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妄做了点清淡的早餐, 等他做好的时候孟虞刚好出来。
孟虞烧了一场以后除了有点虚，现在整个人都松了不少。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喝粥。
孟虞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看了一眼，就拿起手机回消息。不知道是谁给她发的消息，她一边回着, 嘴角还弯出了一点弧度。
程妄一边喝粥, 一边抬着眼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孟虞大方地回答, 嘴角的笑意还没有下去, “季倾越，他拿了腾跃杯亚洲分区的冠军。”
程妄听着孟虞不带一点避讳甚至语气里还夹杂着欣然跳跃的回答, 心里面倏尔酸了一下。
她越坦然，就说明她越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挺好的。”
他又问，“你们这几年一直有联系吗？”
孟虞舀了一勺粥喝，“一直有联系，我出国没多久，他也出国治疗了，然后他也留在国外训练了。”
“哦。”
程妄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开口, “阿虞, 季倾越后来给我打了一电话，我才知道原来那天你迟到是因为被他妈妈缠住了，他妈妈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旧事被重提，孟虞的呼吸不受控地凝了一下。
“嗯, 是的。”
“那天, 很难受吧。”
孟虞盯着粥, 沉默片刻，胸腔里似乎有很多想要逃逸的幽灵在四处撞击, 闷得毫不均匀，“我难不难受，对那天的你来说，重要吗？”
程妄眼底的光闪了一下，嘴角动了动，“对不起。”
孟虞听到程妄的道歉，身体里的某一根神经像是被人挑动，抽了一下。
她放在粥，冷静地开口，“不用说对不起，都已经过去了。只要你以后保持好我们之间的界限就行了。”
“程妄，我以前是很喜欢你，也觉得很幸运在我初三那年遇到了你，很幸运一路追着你的脚步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也觉得发自内心地开心。”
“但是我现在想通了，没有你我不是活不下去的，喜欢是一回事，但是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程妄，你真的能保证，我们在一起以后不会像以前一样发生那些矛盾吗？”
孟虞说得有点激动，她咽了下口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你不知道吧，被季倾越的母亲骂是挺难受的。可是那天……那天的车堵得不行，这才是让我最难受的。”
“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搞砸你的生日，这对那天的孟虞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孟虞低下头笑了笑，牵扯出一点苦涩，“我一路疯狂地跑，被一辆自行车撞倒了，手里那个钥匙扣掉到了地下沟里。可是你却不相信，还对我说，我是不是想扣住你。”
“其实我真的不想搞糟你的生日的，但我还是搞砸了。”
孟虞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如尘埃，但是对于此刻的程妄来说，却是如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甚至喘不过气来。
他想解释，可所有的解释，无论是对于现在的孟虞还是过去的孟虞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能解释什么？说他不信任她，以为自己是一个替代品，所以在那天对她冷言冷语？
伤害已经造成，如被太阳长期曝晒过的石头，裂缝难合。
他哑着声音开口，“阿虞，你恨我吗？”
孟虞思考了一会，认真回答，“我不恨你。因为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孟虞。无论是暗恋你的五年，还是分开后的五年，我都过得挺好的，并没有消极怠惰，也没有自怨自艾，更没有必要去恨你。”
“只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不要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世界了。”
程妄压着眉眼，视线洒下清晖，瞳色浑浊，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冷。
下一秒，他又勾出痞而淡的笑，笑出气声，“行啊，你可别后悔。我……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孟虞的眉梢微动，眨了一下眼睛，她也笑，“知道了。希望你以后一切安好，找一个足够爱你的人。”
程妄听着孟虞的话，像是一把一把锋利的刀刺进自己的心里，痛得不行。
程妄站了起来，一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伸过去揉了揉她的头，“行了，我走了。以后……也不会打扰你了。”
“药都在茶几上，不发烧了也还是要休息休息。锅里面还有粥，中午可以吃点。碗什么的，到时候叫个阿姨过来打扫就行了。”
程妄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真走了。”
孟虞站了起来，朝着他微笑，“嗯。谢谢你的照顾。”
“真不要了？”
他连“我”都不敢放在这句话里面，把话说得含糊不清似乎就能给自己留下一点可怜的尊严。
孟虞愣了一下，但也马上领会他的意思，“程妄——”
“行了，我知道了。老子又不缺人爱。”
用猖狂的语言掩饰自己内里的伤，用可有可无的态度斩断自己的天真。
程妄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苦等五年，换来她平静的谈心，甚至让他觉得他再纠缠下去，对孟虞来说都是一种不公。
他有那么一瞬间，渴望孟虞闹他，恨他，这样才证明她心里面还有他。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双手插在兜里，眉眼淡漠横生，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直到门被打开，又被关上。他都没有再看一眼她。
孟虞看着重新合上的门，坐了下来。坐下来的一瞬间，就好像力气散尽，她只觉得浑身虚浮，眼眶也止不住地酸。
秦以祈说她是一个清醒自制且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的人。好像真的是这样的。
怎么说呢，她对程妄真的还有感情，但她也觉得自己这几年过得挺好的，没必要再冒一遭险，追求一个不清楚结果是什么的事情。
倒不如留一点美好的幻想。真正虚无的，或许才是永恒的。
她走到阳台上，能够看到程妄的一个背影。用指尖在窗上勾勒他的背影。
谢谢你，至少你听到了我五年前的委屈，让我觉得那点都快被忘掉的委屈还有一点存在的意义-
孟虞睡了一下午，又做了一个噩梦。起来以后发现自己的头又有点痛了。
她给自己量一□□温，38度。
孟虞叹了一口气，怎么会又烧起来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拿起茶几上的袋子，里面是程妄买的药。
孟虞看着程妄买的药，忍不住又想起来昨天打开门以后看到的他，眼里面满是焦急，额头上也有汗。
或许是因为发烧，生理上的虚弱带动了心理上的虚弱。孟虞突然觉得自己太狠心了。明明他对自己挺好的，她却还这样无情的地对他。
孟虞看着药看晃了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拿出了药，吃了一颗，又喝了几口水。程妄昨天让她多喝水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看着握在手里的水杯，不禁蹙了眉。
烦躁涌起。
他好像离开了，又好像从来没有离开-
两天以后，孟虞的病完全好了。孟虞回到秦以祈的公司，坐在他的办公室。
秦以祈给她倒了一杯水，“病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
“没见过你这么积极的员工，给你放了五天假，你倒好自己上赶着来了。”
孟虞喝了一口水，“那我总不能让别人以为我是个走后门的娇气大小姐，刚回国就休长假吧。”
秦以祈扬了扬眉，“你要是想到娇气大小姐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自己不屑而已。”
孟虞进秦氏，完全是靠自己的能力一层一层杀过来的，甚至让一些经验老道的商务翻译都觉得佩服。她的翻译准确流利是一回事，在和外国人的商务谈判中所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气场更是不可多得的。
要知道，在那些外国商人面前，她只不过是一个没什么经验的新人，加上她本身给人的温柔感觉，谁能想到一开口谈到正事就变了一种气质。
其实孟虞清楚，扎实的语言功底是很重要，以前她参加的演讲比赛锻炼出来的好心态更重要。
商场如战场，她是一个转述者，但更是一把撬开敌人心窝的利刃。
秦以祈瞥了一眼孟虞，“你和那个程家的公子怎么样了。”
孟虞听到秦以祈的称呼，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因为在她眼里，程妄一直只是程妄而已，而不是什么背靠程氏集团的公子哥。
“不怎么样？”
秦以祈又试探，“没戏？”
孟虞想都不想，“没戏。”
秦以祈哼笑，“那真是可惜了，不然说不定还能合作合作呢。”
孟虞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让您少赚了几个亿，我还真是挺愧疚的。”
秦以祈每次听到孟虞这样的话都觉得特别有意思，明明她的语调平平淡淡的，声音也是温柔不起波澜，可配上她的内容又平生一种反差感。
“我去工作了，后天还有一个商务谈判。”
秦以祈拿出老板的架势来，“好好准备，早日把少赚的几个亿赚回来。”
孟虞扯了扯嘴角，走出了办公室。
秦以祈意味深长地看着孟虞离开。
除了医院里匆匆一面，他最开始认识孟虞还是在国外的学校，她去旁听商学院的课。中国女孩本就少，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孟虞。
再后来，意外发现两个人竟然还有些亲戚关系，两个人就走得更近了。当然，秦以祈也只是觉得有缘，在思想上合得来，对孟虞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的。
五年的孟虞还不比现在，那时候的她性子更软。但让他惊讶的是，她竟然让他带自己去酒吧，去玩台球等一系列和她气质不符的事情。
这五年里，孟虞的周围有很多追求者，但从来没有一个能让她多看一眼。她在国外有不少的女性朋友，但男性朋友除了自己以外，也就是一个季倾越了。
那小子在国外追了孟虞很久，有事没事找她，只不过孟虞还是无动于衷。季倾越本来训练就忙，后来孟虞不知道找他又说了一些什么，自此以后，季倾越也不总是来找孟虞了。
孟虞的生活以学习为主，娱乐生活也不少，他几乎见证了她“变野”的过程。唯独不变的就是没有一丁点感情生活。
他还问她是不是国内有什么白月光，当时的她只是笑着说——
“要是有，我也不至于跑到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她说得太笃定，以至于他真的相信了她这句欺骗性的话-
孟虞和程妄再次见面，是在商务谈判上。
第42章 [VIP] Only
孟虞完全没有想到, 程妄会是这次商务会谈的乙方之一。
当她和秦以祈在进入会议室的时候，程妄正在和对方的副总裁史密斯先生交流。她和程妄对视了一眼，也仅仅是一眼，程妄就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继续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和史密斯讲话。
秦以祈和孟虞以及一众人落座。孟虞的位置正对着程妄。
程妄坐正了身, 视线扫在孟虞的身上。她今天扎了一个低丸子头，耳朵两边有两缕微弯的碎发, 妆容精致。她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西装外套, 里面是白色的衬衫，很干练。
程妄收回了视线。
双方的交谈正式开始了。
史密斯先生是古巴人, 后来定居在了美国，他会使用英语，但为了表达友好的态度，这次的谈判中双方用的是他的母语西班牙语。孟虞在国外不仅学了英语，旁听了商科知识，对西班牙语也是精通，所以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秦以祈这次的目的是，让史密斯再让两个点的利益。别看只是两个点, 这次谈判不光光是为了谈背后的利益, 更是后期合作的主动权。
也是秦以祈回国以后的第一场硬仗。
“史密斯先生，我们双方的时间都非常宝贵，我们希望这次合作，您再让两个百分点。”秦以祈开门见山。
孟虞等秦以祈说完, 直接开始翻译, 没有一点思考反应的痕迹。史密斯先生本来以为孟虞只是一个花瓶一样的助理, 没想到一开口就是流利而有气场的话。
他看着孟虞，释放了友好的微笑。孟虞翻译完, 只是冷淡地看了史密斯一眼。
史密斯的笑容僵了一下，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方的翻译也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双方进行了几个回合，僵持不下，但秦以祈把史密斯公司的一个问题说了出来，显然他们一方已经在这场拉锯战中获得了主动权。
在这整个过程中，程妄都没有开过口。
史密斯的头凑到程妄边上，用蹩脚的中文和程妄说，“程，请你来，你不说两句？”
程妄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用英语回他，“你来之前可没和我说，你们公司还有这方面的漏洞啊。”
“那怎么办？”
“让利，但加长合作期限。”
“Sure？”
程妄瞥了一眼史密斯。秦以祈的公司他查过了，实力强大，虽然刚回国发展，但是势头绝对猛。再加上他对秦以祈的“特别了解”，知道他有几斤几两。
加长合作，对史密斯来说只赚不亏。
至于他们所争取的主动权嘛，本来秦以祈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势在必得。他早点推波助澜结束这个僵局不是什么坏事。
更何况，他也不希望史密斯的眼睛再盯着某个人看了。
“Sure.”
