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春季校服已经被心照不宣地脱下,换上了清爽的短袖。
二模到三模之间门的时光像是按上了加速键,快到不可思议。三模考完的时候,不过五月中,江城初夏却已然是盛夏的光景。
考完三模后,男生们照例去球场放肆了一下。临近高考,大家虽然想打球,但也知道不能将过多的时间门放在篮球上。
这种事儿嘛,高考结束能让他们打到厌倦。
三十五分钟后,一场本就以放松为名的局散了。男生们稀稀拉拉地走过来拿衣服和书包。
彼时的时澄月正抱着林一砚的外套和书包在休息台上坐着,她下巴支在膝盖上,已经可以做到熟络地和身旁的几个学妹大谈她和球场上最帅的那位的恋爱史。
学妹们听着一脸艳羡。
有学妹好奇地问这个时间门谈恋爱很耽误学习吧。
时澄月想也不想地摇头:“绝对不会。”
如此重要的时间门节点谈恋爱也许的确会影响学习。
可是……她男朋友是林一砚哎。翻开他们两人的聊天记录,毫无不可告人的对话和黏黏糊糊的对白,全是一条又一条的解题思路。祁嘉虞偶尔看见的时候还嘲笑她,这聊天记录可以直接打印出来做试卷答案了。
这么想着,时澄月有些欣欣自得,小尾巴晃晃悠悠翘上了天。
只是目光往篮球场上一落,她呆了一下。
这个走在林一砚身边的男生,似乎有些眼熟。
“你挺厉害。认识一下,下次打球找你?”有个男生拍拍林一砚的肩膀。
林一砚抬手抹了把汗,不冷不热地说了句随便,又简单和田鑫泽打了个招呼。
他正要往时澄月的方向走,身旁那个男生狐疑发问:“这个女生是来找你的吗?”
知道他是在说时澄月,林一砚嗯了声。
“她在追你?”
“不是。”
“哥们提醒你一句,她其实还追过——”
林一砚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生,本想忍着,却没绷住笑了一下。
那笑里带着点微妙的得意,他下巴稍抬:“别想太多,你要是不叫林凯然,她瞧不上你的。”
还没等林凯然琢磨透林一砚话中的含义,对方就已经拍开他的手,往时澄月的方向走。
时澄月站在门口,用书包挡住脸,一副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也就无法看见我的自欺欺人模样。林一砚走过去,一把拿过她的包,包带和自己的并在一起,轻松一甩,挂在自己肩膀上。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
林凯然皱眉,随手拉住一旁走过的十二班男生:“你们班学霸,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难听到字字带着刺。
康旭然诧异,甚至于怀疑他是不是认错了人:“你说哪个?”
林凯然指着前面:“就他啊。”
康旭然顺着他指的视线望去。
林一砚走在时澄月身边,手拽着她的衣领,俯身低头似乎在说着些什么,表情有些无奈。
漫天绯红霞光是背景,潋滟夕阳落在两人发梢与肩头,如上帝的画笔勾勒下一抹柔和线条。
康旭然内心一阵怔然,心下感慨眼前这景着实引人入胜。
“你别胡说,我没再见过比林一砚脾气还好的人了。”
·
时澄月在看林一砚打球的时候觉得人群中有一张脸特别熟悉,她盯着观察了许久,最后,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慢慢浮现在心头——林凯然。
眼看他和林一砚一起朝自己的方向走,时澄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心虚感,连和学妹们的甚欢交谈都顾不上了,急匆匆停止话题后拿着包挡住脸,站到体育馆门口。
“做贼呢?”林一砚问。
时澄月赶紧摇摇头:“没没没。”
然后抓着林一砚的手腕就往外走。边走,她边回头看林凯然。
林一砚没忍住拧了一下眉,手掌掌控着她核桃大的小脑袋就让她转过来。
他就在她旁边,还看别人做什么。
林一砚象征性问她:“看见谁了,还一直回头看,这么紧张?”
