃刮了刮他的鼻子无奈道。
小安听完更懵了?什么情敌?情敌是个什么东西?
除夕夜按照惯例要守岁,小安还小,没坐一会儿便困得睡着了,何春桃抱了他进屋睡下,给他盖好被子才又回到前厅守岁。
见谢霁庭还坐在前厅,她本想赶他回去,他却坚持要留下来陪她一起守岁。
何春桃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平日里睡得早,今日要守岁,难免犯困,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谢霁庭说着话。
“新正这几日食肆不用开门,可以清闲一阵子了。”何春桃一边绣着香囊一边说,她把那个兰花香囊还给了代王,只能自己绣一个补给小安,反正她绣工差,跟那个兰花香囊上的绣工不相上下。
“嗯。掌柜的辛苦了一年,是该好好歇息一阵子。”谢霁庭把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到她手下香囊上的针脚,歪歪扭扭的,竟跟她的字如出一辙,惨不忍睹,忙又收回了视线。
“食肆不开门,你也不用过来了。留在家好好歇几天吧。”何春桃说。
“食肆虽不开门,几个孩子的开蒙却不能停下,掌柜的字也还得多加练习。”谢霁庭道。
言下之意是他这几天还得过来。
何春桃手下针线一顿,过年了都不给孩子们放假,这也太严厉了些,不过她也不好反驳,不然他还以为是她自己偷懒不想练字呢。
想到自己那怎么也练不好的字,她连忙转移话题道:“过了年离开春就不远了,分给你那十五亩地你有什么打算没?”
“我之前去看过,都是些荒地,地里全是石头,怕是难种了。”谢霁庭答。
何春桃一想也是,能分配给这些新发配过来的流人的,自然都是些没人要的荒地。光是清理地里的石头就得许久,还要来来回回地翻地,把地里的草种弄走,七七八八的,靠他一个人肯定干不了,要赶上播种,得请好些人才行。且这种荒地即便种了,第一年的收成也会很少。到头来,怕是还会亏钱。
“那就先不种了,反正你现在也不缺交税赋的钱。你存在我这儿的银子也有五六百两了,你什么时候要用银子,就随时跟我说。”
这段时间他制笔卖的银子都存在她这儿,她本来不想收的,又怕他跟之前一样大手大脚的一下子给败光了,才同意帮他保管着。
“嗯,掌柜的要用,也随时可以用。”谢霁庭道。
“我自己赚的有银子,做甚么要用你的?”何春桃白了他一眼,继续道:“你的那些银子,还是留给你将来娶媳妇儿用吧,即便你想打光棍,你弟也得娶亲,你妹妹也要攒嫁妆,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
谢霁庭不好反驳,只好换了个话题:“小萍正月初四的生日,你可有准备好给她的生辰礼?”
何春桃被他一提醒,才记起来小萍那丫头是陈老大夫几年前正月初四那天捡的,就把她的生日定在了正月初四这天。
“你也不早点说,我现在上哪儿给她准备礼物去?”何春桃埋怨了句,想了想,问:“要不,我给她也绣个香囊?”
谢霁庭看到她手中香囊上绣得像毛毛虫的兰花,委婉道:“香囊就算了,小萍喜欢舞刀弄剑,我托骆铁匠打了两把没开刃的小剑,到时候我们俩一人送一把便是。”
“那可不行,小萍那丫头本来就没爹没娘,性子野得很,我得送她些女孩子用的东西。”何春桃想了想,自己的绣工确实拿不出手,还是回头去吕大姐那儿买一套新衣裳送给小萍,还得是绣着花儿的那种漂亮裙子,这样等开春后小萍正好可以上身穿了。
谢霁庭对她这种自己没有女儿,就想去打扮别人家女儿的行为,竟然出奇地能够理解。
就像小安,虽然不是他的儿子,他却每天对他言传身教,希望能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盼着他能长成他希望的样子。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慢慢地,何春桃实在撑不下去,上下眼皮直打架,捏着绣到一半的香囊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谢霁庭拿了毛毯给她盖好,才坐在旁边继续看书守岁。
子时一到,外面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何春桃被惊了个半醒,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明日孩子们来拜年的糖果糕点准备好没?”
“放心吧,都准备好了。”谢霁庭轻声答。
何春桃这才安心地趴到桌上,重又睡着了。
“已经是今日了。”谢霁庭看着她的睡颜,对她说下新年第一声祝福:“新年快乐,春桃!”
如果可以,他希望把所有美好的祝福都送给她,希望她能随心所欲地生活,永远开心自在,心想事成。只除了一点,他希望赵大原不要回来。
哪怕这份心思有些阴暗,但,他真的很想一直陪在她身边,而赵大原一旦活着回来,她身边势必没有他的位置了,甚至为了避嫌,她不会再同他有任何来往。
之前几年,他都极力克制着自己,才能不让自己再去青州找她,不去分散他们一家三口,不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若赵大原再回来,他不敢保证,这一次他是否还能克制住自己。
第54章第五十四章
一夜连双岁, 五更分二年。
兔年初一一早,镇上的人就挨家挨户开始串门拜年了。
何春桃把备好的糖果糕点分给来拜年的孩子们,又带着小安去出去拜了一圈年。
接下来几天,因着没有亲戚走, 何春桃只能带着小安到处串门, 今天在孟星彤家吃饭打牌, 明天到李红杏家烤肉饮酒, 初四又一起到医馆给小萍庆祝生辰……每天都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小安甚至希望每天都是过年。
直到元宵节前一天, 代王府突然来人,请何春桃母子去府城, 陪代王妃看灯会。
若是之前, 何春桃或许还会以为代王妃是请的她, 但现在,她很怀疑代王妃想见的究竟是她,还是小安了?
韩峻担心代王会别有企图对她们不利, 想要护送她们母子一起去, 但他身份特殊, 不能擅离职守。最后,谢霁庭提议, 由他和姚立群跟着一起去。真遇上什么事, 一个出谋划策,一个会功夫,总能护她们母子周全。
于是, 第二日一早, 何春桃和小安就在谢霁庭和姚立群的护送下, 跟随代王府的人, 去往府城。
到了府城,已是下午了,四人在客栈休整了下,到了晚上,便一同去往城中的灯会。
灯会上漫挂红纱,张灯结彩,数不清的花灯式样各异,流光溢彩,明明是傍晚,却仿如白昼。
四人到了灯会没多久,就等来了代王和代王妃,代王妃手里还抱着小安送给她的那只小兔子。
代王妃看到他们,远远地就朝他们高兴地直挥手,而站在她身侧的代王,脸色则黑得像锅底。
何春桃心下微怵,难道代王妃真的是想同一起逛灯会才请的他们?所以代王才醋成这样?
事已至此,她只能假装没看到代王的黑脸,带着小安笑着迎了上去。
谁知,刚与代王妃汇合,就见不远处驶来一辆豪华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位美人,哦不,是美男。
这俩马车何春桃还有印象,就是那日崔九郎到雁归镇时所乘坐的马车,难道这位如清莲一般的美男,就是那位神秘的崔九郎?
何春桃与谢霁庭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讶色。
这时,那‘崔九郎’竟主动走了过来,朝谢霁庭拱了拱手道:“兄台可是姓谢?在下姓崔,行九,上次相遇,在下身份不便没能下车与谢兄一见,望谢兄见谅!”
“原来是崔兄,崔兄停留在这府城,可是因为大雪封了路?”谢霁庭只字未提雁归镇发生的事。
“不错,本想尽早赶回去,但大雪一下,归路难行,只能在这庆阳府城暂居几日。听闻今日灯会盛大,便过来凑凑热闹。”崔九郎说完,看向他身侧的艳丽女子及幼童,问:“这两位是?”
“这位是桃原食肆的何掌柜,这是何掌柜的孩子小安。”谢霁庭介绍完,又指着姚立群介绍道:“这是和我同在桃原食肆跑堂的伙计姚立群。”
最后,又指着代王和代王妃介绍道:“这两位是代公子和代夫人。”
崔九郎听到他在桃原食肆跑堂时,目光微讶,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一一拱了拱手,才道:“谢兄也是来逛灯会的?在下孤身一人,不知可否与你们一道?”
若是只有他们几个,自然没问题,但今日是代王邀请的他们,自然要征得代王这个东道主的同意,谢霁庭于是看向代王,询问道:“代公子,代夫人,不知可否让我这个朋友随我们一道逛灯会?”