又是半个小时的交谈，双方终于谈成了合作。史密斯一方让利两个点，秦以祈也同意抛出橄榄枝，同他们公司再进行其他的合作。
双赢-
会谈结束，会议室里面只有程妄和史密斯两个人，用的还是英文。
史密斯给程妄递了一根烟，“这次谈判，我其实已经做好了让利的准备了。”
“那你求着我来干嘛？”程妄没接。
史密斯努了努嘴，收回烟，“程，你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毕竟后面的合作也有你的功劳。”
“不用谢。还有，我是做风险投资的，下次不要让我给你当免费劳动力了。”
史密斯大声笑了笑，“都是朋友，我怎么敢让你做劳动力。”
他又压低了声音说，“你有没有看到，秦的翻译很好看。”
程妄眼神冷了下来，“你最好别打她的注意，她是秦以祈的堂妹。”
史密斯嘴角的笑僵了一下，下一秒又绽放了一个更大的笑容， “哪有，我只是单纯的欣赏。”
“你最好是。”程妄的语气平平，却给史密斯一种受到了威胁的感觉。
他一直很欣赏这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有着独到老练的眼光和魄力，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商业头脑。
因此，即使程妄对他的态度不是特别好，他也没有生气。一是因为他欣赏这样的年轻人，二是因为程妄确实有这样傲的资本。
“走了。”
“不吃个饭？”
“吃饭然后等你再在我这里套点商业机密？”
“又被你戳穿了。”史密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楼下，孟虞坐上了秦以祈的车。
秦以祈看到门口走出来的人，和孟虞说，“我下去和他说两句话。你要不要一起？”
孟虞偏过头，透过车窗玻璃和程妄对上视线。孟虞转回了头，看向秦以祈，“我就不下去了，你去吧。”
“行。”
秦以祈打开了驾驶座的门，长腿一跨，下了车。
他走到程妄的面前，和他打招呼。
程妄的视线还是落在车里的孟虞，车窗颜色偏暗，程妄只能看到孟虞一个侧脸的轮廓。此刻的她正在低着头看手机。
秦以祈见程妄还在看孟虞，出声提醒，“别看了，她不会下车的，再看也不是你的。”
程妄斜觑了秦以祈一眼，“不是我的还能是你的不成？她堂哥？”
秦以祈扯着唇笑了笑，“你都不认识我，对我敌意就这么大。”
程妄瞥下眉眼，“怎么会。你连当我情敌的资格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对你有敌意？”
秦以祈也是服了程妄说话针锋相对的态度，忍不住反讽他，“说得好像你有资格当孟虞的追求者一样。再说了，你别是个在阿虞身边的雄性就像情敌，风投界的风向标也会这么幼稚？”
程妄听到秦以祈的话，本就凝着的脸更加冷了几分。他眯起危险的眸子，“你过来不会就是想和我讲这些没有营养的话吧？”
秦以祈见程妄冷脸的样子，心情相当愉悦，“哦，想起来。我是来和你道谢的，程总，感谢你帮我们和史密斯说话，让双方减少了不必要的来回折腾。”
程妄看向别处，依旧是一副又拽又淡的态度，“谁帮你说话了，我只是给史密斯建议了最佳方案而已。”
秦以祈虽然之前和程妄没有什么交际，这第一次对话也是这样互不待见的架势，但还是轻而易举分析出了程妄嘴硬的特点。
别说，他还觉得挺有意思，这人或许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
“行了，总是谢谢你。有机会我们下次一起合作。”
“嗯。”
程妄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要是真想谢我，送我回家吧，怎么样，秦总？”
秦以祈没想到程妄会提这样的要求，但也很清楚他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是把他当司机了？
秦以祈刚想反问他是没有司机吗，程妄已经越过他往他的车的方向走了。
秦以祈看着程妄的背影，只觉得他脸皮真厚。他跟上了程妄，“你可真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
第43章 [VIP] Only
孟虞看到两个人都在朝着车子的方向走来。
程妄打开了车后座, 弓着腰就坐进去了。秦以祈看着后门被他关上，咬了咬牙又无可奈何。
他绕到驾驶座，坐上了车。
孟虞通过后视镜看向程妄，对上了程妄的眼睛, 她看着他, 眼神仿佛在问他为什么上车。
程妄手环在胸前，背靠着座椅, 一副随意模样, 开口解决了孟虞的疑惑，“你们老板说要送我回家。”
孟虞又看向秦以祈。秦以祈回了一个“你信吗”的眼神。
“在哪, 送你去。”
程妄看向孟虞的侧脸，舌头在下排牙齿上一顺滑过，悠哉悠哉开了口，“突然又不想回去了，去吃火锅吧，秦总，我帮了你一个忙，按照商场上的规矩, 请吃一个饭不过分吧。”
秦以祈被程妄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气笑了, “程总，我可没说要您帮我。”
程妄抿着唇，视线向下挑了挑眉，一点也不着急地回他, “三旗公司不能合作。”
秦以祈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程妄的意思, 他们公司最近打算和三旗公司做一个商务合作，进行品牌联名, 他通过后视镜看向程妄，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程妄闭着眼睛，做小憩的样子，“京黎大学对面的张记火锅，想吃那家。”
秦以祈白了他一眼，“行，算你狠。”
孟虞听到“张记火锅”，眨了一下眼睛，那是沈颂声带着她去见程妄的火锅店。
她不想去。
“前面的地铁口先放我下来，我坐地铁回去就好。”
秦以祈启动了车，“要不一起去吃吧，吃完再回去。”
“不用了，有点累了，先送我回去吧。”
“哦，被孟虞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累了，秦总，要不下次再说吧，反正——我不着急的。”
你不着急，我着急啊。秦以祈想。
孟虞听出了程妄的意思，以为他是因为前几天的话所以在故意针对自己。和三旗公司的合作她之前了解过，是一个大项目，真要是有什么问题，她可担不起耽误事的责任，“突然也有点想吃张记火锅了，那还是去吃吧。程总，你怎么看？”
程妄装着思考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看着窗外回答，“行吧。”-
车停在张记火锅店门口。
三个人下了车，进了火锅店。
现在这个点人有点多，服务员带着他们到了一张空的桌子。
19号桌。
孟虞看着19号桌的牌子，表面没什么表情，心里面却已经是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浪花，浪潮消失以后，在岸边留下了白色的细碎泡沫。
19号，又是这个数字，她和程妄第一次说上话的地方是在19号桌，生日那天他没能等到她的地方也是另外一家餐厅的19号桌。
程妄瞥了孟虞一眼，见她正盯着19号的桌牌走神，“要不换一桌，看你不是很想坐这啊。”
“不用换，就这吧。”
秦以祈和孟虞先落座，坐在一排。程妄看着空的两个座位，拉开了孟虞对面的座位，曲起长腿坐了下来。
秦以祈对着程妄说，“程总，你来点菜吧。随便点，不要客气。”
“放心吧，都点一遍也吃不穷你。”
秦以祈眼皮一跳，这人和自己说话还真的是一点也不客气。
菜很快就上来了。
孟虞发现这些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还有莴笋片。
秦以祈也注意到了，程妄点的菜都是孟虞喜欢吃的。倒不是他有多在意孟虞的口味，主要是在国外唐人街孟虞一吃火锅就是那几样，几乎不带变的，尤其是莴笋。
秦以祈视线意味深长在两人之间流转，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还挺多余的。
火锅菜熟得快。红油火锅浮着一片莴笋片，孟虞和程妄同时伸出筷子，夹住了莴笋片的两端。
两只手腾在空中，莴笋片也被夹在半空，还热腾腾地冒着气。
秦以祈看着那可怜的莴笋片，动了动眉梢。这两人可真行。
孟虞率先松开了筷子。
程妄看了一眼，把莴笋片夹到了自己的碗里，蘸了调料，吃了起来。
孟虞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地吃下了莴笋片，没有忍住问出了口，“你不是一只都不吃莴笋的吗？”
程妄抬起眼看她，“那你以前还喜欢我呢，现在不也是不喜欢了嘛。”
孟虞被他噎了一下，哑口无言了。这是能放在一起比较的嘛？分明是两回事。
程妄见孟虞无话可说，继续开口，“孟虞，我已经吃了五年的莴笋了。”
明明是在说莴笋的事情，但又好像是在说别的事情。
秦以祈觉得程妄的段位是真的高。仅仅是这样几个来回的对话，他就能感受到，孟虞以后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再栽在程妄的身上是迟早的事。
进退有度，收放自如。
孟虞这样单纯的人，怎么可能玩得过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程妄。
孟虞听到程妄的话，呼吸一滞。她夹了一块肉，“哦，挺好的。莴笋有营养，不偏食是好事。”
程妄看着孟虞，似笑非笑。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还能这样一本正经地回自己。果然是长进了。
这顿饭吃得还算顺利，后期就是程妄给秦以祈分析三旗公司近期管理层的一些问题，秦以祈刚回国，对这些事情都不是特别了解，但程妄一直在国内，又是做风投的，对很多公司的形势走向都了如指掌。
秦以祈越听越觉得程妄这个人厉害。没有弯弯绕绕，三言两语就把其中利弊分析地一清二楚。
孟虞去上了一个洗手间。
桌上就剩秦以祈和程妄两个人，两个人呢没再聊商业上的事情。
秦以祈开口，“你真想追我堂妹？”
程妄拿起饮料喝了一口，淡淡地回答他，“不追。”
说完以后又补了一句，“她不让我追。”
秦以祈觉得好笑，很好奇程妄是怎么想的，“她不让你追你就不追了？你这么听话。”
程妄扫了一眼秦以祈，“你希望我追？”
“不希望。虽然我很欣赏你，但我觉得你们之间不太合适。”
程妄冷冷地“呵”了一声，“你还真把自己当他堂哥了，一副长辈的口气。”
说完以后，他往后一靠，饶有兴致地问，但仔细听又能听出他话里面的不爽。“那你说说，我们哪里不合适了。”
秦以祈想了想，“我告诉你了，可就不欠你人情了。”
“你可真是好算，不愧是商人。”
“ 彼此彼此。你不也用商业场的事来故意接近阿虞嘛。”
“……”
秦以祈夹了一块菜，慢慢分析，“你这个人呢，太散漫，给人的感觉就是对什么都不太上心，自尊心肯定也不弱。”
“阿虞看着温柔，有韧性、有能力，但是她也缺少安全感，她爸妈从小感情不好，后来又各自再婚，就算她妈妈和我舅舅对她很好，但她终究还是没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所以她会给自己的找绝对的安全感。”
“那你呢，你真的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吗？她喜欢你，不代表她一定完全放心你。”
她喜欢你，不代表她一定完全放心你。
说到底，秦以祈和她完完整整接触了五年，但是自己和孟虞真正接触的时间其实并不长，甚至不能用年为单位。
多么可笑啊。
秦以祈的话就像是豁然给他的心脏开了一个大口子，直击要害。
他突然想通了，为什么孟虞明明喜欢自己那么长时间，但是在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她却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她五年的暗恋这件事。
他喜欢她，就会追求她。而她呢，喜欢了五年也不曾靠近，不曾打扰，哪怕是认识以后，也是他主动多一点。原来是因为，她没底气，她怕在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情中输得彻底。