怎么酸唧唧的。
时澄月比了个“嘘”的手势:“我以前喜欢的一个男生。”
风吹过树梢,簌簌声延绵回响。核桃大的脑袋不知道,她的一句无心之言就如掀翻星火,霎时燎了嫉妒的原野。有人不幸站在荒原中央,被妒火燃烧,心里翻江倒海的动静以震耳欲聋来形容都不为过。
林一砚从鼻息里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哼,像是气笑了:“你确定是你喜欢的男生?”
喜欢二字被他刻意加重。
“不是不是。”被提醒后,时澄月也发现自己这措辞有问题,“是我以前想要追的一个男生。”
“想追的男生不就是喜欢的男生吗?”他明知故问。
时澄月茫然地摇头:“谁说追他就代表喜欢他了啊,娱乐圈那么多帅哥偶像,我虽然不喜欢但我也想挨个和他们睡——”
林一砚偏头看她,于是她戛然而止,“挨个和他们说说心里话。”
林一砚:“……”
刚刚驶过一辆公交车,原本拥挤的公交站台一下子变得人烟稀少,但随着时间门过去,有学生陆陆续续地出来,站台上的声音又变得热闹。
也许是两人太过出众,总有学生时不时朝这边看来。
时澄月无暇顾及这些眼神,因为……
林一砚已经沉默了整整三分钟。
整整三分钟!
时澄月负隅顽抗:“要不是我今天看见林凯然,我都快把他忘记了。”
她玩着自己的书包带子,自顾自说,“我可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你身上。”
“而且,我就给他送了两次水,我可追你追了……”时澄月在心里估算着,然后夸张道,“都快一年了。看看这天壤之别的差距,你要是心里还有刺,那也只能靠时间门的醋来软化了。”
她的语气佯装惋惜。
林一砚沉默片刻,麻利起身。
时澄月拽住他的手腕:“你干嘛?”
林一砚神情认真:“我去给自己买瓶醋。”
刚刚的气氛瞬间门被这句玩笑话打散。
“喂!你有毛病啊!”时澄月笑得像小母鸡下蛋,乐不可支,整个公交车站都充斥着她明晃晃的笑声。
可能是笑得太放肆,学弟学妹们又一次好奇地投来目光,时澄月的脸和耳尖本因喜悦而攀上的红还未降下去,又因为心绪里翻飞的少女羞怯心而又红了起来。
她低头,牢牢闭上嘴巴。
也是在此刻,她听见了身边一阵轻轻的笑声。
时澄月扭头去瞪他,而罪魁祸首有些无辜地挑眉。
很好,他高兴了,她不高兴了。
时澄月索性不再看他了。
公交车道宽阔悠长,站台左右两边各悬着两盏浅黄色的灯,六点一到准时亮起。低头的视线里,两人的影子默契地贴在一起,时澄月悄悄地把头往林一砚肩膀的方向晃了晃。于是投落在水泥地上的,是她的影子依偎在了他的肩头。
时澄月的手蹭着座椅,突然感觉到一阵炙热的触感蹭过她的小拇指。
低头,两人的手无意识地贴在了一起。
时澄月疑惑地抬头,林一砚正在看朝这边驶来的公交车,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这细微的触碰。
她用小拇指去勾他的手掌,很轻地挠了一下,又被他不由分说地反手抓住,然后炙热的手掌从她手腕慢慢滑,最后包裹在他的掌心里。
他捏了一下。
掌心酥痒一瞬。
时澄月感受到他的手指也在她手心上轻飘飘一蹭,如回敬她刚刚的那个勾手。
没有人说话。
只有呼吸轻轻重重交叠。
夏风绵长吹过,裹挟着一阵浓郁的茉莉花香,连带着身边那人清爽气息扑满时澄月的鼻间门。少年似风,气息强烈地占据她的思绪,让人无处可躲。
时澄月偏过头去,唇角止不住地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林一砚,今天,我好像又多喜欢了你一点点。
一点一点的喜欢叠加,似乎都要扑出来啦。
·
步入六月,气温增高的同时,倒数的日子随之减少。不过一眨眼间门,就变成了个位数。
厌学情绪在即将冲刺结束的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此刻的学校天台似乎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当时正值橘红夕阳,霞光漫天,男生女生们趴在连廊上,欢笑打闹。原本在草坪里睡觉的黄主任被郑冉冉两根火腿肠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哄骗到这里。
蒋凯承悠哉悠哉地跟在黄主任屁股后面,围观完全程:“这算拐卖吧?”