代王还没开口,代王妃就抢先道:“当然可以,漂亮哥哥就随我们一道吧。”
许是因为代王妃看起来年轻,崔九郎听到这声漂亮哥哥竟没有诧异,只微微一笑。
代王脸色一时更加难看了,好好的元宵节,要邀请那个小萝卜头‘情敌’来陪她逛灯会也就罢了,还得同姓谢的和姓崔的一起,他自问长相还算英俊,可在这两人的对比下,活生生地给衬成了丑男。
但雨璇既然已经同意了,他只能点了点头应下,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一行人一同逛灯会,小安和杜雨璇牵着手走在最前面,何春桃谢霁庭崔九郎走在中间,代王和姚立群则是被遗落在最后面。
代王没好气地看了姚立群一眼,加快脚步跟了上去,站在了杜雨璇的右侧。
姚立群挠了挠头满心不解,他招谁惹谁了?
一路上,何春桃都在悄悄打量崔九郎,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肌肤极为细腻,五官柔美,气质清艳,像出水芙蓉一般。若他是名女子,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她忍不住附到谢霁庭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多亏人家崔九郎少出门无人识,要不然你这个第一美男的称号怕是就要不保了。”
谢霁庭:“……”
她先前不是还因为狗蛋爹娘的事对崔九郎颇有意见吗?今日怎么就变了态度,盯着崔九郎看就罢了,还夸崔九郎长得比他还美?
他突然理解了代王的心情,早知道他就不答应让崔九郎一起同行了。
元宵灯会最大的乐趣在于猜灯谜,而每个花灯摊子都设有一个最难的灯谜,对应的自然也是最漂亮工艺最复杂的花灯,猜对了便算得了头筹,才能拿走那盏最漂亮的花灯。
一行人来到一个还没被人夺得头筹的花灯摊子前,见最顶上挂着一个极漂亮的戴着花冠的兔子灯,灯谜是一个‘黯’字,要打一个成语。
谢霁庭略一思忖便说出了答案:“有声有色。”
许多围在摊子前苦思不得其解的人听到这个答案,俱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谢霁庭赢得花冠兔子灯后,第一时间将兔子灯送给了何春桃,何春桃想到小安喜欢兔子,就将兔子灯送给了小安,谁知小安一拿到兔子灯,就转送给了代王妃杜雨璇。
杜雨璇一手抱着兔子,一手提着兔子灯,笑得露出两排小白牙来,显然是开心极了。
站在杜雨璇右侧的代王脸色又黑了黑,借口她不好拿,好说歹说,才让她把兔子灯交给他提着了。
代王于是特意将人引到他提前安插好的花灯摊子前,‘猜’出了他事先准备好的灯谜,赢得了一盏莲花灯。
拿到莲花灯后,代王得意地送给了雨璇,杜雨璇想着刚刚收到了小安送的兔子灯,便毫不犹豫的将莲花灯回赠给了小安,小安拿到莲花灯后,又懂事的送给了娘亲。
谢霁庭见莲花灯的流送方向与方才兔子灯恰好相反,正要伸手从春桃手里接过她准备回送给他的莲花灯,谁知,她却越过他,将莲花灯送给了他右侧的崔九郎!
谢霁庭滞了下,默默收回悬在空中尴尬的手。
代王本来因为雨璇把莲花灯送给小萝卜头而郁闷不已,见终于有人和他一样的待遇,心里莫名好受了许多。
崔九郎礼貌地向何春桃道了谢,何春桃听他声音轻柔婉转,一时竟红了脸。
“崔公子人如清莲,与这盏莲花灯正相配呢。”何春桃羞涩道。
谢霁庭:“……”
他默默地用身体隔住两人的视线,不给两人再对视交流的机会。
来到下一个花灯摊前,崔九郎抢先解出灯谜,赢得一盏金鱼灯,回送给了何春桃。
何春桃万万没想到崔九郎竟会回送花灯给她,当即羞涩地接了过来。
一旁小安见这盏金鱼灯十分可爱,便向娘亲伸出了双手。
本以为娘亲会像之前送兔子灯一样,把金鱼灯送给他,谁知娘亲竟说:“这盏金鱼灯娘亲喜欢,就自己留着了啊。”
小安:“……”
他委屈巴巴地收回两只小手,不明白娘亲为什么突然就不爱他了。
谢霁庭脸色亦有些难看,合着她不喜欢他送的兔子灯,只喜欢崔九郎送的金鱼灯?
他一下子就被激起了好胜心。
于是,接下来,谢霁庭和崔九郎二人,像是比赛一般,走马观花一般,快速地猜起了灯谜。
没一会儿,代王带来的侍卫们和崔九郎带来的仆役们手里便都提满了花灯。
许多人见此奇观,都跟了上来看热闹,有好事者,还数起了两人所赢花灯的数量。
待到整个花灯会逛完,一比数目,竟是粗衣布服的谢霁庭胜过了锦衣华服的崔九郎。
众人不知两人身份姓名,见普通百姓赢了富贵公子,俱都为谢霁庭鼓起了掌。
崔九郎虽然输了,却并未气馁,清莲一般的面容上依旧维持着清淡有礼的笑容,只朝谢霁庭拱了拱手道:“谢兄高才,是在下输了。下次若有机会,希望还能与谢兄好好比拼一场。”说完便准备告辞离开。
谁知,就在这时,杜雨璇手里的兔子一个没抱稳,突然蹿起来,一下子跳到了崔九郎的头顶。
崔九郎挺拔的身姿一下子矮了半截,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维持了一晚上的清淡有礼的笑容也出现了一丝裂缝。
所幸,那只兔子只在他头顶停留了一下,便重又跳起来,一路在各个花灯上蹿来蹿去。
“我的小兔子!”杜雨璇惊呼一声。
代王见她急得快哭了,哪怕打心底希望那只兔子就此消失不见,也还是高声悬赏道:“谁能活捉那只兔子,赏百金!”
高达百金的悬赏,让现场一下子沸腾起来,于是,好好的一场花灯会,就这么变成了抓兔大会,连何春桃也禁受不住诱惑,把小安往谢霁庭怀里一塞,便迅速投身到抓兔大赛里。
作者有话说:
食物链清晰哈哈
第55章第五十五章
冬去春来, 万物焕新。
何春桃擀了春饼皮,又切了瘦肉丝、笋丝、萝卜丝、豆干丝等,准备做一道春卷。
将瘦肉丝等配菜炒熟,用春饼皮卷起来, 再放到锅里稍稍煎一下, 便再好吃不过了。
何春桃一边卷一边煎, 煎好了的就放到旁边碟子里, 奇怪的是,碟子里的春卷越放越少, 显然是有人趁她不备偷吃了。
巧秀昨晚没睡好,烧着火都还在打瞌睡, 肯定不是她偷的。
至于别人, 能悄无声息进厨房偷吃东西而不被她发现的, 就只有会功夫的姚立群了。
何春桃假装没发现春卷少了,继续‘专心’煎春卷,实则余光悄悄盯着碟子所在方向。
果然, 没一会儿, 就见一个飞快的人影闪进来, 抓起两个春卷就跑。
何春桃眼疾手快,一锅铲敲了过去, 姚立群猝不及防被敲了个正着, 捂着脑门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被抓包了。
“好几个姚立群,上次元宵灯会你靠着作弊抢了老娘的百金老娘还没跟你计较, 今天竟然还敢偷老娘的春卷吃?”何春桃叉着腰骂道。
一想到元宵灯会抓兔子的事她就来气, 她费了那么老大的力, 眼看就快要抓住那只兔子了, 那只兔子却自己蹦回了姚立群的怀里。
虽然那只兔子最开始是姚立群从山上抓了送给小安的,但得是多傻的兔子才会再蹦回姚立群怀里啊?
所以,她认定是姚立群作了弊,抢走她险些到手的百金悬赏。
更可气的是,姚立群拿到百金悬赏后,不想着还她的银子,竟第一时间买了一堆好材料请他师父帮他打了一把好刀!
一百金啊,就这么给嚯嚯完了,实在太败家了些,难怪刀客多穷鬼!赚再多银子,也经不住这么嚯嚯的!
“掌柜的,我都发了无数次誓了,是那兔子自己跳到我身上的,我绝对没有作过弊。”姚立群叫完冤,又道:“再说了,这偷的春卷也不止我一个人吃,小安也吃了,不信你自己去看!”
何春桃一听,立马走出厨房找到小安,果然见他躲在屋里吃得满嘴直冒油,气得她上去就揪住他的耳朵,怒斥道:“谁让你偷吃春卷的?”
“娘,小安没有偷吃,是姚叔叔给我吃的。”小安将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咕哝着辩解。
何春桃听了更生气了:“你是没有偷,但你明知这春卷是姚立群从厨房偷的,竟还敢吃他给的赃物?”
“娘,我真的不知道这春卷是姚叔叔偷的,要是知道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吃什么赃物的。”小安狡辩道。
“还敢撒谎?你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要偷偷躲在屋里吃?”何春桃气极。
“娘,我真的没躲,我本来就在屋里练字,是姚叔叔拿进屋里给我吃的,不信您看桌上,还有我刚练的字呢。”小安叫屈道。
何春桃半信半疑,松开他的耳朵,正要去看桌上是不是有他刚练的字,就见小安撒腿就跑。
个小屁孩,竟然敢骗她?