程妄的鼻腔有点酸。
第44章 [VIP] Only
秦以祈看着程妄神情严肃的样子, 像是一下子疏通了被他堵了着发不出来的脾气，看程妄也顺眼了不少。
“我说这话你难受了？”
程妄一下子神情恢复如初，“难受个屁。”
秦以祈对程妄说话的态度不甚在意，反而是意味十足地打量他, “程总总是这么嘴硬傲娇可是要吃亏的。”
程妄听到秦以祈的话, 思绪短暂停歇。他余光看到孟虞走了回来。
他的视线直直地、不带一丝避讳地落在孟虞的身上。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钩子勾着她，让注意到程妄视线的孟虞觉得不太自在。
孟虞也看着程妄, 并没有躲闪他的目光。程妄的眉眼在火锅店偏暗的灯光照耀下, 显得更加深邃成熟，棱角分明。他坐在那里, 就好像能让她屏蔽掉周遭的一切嘈杂声响和人来人往，眼里只有他。
是的，对于孟虞来说，程妄真的有一种魔力，让她沉迷。
这是一种不好的征兆。
孟虞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眼底也多了几分冷淡。
程妄也注意到了孟虞目光的变化。所以这就是她的自我保护吗，那他又该怎么破解。
孟虞坐回了座位, 对着秦以祈说, “我看到隔壁桌有你喜欢喝的柠檬红茶，刚刚叫服务员给你点了一杯。”
秦以祈这个人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就是喜欢和柠檬有关的一切。
秦以祈看了一眼程妄，眉眼弯出了让程妄极度烦躁的弧度, “还是阿虞贴心啊。”
程妄听着秦以祈的话, 心里面更加不爽了, 他忍不住开口，朝着孟虞说话,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所有人都一样细心。”
孟虞看向程妄，“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年纪大了点，只会对重要的亲人朋友上心了。”
程妄没想到孟虞会这么说，他只觉得嗓子里面痒得不行，让他恨不得剖开自己的喉咙。
他目光如炬，盯着孟虞。
“和我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我只是正常说话而已。”
程妄收回了视线，看向火锅里面沸腾浮起的莴笋片，终究是压下了心底的烦躁，耐着性子和孟虞说话，“莴笋片好了，我刚下的，再煮就要烂了。”
“可是我已经吃饱了。”
吃饱了就不想再吃了。
就像上过了当就不想再上了，受过了伤也不想再靠近了一样。
程妄眼底神情变化，浓郁粘稠的目光落在随红油翻腾起伏的莴笋片，忍不住发出一声自嘲，悄无声息地融化在嘈杂的人声之中。
他好像突然想通了，都是自作孽罢了。
“我吃饱了，我还有事，先走了。”程妄站起身，不再多言，离开了火锅店。
室内外的温差很大，程妄刚走到门口，就感受冷风十足的劲头，吹打在脸上，又冷又刺的。
风拂起了他的发梢，凌乱。
程妄走在路上，突然停了下来，隔着窗看向火锅店里面。落地窗里可以看到坐在19号桌的孟虞的背影。她低着头正在吃东西，吃得很认真，好像他的离开对她根本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是啊，没有他的五年，孟虞仍然会让自己过得很好，现在回来了，也不是非他不可的。她会好好地生活，会努力地爱自己，会自己给足自己安全感。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程妄希望她是这样的。
而他呢。
苦等五年，装得洒脱。
只有程妄自己知道，在那些安静的夜晚，他会关上灯，在阳台喝酒，有时候甚至喝得烂醉如泥，回到卧室倒头就睡，第二天仍然能准时起床，继续带着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去工作，去生活。
秦以祈说的对，他在骄傲什么呢。
人都被他弄丢了。
程妄调转方向离开。秦以祈正好偏头，看到的只有他落寞而行的背影。
那么骄傲完美、散漫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人啊，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秦以祈看向孟虞，“吃饱了就别吃了，人已经走了。”
孟虞夹着莴笋片的手一顿，开口自辩，“只是觉得浪费不太好而已。”
秦以祈笑了笑，“是浪费不太好，还是浪费他给你烫的菜不太好。”
孟虞听到秦以祈的话，放下筷子，架在碗上，“算了，不吃了。我们走吧。”
“戳到你的痛点了吗？”
“……”
“阿虞，你真的看清楚自己的心了吗？”
孟虞半垂着眼，“就是因为看得太清楚了。”
“有时候太过清醒不是一件好事。”
孟虞笑着摇了摇头，“可有时候真能糊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车上。
孟虞侧着头，一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她突然开口，“秦总，处理完后天的商业资料翻译，我想和你请半个月的假。”
听到孟虞对自己的称呼，秦以祈知道孟虞在和自己说公事，“理由。”
“之前我们学校有个支教的团队来找我，希望我能去参加他们的支教活动，给山区孩子一点教学启蒙。”
“你去有点大材小用了吧？”
“不会。在那里才能真正找到我自己的价值。而且那里的孩子需要有人带他们以不同的视角去感受世界。我出国过，很合适。”
“你是想逃避程妄？”
“秦总，私事不公谈。再说了，没有程妄，我也会去的。”
秦以祈哼笑了一下，“我们孟大翻译可真是公私分明。”
“应该的。”
“行吧，我批准你的假。不过你一个人去支教一定要注意安全，毕竟是在山区，万一信号不好什么的。”
“你真是在国外呆久了，对国内的情况不了解，只要不是特别偏的地方，现在山区有人有村的地方都有基站，有信号。我们的国家，一直在为保障人民的幸福和切身利益而做出行动。”
秦以祈扯了扯嘴角，他现在收回她和程妄不合适的话还来得及吗？两个人怼他的态势简直一模一样。
“行吧，你反正安全第一。”-
孟虞去支教了。
晾山的晾起中学。
孟虞和团队成员下了火车以后就在路边等，对接的人说会有一个负责人来接他们，再带他们去中学和住处。
一个团队的大学生占多数，孟虞是副队长，还有一个正队长叫屠静，是京黎大学语文老师。
屠静站在孟虞边上，和她抱怨，“唉，这接待的人怎么还没来啊，我等的花都谢了。”
“应该快了。”
又是五分钟。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他们的面前。
有一个个子很高，长相俊美的男生从车上走了下来。屠静本来还在一个劲抱怨，现在直接变了一个人一样，扭捏得不行，凑到孟虞的耳边，“这哥们有点帅啊。”
孟虞看到来人却是愣了一下。
竟然是苏乔。
第45章 [VIP] Only
苏乔一头深灰色接近黑色的头发, 三七分。左耳有一个黑色耳钉。他穿着黑色加绒夹克，高帮黑靴，两只手弯着插在口袋里。
有点痞的意味，但比起当年一身混不吝、吊儿郎当没正形, 常常叼着烟斜眼看人的模样, 现在的苏乔整个人变了更多，正经也正气了很多。
看到孟虞的一瞬间, 他就认出来了她。嘴角笑意深了一些。
那年破罐子破摔被他堵在小巷的女孩, 还是那么明媚。而他呢，也因为她一句善意的话, 走了正途。
苏乔走到一众人的面前。他视线落在孟虞的身上，停留了一秒又移开，再看了一圈众人问，“请问谁是晾起中学支教活动的领队？”
屠静伸手举了起来，“我是。请问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是的。”苏乔朝着屠静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来支教的是我们啊？”
苏乔弯了弯唇，“这里就你们是一群人在等的，我猜多半是你们。”
“不好意思大家，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来迟了。”
屠静摆了摆手, “没事，我们也刚到不久。”
苏乔下巴往后偏了偏，指向两辆车，“你们七个人可以分两辆车, 后面那辆是我同事的车。”
“领队和副队跟我坐一辆车, 有一些注意事项要交代一下。其他的同事可以自便。”
孟虞又看了一眼苏乔, 完全想象不出来，曾经那个满嘴脏话、换女朋友和换衣服一样的人, 现在变成了这样，看着还挺……认真负责的，身上丝毫没有过去的影子。
屠静拉着孟虞的手，给苏乔介绍，“这是我们的副队，孟虞。”
苏乔看向孟虞，“你好，孟虞，好久不见。”
孟虞点了点头，“好久不见，苏乔。”
屠静睁大眼睛，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流转，“你们俩认识啊。”
苏乔没有避讳，又好像有点开玩笑的意味，“嗯，追过她。不过被她拒绝了。”
孟虞眼皮一跳，这事儿很值得说吗，正常人不应该对这种事情闭口不谈嘛。
她只好接话，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年轻的时候总有看走眼的时候，不值一提。”
苏乔笑了一声，“我看走眼你看走眼？”
“……你看走眼。”孟虞太阳穴一跳。
苏乔又笑了笑，没再继续下去。“自谦了。走吧，上车，外面太冷了。”
说完之后，苏乔转身往驾驶位走去。
屠静拉着孟虞的手臂走在他后面，凑过去低声和她说，“这人可以唉，这你都拒绝？”
孟虞无奈地看着她，“当时他追我就是闹着玩的，”孟虞没有说苏乔当时的情况，“再说了，那时候高中，都过去多少年了。”
“哦哦这样啊。好吧，那还怪可惜的，上车上车。”
一队人分到了两辆车上。
屠静很有眼力地把孟虞拉到了副驾驶上。
车子沿着山路开了一个多小时，山路坑坑洼洼，弯道又特别多，一路上颠簸得不行。
苏乔已经习惯了，但孟虞不太能习惯，加上她早上喝的牛奶，现在胃里面就更加难受了。
她葱白的指尖紧紧地抓着包，抿紧了唇，尽量集中注意力听苏乔讲注意事项。
苏乔现在既做支教有关的工作，同时也是一个画家。有一次出来旅行，去了那所学校附近取景，发现了那个学校。成为支教团队负责人的情况比较复杂，他一句话带过去了。
只知道现在是长期进行支教活动，也成为了这一片的负责人。
“学校一片都有信号，都换了比较先进的学习设备了，但后山一片一定让队员不要去，尤其是晚上，那里信号不好，路又绕，找不到人就很麻烦。”苏乔一边说话，一边看了一眼孟虞，她的脸色有点白，没有血色。
苏乔注意着路面安全，同时开口问，“孟虞，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孟虞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苏乔在和自己说话，“没事，就是有点晕车，胃里面有点难受。”
苏乔听到孟虞的话，把车停了下来，打开了副驾驶前面的储物柜，拿出了一瓶风油精，“闻一闻这个，会好很多。”
孟虞接过风油精，涂了一点在手上，放在鼻子前面，风油精的味道压下了反胃的感觉，孟虞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坐在后面的屠静看着苏乔看向孟虞的眼神，忍不住揶揄开口，“苏先生还挺细心的嘛。”
苏乔笑了笑，“这山里面蚊虫多，都会备着这些的。你们需要吗？”
坐在后面的另一个队员，是一个研究生，叫宋佳伦，“苏哥，我也要，我也晕得不行。”
苏乔笑笑，给他递了过去。
见孟虞和宋佳伦好了很多，苏乔重新启动了车，“再坚持一下，还有十分钟不到的路就到了。”
车子停在了中学的门口。
一众人下了车，苏乔在前面介绍。“这所学校是新建的，设施都很新，但唯一的问题是老师少，也有很多是老教师，精力不行了，十分需要一些新鲜血液的注入。”
“没有年轻老师愿意来吗？”屠静问。
“有的，但是很难呆久。年轻老师来这多是抱有情怀的，但他们也有现实的物质条件问题要解决，所以最终还是会离开。好在现在有越来越多支教活动，教师资源还算可以，也可以让学生接触不同的社会人，对他们来说，也算不错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愿意留在这里？”孟虞问。
