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等了一十分钟的公交车准时到达。
时澄月先起身,她晃了晃手,连带着林一砚的手臂也跟着轻微晃动。
“回家了。”她眉眼弯弯如月牙,公交车前亮起的灯浮在她脸颊和发梢上,“以后我们还是一起回家。”
林一砚定定看着她,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如初霁放晴的惬意阳光洒在他眼底:“好。”
好,他们每一天都要一起回家。
公交车到青山别墅区的时候,林一砚也跟着下来。
时澄月疑惑:“你傻了啊?这不是你家,你在这里下来不就又要等一十分钟了吗?”
遇上雨天,公交总会堵车误时。他在做什么蠢事啊!
他却仿佛没听见,灼灼目光牢牢盯着她的脸。
然后慢慢下移,最后落到她唇上。
时澄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
“你……”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耳垂沿着下颚线,就连脖颈上都弥漫出一片粉红:“时澄月,我们亲一下好不好?”
像一簇已经点燃的火星哗一声迸溅,在时澄月的耳畔将燃未燃。
时澄月还处于怔愣状态,奈何面前这人根本不等她应允,手指挤进她的五指间门,少年高大的身躯全然覆盖住她,几乎要把眼前为数不多的微弱灯光遮挡住。
她的视线里只剩下林一砚,和他那句低沉缱绻的话语在空气中盘旋。
理智如同外头断了线的雨珠,毫无章法地弹跳在夜里的水泥地上。
她没听错吧。
他是说亲吗?
被那句话途径的耳朵和脸颊都滚烫发热,她心猿意马地看着他唇线完美的嘴唇。
这张唇亲起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会像果冻一样柔软吗?
心跳快到无法控制,而更无法控制的是她血液里流动的本能和欲望。她没有说话,但这种时候,沉默不就等同于默许吗。
“可以吗?”是沉默让他觉得这是否定的含义吗,他又开口问,好似执拗到非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才敢进一步行动,“我太想亲你了,不亲我会睡不着的,可怜一下我吧时澄月。”
他说话开始口无遮拦。
她该说什么?
这个蠢货。
时澄月自觉自己的丢盔弃甲,将自己绝不会抵抗的信号大剌剌地暴露在他眼前。
不要再问了。
直接吻上来好了。
可她到底羞赧,没有勇气说出这些话。那只没有与他十指相扣的手不自觉地揪着他的衣角,很轻地往前拽了一下,力道怕是连捏死一只蚂蚁的能力都没有。
柔软的布料擦过林一砚的侧腰,从那里传来的痒意让他低头。
哦,原来是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的。
他应该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接受到大脑传来的这个讯号,理智恰到好处地宣告罢工。
他的另一只手抚摸过她细白纤长的颈部,宽大的手掌能包裹她的侧脸,轻轻一用力,迫使她抬头。
时澄月为接下来的从未体验过的事情而感到紧张,她不停地重复吞咽动作,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翻飞滚动的情绪逐一咽下。
她不想闭眼,她要看着林一砚逐渐逼近她视线的清俊又青涩的五官。
炙热又潮湿的吐息缓慢打在她的脸颊上,她能从这吐息频率中感受到他正拙劣地装扮着平静。
她的嘴唇微张,喉咙里滞涩,抓着他衣角的手不自觉用力,迷朦视线里她看见那件白色短袖的衣领被她拉下了一点点,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
柔软的触感没有如她所料般降落到唇畔。
他垂头,柔软而又被雨水沾湿了些许的发掠过她的眼睫。
好痒。
指腹在耳垂上摩挲打圆,高挺的鼻尖和柔软的唇一齐轻压她的肌肤,温热的吐息从微开的唇中吐出,在脸上留下一阵湿意。
眨眼之间门,她看见林一砚在她的脸颊上留下小心翼翼又蜻蜓点水的吻。
怎么办,她的鼻子和嘴唇明明有大把的可以自由呼吸的机会,却再无法顺畅呼吸。
只是一个落在脸颊上的纯情得不能再纯情的吻,却可以让她方寸大乱,缺氧感迎面扑来。
她近距离看着他纤长微颤的睫毛,眼神无法聚焦,因而涣散到晕眩。
细雨因风吹,斜斜飘着,她藏匿在他的身下,清楚地看见他的校服外套上划过颗颗饱满雨珠。
狭义相对论下,这一瞬间门是良久,也可能只是片刻。
他的唇从她的脸颊上脱离。
脸上已经适应了那份柔软的触感,而今一击脱离,巨大的空虚感袭来。
他的眼睛在雨夜里湿漉漉的,和那因为沾了雨水而软塌塌的头发一起尽显乖顺可怜。
原来他是这么容易满足的吗?
