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晨间散步归来的莫里亚蒂刚好碰到了要出门拜访友人的夏尼伯爵。


    趁着伯爵等马车的功夫,两位男士在前厅交换了几句问候,正当他们开始聊起伦敦最近的天气时,苏冉的贴身女仆珍妮这时也走下了楼,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珍妮,你的小姐已经起了吗?”珍妮行过礼后,夏尼伯爵很自然地问起她。


    “是的,伯爵大人,小姐不到八点钟就叫了早餐。”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伯爵挑起了眉头:“她从早上一直到现在都没出过房间?”


    “是的,伯爵大人。”女仆的脸上也隐隐透出无奈,委婉地暗示,“小姐要了今日的报纸……她的作息和在尚蒂伊时没有差别。”


    “那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小姐让我帮她去买几个本子和一些纸笔,再看看能不能买到之前的旧报纸。”


    伯爵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用手指点了点眉心:“我知道了,你去吧。”


    女仆再次向两人行完礼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就是您昨天提到的苏小姐的‘不良前科’吗?”莫里亚蒂微笑着看着伯爵的表情,彬彬有礼的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好奇。


    看到自己的马车在此时停在了门前,夏尼伯爵将嘴边想要解释的话咽了下去,戴上帽子,抬手拍了拍莫里亚蒂的肩膀,对他眨了眨眼:“百闻不如一见。还请别忘了我昨日的拜托。”


    告别了伯爵,莫里亚蒂转过身,抬头望向楼梯,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微光。


    “叩叩”。


    苏冉听到自己房间的门被敲响时,正伏在写字台上用铅笔快速地做着笔记。她没有停下手里书写的动作,甚至连视线也没有从纸上移开,只是下意识抬高声音问了一句“yes?”。


    “是我,苏小姐。”


    门外传来的是一个听起来有些耳熟但依旧陌生的男声,苏冉停下笔,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站在她门外的是詹姆斯·莫里亚蒂。


    她连忙起身,放下因为怕被铅笔弄黑而高高挽起的衣袖,遮住自己赤|裸的手臂,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间的门。


    “早安,莫里亚蒂先生。”


    今日的莫里亚蒂穿着不太正式的日装,身上墨绿色的马甲和他漂亮的瞳色交相呼应,极为修身的剪裁凸显出他接近完美比例的宽肩窄腰。


    “早安,苏小姐。”他对着她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瞳仁清澈,整张脸似乎都泛着一种柔和的光泽。


    苏冉不自觉地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神,一时倒忘记了想要问他有何贵干的问题。


    “我可以进来吗?”莫里亚蒂礼貌地询问。


    “……哦当然,请。”苏冉退后一步,拉开了门,侧身将他让进了房间。


    莫里亚蒂绅士地在房间中专门会客的区域停下,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苏冉的物品,一边和煦地开口:“我刚才在楼下时碰到了舅舅,他特地嘱托我要带您出去走走,不知待会您是否愿意赏光让我带您进城游览一番?”


    他的视线在那张因为摊开了报纸和信纸而显得杂乱的写字台上停了一下,随即转头微笑着等待着她的答案。


    苏冉听完他的话不禁在心中无奈地呻|吟了一声。


    她实在是搞不懂夏尼伯爵到底为什么如此热衷将她的精力分散在无关紧要的事上,现在居然还忽悠了她特地找来的技术外援一起旷工玩耍?


    况且一想到现在出门就要穿着那紧身胸衣和笨重夸张的裙撑,她就十分头大。等她有钱有闲之后的第一件头等大事,就是要先研究出解放女性的现代胸衣。


    这么想着,苏冉顿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非常感谢您的邀请,莫里亚蒂先生。不过因为前两日的旅途奔波,今天实在是觉得疲惫万分,不想出门……如果您今日没有别的安排的话,不如我们待会一起去书房研究探讨一下昨日的公式?”


    大好时光,不如工作。


    听出苏冉的言下之意,明晃晃的笑意在莫里亚蒂的脸上荡开:“……我终于明白舅舅为什么要一再叮咛我要带您出去的原因了。”


    ……对不起,她其实真的不是很懂。


    莫里亚蒂收住笑之后,偏了偏头,用好奇的眼神指向了她桌子上的东西:“您现在在忙些什么?”