苏乔看了一眼孟虞，“因为画画在哪里都可以画。在这里我可以一边画画，一边负责这些工作。”
屠静又问，“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充满文艺范的画家，你怎么会画画的呀？”
苏乔想了想，意味深长，“可能是因为曾经有人夸了我的画吧，让我觉得……学美术也不赖。”
“哦——”屠静不知道他以前的事，只是哦了一声。
但是孟虞清楚，曾经昏暗小巷的两人对峙依旧清晰，她最后对他画的一句夸赞也是出自内心。
所以他说的会是她吗。
但转念一想，夸他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人，她也无需多想。
“你们的住处在那里，都是单人间，比较方便，附近都有装监控，安全也有保障的。现在可以去收拾一下。”
“好的。”
一行人朝着住处走。
苏乔接过孟虞的行李箱，“我来帮你拿吧。”
“不用了。”所有人都是自己拿的，她如果让他拿的话，这样不太好。
“你刚刚晕车了。”
“没事的，真的不用。”
苏乔没有坚持，“好吧。那晚点见。”
“晚点见。”-
程妄回了一趟常宜。
程家。
程妄和他父亲程司楚面对面坐着。
“你小子，打算什么时候谈恋爱啊？”
“急什么？”
“能不急吗？你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吧？”程司楚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程妄满头黑线，无语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您能收一收您这脑洞吗？”
程司楚无视程妄的话，自顾自继续说，“喜欢男人也没事，我跟你妈商量过了，到时候领养一个孩子就行了。”
“爸——”
“爸什么爸！”
程司楚不装了，瞪了程妄一眼，“还知道我是你爸啊？恋爱恋爱不谈，公司公司不管，知道你风投做得好，那你就不能把家里的公司也管一下嘛！”
程司楚把茶杯放下，“真不知道你妈辛辛苦苦生你这个臭小子到底是干嘛的。我想退休都退不了，都不能陪你妈出去旅行，你好意思吗你？”
“……”
得了，程妄对他爸简直没话说了。
程妄靠着皮质沙发，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你再工作两年呗，公司太大，管着烦。”
“那你先管子公司。”程司楚退而求其次。
“不。”程妄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滚！”
“您叫我回来不会是真的和我说这些吧？这就叫我滚了？”程妄抱胸，看着自己的父亲。
“哦，忘了说正事了。”
“……”
“你爷爷有个老战友范老爷子，叫范闽。退伍以后就一直在他老家晾山当老师。你爷爷最近得知他得了胃癌，想让他到京黎去，你带着他治病。”
“范老爷子不肯来，你爷爷拿他没办法，想让你去接他。”
“为什么不肯来？晾山那边的医疗资源没有这里好。”
“老一辈人思想有点固执，他后半辈子一直在晾山，所以不肯离开。”
“但他的病在京黎治疗还有很大的治愈几率。所以你爷爷想让你去找他。”
程妄想了想，“行，没问题。我今天回京黎，把工作处理好就去晾山，你把地址联系方式都发给我。”
“这事儿你就答应这么爽快了。我让你管个公司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事有意义。但你那破公司，一管就要管一辈子，谁爱管啊。”程妄轻睨了一眼程司楚，一副看不上的样子。
别人家都是小辈想抢着早点接管，到他们家倒好，只想推走这重担。一个上市公司，硬是被程妄说成一个破公司。
“你小子！”程司楚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桌上的茶杯扔到程妄身上，可一想这紫砂壶价格不菲，还是忍住了。
“那你就不能早点生个儿子，把公司交给他吧。”
程妄哼了一声，“您想得挺美。”
他又问，“妈人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和她闺蜜逛街去了。”
“哦——把您扔家里啊？”程妄笑着看向程司楚。
程司楚黑了脸，“你可以回你的京黎去了。”
“……”-
程妄回京黎把自己的工作处理了一下，就回家收拾了行李准备往晾山出发。
第46章 [VIP] Only
晾山这片的夜里风很大, 冷冽刺骨，照道理这样的天，孟虞是不应该出去的。但是她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躺在小却很干净的单人间, 孟虞翻来覆去的, 一点睡意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离她躺下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孟虞坐起了身, 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 穿上她的浅咖色呢大衣打算出门走走。
离住处的那栋不远就是教学楼了，此时所有的教室都是黑漆漆的, 只有一楼的一间教室，亮着光。
今天她们团队一路奔波，到了这也不早了，所以还没有来参观一下学校，也还没见到这里的校长，听苏乔的称呼应该是姓范。
孟虞走了过去，走向那间开着灯的教室。
隔着窗看苏乔正蹲在讲台边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留给孟虞的只有一个背影。
孟虞走到门口, 敲了敲门, “苏乔，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苏乔听到孟虞的声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孟虞。
这个天天冷, 他的头上却全是汗水, 有的都快滴到眼睛里了。孟虞走到苏乔的身边, 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抽了一张递给他, “擦一下汗吧。”
苏乔的手上有点脏，和孟虞葱白干净的指尖形成了很大的反差，他接过了纸巾，捏着一点边，注意着没有碰到孟虞的手。又用干净的地方擦了擦自己的汗。
“谢谢。”
苏乔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像是拔地而起一般，让她一下子从俯视变成仰视。
“这里的讲台被一小孩儿拿球踢到了，撞歪了脚，我给修一下，不然容易晃。”
孟虞弯着眉眼笑，“小孩劲头这么大呢？”
苏乔看着孟虞的笑颜，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教室的白炽灯也亮，但是在这么一瞬间，却好像暗淡了不少。
“初一男孩子嘛，没个分寸的。你呢，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孟虞摇了摇头，“没睡，睡不着，所以想出来走走。”
“不习惯这里？”
“也不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面特别清醒，没有一点困意。”
“那我带你走走吧，学校挺大的，可以带你去逛逛，”苏乔看了一眼孟虞，期待着她的回应，说完又补了一句，“正好我比较熟悉。”
“好啊。”
两个人并肩走着。
“你不反感我吗？当年我追你的行为还挺烂的。”苏乔好奇地问。
孟虞想了想，“你想听实话吗？”
“说。”
“不能说反感吧，就是真的挺讨厌那时候的苏乔的，毕竟满口脏话，那段时间还天天追着我，都逼着我把碎瓶子对着自己脖子了。但是——”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很欣赏现在的你。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一直留在这里，为山区孩子们的教育事业作出努力。”
“是不是觉得和那时候的苏乔差距特别大？”
孟虞点了点头，语气还带着一些跳跃，“真的特别大，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认错人了，真的，完全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样。”
孟虞顿了一下，“抱歉啊，我就是有点惊讶了，没有歧视或者别的什么意思。”
孟虞只是真的不敢相信，曾经的苏乔那样一副混子的模样，拽得没边，做事也没分寸，现在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苏乔半压着眉眼看着孟虞。“没事，其实那还要谢谢你。”
“谢我？”
“嗯，不是你说的，我画画挺好看的？当年不会是骗我的吧，那我会很伤心的啊。”
孟虞轻笑，“是真心的。”
“然后呢，然后你就真的学了画画？又是怎么到这来了？”
“说来话长。但总结下来，就是那时候的孟虞因为一句善意的话拯救了当年堕落无边的苏乔，后来他又在这人间找到了自己的意义。”苏乔走到角落里，在一个水龙头下冲了冲手。
苏乔那么混，是因为他从小被他妈抛弃，父亲又是一个酒鬼，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烂人，以后不会有好的人生的。他也这么想的，所以干脆混日子，打架喝酒不学习谈恋爱，一天天不干正事，唯独对画画稍微有点兴趣。
直到在那个阴暗的角落，孟虞在他无边恶意下的一声善意言语，让他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差。
于是他就试着在周遭满满恶意和打压之下走了出来。他远离了家庭，打工赚学费，自学美术，一路跌跌撞撞的，终于走到了今天，在国内已经算是小有名气。
他来到这里，当时碰了一个不爱学习的孩子，调皮捣蛋，家长也不管，有点像过去的他，所以他才决定要留下来。他希望尽自己的能力，让世界上同他一样的小孩越来越少。
苏乔甩了甩手上的水，孟虞看到了他的动作，又给他递了一张纸。
苏乔也没客气，接了过去，擦干了手，“那你呢，你怎么来这里支教了？现在在做老师？”
“不是，我是做翻译的，最近一段时间刚回国。正好我以前本科的学校联系我，想让我来这里做一点教学，同时以不同的视角让孩子们了解一些职业，以便他们能早点做规划。”
联系她的人就是这次的队长屠静，她们之前在校友群有过一些交流，孟虞又有良好的英语能力，又有国际的视野，同时因为是商务翻译，对各行各业都有很多的了解，很适合给他们做英语教学和各种职业规划和咨询。
屠静觉得很合适。不过能那么顺利地请孟虞过来，也出乎了屠静的意料，毕竟孟虞的能力和身份摆在那里，她以为多少难让她挤出那么长的一段时间。
“挺好的。这里的孩子们虽然努力，但多少缺乏对外界的了解，对各种职业也不了解，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学习的方向是什么，也没有明确的目标，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是啊，希望我来这里能够帮到他们一点。”
苏乔偏过头看着孟虞，注意到她的鼻尖有点红。
苏乔没犹豫，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孟虞的肩膀上。
苏乔的手还没放下，孟虞也没来得及阻止，两个人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孟虞对这个人的身形轮廓还有点熟悉-
程妄本来应该就到了。但是因为他公司突然有事要处理，这才改了车次。结果到了车站，又碰到列车晚点，道路故障抢修了很久，又是迟了两个多小时。
所以到了这个点才到。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刚到这，就看到了孟虞，还有一个站在她身边给她披衣服的男人，有点眼熟。
