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虞拿起座椅上的小靠枕往沈颂声那里砸，“烦得你。”
沈颂声一下子接住，抱在怀里，突然想到什么，“哎，我哥送你回来的时候没说我什么坏话吧？”
孟虞翻书的手微僵，下一秒又自然地放下，摇了摇头，“没有啊。”
“哦。”沈颂声嘟囔着，“休学一年还变｜性了。”
孟虞状似无意地看向沈颂声，“你哥为什么休学啊？”
听到这个问题，沈颂声有点起劲，“我以前问他，他就说是手受了伤。结果你知道吗，今天于澈告诉我了细节，我大为震撼！”
“他说我哥是因为救了学校门口的小女孩。”
程妄在大一期末考试考完那天和于澈出学校吃饭。学校门口有很多小摊，其中一个是单亲妈妈带着一个四岁多的女儿。
小女孩看到马路对面有卖糖葫芦的，就跑过去想买，谁知道一辆车闯了红灯，速度还很快。
那时候的程妄刚好站在边上，想都没想冲到了路边，一把抱住小女孩往边上扑，右手先落地，冲击力太大，加上怀里的小女孩也有重量压着，最终导致程妄右手粉碎性骨折。
医院里，等程妄处理好出来，小女孩的母亲直接冲到人面前要跪下，吓得程妄赶忙用左手把人扶起。经过聊天以后才知道人家是一个单亲妈妈。
别看沈颂声平时看不惯程妄，真的说起他，孟虞还是能感受到沈颂声对她哥的佩服。
“我哥不仅没要人家的钱，还悄悄把车主赔的钱寄给了她们。啧啧啧，虽然我哥平时挺讨厌的，但关键时刻还挺靠谱。”
“但凡他犹豫一秒，那小女孩估计就悬了，对人家母亲可能也是毁灭性打击。于澈和我说，其实以前他不怎么服我哥，觉得他做什么事都不上心，散漫两个字差点写在脑门上了。可自从这件事以后，就特别服他。”
孟虞听得有些感动，感动于程妄不顾危险挺身而出的毫不犹豫，也感动于自己喜欢的少年有一颗温热的心脏，于世间黑白凉薄中纵跃，让她脑中关于他的画幅变得更加鲜艳绚烂。
她微垂眼睑，藏下眼中湿热，“你哥的手伤得挺严重吧？”
“是挺严重的，把我姑父姑母吓得连夜从常宜赶了过来。不过其实他七八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了。之后也没回学校，是因为他借机想出去玩。”
沈颂声冷嗤一声，“他倒是自在，手好了以后去骑行，满中国跑。”越说越气愤，“还顺便出了个国，拿了个国际小提琴金奖。”
“你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我爸妈生我的时候怎么没生成他那样。”
孟虞没有回答沈颂声，兀自出神。是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好像她怎么追，都和他之间差了很多很多。
沈颂声见孟虞没有回答，以为她是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转头突然看到明天的课表，惊呼，“靠，明天的pre还没准备。”
作为英专生，presentation是她们最怕最烦的事情，大多数要脱稿，完全不背是不行的。
孟虞也回了神，笑骂，“你快去背吧，不然米老爷可不会放过你。”
米老爷是她们这学期综合英语的老师米盼，为人古板但也不失风趣，唯独在学习上对她们一丝不苟。都是大学生了，老师对学生都不怎么操心，唯有米老爷，抓得还是很紧。
沈颂声一声长叹以后，认命开始背书。
十二点半，两个人都躺在了床上。夜里漆黑静谧，只有老式空调声发出“嗡嗡”的轻浅长鸣，多少带有一点催眠效果。
孟虞却很精神，一点也没有困意。她睁那双好看的眼盯着天花板，想象着沈颂声说的关于程妄的事情。
想象着他扑过去救人的画面，想象着他像风一样带着满满的装备自由地骑行，想象着他在国际舞台身着礼服，眉眼微垂，认真地演奏。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心，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
爱慕仰望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关于他的每一点一滴，都可以让自己的灵魂颤栗，让自己不起波澜的人生，多一些盼头。
-
两个人再见面，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孟虞一直在准备一个学校的演讲比赛，所有专业的学生都可以参加。虽然只是校级的，但是她特别重视。一来是因为京黎大学本身就是一个香饽饽，校级比赛的奖项含金量也不算太差。
二来是因为一等奖可以登上学校的公众号。可能会让他看到……哪怕只是可能，她也觉得动力十足。
于澈这学期升了校级学生会学习部的部长，主要负责这次的演讲比赛。
“明天去不去看演讲比赛，我负责的。”于澈和程妄正在打游戏，想到明天的演讲比赛，随口和程妄提了一句。
“不去。”程妄手指灵活地操作，想都没想就甩了两个字。
“切，又不要你去参加，小爷我组织的第一项大型活动都不捧场？我扫到名单上有孟虞的名字，说不定你妹也去参加了呢。”
程妄手指快速点击，视线还落在屏幕上，平平淡淡地开了口，“哦，那就去看看呗。”
“瞧你这大爷样，不乐意就算了。卧槽！又死了！”于澈把手机往桌上随手一扔。