何春桃抄起一根鸡毛掸子就撵了上去,一路从后院追到前厅,却见小安直冲谢霁庭跑去,大声呼救道:“谢叔叔,快救我,娘亲要杀人了!”
臭小子竟然还敢污蔑她,何春桃上去就要给他一掸子,却见谢霁庭护在小安身前,阻拦道:“掌柜的消消气,小安这是做了什么错事把你气成这样?”
“他明知姚立群给他的春卷是从厨房偷的,却还是接了吃了,这跟偷吃的有什么区别?你让开,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何春桃气冲冲道。
“小孩子一时贪吃也是有的,既不是他自己偷的,便算不得偷。掌柜的训斥几句便是,何必动手呢?”谢霁庭劝解道。
“不打他一顿,他下次还敢再犯!你到底让不让开?”何春桃凶神恶煞道。
谢霁庭挪了挪身体,将小安完全护在身后,无声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何春桃立时火冒三丈:“你到底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他?”
“自然是向着掌柜的您,您现在若是打了他,过后定会后悔心疼,我也是为了您着想,才不让你打他的。”谢霁庭温声说。
“强词夺理!”何春桃才不上他的当,正要把他扒拉开,就听身后传来两声叫唤:“春桃姐!春桃姐!”
谁在叫她?声音怎么这么像鸟声?
何春桃狐疑地回头看了眼,却见门槛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五色鹦鹉,竟是春雨!
春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何春桃大惊,正要上前一看,谢霁庭却抢在她前头走过去,激动地将春雨抱了起来。
“世子!世子!”春雨亦激动地叫了两声,还在谢霁庭手上轻啄了两口。
小安见突然来了只鹦鹉,也顾不上躲了,兴奋地跑过来问东问西,得知这只鹦鹉叫春雨后,果然说了句欠揍的话:“这鹦鹉跟娘亲是有什么亲戚关系吗?怎么名字这么像啊?”
气得何春桃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什么亲戚,会不会说话这孩子?
不过,何春桃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千里迢迢来边关找谢霁庭的会是春雨这只鹦鹉!她本以为来找谢霁庭的会是他的表妹,或是哪个倾慕者,亦或是哪个忠仆呢。
这世道,人不如鸟啊!
“我说,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为什么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来找你,反倒只有一只鸟来找你?”何春桃忍不住挖苦了一句。
谢霁庭没说话,只用手帮春雨捋了捋杂乱的羽毛。
“不过,能有一只鸟来找你,你也应该感到庆幸了。至少证明,这世上还有个活物惦记着你!也不枉你从前那般宠爱它了!”何春桃安慰道。
谢霁庭依旧没说话,只看着春雨若有所思。
何春桃见春雨蔫蔫的,显然是长途跋涉精神不济,忍不住惊奇道:“春雨是怎么千里迢迢找到这儿来的?这也太神奇了些。”
“不,它不是自己找到这儿来的,它是被人送到这儿来的。”谢霁庭张口道。
“什么?是被人送过来的?是谁送来的?怎么没露面就跑了?”
何春桃有些不信,当即出门找隔壁杂货铺的伙计问了问,得知确实是有人把春雨从笼子里拿出来丢到食肆门前的,这才回到店里,问谢霁庭:“你之前究竟把春雨送给谁了?那人怎么一声不吭地把春雨丢在我门口就跑了?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见谢霁庭沉默着一言不发,何春桃忍不住猜测道:“该不会是送给你表妹了吧?你表妹派人把春雨丢过来,难道是不想再等你了,也不想再跟你重续旧缘了?”
谢霁庭本不想说,见她越猜越离谱,才解释道:“不是送给表妹,而是托给恩师照管了。”
恩师?那位清流大儒章宗濂?
何春桃更不解了:“你恩师为什么要派人把春雨丢过来?”
“去年我托那位姓何的皮毛商人给恩师递了封信,请恩师帮我调查谋逆案的真相。恩师没有回信,只派人把春雨送了过来,且只字片语都不肯留。他这是在劝告我,不要执着于真相,让我就此认命。”谢霁庭低眸道。
何春桃见他神色落寞,显然是之前对那位恩师抱有极大的期望,现在却被残忍拒绝了,这对他一定是极大的打击。
本以为深重如山的师生情谊,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让你认命你就认命么?你就不是会认命的人,他不帮你调查,你总有一天自己也能调查清楚,凭你的才华能力,我相信,你绝对不会一辈子都埋没在此的。”何春桃安慰道。
她不知道谋逆案真相如何,但他既然认定英国公府是被冤枉的,那就应该别有内情。
谢霁庭的确备受打击,但她这一番话,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他抬头,认真道:“谢谢!”
谢谢她愿意相信他,谢谢她愿意给他安慰,谢谢她对他毫无保留的肯定!
既然春雨送来了,便同大黄一起养在食肆,不过食肆不养吃白食的,春雨不能像大黄一样看家护院,何春桃便交给小安一个任务,让他教春雨学会“欢迎光临”四个字,好让春雨站在门口多招揽些客人。
没想到,还没等到春雨学会这四个字,就又来了几个坏消息。
先是老周上门,说制笔的生意以后做不成了,也不知道是谁认出了谢霁庭制的那些笔,走漏了消息,老周之前卖笔的门路非但彻底被堵死了,还很有可能被人索要巨额赔偿。
没过几天,韩峻也过来传达了上头的意思,说是营里本来看谢霁庭攒典差役做得好,准备给他升职的,却被上头按下来了。且上头今年突然传下一道指令,就是每家军户分得的田地,都不能荒废,新流放的犯人,更是必须由亲力种植,不能假由他人代替。
这一指令,明显是针对谢霁庭来的。
而这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似乎隐隐透出一个讯息,那就是,上头仿佛有人,想要把谢霁庭按在这边关当一辈子军户,不给他任何离开的可能。
第56章第五十六章
除了坏消息, 当然也有好消息,只不过是别人家的好消息。
先是济昌侯府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帮邱侍郎脱了罪,邱侍郎连同其子邱煜也得以摆脱军户身份,被济昌侯府派人接回了京城。
听济昌侯府来的人不小心透露, 是殷苒有了身孕, 又闹了绝食, 侯府宠爱殷苒, 才花了大力气帮邱侍郎脱的罪。
看来邱煜父子此去京城,就算不能官复原职恢复往日荣光, 靠着济昌侯府,也能保一世荣华富贵了。
虽然邱侍郎只是被牵连进谋逆案, 与英国公府作为主谋的性质截然不同, 但两相对比, 何春桃难免担心谢霁庭会心理不平衡。
但当她向谢霁庭表示出担忧之后,谢霁庭却淡然一笑道:“邱侍郎本就是无辜被牵连,如今能够脱罪, 我只会为他感到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何春桃问。
只是邱煜此人心机极重, 如今利用殷苒达成目的, 又要倚靠济昌侯府,自会对殷苒百般呵护。但日后济昌侯府一旦没落, 只怕就会露出真面目来了。
想到春桃对邱煜殷苒这对‘有情人’的执迷, 谢霁庭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何春桃没多想,只当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只是不便说出口罢了。
接下来几日, 都刻意对他轻言细语了些, 省得一不小心再打击到他那‘弱小’的心灵。
可没想到, 这日, 韩峻又带来一个消息,说是采石场的高管事把谢霁庭之前画的图纸献上去,得到了上面的赏识,也因此升了官领了赏,却从头到尾没提谢霁庭一个字,将功劳完全占为己有。
何春桃听完很是气愤:“这高管事怎么能冒领功劳?又不是他画的图纸,他怎么好意思将功劳全部占为己有的?不行,必须揭发他!”
“就算揭发他又如何,以我现在的处境,即便上面知道是我画的图纸,也不会给我任何封赏,甚至压根不会采用那张图纸。就让高管事领了这份功劳吧,至少,图纸会被采用,采石场的兵役也能少受些苦。”谢霁庭平静道。
何春桃没想到他会如此豁达,被人冒领功劳也丝毫不计较,换做旁人,早就愤世嫉俗了。
见一旁韩峻没说话,显然是赞同谢霁庭的话,她只好暂且忍下这口气,日后有机会再找那高管事算账。
下午,谢霁庭照旧带了包花生米去找刘老头下棋去了。
见棋盘旁边有新到的邸报,便拿起来扫了眼,这一看才知,自己那位恩师,竟然被破格提为右相,而原来的右相则升为左相。
谢霁庭自嘲一笑,难怪恩师会派人将春雨丢过来警告他认命,原来,自己险些就耽误了恩师的大好前程。
刘老头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看到了那条消息,便随手丢了颗花生米在嘴里,边嚼吧边道:“那个新任右相,说是什么清流大儒,我呸,不过是个沽名钓誉、汲汲营营的小人罢了。”
谢霁庭闻言很是惊讶,这些日子同刘老头下棋,他早就觉察到了,以刘老头的学识见地,绝非一个老童生所能有的。联系到刘老头随心随性的处事方式,他其实大概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曾经三元及第为官十载、却又归隐山野的心学大家刘骞,没记错的话,他和恩师章宗濂是同期贡生,但恩师只得了榜眼,他却被先帝钦点为状元。
但,即便刘老头曾经力压恩师夺得状元,即便他学识比恩师更渊博,即便他再怎么看不上恩师,说一句沽名钓誉也就罢了,为何要说恩师是汲汲营营的小人呢?