他不知道为什么孟虞会在这里，更不知道她身边这个与她动作亲昵的人又是谁，更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程妄冷着脸走近，一路盯着孟虞看。视线又落在身边那个男人身上，如今这一走近，倒是认了出来。
那年巷子里堵着孟虞的——苏乔。
孟虞也没想到程妄会出现在这里。她来这里支教，虽然不管有没有程妄的原因她都会来，但她也承认她是带着躲避他的私心的。结果还是没逃掉他。
还是苏乔先开了口，“你是范老师说的要来的客——程妄？”
倒不是苏乔对程妄有多深的印象，他们也就是好多年前在野球场上见过而已，但是程妄是当时唯一一个能打过他的人，加上颜值又高，现在除了成熟了一点，模样没什么大的变化，所以他还是认了出来。
“苏、乔。”程妄一字一顿地开口，他倒是和很多年的那个小混子不一样了。
“好巧。原来你就是范老师说的要来的客人啊。”
“嗯。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是的。”
孟虞看着地面，听着两个人的对话，终究没有把苏乔披在自己肩膀上的衣服拿下来。
程妄的视线从苏乔面上转到孟虞那里，“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孟虞看向程妄，回答，“我来这里支教。”
“哦。”程妄的视线又落在孟虞身上的那件衣服，“冷不知道呆在屋里，偏要穿着别人的衣服站在风里面吹。前阵子生病刚好不知道嘛？到时候又要喊难受了。”
程妄的声音有点严肃，还有点刁钻挑刺的意味。
苏乔看着两人，突然想到他们都是一个高中的，认识也不奇怪，而且听程妄这语气，两个人的关系还不一般。他可听得出来，“别人”这两个字被程妄强调得明显。
“你们认识？”他还是意思问了一下。
“嗯，普通朋友。我回国以后前段时间刚碰见。”孟虞三言两语概括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程妄垂下了眉眼，心里面不是特别爽。
普通朋友？
这是在苏乔面前和他撇清关系呢。
他偏不要。
语气淡淡的，“我可不会照顾普通朋友一整夜。”
“……”
苏乔不是傻子，完全听懂了程妄话里面的意思。
孟虞听到程妄的话，也不禁蹙了一下眉，忍不住反怼，“我叫的也不是你来照顾，是我的闺蜜。”
孟虞和程妄互相盯着对方，暗藏的火药味搅动了静谧的空气。
还是程妄先败在阵来，他看着她有点红的鼻子，用沉而淡的声音开口，语调也缓和了，“太冷了，别在这呆着了。”
苏乔也适时开了口，“你的房间范老师交代过了，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过去吧。都在一处，一起走吧。”
孟虞想把衣服还给苏乔，却被苏乔按住了肩膀，“穿着吧，生病之后免疫力差，不要着凉。”
程妄看着苏乔按在孟虞肩膀上的手，舌头顶着后槽牙，目光恨不得在苏乔的手上盯出一个洞。
他板着脸大手一伸，把孟虞身上的衣服扔给苏乔，又迅速拉下自己深灰色加绒冲锋衣的拉链，脱了下来，披在孟虞的身上。“穿我的。”
衣服上还有程妄身体的体温，一下子环绕在孟虞的周围，他身上熟悉的气味也萦绕鼻息，让她觉得心口有点悸动。
以前程妄也会这样，在天冷的时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他是真的抗冷，像一个热源一样一点也不怕冷的，还会笑她，怎么那么怕冷。
苏乔看着手上的衣服，没说话，挑了挑眉。
孟虞眨了一下眼，把披在自己的肩膀上程妄的衣服拿下来，“不用，我不冷。”
孟虞把衣服递过去，没管它接没接就松了手。程妄只好接住。
她朝着苏乔说话，“我先走了。”
说完以后，大步离开。
程妄拿着衣服的手收紧，眼底也像覆了一层薄冰，看着孟虞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第47章 [VIP] Only
苏乔把自己的衣服穿上, 顺便提醒程妄，“穿上吧，别着凉了。”
程妄冷冷开口，“用你管。”
苏乔勾着唇笑了, 也不恼, “这么多年不见，你脾气还挺大。”
当年他把程妄一朋友撞到了, 还挑衅了几句, 程妄直接叫住他和他单挑，还狠狠地把他虐了一遍, 护短得很。
“不比你，这么多年不见，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苏乔听出了程妄的话里面的讽刺意味，嘴角弯出了浅浅的弧度，“是啊。还要谢谢孟虞呢，是她让我想要改变的。”
程妄眼底的冷光抛向苏乔，“你最好别打孟虞的主意。”
“打了会怎么样？”
“她不会喜欢你的。”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不是吗？不然她对你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两相对峙。
苏乔和程妄像两座雕塑一样立在一盏大灯下。风呼啸吹过, 吹起两个人的衣摆。苏乔毕竟有范老师的交代在身, 还是先开了口。
“走吧，你不嫌冷我还嫌冷呢。”-
孟虞回到自己的房间大概半个小时以后，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孟虞走到门口，隔着门板问, “谁啊？”
问是这么问, 但孟虞心里猜十有八九是程妄。
果然隔着门板传来了他散漫的声音, “你希望是谁？”
孟虞眼皮一跳，伸出手, 停在门把手前面，又突然有点犹豫要不要开门。
程妄见门没有要开的动静，再次开口，“想问你点事，不会吃了你的。”
这话说的。
孟虞还是开了门。门一打开，就看到程妄半倚着门框，视线交织，勾缠出一丝不明意味。
“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问，这么晚了，让别人看到了不好。”
“让别人看到了不好？哦，我懂了。”程妄插在衣服兜里的手伸了出来，抓着门板边，把孟虞半开的门大开，然后侧着身走了进去。手弯到背后，五指碰上门板，稍一用力，就把给推着关上了。
“把门关上了，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孟虞表情有些不悦，往后退了一步，和他空出了一点距离，她的秀眉微微蹙着，“程妄，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干嘛？我要干嘛你不知道？”程妄看着孟虞后退的动作和她不太耐烦的表情，心里面的大钟像是被人用力敲了一下，声色嗡鸣，经久不消。
她能披着苏乔的衣服，却不想披自己的衣服。她能和苏乔大大方方地在夜里独处，却要和自己避嫌。
落差感大极了。
程妄这样想着，烦躁的心绪吞没了他的理智，也让他的话不经大脑思考就说了出来。
程妄一步一步地逼近孟虞，半低着头，眼底是化不开的浓浓郁色，“阿虞，你猜猜我要干嘛？”
孟虞被他这样的神态和逼近的架势吓了一下，也不由自主往后退。直到她的腰即将撞到桌沿，程妄眼疾手快伸出手挡了一下。
所以她的腰撞到的是他的手。
程妄顺势把双手撑在桌沿边上，将孟虞一整个包围在自己的身前。
他身上的熟悉气味再次侵袭孟虞的嗅觉，让孟虞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孟虞知道不应该，但是她的心底还是悄然生长了一种不知名的欲望，想冲动一次，吻上他，然后不顾一切，来一场没有顾虑的热吻。
看吧，他对她来说就是有这样的吸引力。她怕死这种吸引力了，所以一直在逃离。可当他真正靠近的时候，又像瘾起了一样，沉重地笼罩她，让她看不见，又拨不开。
她才是这场游戏中口是心非的苟且者。
所以她才会害怕，害怕他再次剥削干净自己仅存的一点理智。
程妄凑近她，唇在她耳边几厘米处停下，温热的呼吸吞没了她的听觉，只能让她感受他独有的热意。
压着声音问，“怕吗？”
孟虞几乎是反应了两秒才回答，“怕什么。”
程妄伸手挑起她的一缕碎发，勾至耳后，磨砂质感的声音说着一些不太正经的话，“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不好的事吗？到时候会不会哭，我还记得之前接吻时间长了你都能哭……”
孟虞被他的声音弄得有一些颤栗，她深吸了一口气，找回自己理智的声音，“你答应过我不会来招惹我的，最好不要反悔。”
“还有，你要是想对我做什么，早就做了不是吗？”
孟虞清澈干净的眼睛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瞳，让他心生罪恶感。哪怕他本意只是吓吓她。
程妄冷哼一声，不做回答。
“你和苏乔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支教碰到了。”
“他对你有意思。”
孟虞有些无语了，“程妄，你能不能不要看谁都是对我有意思。你占有欲怎么这么强？”
“你让我占了吗？”程妄想都不想，反问。他现在连有占有欲的资格都没有好吗。
“……”
“离他远点。”
“凭什么你让我离他远点，我就要离他远点？我看我离你远点还差不多。”孟虞被他的话气到了，也有些口不择言，说出了心里面的想法。
程妄听到孟虞的话，眼底划过一丝受伤。他盯着孟虞看了一会，哑着声开口，声音有点急，“那年他把你堵在巷子里的事情你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吗？自己把瓶子对准自己的脖子还不够让你记住？现在还跟他接触呢，说了他对你有目的你不信，怎么了你就是信他不信我是吗？”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苏乔了——”孟虞愣了一下，眼里带着震惊看向程妄，“你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孟虞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程妄眼梢一跳。
大拇指磨了一下桌沿，他直起身，不再以包围的姿势圈着孟虞。
“那天正好路过，看到了。后来和你见第一次面的时候认出来是你。”
“我……被他堵在那，包括砸啤酒瓶，你都看到了。”孟虞的声音有点涩，再次和他确认。
“嗯，都看到了。”程妄感觉到孟虞的情绪不太对，喉结动了动，解释，“我那天确定你安全了才离开的。”
孟虞垂下了眉眼，情绪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喜怒，“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程妄听到孟虞的话，怔了一下。
如果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么程妄做的已经足够了。
但是这个人是孟虞，性质就不一样了。他对过去的孟虞，算得上是变相的袖手旁观了。
孟虞清楚，以程妄这个人的性子，他就是那种确定了人没事就不会上前再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但不一样的是，因为这个人是自己，所以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觉得难受。
理智告诉她，是她矫情了。
情感告诉她，她心里面不舒服了。
很矛盾，但是也很显然情感占了上风。
孟虞的脸色有点冷，程妄不会没感觉到。他就是知道，所以以前才从来没和孟虞说过这件事。
“我要是知道是你——”
“可是你不知道，你又怎么可能预知未来呢。”孟虞的话多少带了一点冷嘲热讽的意味了。
是的，他不知道。
程妄沉默了。
问他后悔吗。
说不后悔，是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性格就是会那样做。说后悔，要是知道未来那个人是自己喜欢的人，他怎么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程妄，我说过了，你别再来打扰我了。我以后不管和谁在一起，不管是好是坏，你都别出现了行吗？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玩不起。”