他看不见她微微张开的唇,看不见她眼里欲盖弥彰的羞意,看不见她不介意和他发生的任何肢体接触的暗示。
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你……”只一个字,却说得她差点咬到舌头。
一个字刚落下,他又猝不及防地低头。时澄月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只感觉到他的鼻尖在自己的侧脸上来回蹭了蹭。
她慢慢睁开眼:“你……你干嘛啊……”
林一砚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一次似乎不够,可看到她紧闭的双眸,于是落下的唇又变成了鼻子,攻略的目的地也从嘴角换成了脸颊。
他想了想,憋出一个回答:“信息录入。”
时澄月:“你是狗吗——”
“好喜欢你,时澄月。”林一砚打断她。
完蛋了。
她完完全全要被他俘获了。
她艰难地吞咽,努力想说出一句话好让暧昧的静谧不再声势浩大又放肆地蔓延。
“那你今天晚上回去可以睡着了吗?”
林一砚想了想,如实答:“不能。”
“怎么还不行?”
他沉默许久,最后别开眼:“因为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你了。”
笨蛋说起情话来的杀伤力也太强了。
她也好喜欢林一砚。
·
雨天的公交车真的很难等,时澄月想陪林一砚等车,他说雨会越来越大,让她先回家。然后两个人像幼稚的小学生,又像结账时抢着付钱的中年人,在原地无尽推拉。
最后,是林一砚在她耳边无可奈何地说:“时澄月,我们明天还会见面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非要垂下头在她耳边说话,不然为什么语气一定要这么温柔,不然为什么要用美色.诱惑他。
结果自然是道行不够的时澄月丢盔弃甲,红着耳朵说那明天见。
恰好是她说完明天见这三个字时,304路闯入他们的视线。
司机按下打开前门的按钮。
林一砚一脚迈上第一格台阶,转身和她说再见。
像积淀许久的勇气终于在这一刻,随着开门声一起爆发。
时澄月向前迈了一大步,帆布鞋恰巧踏进一个浅浅的水洼里,泥水在她裤脚边溅起一个个小点。
她用力抓住林一砚的衣领往下一拽,踮脚在他唇上落下飞快的一吻。
她能清晰明朗地感受到眼前这人眼里的错愕。
但她撇开眼,装作没看见,只盯着地上一个又一个的水洼:“你……你出去打听打听,谁谈恋爱的时候只亲脸?”白皙的脸颊像被不懂绘画的初学者用过度的红色颜料涂抹,久久无法恢复正常。
她轻声嘀咕,“真没出息!”
林一砚立刻就要下台阶。
司机暴躁地按了声喇叭:“哎哎哎,上不上?”
林一砚想说不上,这世界上任何一个智商超过八十的人都不会选择再上车。
他刚要开口,时澄月用力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而后歪头,明媚五官上浮现坏笑:“叔叔,他上的!你快关门!”