“不瞒刘老先生,晚辈曾拜章大学士为师,前辈方才所言,恕在下无法认同。”谢霁庭为恩师辩解道。
即便恩师为了前程不肯帮他,他也确实对恩师感到失望,但恩师帮他是情分,不帮他他也不能怨责什么。且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他不能坐视恩师被污蔑。
刘老头见他还没看透,忍不住点拨道:“世家与清流向来对立,你可曾想过,你口中的恩师,所谓的清流大儒,为何要收你一个世家子为弟子?就因为你是什么神童?还是因为你九岁就中了秀才?”
“恩师收我为徒,只是因为我对了他的眼缘罢了。”谢霁庭淡声解释。
刘老头哈哈大笑道:“那你再想想,为什么英国公府刚出事不到半年,你那位恩师就被破格提为右相了?还有,英国公府一出事,世家一系大大削弱,而清流一派是不是水涨船高了?”
谢霁庭脸色稍变,他这话的意思是,英国公府被冤枉谋逆,恩师也从中出了力?更甚至,早在九岁那年恩师收他为弟子,就已经开始谋划着对付英国公府了?
扳倒英国公府、削弱世家势力,是恩师向皇上献上的投名状?所以才能这么快就破格提为右相?
原来,恩师不是怕他耽误了他的前程,而是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恩师的一块踏脚石,一颗利用的棋子,一个彻底被愚弄的傻子!
可笑,他还一心想着调查谋逆案的真相,如今看来,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相,有的只是龙座上那位为了打压英国公府,削弱世家势力的一场阴谋,为了这场阴谋,甚至不惜折掉一个亲生儿子!
想到无辜惨死的父母,想到枉死的姑母和四表弟,想到这场谋逆案牵扯到的许多条人命,谢霁庭惨然一笑,这就是所谓的帝王权术么?
刘老头见他这副样子,便知他已经参透了真相,他没有出声安慰,只摆好棋盘,又丢了几颗花生米在嘴里,催促道:“快些快些,赶紧下几盘老头子好睡午觉去。”
几盘棋下来,谢霁庭怒涛般的心海终于平静下来,也将一切情绪收敛起来,恢复淡然模样,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桃原食肆,何春桃正教春雨说话呢,谁知她教春雨一句,春雨就飞出去教疯妇一句,疯妇若学不会,它便会啄疯妇一口,直到疯妇学会为止。
简单的一两个字疯妇还勉强能学会,稍稍复杂些的,便怎么也学不会,导致她没一会儿就被春雨啄了好些口,偏偏知道春雨是食肆养的,愣是没敢还一次手。
何春桃气得追出去想把春雨抓回来,谁知春雨一扇翅膀竟飞走了!
她这两条腿走路的,哪里跑得过春雨这长了两条翅膀的?
想着反正春雨过一会儿就会自己飞回来,便没再追,回了店里。
谁知,没过一会儿,小安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慌张道:“娘,不好了,春雨跟小萍姐姐的轩辕打起来了!”
“什么?”何春桃坐不住了,当即带着小安赶往医馆,远远地就看见医馆门前围了一圈人。
她挤进人群,只见春雨站在医馆门前晒药的一个架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轩辕,而轩辕前爪扒地,抖了抖毛,一副迎战的架势。
紧接着,春雨一个俯冲,速度极快地啄了轩辕脑门一口,哪怕退得及时,也还是被轩辕挠下一根毛来。
何春桃数了数地上的毛,显然这样的交战已经发生好几回合了,而轩辕脑门上也确实有好几处伤。
见小萍心疼得拿着双剑就要冲上去和春雨对决,那双剑还是上次她生辰时谢霁庭送给她的,她若是用谢霁庭送她的双剑斩了谢霁庭的宠物鹦鹉,那事情就大条了。
她连忙上前拦住小萍,又叉着腰冲架子上的春雨吼道:“春雨,你给我下来,再不下来,今天晚上,我就请大家吃红烧鹦鹉!”
春雨看了眼小萍手中的双剑,又看了眼春桃的脸色,这才不甘不愿地飞了下来。
何春桃一把接住春雨,抱着它去跟小萍好声好气地道了歉,又赔了些钱给轩辕做医药费,小萍才勉强接受了她的道歉。
她正准备抱着春雨离开,却听围观众人七嘴八舌道:
“小何啊,你家这鹦鹉是该好好管管了,前两天差点啄瞎了我家大公鸡的眼睛呢!”
“就是,我家的旺财也被它欺负得够惨,这几天都不敢出门了!”
“何掌柜,我晒在院子里的花生米被你这鹦鹉偷吃了好些,你是不是也该赔我些银钱?”
“你这还只是晒在院子里的,我昨儿个正嗑瓜子儿呢,这鹦鹉就飞过来从我手里抢瓜子儿吃,把我吓得够呛!”
……
何春桃一时震惊不已,她竟不知,春雨没来几天,就惹了众怒,成了这雁归镇一霸!
欺鸡霸狗斗猫就算了,怎么还偷吃别人家的东西了?偷吃就偷吃,咋还正大光明地从人手心里偷?
要不是她们今天亲口跟她说,她都不敢相信!
被众人这么围着指责,何春桃实在有些没脸,却也只能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平息了众怒之后,赶紧抱着春雨,带着小安回了食肆。
刚回食肆,就见谢霁庭下完棋回来了。她当即把春雨往他怀里一塞,没好气道:“你养的好鹦鹉,整天惹事,都惹了众怒了,你自己好好管教管教吧!”
却见谢霁庭迟迟不伸手,低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这才觉察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更晚了~
第57章第五十七章
“你怎么了?”何春桃担心地问。
谢霁庭回过神来, 伸手抱住春雨,轻笑着答道:“无事,刚刚在想一个残局。春雨不听话,你管教它便是。”
看来是她多想了, 何春桃当即没好气道:“你养的鹦鹉, 凭什么让我管教?”
“我不是、也归你管教么?”谢霁庭轻声说。言下之意, 他养的鹦鹉自然也归她管教。
何春桃愣了下, 随即脸庞有些发烫,骂了句“谁稀罕管教你”便扭身回厨房去了。
谢霁庭看着她的背影, 眸色微暗,接下来他要做的事, 绝不能牵连到她, 所以, 他只能瞒着她,知道的越少,对她而言, 就越安全。
建兴帝既然喜欢用帝王权术来平衡势力坐稳龙椅, 那么, 也该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世家一系虽暂时蛰伏,却急需重新崛起。
清流一派虽暂时占了上风, 但人心贪婪, 总会想要更进一步。
四表弟虽死,建兴帝却还有五个成年皇子,他们每一个, 都有着坐上龙椅的野心, 只因建兴帝正值壮年, 才暂时压抑着那份野心。
眼下京城虽平静, 却暗流涌动,只需轻轻地点一把火,便可火烧燎原,纷争大起。
他虽远在边关,却可以帮他们点燃那把火,远隔千里,亦可搅动京城风云。
厨房,巧秀见春桃姐脸红红的,忙关心道:“春桃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莫不是发烧了?”
何春桃摸了摸脸,果然脸还是烫的,心下不由暗骂谢霁庭,说话就说话,不能好好说么?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被他柔情缱绻地那么一说,愣是有了歧义。
“我没发烧,就是有点热。”何春桃随口解释。
巧秀有些讶异,眼下虽然开了春,可还是冷得要穿薄袄,怎么会热呢?莫不是……心热?
何春桃被巧秀异样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想到自己刚才被谢霁庭一句话就给逼得躲回后厨,不免有些不服气,这是她的食肆,她凭什么要躲?要躲也该是谢霁庭躲!