“没时间也没精力和你玩。你不要高兴的时候来追一追，不高兴的时候又和那天一样。”
“我要的东西，你从来都给不起。”
孟虞知道，这件事多少有点牵扯出她的一些其他情绪。本来他以前有没有出手和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瓜葛是两件事，被孟虞混在一起谈，对程妄来说不太公平。
但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公平。
她又凭什么对他公平。
“你要什么？”程妄的声音低沉，低到了尘埃里。
“我要安全感，百分之百的安全感。”“你给不了那个被堵截在小巷的孟虞安全感，给不了那个丢了钥匙扣的孟虞安全感，我也不相信你给得了未来的孟虞安全感。”
“给不了是吗？”程妄勾唇冷笑，咬牙开口，“苏乔给得了？季倾越给得了？还是你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哥秦以祈给得了？”
“孟虞，且不说你信不信任我，我就问你给我安全感了吗？你觉得我就很有安全感是吗？”
程妄也有点上头了，一时口不择言。
孟虞听到程妄这样说，眼睛一下子红了，身形一震，哽咽的感觉充斥了全身。
“你什么意思？”
孟虞的声音太过哽咽，这声质问像是闷棍抽打在他的身上。说不出哪里疼，但哪里都疼。
沉默嚣张了起来。
“抱歉。我说的气话，没那个意思。”
程妄伸手了抓住孟虞的手臂。
孟虞用力地想挣开，程妄不让。于是她就用了更大的力，顾不上自己疼不疼，就是要挣开。
手臂已经红得不行了。
程妄看着她的手，心疼了。他先松手。
“程妄，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在乎，我不稀罕。你懂吗？”
“我们是过去式，就永远是过去式。”
孟虞的话字字清晰。
程妄觉得自己的牙齿酸得疼。
他伸出手抱住孟虞，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我刚刚说的真的是气话。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好不好？”
孟虞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的话眼泪直掉。
“程妄，我跟你说，我不要你了，就是真的不要了。”
“在我的世界里，没有回头路的。”
第48章 [VIP] Only
听到孟虞的话, 程妄浑身僵硬了一下。
室内的空调低声嗡嗡，叹唱悲调。明明室内很温暖，但是程妄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冰冷从五脏六腑渐渐在浑身蔓延, 最终连指尖也不放过。比外面的温度冷多了。
程妄这才知道, 热源也会冷的。
“孟虞。”
他叫了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思绪混乱至极, 并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从来没有这么无措过。
回来以后, 他就没有和孟虞解释过当年戚檀的事情。不是他不想解释，而是因为他不敢,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解释。
本来在孟虞眼里，他就够混蛋了，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当年因为戚檀的话，就误信她把他当成替身。那她会更失望的吧。
如果别人几句话就能够轻易挑拨他们的感情，孟虞又会怎么想。
可是不和她说，她就会一直以为他是不够爱她，是图个新鲜，是不开心的时候就能把她推开的人, 那就永远都给不了她安全感。
总之说和不说, 都不是什么好事。
程妄这辈子几乎是顺风顺水的，他有一个好的家庭，从来没有操心过生计；他有一个好用的头脑，也从来没有因为学习上的事情过于焦虑；他有一副好的皮囊, 从小到大追过他的人无数。他是别人眼里的天之骄子, 但是在孟虞这里, 他十分清楚，自己只是一个会手足无措的普通人而已。
程妄只在孟虞的身上栽过, 并且栽了一次又一次。
但这是他心甘情愿的，也不怕栽多几次。怕的只是他们之间没有结果。
“阿虞。分手那天，是我的原因，听我解释一下好吗。”
他终于还是选择了说出口。
孟虞听着程妄带着一些央求的语气，心尖像是被人拧着一样的酸疼，但是又缓解不了这种疼痛，只能让它疼着。
“你先松开我。”
“你先听我解释。”
他怕他这一松开，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抱住她了。
程妄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盘旋。
孟虞这样一个好说话的人，也难得固执极了。分手那天他对她的态度几乎是触到了她的逆鳞，这些年关于那天的记忆一直被她刻意地遗忘。每一次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特别傻，也会觉得呼吸都疼。
她那么清醒的一个人，唯独在和程妄有关的所有事情上沉沦不自知，这不是好事。所以再次谈及这件事，她态度很强硬。
“松开。”
程妄听着孟虞冷冰冰的两个字，肺腑之处酸涩的感觉在不断翻涌，像是狂风暴雨突然来临，无边无际的低气压让他喘息困难。
程妄还是松开了。
“我生日那天，戚檀给我看了几张图片，是你的笔记里面的一部分。因为上面说你喜欢的男生脸侧有一颗黑痣，加上描述的模样和我很像，我就主观以为……我在你的心里，是那个人的替代品。”
程妄低着头看孟虞。
听到程妄的解释，孟虞突然觉得委屈死了。
她五年的暗恋被正主误会是替身，这比她那天所有的委屈加起来都多得多。
她那么小心翼翼的爱啊，就被戚檀发的几张图片，说的几句话都给轻易否决了。
她强忍着眼底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所以那天你就对我那样的态度是吗？所以你才会让我喝酒来证明我喜欢的人是你是吗？”
程妄看着孟虞有些颤抖的身形，心里抽了一下，但还是承认，“是。”
孟虞笑了，伴随她苦涩嘴角上扬的是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孟虞本就一副温柔美人相，配上她的苦笑模样和眼底的红，耳畔的碎发又垂落着，给程妄的感觉就是她像是一个瓷娃娃，彼时有一种支离破碎的美感。
孟虞低下了头，轻声开口，“程妄，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真的非常喜欢你。喜欢到连隔着很远看你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一种偷窃行为，喜欢到因为你去学了打篮球，喜欢到……连后来的分手，都觉得是自己有问题。”
“可是你跟我说，你因为别人的话，就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是替身。你知道为什么看错你的痣吗，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敢仔细去看你。”
孟虞哽了一下，“你那天……为什么不能明明白白地好好问我呢？”
又是一颗晶莹的泪珠落下，砸在了地上，绽了花一样的形状。
“我好失望啊。”
这一声，又轻又淡，又重又沉。
程妄看着孟虞，浑身上下都是一种无力感。是啊，他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好好问她呢。
是因为他的自尊心作祟，是因为他失去了理智，是因为他……其实也没有完完全全信任她不是吗？
说到底，他太骄傲了。
可骄傲有什么用呢？
“对不起。”程妄哑着嗓子开口。
“没关系的。”孟虞没有去看他，依旧低着头，下唇被她咬紧，不想让自己过于狼狈，压抑着情绪的变化，“反正——”
“都过去了。”
反正都过去了。
程妄的眼底光色彻底消失。
两个人静默地站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孟虞开了口。
“程妄，我们都向前走吧。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以后我们可以是普通朋友，如果你想当不认识也可以。总之啊，我们就这样吧，好吗？”孟虞抬起眼看向程妄。
我们就这样吧，好吗？
孟虞这次明明是用商量的口吻在和程妄说，但给程妄的感觉却是比前几次都更加决绝。
他看着孟虞，恨不得用视线就能窥探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但或许，她所说的就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吧。
空调达到了设置的温度，嗡鸣声停止。独独剩下窗外的风呼啸着，拍打着窗，传来微弱的声音。
时间就好像停在这一刻了。
程妄知道，自己的骄傲放得太晚。
她对他的情分早就在时光中消磨得所剩无几，最多也就是对过去的一点缅怀与遗憾。他再继续耍赖纠缠，也只是给她的生活增添烦恼罢了。
“好。”
这一个字，在他喉咙口哽了好久好久，终于说了出来。
“以后真的不会再打扰你了。”
程妄说完以后，转身就要离开。
孟虞看着程妄落寞的背影，偏过头，喊了他的名字，“程妄。”
程妄停下了脚步。
只要，只要她有一点点的犹豫或者反悔，他都会马上转身。
孟虞叫住程妄名字的那短短一秒，程妄不知道自己的心底经历了多大的起伏。从彻底放弃的谷底，一瞬间跳跃式上升。就好像万里白雪覆盖的枯草原上突然燃起了一点子微弱的星火。
“说话算话。”
这四个字一出，程妄又再次坠入谷底，万劫不复的谷底。星火也灭了。
他晦暗的眼眸泛着一点水光，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乍然握紧，过了一会又松懈了力气，因为过度用力而充血的手掌泛了红。
他选择给她一个安心的承诺，“说话算话。”
门被关上。
空调的声音再度响起，热风鼓吹。室内外的温差有点大，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一层薄雾。
孟虞站在原地，站在很久很久。久到眼泪在面颊干涸。
她觉得自己挺奇怪的。
明明她这样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会很高，但对别人的要求不会很高，平时也特别好说话。但是到了程妄这儿，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解释。因为她说她缺乏安全感，所以他就把当年的原因解释给她听，哪怕知道自己听到以后会生气。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程妄的，她知道。问题的出现永远不会只和一个人有关。她自己身上也有。
孟虞想着想着，突然就觉得好累啊。她好像因为自己的自私，因为想要守护自己的绝对的安全感，就把程妄推开到很远的地方。
孟虞蹲了下来。抱膝，蜷着。
眼泪簌簌地落，带着低低的哽咽声。
门板的隔音不是特别好。
程妄双手插在兜里，宽厚的背倚靠在门上，没什么表情，侧着头听那时不时传来的啜泣声。
他不知道自己在门口呆了多久。他就想着，万一孟虞后悔了，这样一开门就能见到他了。
但是并没有。
灯被关上了。门缝透着的一点点光源消失。
程妄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他冷淡地自嘲一笑，直起身离开。
回到房间，程妄处理好一切以后躺在床上，他一手撑在后脑勺，看着黑压压的天花板。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49章 [VIP] Only
第二天十点, 支教团队和校长范闽以及负责人苏乔开了一个会。