他突然看向程妄，“你是因为你妹去了，还是因为孟虞去了，才答应啊？我印象中，你之前可没加过别的女生微信啊？”
程妄视线依旧落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等赢了以后，才斜睨了一眼于澈，带着坏坏的笑，“说不定是因为你呢。”
说完还不忘恶寒于澈一下，痞里痞气地朝他wink了一下。
于澈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伸出脚踹程妄的椅子，“给我滚。老子是直的！”
程妄哼了一声，朝床上躺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更像是在解释，“我倒要看看沈颂声的英语水平怎么样。”
于澈努了努嘴，心中却是了然三分。毕竟——那可是一向不屑于解释的程妄啊。
-
演讲比赛的选手已经筛选过两轮了，共有40人进入正式比赛。沈颂声不喜欢演讲，她偏爱笔头，因此也就没有参加，所以程妄也看不到沈颂声的英语水平。
于澈作为主要负责人，在门口组织观众进场，看到程妄的时候把他拉了过去，“喂，我仔细看了眼，你妹没参加比赛。”
程妄捶了一下于澈的肩膀，“骗人啊你。”
于澈躲了一下，眼里含着欠欠的笑意，“那兄弟你还看不？”
程妄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来都来了，就当来学点英语了。”
于澈“啧”了一声，“你一个小时候在国外呆过三年的人，还要学？逗谁呢你。”
手里拿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于澈放在嘴边回复了一声收到，又大步往后台走了，边走还转身看了一眼程妄，“第五排三座，给你留的位置。”
演讲比赛的主题有五个，选手随机抽取，之后会有一小段时间准备，最后就是四分钟的即兴演讲。
所有选手都被安排在了休息室。孟虞是第十个，在五号选手上台以后，她被叫去抽签。她抽到的主题是：青春。
一个老套，但是永远不会过时的主题。
这样的主题其实看似好讲，实际难度大。讲得大了，就显得空洞，讲得小了，又是千篇一律的东西在那弯弯绕绕。要抒情，也要有实际的；要扣题，也要不走寻常路。
孟虞思考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纸笔迅速写下了几个要点，排好了顺序，又记录了几个关键词。
白色草稿纸不一会就铺得半满，留白处，她写下了一个句子：
weareforeveryoungaswechasethelight.（逐光的我们永远年轻。)
孟虞看着这个句子，勾起了唇。
程妄坐在椅子上也不玩手机，双手环抱胸前，倒也是真的有在认真听。
等到孟虞出场的时候，程妄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但也和听前面的选手演讲时的神情别无两样。
孟虞站在舞台的中央，聚光灯一瞬间打亮，台下的光也暗了下去，只能隐隐看到观众和评委的轮廓。
她很高，有一米六八，身材纤瘦，穿着一身休闲西装，利落又出挑。
“hello,everyone.todaymytopicis……”
孟虞的声音清晰，发音又准，节奏时快时慢，张弛有度，配上手上的动作和自然的面部表情，整个人自信又发光。
主题是青春，前面已经有两个选手抽到了。
但是她讲的和前面的选手不一样，她讲的不是要珍惜青春的时光，不是说青春有多美好，而是通过生活中的小事为出发点，讲——永远青春。
无关年龄，而关心境的青春。
等到要收尾的时候，她垂下眼眸，笑着停顿了一下。再度抬眼，笑容明艳，“onceiheardasentencetouchingme,andiwouldliketosharewithyou.”
“——weareforeveryoungaswechasethelight.”
（我曾听过一句触动我的话，我想与诸位分享之——逐光的我们永远年轻。）
“thankyouforlistening.”
孟虞结束了演讲，朝着台下鞠了一躬。掌声雷动。
耀眼的聚光灯被关上，但为孟虞亮起的几分钟已然让她感到一种充实和满足。
她直起身的那一刻，场内四周的灯也亮起。
孟虞一眼就对上观众席的程妄，瞳孔微缩，心跳怦然，清亮的眼睛光彩流溢。
程妄的唇浅勾，为她鼓掌。
孟虞下了台，心底的浪潮却依旧翻涌，势头渐涨，拍打暗礁。她没想到程妄就在台下。
下台以后，她碰到了于澈。
于澈笑着和她打招呼，“嗨，阿虞，好久不见啊。你的演讲很精彩哦。”
孟虞看着于澈手里拿着对讲机，还挂着工作牌，知悉他为什么在后台，回了一个笑，“谢谢，学长辛苦了。”
于澈摆手，“不辛苦不辛苦。结果应该明天晚上能出来，提前祝你收获好成绩！”
“谢谢。”孟虞轻点了一下头。
“行，那我先去忙了哈。”
“嗯。”
会场后门，孟虞倚在栏杆上，低着头扣手指。
她现在有点害怕。因为她演讲里的最后一句话，就来自程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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