于是,她又扭身回了前厅,见谢霁庭一边看书,一边喂春雨吃花生米,好一派悠哉景象。
她忍不住走上前:“你还有闲心看书呢?你那地里到底想好要种什么没?不管种什么,现在都得开始翻地了,还得买种育秧,一大堆事儿,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不急。”谢霁庭说。
何春桃皱了皱眉:“还不急?你该不会打算违反指令,不种地了吧?我知道你一个从没下过地的探花郎,让你去种田你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但指令既然下来了……”
“我没有接受不了。”谢霁庭打断她,说:“种地挺好的,农是天下之本,连帝王贵胄每年都要亲自下两次地,为的就是体会农耕的辛苦。那十五亩地,我会好好种的。”
“所以,你到底准备种什么?”何春桃问。
谢霁庭沉吟了下,答:“就种,西瓜吧。”
“什么?种西瓜?”何春桃很是吃惊。
“指令只说地不能荒废,也没说必须要种稻谷。那十五亩地我看过了,也专门找人问了,种稻谷难,种西瓜却正合适。”谢霁庭笑道。
何春桃听他这么说,便也没有反对,时人爱吃西瓜,这西瓜若种得好,收益兴许比种稻谷还要好些。
“那以后不需要去军营服杂役的时候,你也不必早上就过来了,中午赶过来就行,上午就留在村里翻下地。要是觉得辛苦,就多雇几个人,再雇几头牛,反正指令也只说要你亲自下地,又没说所有的地都必须你亲自去种,村里到了农忙季节,请人帮忙再常见不过。”
谢霁庭见她这么快就举一反三,学会了钻指令的空子,不由微微一笑:“好,到时候让姚立群帮我翻地。”
“也行,能省点是点。”何春桃表示赞同。
正在铁匠铺潜心学习刀法的姚立群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心想,谁这么惦记他呢?
何春桃想着谢霁庭头一次种地定然有许多不懂的,便帮忙参谋道:“这西瓜也分好多种,得选一种好吃些的种,最好是皮薄瓤脆的。还有,种西瓜最重要的,是得施足肥……”
谢霁庭耐心地听着,看她的目光也极尽温柔,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辈子,都这么听她说话,和她安宁地一起生活。
门外却突然传来李红杏和吴婶的对骂声,以及间杂的春雨的学舌声,两人这才发现春雨不知何时又飞出去惹事了。
李红杏:“买一壶酒就要老娘送两壶酒,你这么能耐咋不上天呢?”
吴婶:“你这酒稀得跟水一样,要不是临时要待客家里没酒了,老娘绝不会来买你一滴酒!”
春雨:“老娘上天啦!”
李红杏:“没钱买酒就直说,扯那么多也遮掩不了你穷酸的事实!”
吴婶:“你个小□□,说谁穷酸呢,别以为你养个杀人犯的孩子就能从良了!等你家乐乐长大,看她认不认你这个□□娘!”
春雨:“穷酸从良啦!”
李红杏:“你个属王八的还好意思来骂老娘?有本事先把你家老吴给踹了!”
吴婶:“老娘的家事,关你一个绿豆苍蝇屁事!”
春雨:“王八对绿豆啦!”
李红杏:“……”
吴婶:“……”
这架还怎么吵下去?
何春桃和谢霁庭进到酒馆,看到的就是李红杏和吴婶一副想把春雨拔毛的表情,可见春雨又招人恨了。
“你们接着吵,接着吵!”何春桃讪讪一笑,抱起春雨就跑。
溜出酒馆后,才大松一口气:“这春雨也太能惹事了些,一不留神就出来捣乱。”
“不过今天春雨也算做了件好事了。”谢霁庭笑道。
何春桃一想也是,这春雨还真是凭一己之力,及时制止了李红杏和吴婶的一场骂战,下次巫公巫婆要是再吵架,她就直接把春雨丢过去,看他们还怎么吵!
两人正准备回食肆,却见不远处一行衙役从县城方向过来,竟直奔布庄而去。
布庄吕大姐一向老实本分,怎么会惹来衙役?难道是奔着想到馨如去的?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赶了过去。
谁知到了布庄,却见衙役直接将吕大姐铐了起来,要把她带走。
谢霁庭连忙阻拦道:“几位兄台,不知吕掌柜所犯何事,你们要带走她?”
“什么吕掌柜?她本姓俞,叫俞莲,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先是残忍杀害了其婆母和相公,又从苏州潜逃至此,逍遥法外六七年,幸而她的绣品传回苏州被人认出来报了案,才露了踪迹,苏州那边特意派了人过来,要咱们安靖县配合抓人。尔等快些让开,莫要耽误本衙办案!”衙役驱赶道。
穷凶极恶?何春桃皱了皱眉,吕大姐温良柔顺,怎么看都跟穷凶恶极这四个字不沾边吧?
谢馨如自然也不信,伸出双手阻拦衙役,大声道:“你们这是污蔑,我师父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怎么可能杀人?我今天绝对不会让你们带走我师父,还有,我师父她姓吕,不姓俞!”
“胆敢阻拦官差办案,再不让开,连你一道抓走!”衙役威胁道。
谢霁庭正要上前周旋一二,却见吕掌柜开口了。
“馨如,让开吧。他们说得没错,我本名确实叫俞莲,我也的确杀了我的婆母和相公。我本以为可以在这边关小镇躲一辈子,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什么?怎么可能?何春桃大为吃惊,她其实猜想过,也许会有杀人犯躲在这雁归镇,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吕大姐会是杀人犯!
谢馨如张了张嘴唇,不敢置信道:“不可能,师父您一定在骗我对不对?您怎么可能会杀人?这其中一定有内情的对不对,您快说出来,我一定帮您伸冤!”
吕掌柜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因为绣技好能赚钱,被婆母和相公整日关在屋子里,从早到晚地绣,一刻也不让休息,我的眼睛就是这么熬坏的。非但如此,他们还不给我饱饭吃,说是吃饱了就会犯困做不了绣活,为了让我不停地做绣活,他们拿针扎我,拿棍子打我,还扯我的头发……”
吕掌柜说到这儿,抬手解开发髻,露出头皮上的几处斑秃,说:“这就是当年他们扯的。现在再也长不了头发了!”
“他们这么对你,你就不知道反抗,不知道报官,不知道跑吗?”有人气愤道。
吕掌柜摇了摇头:“我反抗过,却被打得更惨。我也跑过,却被抓回去饿了整整半个月。我娘家没人,没有人为我撑腰,即使报官,官老爷也只说是家事,让他们把我领回去,打了个半死。”
“所以您才杀了他们?您一定是为了自保对不对?”谢馨如问。
吕掌柜点点头:“不错,我当时实在忍受不了,才趁他们不备,用剪刀刺死了他们。不仅如此,我还在他们身上扎了很多很多血洞,我受了那么多罪,自然不能让他们轻易死去,他们最后是血一点点被放完才断气的,哈哈哈……”
何春桃见她越笑越癫狂,心里不免有些瘆得慌,不过,吕大姐饱受苛待,又别无他路可走,再怎么残忍地报复婆母相公,她都能够理解。
第58章第五十八章
谢馨如痴愣在原地, 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笑声癫狂的女人当真是她师父吗?
围观众人也都惊住了,连那一行衙役也有些头皮发麻,却还是硬着头皮要把俞莲带走。
谢霁庭默默地将春桃和馨如拉到一边,没再阻拦。
何春桃犹豫了下, 还是没有出声, 吕大姐既然承认自己杀了人, 那么官差将她缉拿归案也是理所应当, 她现在出声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之后再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让吕大姐被轻判。
围观众人将路让开,衙役们顺利地将俞莲带出布庄, 正要将其押回县城,却见前方路上站着一个独臂大汉, 袖中刀光隐现, 周身气势逼人。
“前方何人?吾等奉命捉拿凶犯, 谁若敢阻拦,便是妨碍公务,一并捉拿!”为首的衙役呵斥了一句。
跟着走出布庄的何春桃等人看到骆铁匠拦路后俱是一愣, 这骆铁匠平日里一心打铁, 甚少管闲事, 今日怎么突然挺身而出要从官差手里救下吕大姐了?
见吕大姐看到骆铁匠拦路后,逐渐停下癫狂笑声, 目中还泛出几分泪光, 何春桃敏感地嗅到了两人之间不一样的意味。
她偏过头,小声问馨如:“你师父跟骆铁匠打交道多吗?”
谢馨如低头想了想:“平日里没怎么打交道,不过, 上次除夕夜, 我们在食肆吃完年夜饭后, 骆铁匠醉了酒有些难受, 姚大哥也醉倒了照顾不了他师父,我师父就帮着照顾了骆铁匠半宿。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何春桃恍然,原来除夕夜那晚还有这一出,看来她这是一不小心当了回媒人呢。
吕大姐是在苏州犯的案,衙役把她抓回去后,多半要连人带案一起移回苏州去审,这样一来即便她找韩峻帮忙,多半也改变不了什么。按时下的律例,女子胆敢杀害婆母和相公,至少也要判一个斩立决。
可吕大姐这般可怜,实在不该就此被处死。若骆铁匠能救吕大姐离开,以骆铁匠的绝世武功,一定能护吕大姐周全。
果然,骆铁匠听到衙役的呵斥后,非但没有让开,还沉声说了句:“把人放下,我饶你们不死!”