“好嘞。”司机干脆利落地按下关门按钮。
林一砚像傻子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前门处,看着站在外面和他招手的时澄月,颊边的笑容还未褪下。
车在行驶。饶是有再好的核心力量,他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趔趄,往车后走。
车上空位很多,他粗略扫了一眼,觉得此刻的自己非常适合老弱病残座。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坐下。
刚刚那短暂到如同摁上三倍速的画面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飞过。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是她的嘴巴好像很软,粉粉的,又亮晶晶。
他用力地抿了一下唇。
手肘撑在大腿上,额头一下一下地点着前面那个座位。
肩膀被人戳了一下。
林一砚回头,后座的奶奶已经观察他许久。她颤颤巍巍地拉开自己的包,拿出一袋塑料袋,里面包裹着几盒药,语气担心又关切:“没事吧小朋友?怎么脸和耳朵都红成这样?”
小朋友……
不!他不再是小朋友了!
就在刚才,就在五分钟前,他已经成为了和自己喜欢的女生接过吻的成年人了!
林一砚:“……奶奶,我没事,谢谢你。”
奶奶认真地看他,半晌才点点头:“那就好,有事和奶奶说,奶奶有药。”
·
淋过雨,洗了个长久的热水澡,时澄月在做作业和找林一砚之间门徘徊了一下,想出一个两全之策,和他开视频电话,让他教她做题。
但是念头不过持续几秒,想想作罢。
今时不同往日,和他打视频,那这作业还做得完吗?
做完所有作业,她躺在床上。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不知道是什么蝉虫先醒来,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
时澄月心里思绪如蝴蝶蹁跹,在每个角落都留下痕迹,让她清醒万分,然后开始回味那个吻。
不过一个落到脸颊上的吻,就如被荷尔蒙正盛的少年采摘下了她生长出的第一颗樱桃,甜腻沁人,酸涩也要人欲罢不能。
算了。
时澄月拿过平板,点开和林一砚的对话框:【睡了吗?】
半分钟后,屏幕亮了。
【睡了会和你说的。】
他怎么会是治疗失眠的良药呢?他简直是阻挠她入睡的苦果。
时澄月彻底睡不着了。
·
不过此刻的林一砚的确没有睡觉。
家里气压有些低。坨宝这没有义气的狗东西早就溜得远远的,远离纷争现场。
林一砚盘腿坐在沙发上,听着顾秀琦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地教诲。
原因无他,符江开一通电话打给彼时正在开会的顾秀琦,顾秀琦一看那成绩,心说这不是挺好的吗,然后对方拿出了这一整个学期林一砚的大大小小成绩的清单。
顾秀琦两眼一黑。
较他以往的成绩,这次一模的数学实在考得太差了。
“林一砚,你犯什么毛病了?”顾秀琦问。
林一砚眨了下眼睛:“没有啊。”
“那你考数学的时候怎么了?”
“没睡好,时间门来不及了,后面几题没做完。”
这的确是事实。
顾秀琦眼里露出怀疑:“真的?”
“嗯。”
“没谈恋爱吧?”顾秀琦干脆利落地补充,“别骗我,我是你妈,我能看出来。”
话落,林一砚垂着的眼突然抬起,他平静地看着顾秀琦,最后没忍住,抓了抓后脑勺的短发,笑得灿烂又明亮。
挺……挺高兴的啊。
装都不装一下。
顾秀琦:“……”
“是时澄月吗?”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仅仅是因为听到这个名字就绽放出灿烂笑意的脸,她觉得自己的心情都仿佛被明媚与喜悦感染到。
顾秀琦叹了口气。
无需再多言语,她已经知道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像昭示着什么的指示灯。母子俩的目光同时落在手机屏幕上,微信消息没有显示具体信息。
林一砚掩饰般轻咳了两声,他起身,拿过丢在地上的书包,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早就已经干了的头发:“妈。”
顾秀琦:“嗯?”
林一砚回身,眉眼里是自信的把握。
他笑了一下,浅浅笑容里是自信和难得一见的自傲。
这是顾秀琦第一次看见林一砚神色间门对未知未来的沉着与把握。
旁人总会对这种目空一切自恃其才的模样感到厌烦,可这样的林一砚却像给顾秀琦吃下一颗强力定心丸:“下一次考试我会拿第一的。”
不仅是下一次考试,所有的考试,他都会努力拿第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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