范闽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小老头，慈眉善目，拄着一个拐杖，走进了一间由教室改成的简易会议室, 这时其他人都已经坐下了。
“大家好啊, 我是这里的校长，你们可以叫我老范。”
屠静站了起来, 和范闽握了握手, “您好，我是京黎大学的支教负责人, 屠静。我们这次会在这里进行半个月的支教活动，后期还会有另外一批团队到达和我们进行交接工作，然后他们会进行后续工作。”
范闽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坐下，“好好好，请坐。很高兴能有你们这一批年轻人来我们这里进行支教啊。我们这里的情况呢，你们应该已经了解过了，很多孩子都是留守家庭，大多数人都缺少对教育重要性的了解。”
“所以啊, 我希望你们除了进行教学以外, 能够让他们更多地了解学习的重要性，以及给他们普及一下专业和职业，让他们能对未来有个更好的规划。”
屠静点了点头，拍了拍孟虞的肩膀, “没问题。我这次特意请到了一位很有能力的翻译, 孟虞, 她有国内的学习经历，也有国外的留学经历, 并且对很多职业都有深入的了解。”
范闽看向孟虞，笑眯眯地向她点了点头，有些感叹，“好啊好啊，能看看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好。要是也能让他们感受一下就好了。可惜了这里的教育资源还不够好。”
孟虞宽慰，声音沉静温柔，“范老师，会的。您的每一个学生，以后都会有光明的未来的。”
范闽听到孟虞的话，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他想到一个高二的女生，和他说过，她以后会努力靠着自己去走遍世界，然后回来当老师，把她的所见所闻告诉这里的孩子们。
苏乔看着孟虞，孟虞有在认真地回答范闽的话，但仔细看其实她的脸色其实并不太好，本来就是素面朝天，精致的五官上透着一种没有休息好的疲惫。
范闽又和大家讲了很多的注意事项，以及教学重点，从他事无巨细的讲解中，团队成员都感受到了他的认真负责。
会议在一个小时以后才结束，大家开始陆续往外走。
屠静和孟虞站在一起，走在团队的后面，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窗外，她凑到孟虞耳边，“哎，阿虞，门口的那个男生好帅啊，是我喜欢的那一挂。”
孟虞朝着窗外看，程妄双手抱胸，一张脸凝着，没什么表情，懒懒散散地靠着门外的栏杆。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隔着窗碰撞在一起。
孟虞眨了一下眼，心也同时缩了一下。她几乎是看到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在往我们这里看哎，你认识他吗？”
程妄要是之后要在这里呆的话，就不可避免会有接触。她如果说不认识，反而是有点刻意躲避了。
“认识，以前的校友，也是京黎大学的。”
屠静的眼睛闪了一下光，语气也有点跳跃，“也是京黎大学的！那啥，你知道他是不是单身吗？”
“应该是的吧。”孟虞半垂着眼回答。
两个人走出了教室，程妄也正好直起身往门口走。
孟虞依旧垂着眼走，没有去看他。
“范老师。”
程妄像是不认识她一样，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在与她擦肩一刻叫了一声范闽，又走向范闽，没有一丝停顿。
屠静还在回头看他，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不打个招呼？”
孟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了一股不知名的失落。可这不就是由她创造并且是她想要的的结果吗？她又在这里难受什么？
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不是特别熟，只是知道对方的存在而已，没有打招呼的必要。”
“哦哦。”屠静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多问，她急着要根据范闽交代的情况及时调整一下教学计划，“我先回去了，要调个计划。”
“去吧。”
屠静急匆匆地走了，孟虞依旧以原来的步速往前走。
她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视线开阔，有一个木质长椅，可以看到远山青黛错落，一条长河蜿蜒，飞鸟高低盘旋，风景很美，也让人觉得心境随之开阔了起来。
孟虞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将自己的思绪抽空，发着呆。
“心情不好？”
苏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孟虞被吓了一下。苏乔走到她边上，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吧。”
孟虞微笑了一下，“没有吓到。我就是在这里看一会风景。”
“这里的风景挺好的。”苏乔转头看向眼前的山河，“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坐在这里画画。”
苏乔又看向孟虞，“你喜欢画画吗？”
孟虞点了点头，“挺喜欢的，我其实也勉勉强强算个画手，不过这两年比较忙，也就没什么时间画了。当然了，在专业的你面前的话就只能是个跳梁小丑了。”
“哪里的话。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可以。”孟虞把自己的微博点开，微怔了一下，才发现自从和程妄分开以后，自己的作品也就寥寥几幅了。
她递给了苏乔。
苏乔往下翻，嘴里是赞叹，“你的画都很好看啊。这幅我最喜欢了。”
他指着那幅有月亮的画。
孟虞看向他手指的方向。眸光跳动，心里也想被抽丝剥茧一般，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下水道的那个钥匙扣。
以这副画为装饰的钥匙扣。
“是吗？可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副画了。”孟虞面色平静，语气淡淡地说。
苏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自己的画还不喜欢啊。”
“是啊，年轻时候，画得比较幼稚。”
苏乔从孟虞的眉眼之间看出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愁思，试探着问，“所以不喜欢，不是因为画，是因为画有故事吧？”
孟虞的眉头轻轻上扬了一分，随即被压了下去，但细微的动作还是被苏乔捕捉到了。
她的唇弯出弧度，“过去的事，不重要了。”
“那个程妄呢，算不算在过去的事中的某些人呢？”
孟虞听到程妄的名字，又想到刚刚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的场景，唇的弧度又下去了，伴随着的是她的轻语，不加掩饰，“算吧。”
苏乔听到孟虞的画，眼底的光闪了一下。
他得寸进尺想多问两句，“你们两个没戏了？”
孟虞视线投向苏乔，半开玩笑，“八卦可不好。”
“不八卦了。”苏乔从嗓间发出笑声，低沉，暗示性开口，“人嘛，都是要向前看的，过去的人和事就让他留在过去好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
孟虞点了点头，敷衍地嗯了一声。
苏乔见孟虞兴致勃勃缺缺，就换了一些别的话题-
程妄在走过孟虞身边的时候，视线看似落在范闽身上，而余光全是孟虞。只可惜，她一眼都没有看自己，就往前走了。
范闽看到程妄，“你就是程家那小伙子？”
“嗯。范老师您好。”
范闽示意了一下，两个人边走边说。
“走，我带你在学校逛逛。你叫什么？”
“程妄，妄想的妄。”
范闽乐呵一笑，“妄想？老程取的名？”
“嗯。”
范闽更乐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还真有意思，怎么，想让你成为别人的妄想啊？”
“……”程妄有点跟不过来范闽的脑回路，解释道，“倒也不是，老爷子可能就是随便在字典上一指。”
“哦——那还真的是他的风格。”范闽把话题一转，“你是来劝我去治病的？”
“嗯。老爷子希望我能带您回京黎，您的病在京黎有很大的概率可以治好。”
范闽哼了一声，“我就这么和你说吧，想劝我走啊，没戏。不过你既然来了——你最近忙不忙？”
程妄想到自己手头上还没处理的几个项目，但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一脸淡定地开口，“不忙，我最近都挺空的。”
“哦，那正巧了，最近我们学校有点缺人。老程的孙子肯定不差，来我们这一起带带学生吧，当个免费劳动力。”
范闽的话正如程妄所猜，他从善如流，“没问题。”
正好这段时间可以再尝试着劝劝眼前这个和他爷爷一样有点固执的老头。
“那这样吧，你去给最近的一个支教团队当当助手，行不？”
“行，没问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程妄回答。
看程妄这么好说话，范闽也对这个小伙子有点好感。还不错，老程这孙子没给养坏。
两个人走到一处，正好从他们的角度可以看到孟虞和苏乔坐在一起聊天的背影。
范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哎呀，真好，郎才女貌的，我们小苏在这一直就没找对象，这下我终于不用操心了。”
程妄听着范闽的话，是一点也没觉得眼前的画面赏心悦目，反而觉得刺眼极了。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互相对视一下。
程妄的心不上不下地跳着，脸色冷得不行。
“你有对象了没？”范闽转头，就发现程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黑色瞳孔透着深沉与淡淡得不悦，薄唇直直地抿着，像是见到了敌人一样。
范闽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程妄这表情什么意思。
“认识？”
程妄收回了视线，语气不像之前的聊天那样随意，而是夹杂着清冷，“不熟。”
范闽哼了一声，不熟会这样？他又不是傻子。
他叫了一声，“小孟，小苏，在这儿看风景呢？”
两个人听到范闽的声音，同时回头。
孟虞的视线又一次与程妄对上。
这一次，先移开的是程妄。
出于礼貌，两个人站了起来，朝着范闽他们走过来。
先开口的是苏乔，“是啊，和我们阿虞老师聊聊天。”
还阿虞老师？程妄眯了眯眼，他的视线凉凉地打量着苏乔，叫得可真是亲切。
范闽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孟，咱这儿的风景怎么样啊？是不是很好看？”
“很好看。在城市看多了高楼大厦，早就视觉疲惫了。现在看到大自然的风光，感觉整个人都惬意舒适。”
范闽和蔼地点了点头，“挺好的挺好的。我们这儿啊，不仅风景好，这人也好。”他看向苏乔，“小苏，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单身很久了吧？”
范闽话里的意思大家都了然于心了。
程妄眼皮一跳。总觉得范闽是故意当着他的面说的。
“单身很久了。”苏乔顺着范闽的意思说下去。
“哦哦，那有机会的话，两个人多相处相处。”
孟虞笑着想要摆手，苏乔先一步回答了，“会的。”
苏乔都这样说了，孟虞也不好当着人的面驳人家的面子，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
程妄见孟虞没有反驳的意思，心里面凉了半截。他忍不住开口，说话带着点凉薄意味，“范老师，人家是来支教的，您这样撮合可是不好。”