何春桃默默在心下赞了句‘霸气’,这有绝世武功就是好啊,说话都硬气。
见吕大姐目中泪光更盛,显然是被骆铁匠的霸气所感动,何春桃心想,看来今日这事是成了。毕竟区区几名衙役,是绝对拦不住骆铁匠的。
几名衙役本就慑于骆铁匠的周身气势,听到他这句狂语,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立刻放下人跑呢,还是先做做样子再跑?
这时,谢霁庭却走出来,朝几名衙役拱了拱手道:“几位兄台,实在抱歉,那位是我家二叔,他醉酒了脑子不太清醒,我这就把他拉回去醒醒酒。”
说完,他快步走到骆铁匠跟前,试图将他拉到路边,可他用力一拉,骆铁匠却岿然不动,还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光中似还带些杀意。
谢霁庭尴尬地收回手,小声劝道:“骆前辈,我知道您一心想救吕掌柜,但您今日即便从官差手里救下她,日后也只能带着她东躲西藏隐姓埋名地过日子,可吕掌柜何罪之有?她凭什么要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她理应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活着!”
骆铁匠这才微有动容:“你有办法?”
“前辈若肯相信晚辈,便给晚辈一次机会,晚辈一定竭尽全力,帮吕掌柜洗清罪名。若实在不行,以骆前辈的武功,到时候再劫法场,想必也来得及。”谢霁庭诚声道。
骆铁匠想了想,还是抬步走到路边,不再拦路。
俞莲见骆铁匠让开,目中微露失望,却只低下头,认命地跟随衙役一起离开。
何春桃被这一变故惊到了,连忙找到谢霁庭,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霁庭把对骆铁匠说的话又对她说了一遍,谁料刚说完就收到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难道不希望吕掌柜能够恢复本名堂堂正正地活着?”谢霁庭疑惑地问。
“希望是希望,但刚才骆大侠若是能把吕大姐救走,那就是话本子上的英雄救美,双宿双飞,多浪漫啊!”何春桃感叹道。
可惜临差一脚的事儿就这么被谢霁庭给搅黄了,真是败坏气氛!
谢霁庭:“……”
合着她是嫌他这个计划不够浪漫,耽误她看现实里的话本子了?
这时,何春桃怀里的春雨突然又开始学舌道:“双宿双飞双宿双飞!”
一旁围观的人还没散开,听到声音俱都看了过来……
见众人眼神异样,何春桃尴尬得连忙捂住春雨的嘴,这个春雨,刚才那群衙役在的时候就知道老实地闭紧嘴,现在衙役一走,就又顽皮起来。她迟早得狠狠收拾它一顿!
何春桃连忙抱着春雨回了食肆,才细问谢霁庭:“你打算怎么帮吕大姐洗清罪名?”
谢霁庭沉吟了下,说:“此事需要分三步进行。第一步是要想办法让吕掌柜的案子就地审判,一旦案子移回苏州,我们就鞭长莫及了。第二步是要拿到吕掌柜长期被婆母相公毒打苛待的证据,证实吕掌柜是出于正当防卫,才‘失手’杀死婆母相公,罪不至死。第三步,则需要镇上居民写一封联名信,表明吕掌柜为人善良温厚,不会再作案杀人,以求轻判。”
何春桃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不对啊,你这说来说去还是只能轻判,根本不能彻底洗脱她的罪名啊。那万一轻判也还是要坐个十年八年的牢怎么办?吕大姐一介女流,在牢里怎么熬得过去?就算熬过去了,等出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我从来没说过,要让吕掌柜彻底洗脱罪名。”谢霁庭神秘一笑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敢骗骆铁匠,就不怕他一刀宰了你?”何春桃满心疑惑。
“我会争取让吕掌柜被判流放。”谢霁庭答。
“流放?不行,不行,那得吃多少苦?”何春桃连连摇头。
谢霁庭见她没转过弯来,只好提醒了句:“若是刚好能流放到雁归镇呢?”
何春桃眼睛一亮,这才恍然大悟,激动得在他胸前狠狠拍了一掌,兴奋道:“可以啊你,居然能想到这么个好法子!这样一来,吕大姐就还能回到雁归镇,跟原来一样生活,既不用吃什么苦,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谢霁庭捂住被重击的胸口,忍不住低咳了两声,她这一掌下来,他险些被打出内伤来。
何春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激动,下手下重了,正要道一声歉,就听一旁春雨扯着嗓子喊了句:“不好啦,春桃打世子啦!”
何春桃被这一嗓子惊得立时把道歉声咽回了肚子里,见春雨一边在半空盘旋,一边不断重复这一句,仿佛在播报什么大要闻,气得她直磨牙,却又不想亲自跟一只鹦鹉动手。
她目光扫了一圈,先是看向姚立群,吩咐道:“小姚,用你的刀,把春雨尾巴上的毛砍几根下来,给我做毽子用。”
“那个,我师父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得回去安慰安慰他。”姚立群说完就抱着刀跑了。
何春桃只好又看向馨如,谢馨如却腼腆地笑了笑:“春桃姐,布庄里现在没人,我得回去帮我看着。”说完紧随姚立群的步伐溜走了。
“巧秀……”何春桃还没说完,就见巧秀一个箭步冲向后厨,只留下一句:“春桃姐,时间不早了,我去厨房摘菜了!”
何春桃没办法,只好看向一旁的小安,笑着哄道:“小安啊,你去帮娘拔两根春雨的毛好不好?”
“可是,春雨拔了毛就不好看了呀!”小安拨浪鼓一般地摇头。
连儿子都使唤不动了,何春桃只好将目光落到小安脚边的大黄身上,利诱道:“大黄啊,只要你能打败春雨,我就每天多赏你一根肉骨头吃!”
大黄汪汪两声,摇了摇尾巴低下头,应该是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
一旁小安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娘,大黄早就是春雨的手下败将了,它怎么敢再跟春雨打架?”
何春桃大惊,春雨是什么时候打败大黄的,她竟毫不知情?
这样一来,她手上岂不是一个可用之兵都没有?
何春桃一时气得牙痒,她可真是白养了这么些人!连狗都白养了!
谢霁庭见她吩咐了一圈,唯独漏了他,忍不住轻咳一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何春桃听到他的咳嗽声,才记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可一看他捂着胸口那病弱西子的模样,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轻轻’拍他一下都受不住,还怎么斗那只顽皮的鹦鹉?
却听他口中传出一声奇怪的口哨声,还在半空盘旋的春雨立时飞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他手心上,也不再乱喊乱叫地学舌了。
“春雨,道歉!”谢霁庭淡声吩咐。
春雨果然连着说了几句‘对不起’。
何春桃目露惊奇,试着弹了下春雨的脑门,春雨竟也不反抗,只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掌柜的可消气了?”谢霁庭问。
何春桃点了点头,只要春雨不胡乱学舌气人,还是很可爱的。
谢霁庭这才抬了抬手放了春雨离开,春雨一得到自由就连忙飞到后院去玩了。小安也连忙带着大黄跟去后院玩了。
“哎,你刚才那个口哨怎么吹的?能不能也教教我?”何春桃虚心讨教。只要学会了这个口哨,就不愁管教不了春雨了。
“你确定要学?”谢霁庭有些不自在地问。
“当然要学,你快教教我!”何春桃毫不犹豫道。
谢霁庭只好传授道:“咳,其实这个口哨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算难,你就先微微张唇,嘴唇稍稍嘟起,脸颊微鼓,再把舌头向下微卷,轻轻抵住下颚,然后气沉丹田……”
何春桃一边听一边按照他说的做,张唇嘟嘴卷舌头,却有些拿不准‘微微’‘稍稍’是个什么程度,以至于她做出的嘴型姿势落进他眼里,竟彷如在向他索吻!
她难得在他面前这般乖巧,还是以这样诱人的姿态,谢霁庭一时竟看呆了!
何春桃听他说到气沉丹田便没了声,抬眼一看,却见他正眸光幽暗地盯着她,或者说,是盯着她的嘴唇!
