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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件想不起来的事,第二天也没有告诉李长言。


    做完之后才告诉他。


    我向妈妈坦白了。


    决定回来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事情就是这个。


    我想当面和妈妈说,这样的话她还可以揍我一顿消消气。


    但妈妈太忙,人也不在老家,我只好通过电话告诉她。


    想过很多妈妈的反应,沉默也是其中一种。


    但电话那头真的好久没有声音时,我还是害怕起来。


    舌尖不自觉的打颤,不是后悔说了出来,而是后悔现在说。再等一等就好了。


    “这样啊,”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难怪,你们一直住在一起,难怪。”


    忘了怎么挂的电话,只是呆呆的坐着,直到李长言下班回来,打开灯,我还是像块石头,手里握着手机。


    我应该很自豪的跟李长言说这件事,但不知怎的,一开口竟觉得委屈。


    好像没做错事,又一直等着某种惩罚。


    放肆哭了一会,又觉得轻松多了。


    “对不起啊。”我摸着李长言的脸,“拖了这么久。”


    这天晚上,我们都很放肆,是我回来之后的第一次缠绵,李长言的热情让我险些招架不住,他像是在反复确定什么,一遍遍叫我的名字,十指交缠,耳鬓厮磨。


    都是六年的老熟人了,第二天起床,竟然还会觉得害羞,裹着被子只露出个头,李长言拿水给我喝,我低头咬着杯口,脸颊发烫。


    “我现在相信了。”李长言拥着我,声音低沉。


    “什么?”


    “你不会走了。”


    -


    和妈妈坦白后的第三天,凌晨四点,再次接到她的电话。


    我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因为上一次的对话差不多只是单方面的,我说,妈妈收到,却没有给出真正的态度。


    “乐乐,妈妈想了很久,你的意思是,两个男人,就是,你和你那个室友,以后一起过日子了?”


    上次的话完全是个炸弹,她根本都是蒙的,也许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现在才回过味来。


    我反而松了口气,说:“是,就像寻常夫妻一样,过日子。”


    “可是你们,”她迟疑着说,“孩子呢,你不打算要孩子了?现在年轻觉得没什么,等老了谁照顾你们呢?”


    “我们会互相照顾,至于孩子,有很多夫妇结婚以后也决定丁克,日子还是照样过啊。”


    “那不一样,那怎么能一样呢?”


    “没有什么不一样,如果非要比较的话,就是我和李长言彼此相爱,我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幸运。”


    妈妈那端又陷入沉默。


    我不擅长表述情感,这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再寻常不过,人们结婚还是老式的想法,为了搭伙过日子,这过程中,或许一辈子都未曾开启爱情的门,或许有,但也是无声的,嵌在日复一日的劳作和平平淡淡的日常里。


    “你想清楚了?”妈妈问。


    “我们在一起六年多了。”心中涩然,“我不知道还能怎样清楚。”


    妈妈叹气:“可是以后,以后······哎,人家会怎么看呢。”


    又回到老问题了,外界的看法。我想起自己在机场主动去拥抱李长言,也没怎么样啊,没有死人没人受到伤害,而于我们,只有幸福快乐的记忆。


    我还是高估了妈妈的开明,也许别人怎样她都可以,但落在她自家孩子身上,一点点不同都会让她不安。


    我问她:“我有抑郁症这件事,你告诉过别人吗?”


    妈妈沉默。


    我再问:“同性恋和抑郁症,哪一个比较丢脸?”


    “儿子,”妈妈的声音哽咽,“你这样说话,是故意往妈妈的心口扎刀子。”


    我是坏孩子,坦白这件事本就是我自己没道理,我该默默接受妈妈一切坏的反应才对,而不是这样揭伤疤。


    可已经揭开了,就要揭得彻底。


    “我不敢告诉别人我有抑郁症,害怕被人说矫情,我不敢公开我的恋情,担心被人指指点点。所以这两件事对我来说,都很丢脸,我自己从没有在心里接受过,我一直藏着,真得很难受。但如果没有这两件事······王乐乐也不存在了。我丢不开,放不下,也就不想藏着。”


    说完这些,李长言也来到我身边,无声的拥着我。


    罪恶感几乎将我淹没,我妈那么坚强的女人,这天早上,快把她几十年的眼泪流干了。


    这次的谈话依旧没有一个准确的结果,我也清楚,就算妈妈嘴上说接受我支持我,她心里还是有疙瘩。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


    我脱力般的靠着李长言,苦笑:“全招了,我牛逼吧。”


    “牛。”


    “以后会怎样呢?”我问着,自己又给了答案,“不管了,至少,我现在做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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