    一谈起工作,苏冉顿时来了精神:“我目前在挑选在伦敦证交所交易的证券。”


    莫里亚蒂跟着她一起走到了写字台前,饶有兴致地低头看起那些字迹龙飞凤舞略显潦草的笔记。


    “感谢去年的金融震荡,地方证券——尤其是铁路和煤矿——的整体价格跌到了一个非常诱人的低点,我判断他们现在的价格远远低于实际的价值。”苏冉眉飞色舞地用手点了几个公司的名字,语速因为兴奋而微微加快,毕竟这世界上哪里还有什么比抄底更快乐的事呢?


    “我在做初步的筛选,希望最后锁定十到二十支股票。”说到这里,她忽然皱起眉,语气低了下去,盯着眼前的纸页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总而言之,还是要进行详细的背景调查才行,除了历史同期价格,最理想的情况是能看到公司具体的财报……”


    “您刚刚让女仆去购买旧报纸就是为了这些原因?”看到自己的问题重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莫里亚蒂加深了嘴边的笑意,“但其实您想要了解的这些信息,交易所里的专业经纪人通常都会提供。”


    苏冉猛地顿悟,眼中亮得像是划过一颗流星,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居然舍近求远地做了这么一件傻事,真是太感谢您提醒我了。”


    她说完仔细挑出两张已经写好的单子,抬起头,目光热切又充满期待地看向他:“您刚才不是说要邀请我出去走走?我突然觉得精力充沛了呢,今天不如就请您带我去伦敦证交所游览一圈吧?”


    莫里亚蒂看着面前这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女人,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因为是外国人的缘故,才会如此与众不同吗。


    不过她在意的东西,还真是让人一望即知。


    就是不知道这种简单是不是会和愚蠢划等号。


    当苏冉心满意足地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走出伦敦证交所的时候,终于有点理解许多反派在暴露身份前,究竟为什么能把周围人迷得晕头转向五迷三道的原因了——


    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对待周围的人真的是太好太具有迷惑性了。


    这个时代的交易所毫无疑问是男人的天地,伦敦证交所一层的交易大厅里挤满了声嘶力竭公开叫价的交易员、经纪人还有狂热的购买者,拥挤不堪,嘈杂得像一个集市。不谈外国人的身份,苏冉仅仅作为一个女性出现在这种场合,就已经十分惹眼和不妥了。


    但仿佛完全洞悉了她心底深处的好奇心,莫里亚蒂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绅士地为她挡开人群,带着她在交易所里非常仔细地转了一圈,还特地请了一位经纪人,专门解答她不时冒出的各种问题。


    在最后,他代替她出面,从经纪人手中直接买了一份所有在证交所挂牌交易公司的资料。


    “我很抱歉擅自作了主,但我实在不希望您最后因为缺少想要看的东西而感到困扰。”


    两个人回到马车上,坐在苏冉对面的莫里亚蒂欠了欠身,竟然首先为了他的行为道起歉来。


    他刚刚的举动和一个带着女朋友去买口红因为怕对方漏掉喜欢的色号所以allin了所有颜色的土豪有什么区别?


    苏冉的思绪因为莫里亚蒂颇为土豪的行为难得跑偏了一次。


    ……不过等一等,他们根本不是这种关系,所以完全没有类比性。


    但是不得不承认,莫里亚蒂今天在证交所为她做的一系列事情真的让她无法抑制地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


    她赶快甩掉刚刚那个荒谬的想法,郑重地对他点头行了一个礼,再一次道了谢,正色地补充道:“刚才让您破费了,这笔钱我会在合约中补上的。”


    “不用了。”莫里亚蒂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绿色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温煦如同晚风拂过柳叶,“这些信息本来就是在市场上公开流通的,并不稀奇,价格也不昂贵。请您把它当作我送您的一个礼物吧——就当,感谢您为我的生活,带来了难得的‘趣味’。”


    他说着用一只手优雅地撑起脸颊,微微偏头看着她,慢慢勾起的笑容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魅力。


    苏冉像被烫到一样垂下眼。


    或许是她多心,她总觉得他的最后一句话中有话。


    默默地在脑中想了一遍两人签的合同,她这才重新看向他,礼貌地说:“那我就笑纳了。”


    莫里亚蒂温和地看着她再次将两人的距离隐隐拉开,笑容不变,忽然提议道:“既然已经进城了,机会难得,不如顺便在附近逛逛吧,您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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