“好啊你,又在耍流氓是不是?”何春桃气得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谢霁庭回过神来,连忙辩解:“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自己说,你刚才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何春桃怒声质问。
谢霁庭沉默了,他刚才,确实有一种亲上去的冲动。
何春桃见他不说话就等于承认了,气得反手又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气呼呼地回后厨去了。
谢霁庭接连受了三巴掌,不过除了第一掌,后面那两巴掌都是他应得的,他应该更克制些才是。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小谢,第一次耍流氓挨了一巴掌,第二次耍流氓挨了两巴掌,下次再耍流氓还不知道要挨几巴掌哈哈
第59章第五十九章
为了救吕大姐, 何春桃先是拜托韩峻插手,将吕大姐的案子留在安靖县衙审判,并尽可能地拖延审判时间。
接着,谢霁庭给远在江南的崔九郎去了一封信, 请托他帮忙搜寻吕大姐曾经被相公婆母毒打苛待的卷宗及证据。
同时, 两人又一一游说街坊们在联名书上按上手印。
何春桃本以为街坊们会怕惹麻烦, 没想到大家都很同情吕大姐, 痛痛快快地都按上了手印。
一切准备妥当后,谢霁庭亲自作为讼师, 到公堂上为吕大姐辩护。
何春桃本来担心谢霁庭这么做会不会惹来上头不满,毕竟以谢霁庭现在的处境, 要尽可能低调隐忍。
“放心吧, 上头的人若是知道我整日忙于这种市井琐事, 只会更加放心。”谢霁庭安抚她。
何春桃这才放下心来,审判那日,她不放心, 特意去了公堂外围观, 看到谢霁庭从容不迫、舌灿莲花地为吕大姐辩护, 最终成功‘绕晕’知县,判了吕大姐流放, 且流放到雁归镇下的双坪村, 她险些跳起来为他鼓掌。
而谢霁庭走出公堂,看到她眼中的星星,顿觉自己做这一切都值了。
两人相伴回到镇上, 告诉了街坊们这个好消息, 又邀请大家明日来食肆, 给吕大姐接风。
翌日, 衙役们前脚按流程把吕大姐送到双坪村,后脚姚立群就把吕大姐接回镇上,参加何春桃专门给她准备的接风宴。
接风宴上,吕大姐再三感谢了街坊们的信任和帮助,骆铁匠则拍了拍谢霁庭的肩膀,郑重道:“骆某欠你一次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骆前辈客气了,晚辈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这次是街坊们出了大力。”谢霁庭谦虚道。
骆铁匠见他不居功,不免又高看了他一层。
倒是何春桃忍不住把谢霁庭拉到一边,责道:“你是不是傻?骆大侠可是绝世高手,他说欠你一次人情,你怎么还把功劳往外推?”
“难道我谦虚几句,骆大侠就会不记我这个人情了?”谢霁庭反问。
何春桃恍然,亏她还怕他吃亏了,没想到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骆大侠若是重义之人,即便他再怎么谦虚,骆大侠也会记着这个人情。相反,骆大侠若压根没打算还这个人情,那么就算他把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也是没用的。
何春桃不免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市侩了些,明明是出于好心才去帮的吕大姐,怎么帮完了,反倒计较起回报来了?
谢霁庭看出她心中所想,劝解道:“贪宠厌辱,人之本性,没什么好羞耻的。人生于世,谁又能够免俗呢?”
何春桃听了他这一番话,心里果然好受了些,却听他话音一转,道:“当然,你不一样。”
“我怎么就不一样了?”何春桃不解,难不成他要说她不是市俗,而是比市俗更糟糕的市侩?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谢霁庭卖了个关子。
过几日?何春桃更不解了,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难不成他打算在她生辰当天给她什么惊喜?但这跟俗不俗又有什么关系?
三月初六,何春桃生辰这天,一大早她就被馨如从床上薅起来,强行给她换上一身桃红色新罗裙,这身新罗裙好看是好看,可她换上之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布料贵就算了,样式也不像是平时穿的样式,裙摆层层叠叠的,跟花儿似的。
小安不知道去哪儿了,她换上罗裙后,又被馨如强拉到焦屠户的马车上,一路驶往双坪村。
到了双坪村,天将将亮,下了马车,馨如只给她指了个方向,没再跟着她一起。
何春桃提着裙摆朝着馨如指的方向走过去,见是一片山地,她往上爬了一段路,却见前方陡然出现一片山谷,山谷里种着一片桃树林,曦光下,晨雾朦胧,桃花遍开,美得仿若仙境。
桃花香飘散,她深吸一口,感觉像是吸了一口仙气,早起的困意一下子就消散了。
这时,悠扬的琴声从桃花林深处传来,琴声悦耳,仿若仙音。
她循着仙音觅过去,穿过晨雾中的桃花林,来到林子深处,只见一白衣男子正侧对着她抚琴,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每拨动一下,就会有一声曼妙的琴音传出。
他低头专心抚着琴,俊美的侧颜笼罩在曦光和晨雾之下,仿若谪仙。
一时间,她心跳扑腾扑腾的,仿佛他每拨一下琴弦,都在拨动她的心弦。
她立在原地,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直到一曲毕,他站起身,回望她,眸光许是被曦光晕染,竟显得格外温柔。
见他一步步走向她,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离,脚却像是钉在了原地,怎么也挪不动。
所幸,他在离她三步之远时停了下来,拍了拍手,突然,空无一人的桃花林里一下子冒出来许多穿着奇装异服的人。
何春桃险些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都是些镇上的街坊们,连小安也在里头,这才松了口气,疑问地看向谢霁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从前不是说,想当神仙么?今日便是特意为你举办的蟠桃大会,赴会者皆是神仙。”谢霁庭温声解释。
何春桃瞪大眼睛,扫了一圈奇装异服的街坊们,见那会儿驾马车的焦屠户也在里头,手里还多了一个铁塔,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是托塔天王吧?”
“不错,我就是托塔天王李靖!”焦屠户说完,又指着刘老头、老周和陈老大夫道:“这三位分别是太上老君、灵宝道君和元始天尊。”
好家伙,天庭三清直接齐了。何春桃心下感叹了句。
见李红杏和孟星彤也在,还都穿着漂亮的裙子,她忍不住问:“你们俩是……”
李红杏:“我是杏花仙子。”
孟星彤:“我是嫦娥仙子。”
“那我又是什么仙子?”何春桃好奇地问。
“你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桃……”李红杏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霁庭打断了。
“你想当什么仙子?”谢霁庭问。
“想当什么都行?”何春桃眨了眨眼问。
“不错。”谢霁庭点点头。
何春桃于是毫不犹豫道:“既然都当神仙了,那当然要当最厉害的那个,我今天就要当一回王母娘娘!”
谢霁庭听到‘王母娘娘’这四个字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却还是带头行礼道:“恭迎王母娘娘!”
众人本就是被谢霁庭请来做戏的,见谢霁庭起了头,便也跟着他齐声喊了句:“恭迎王母娘娘!”
何春桃于是被迎到林中空地上首的一个蒲团上坐下,她随手点了小萍和小安当她座下花女童子。
吃的是‘蟠桃’糕点,喝的是‘琼浆’女儿红,耳边听着谢霁庭弹的仙音,还有剑舞、戏法、说书等等精彩的表演看,这日子,还真有些像神仙日子。
要不是日头高升,晨雾散去,她还舍不得结束呢。
众人纷纷离开后,何春桃落在后头,不舍地看着眼前这片桃花林,问谢霁庭:“这个山谷竟然有这样一片漂亮的桃花林,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山谷里本来都是些杂草杂树,这片桃花林是我亲手移植过来的。”谢霁庭答。
何春桃有些不敢置信,这段时间他又要忙吕大姐的事,又要翻地准备种西瓜,竟然还能抽出空来移植这样一片桃花林?
“不对啊,你哪儿来的银子买桃树?”何春桃疑惑地问,他的银子都还存在她手里,也没见他跟她要啊。
“咳,我跟老周合伙做了点别的生意,手里有些银子。”谢霁庭解释。
何春桃不解,老周不就在镇上开了两间杂货铺吗,现在制笔的生意又行不通了,他还能和老周合作什么生意?
不过她没追问,只道:“你花这么多银子,种这么大一片桃花林,不会就是为了给我过个生辰吧?”
谢霁庭点了点头,之前他送过她一根桃花金簪,却从未见她戴过,总是戴着原先那根旧银簪。
他想来想去,这次生辰便没有送她金银俗物。
她喜欢浪漫,他便送她一片桃花林。
她想当神仙,他便请街坊们陪他演一出戏,在桃花林办一场蟠桃大会,让她过一回当神仙的瘾。
何春桃有些不可思议:“桃花林好看是好看,但这也太浪费了些!”
“也不算浪费,春日可以赏花,等结了果还可以过来摘桃子吃,吃不完的还能拿出去卖掉。”谢霁庭解释道。
何春桃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只要桃树一直能结果,就能一直卖钱,这样一算,迟早能把本钱赚回来。
“我跟你说,这种桃树也是有学问的,你回头找个果农好好请教一下,看怎么种结出来的桃子才又大又多。还有,这种桃树,既得防着有人来偷摘桃子,还得防着些鸟雀……”
谢霁庭听她一絮叨起种桃树就停不下来,一时满心无奈,说好的喜欢浪漫呢?