“哪里不好了，人要是郎有情妾有意，我当个牵线人不是挺好的。怎么了，难不成给你牵就好了？”范闽瞥了一眼程妄，继续装无辜。
孟虞作为当事人，尴尬地只想赶快离开。
程妄对上范闽有些玩味的眼神，知道了他这是猜到了什么故意逗他，扯了扯嘴角，“您还是专心干您的教育事业吧。”
正巧这时，屠静给孟虞打了一个电话，孟虞像是找到救星一样，“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她看向范闽，“范老师，我有点事我先去忙了。”
范老师抬了抬下巴，“去吧去吧。”
苏乔也看向孟虞，“我也要回去，正好有点事，一起吧。”
孟虞的视线瞟了一眼程妄，发现他正在看自己，随即收回，“好。”
两人并肩离开。
范闽看了一眼程妄，拍了拍他的手臂，“小伙子，还是年轻了啊，没个忍耐力的。瞅人家姑娘都快瞅出一个洞了。”
“您都看出来了，还在我面前给人家牵线。”
“你不说不熟？”
“……”
“再说了，虽然你是老程的孙子，但是苏乔也是在这尽心尽力干了几年了，人家要是有意思，我指不定帮谁呢。”
“他们之间不可能。”程妄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怎么不可能了，你就这么了解人姑娘？”
“……”
“你是她前男友？”
“……嗯。”
“哦，”范闽呵呵一笑，继续向前走，“原来是个前男友啊。”
他边走边摇头，啧了一声，悠悠说出口，“也就是个前男友嘛。”
第50章 [VIP] Only
对于范闽的调侃, 程妄简直满头黑线。他跟了上去，“范老师——”
“哎哎哎，别叫我范老师，叫我老范就行了。”范闽挥了挥手。
程妄顺着范闽的话说, “老范, 您的病在京黎其实有很大的概率可以完全治好，到时候您治好了病再回来, 教这些孩子们也不迟。”
范闽听了程妄的话, 停下了脚步，板着脸觑了一眼程妄, 用拐杖敲了两下地，“你要是还和我说这件事，就不要怪我翻脸了啊。你留这，就好好当你的免费劳动力，别给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就在这看看病，吃吃药就行了。”
程妄没见过谁能让对方做免费劳动力的话说得那么直白还理直气壮的人，觉得范闽有点惹不得的老顽童的气质，他低笑了一声, “知道了, 老范。”-
教学活动很快就开启了。
孟虞负责教孩子们英语的学习，另外还负责给他们上职业规划课。
仅仅是教了一天以后，她就发现其实支教任务并不比她想象的那么轻松，孩子们的水平高低参差, 在了解以后也知道很多人都只是想把高中读完, 混个高中学历, 就不打算继续读大学了，而是打算出去打工, 补贴家里。
这让孟虞觉得，自己的任务真的挺重大的。她和屠静聊了关于职业规划课的安排，一聊就聊到了十二点，终于出了最后的计划。
屠静打了一个哈欠，困得不行。
孟虞看她打哈欠，“累了吧，今天早点休息吧。”
“嗯嗯。”屠静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哎，你有没有那个程妄的微信啊，老范说他会给我们做助理工作，我想着加他微信方便联系。”
孟虞听到屠静的话，手上理头发的动作一顿。他要给团队当助理？
她放下手，“有的，我推给你。”
屠静眼底的笑意明显，“有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孟虞把程妄的微信推给了屠静，屠静马上就加了，并且备注了来意。不过几秒，程妄就点击了通过。
屠静点进了他的朋友圈，“哇，他朋友圈还挺有意思的。”
孟虞看着屠静上扬的嘴角，心里面像是长了一个小疙瘩一样，不是特别舒服。
但其实，也很正常吧。程妄这样的人，很轻易就能让女生心动。她早就知道了。
孟虞笑了一下，没什么起伏地回应，“是挺有意思的。”
屠静看着程妄的朋友圈，视线没有挪开，一边翻着一边往门口走，“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
大概过了五分钟以后，孟虞的手机响了一声。
程妄：【你把我微信给别人了？】
孟虞看着程妄有点像质问的语气，指尖落在屏幕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思考了一下，打下了几个字，【听说你要在这里给我们的支教团队当助理，屠静是我们的队长，加了微信方便之后有事联系。】
程妄：【替我想这么周到？】
孟虞：【不是的，是屠静要的微信，我只是正好有，就给了。】
意思就是，不是她替他想的周到。只是因为别人要了，她有，所以她就给了。
程妄躺在床上，看着孟虞的消息，冷冷哼了一声。
他想了想，又给她发了一条，【以后不要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把我的微信推给别人。】
孟虞看着程妄的消息，心里面小跳了一下，给他回复，【抱歉，但应该也不会有下次了。】-
到第五天，支教团队的教学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
今天的天气还是有点冷，但是没有风，而且太阳照在脸上也是暖烘烘的。一个负责带体育的体育学院的学生正在带着这里高一的孩子们锻炼。
孟虞和屠静坐在靠边的长椅上看着他们。
屠静给他们拍了几张照，“年轻人到底是有活力。”
孟虞赞同，“是啊，感觉工作以后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锻炼了。”
程妄正好从边上的长廊走过，屠静瞥到了，朝着挥手他喊，“程妄！过来坐一会啊，今天的太阳不错。”
孟虞下意识转头，正巧程妄也转头，两个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这几天他们几乎没有碰到过，更别说和对视了。倒是屠静，经常和她说起程妄，说他干活工作很细致，想来两个人应该也接触不少了。
孟虞淡淡收回了视线。
程妄走了过来。孟虞和屠静两边都有空位。
程妄经过孟虞，在她旁边的空位边上停顿了一下，斜斜地看了一眼那个空位，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隔开了一点距离坐在了屠静边上。
屠静看到程妄坐在自己的边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娇羞样子，“程妄，这几天多谢了，给我们团队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不用谢。”
“哎，听孟虞说，你和她是校友是吗？”
“校友？”
就只是校友？
程妄淡淡地哼了一声，语气随意，“是啊，是校友。对吧，孟同学？”
程妄的视线越过屠静，直直地落在孟虞的脸上。孟虞感受到他的目光，以及屠静的视线，她只好微笑着回答，“嗯，还挺巧的。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是挺巧。”
程妄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却在想，她装得真好，连他都差点信了，以为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校友而已。
屠静借此扯出了一个话题，“我以前也差点去了京黎大学读书，不过后来还是没去。不然我们三个就都是校友了，有点可惜。”
屠静的能力也特别强，当时读的是和京黎大学齐名的盛华大学。也正是因为能力过强，知识储备量超过很多研究生的水平，学术研究水平一流，所以在本科毕业以后连研究生都没读，就被京黎特招抢过来当老师了。当然，盛华大学也抢着要她，只不过她觉得，一直呆在盛华没什么意思，就来了京黎。
极具天赋的人，就是会有这样的优待和更多的选择权。
程妄有一茬没一茬，心不在焉地搭话，“是挺可惜。”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屠静问起了程妄，“程妄，你说你这么优秀，怎么还是单身啊？”
程妄知道屠静的意思，淡淡地回复，“二位也很优秀，不也是单身。”
“我这不是没找到喜欢的人嘛？你呢，你也是吗？”屠静本人自信大方，想问什么想追什么都是直接出击。
“我啊？”程妄吊着嗓子，说了两个字，又轻轻拂下眉眼，“本来有喜欢的人的，不过她不让我喜欢她，也不让我追她，所以我就只好——”
孟虞突然站了起来，“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你们先聊，我先走了。”
说完以后，她就大步离开了。
“只好不追了。”程妄看着孟虞的背影，哑着嗓子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谁啊，这么没眼光，连你都看不上。既然她看不上你，你就别追了。”
“不是她没眼光，是我做了错事。”程妄收回了视线，语气透着点落寞。
“那……你还会继续喜欢她吗？”屠静抱有期待地问。
程妄回答地毫不犹豫，“会。喜不喜欢她，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屠静听到程妄的回答，有点失落，但还是问，“为什么不尝试看看别人呢。”
程妄站了起来，认真开口，“我的眼里面只有她。”
“我还有点事，也先走了。”
屠静看着程妄离开，叹了一口气，“哎，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男人，这还没开始呢，就结束了。”她又努了努嘴，自言自语，“难道我就是天生注定的事业丰收大满贯，爱情铁树不开花嘛。”-
孟虞走到了教学楼的拐角，一个高三的女生叫住了她。
“孟老师。”
孟虞回头，看向那个女孩。她叫施予颜，孟虞记得她。
施予颜成绩很好，长相也很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她腼腆地朝着孟虞笑，“孟老师，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吗？”
孟虞走近她，温柔地回答，“可以啊。你有什么事情想找老师的嘛？”
“孟老师，我以后也想成为你这样的翻译，我觉得你好厉害啊。”
孟虞笑了一下，歪了一点头，“你好好学习，等到填志愿的时候可以填英语专业或者翻译专业，这样就可以进一步学习英语，以后也能成为一个翻译啦。你的成绩很好，只要能够一直保持，老师相信你会成功的。”
孟虞的话温柔而有力量，像是柔和的春风，让人心生温暖。
施予颜犹豫了一下，“孟老师……”
“嗯？有什么都可以和老师说的，老师会替你保守秘密的。”见施予颜欲言又止，孟虞主动开口。
施予颜笑了笑，“没事，就是觉得老师的话鼓励到我了，我会加油的。”
孟虞弯着眉眼，微微欠身，揉了揉施予颜的头，“嗯，加油。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老师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反正联系方式你们都有的。”
“好。”施予颜重重地点了点头。
施予颜走了，孟虞直起身，转身打算继续走路。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程妄。
程妄看了全程。孟虞对那个女孩说话的样子耐心又温柔，一点也不像对自己那样，冷淡又不耐烦的模样。
他走了过去，主动和孟虞开口，寒暄一样开口，“你还挺适合当老师的。”
孟虞敛了神，“算是夸奖吗？谢谢。”
“不用谢。”
“那没事，我就先走了。”孟虞话还没有说完，就抬脚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找你有点事情。”
孟虞脚步落下，“有什么事情找屠静就好了。”
“你就这么希望我去找她？”
“……”孟虞抿了抿唇，希望吗？她也说不清。
“她是队长。”
“那你呢，你不还是副队长？副队长不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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