第60章第六十章
回到镇上没多久, 韩峻便来了,还带来了送给何春桃的生辰礼,是一座石雕盆景,雕的是一盆缩小版的矮桃树, 三两根桃枝上刻着十余朵桃花, 很是精美。
“这样你就能看到永开不败的桃花了。”韩峻说明送这份礼的原因。
何春桃虽然不知道韩峻是打哪儿弄来这样一盆桃花树石雕, 但这份心思实属难得。
若是之前, 她看到这永开不败的桃花定然会非常喜欢,偏偏她刚刚看过仙境一样的桃花林, 再看这桃花树石雕,纵然精美, 也觉呆板。
“韩将军有心了。”何春桃道了声谢, 便让抬着石雕过来的郑方把石雕放在前厅角落, 说:“这样来食肆的客人便都能看到这永开不败的桃花了。”
韩峻本以为春桃收到这份礼会很开心,开心到把石雕搬回房里好好珍藏,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兴致缺缺便罢了, 还直接摆在前厅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他蹙了蹙眉,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问题,趁春桃回后院换衣服时, 他用了一包糖果才从小安口中得知, 今天早上发生过什么。
韩峻第一反应是责视地看向郑方,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告诉他?
“老大,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什么蟠桃仙会, 我也没收到邀请啊。”郑方一脸无辜道。
韩峻只好将目光转向谢霁庭, 沉声道:“我们约定好,要公平竞争。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却不告知我一声,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些?”
“韩将军搜罗这石雕,不也没有告知过我吗?”谢霁庭老神在在道。
韩峻气结,区区一个石雕,和他捣鼓的那什么蟠桃仙会,能相提并论吗?
“既然镇上许多街坊都去了,为何独独没有邀请我和郑方两人?”韩峻沉声质问。
谢霁庭微微一笑:“既是蟠桃仙会,自然只有超俗脱凡的仙人能赴会,常人即便收到邀请,怕也寻不对地方。”
韩峻脸色顿时黑了又黑,他这是拐着弯骂他是俗人,不配参加他们的仙会?
一旁郑方则暗道倒霉,要不是受老大牵连,他兴许也能跟红杏一起去那什么蟠桃仙会体会下做仙人的感觉呢。
就在谢霁庭和韩峻之间气氛剑拔弩张时,角落突然传来春雨的一声惨叫,几人连忙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春雨把角落那盆桃花树石雕当成真的了,还上嘴去啄桃花,这才硌了嘴发出惨叫。
被春雨这一声惨叫打断,韩峻即便再不甘心,也知道今日这一局是他输了,借口军营有事匆匆告辞离开了。
谢霁庭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韩峻为人太过正直,殊不知,感情上哪儿来的公平竞争?在感情之事上讲义气,便注定会成为输家。
何春桃听到春雨的惨叫声出来,见韩峻已经离开,便只敲了敲春雨蔫蔫的小脑袋,笑道:“活该,让你贪嘴!”
其实她方才之所以对韩峻送的礼物反应平淡,是故意的。
她现在已经猜到韩峻喜欢的那个寡妇其实就是她自己,那个什么三年之约,也是他对她立下的。
韩峻是个好男人,外表坚毅,内里却是个会体贴人的,又重情重义,年纪轻轻就凭着军功走到今天的位置,这样一个好男人,理应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千金为妻,而不是她这样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他对她也未必是爱,多半只是想报大原的救命之恩,才要照顾好兄弟的遗孀。
而恰恰因为他和大原是好兄弟,她才绝不能接受他,不然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
就让韩峻以为她更偏向于谢霁庭,从此知难而退吧。
生辰日过去没多久,镇上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前在谢霁庭身边服侍的飞隼和青鹞,其中青鹞还同她闹过许多不愉快。
两人乍然出现在食肆时,天已经黑了,食肆也已经打烊了,何春桃险些都没认出他们来。
只见两人齐齐跪倒在正擦桌子的谢霁庭身前,齐声激动道:“世子,奴才(婢)来晚了!”
谢霁庭也有些意外,飞隼便罢了,青鹞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又怎么会同飞隼一道过来?
一问才知,青鹞是被卖到富商家为婢,想办法赎了身出来,一路打听着赶往边关,在半道上遇到飞隼,才跟着飞隼一起找了过来。
“你们俩先找个椅子坐一下,等我把桌子擦完,再同你们细聊。”谢霁庭说完便拿起抹布继续擦桌子。
青鹞脸色顿时一变:“世子,您怎么能亲手擦桌子呢?是谁,竟然这么大胆子,敢指使您做这种粗活!”
在柜台后默默盘账的何春桃正感叹着谢霁庭还算有两把刷子,落到这般境地竟还有两个忠仆千里迢迢地追随过来,虽然姗姗来迟,但终归还是来了。
听到青鹞震惊的语气,她忍不住轻咳一声道:“那个,我觉得我胆子一般般吧,也没你说的那么大。”
青鹞听到声音看过去,见到柜台后站着一位身穿布服的冶丽女子,立时瞪大眼睛:“你你你……你是春桃?你怎么会在此地?”
“巧了,这间桃原食肆正好是我开的,你们家世子呢,眼下就在我的食肆当跑堂伙计,我付了他工钱,让他擦几张桌子,也不算胆大吧。”
何春桃笑着说完,欣赏了下青鹞变了又变的脸色,又故意道:“小谢啊,既然故人来了,你就赶紧把剩下的桌子擦完,带着他们回家去吧。”
青鹞还没消化完世子在何春桃开的食肆里当跑堂伙计这一惊天消息,就听到她管世子叫小谢,一时气得身体直发抖:“你你你……你怎么敢这么称呼世子?你难道忘了你从前的身份吗?”
何春桃噗嗤一笑:“从前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得听我使唤,不是吗?”
青鹞被她这得意的嘴脸刺激到,立时大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最低贱的婢子罢了,也敢使唤世子?今天我便替世子好好教训教训你!”说完便朝着何春桃扑将过去。
何春桃见她扑过来,却丝毫没有退让,当年她在国公府就没少受这青鹞的气,却碍于府中规矩不能同她动手,今日正好同她算一算旧账,看谁打得过谁?
然而,她刚要捋起袖子,就见扑到半道的青鹞被谢霁庭给拦住了。
谢霁庭拦住青鹞后,厉声呵斥道:“青鹞,春桃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她是这食肆的掌柜,而我在食肆跑堂,自然应该听掌柜的使唤!你口出狂言对何掌柜不敬,还不赶紧向她道歉?”
青鹞见世子竟然是真的把那何春桃当掌柜一样尊敬,心里再不甘,也只能暂时低下头,憋屈道:“对不起,我不该口出狂言对您不敬,望何掌柜见谅!”
何春桃心下扼腕,看来今日这场架是打不成了。
“既然你知错了,今日我就不同你计较了。”何春桃大方道。
谢霁庭见她没生气,便示意飞隼把青鹞看好,重又拿起抹布准备擦桌子。
青鹞看到后立马冲过去抢过他手中的抹布,要帮他擦桌子。
何春桃挑了挑眉,故意道:“你又不是我店里的伙计,谁允许你帮他擦桌子了?”
“世子的手用来写字作画的,岂能做擦桌子这种粗活?请何掌柜允许我代替世子擦桌子!”青鹞请求道。
“那可不行,谁知道你擦桌子干不干净?”何春桃质疑道。
“擦一遍不行,就擦三遍五遍,直到让何掌柜您满意为止。”青鹞坚持。
何春桃哽了下,只好又道:“你能帮他一次,还能每天都帮他不成?”
谁知,青鹞听完竟放下抹布,朝她走了过来。
就在何春桃以为她是要再来找她打架,连谢霁庭和飞隼都准备随时制止她,青鹞却扑通一声跪倒在何春桃身前,恭敬地请求道:“何掌柜,奴婢知道以前对您多有得罪,您想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只求您不要刁难世子。奴婢可以不要工钱,每天代替世子在食肆跑堂帮工,求何掌柜大人有大量,答应奴婢这个请求!奴婢给您磕头了!”
说完竟真的朝她猛磕了几个响头。
吓得何春桃立马把她扶了起来,再不制止她,她怕她头都要磕破了。
其实食肆现在已经有了巧秀在后厨帮工,又有谢霁庭和姚立群两个跑堂伙计,虽然姚立群经常跑到铁匠铺去,谢霁庭也要种地和去军营服杂役,但何春桃打从心底里不想每天看到青鹞来食肆跑堂。
只是,青鹞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连头都差点磕破了,好歹也是千里追随过来的忠仆,便是看在谢霁庭的面子上,她也不得不答应了,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见青鹞再三道谢后,高兴地拿起抹布擦起剩下的桌子,何春桃心里实在有些不得劲儿。
她倒宁愿青鹞像那会儿那样骂她,那样她就能正大光明地把她赶出去。
青鹞现在忍辱负重地向她低头,谁知道日后会不会闹什么幺蛾子?
不过,她何春桃也不是吃素的,她要是敢闹事,看她怎么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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