郑冉冉:“哎哎哎重点班的,注意措辞啊,你懂什么叫拐卖吗。”
时澄月站在林一砚旁边,另一侧的怎么办?”
林一砚无奈喂一声:“不至于这么咒自己吧。”
田鑫泽的声音插进来:“高考季,毕业季,分手季。正好你俩可以分手了。”
祁嘉虞毫不客气地揪住他的耳朵:“你丫好贱,我是真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人,快滚啊。”
“松手松手——”他求饶。
时澄月转身,也不在意白墙上的泥泞染脏了她的校服。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抬手,用语文资料遮住阳光。
阳光从纤白手腕边缘擦过,氤氲出大片大片灿烂的金色。
“我问你啊。”时澄月戳戳林一砚,“你说我们会不会没考上一个大学就分手?”
又来了。
林一砚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没烧吧?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时澄月笑吟吟:“想你呀。”
林一砚耳根一红,他微微撇过脸去:“那允许你想。”
她真的很喜欢看他脸红耳朵红,脸上别扭又强装镇定的模样。
“啊!”郑冉冉担忧地大叫一声,“猫猫吐了!”
时澄月心骤然一惊,急忙发问:“怎么回事?”
郑冉冉面色恢复平静,声调也沉下去:“被你俩恶心吐了。”
时澄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欢笑声此起彼伏,比今天的晚霞还要灿烂明媚。
欢笑声里,时澄月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我要是没考上清北那考去哪里呢?”
林一砚想了想:“都行,如果不是清北,就别去北方了。”
蒋凯承回过头:“哎什么意思啊林一砚,瞧不起我们北方人?”
林一砚解释:“她怕冷,南方这种冷她都要围巾暖手宝不离身了,去北方了怎么办。”
时澄月本来都没想到这一点,听见他这么说自觉颇有道理,忙不迭地点头:“对啊对啊。”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疑惑心起,林一砚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冬天?他观察得这么仔细吗?
“让你们放松,没让你们这么放松!”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嗓门几乎要冲破云霄。
天台位于六楼,和教导处不过咫尺距离。彼时黄忠实正和高三各个班的班主任开完高考前的最后一场会议。他眼睛一眯,脖子往前伸了伸,一眼看到六楼顶上那几个攒动的脑袋,如雨后初霁下冒起的层出不穷的小蘑菇,一个挤着一个。
廖卫峰正站在黄忠实旁边,这一嗓子吓得他一惊,心道黄主任真是中气十足不减当年。结果黄忠实下一句话就让他还未出口的调侃声戛然而止。
“时澄月!你躲什么躲!我一眼就看见你了!”
时澄月?这这这这怎么又是时澄月?!
廖卫峰也朝那里看去,眼睛眯成一条缝了愣是没看出来:“是我们班时澄月吗,黄主任你别看走眼了。”
黄忠实睨他:“自己班的学生都不认识了?”
他又回头看符江开,“还有你们班那两个状元预备役,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四班的怎么天天和十二班混在一起!”
莫名中箭的符江开反应慢半拍地“啊”了声,然后赶紧应下:“哎哎,我这就去逮他们。”
天台上几个人如遭雷击,傻兮兮地站在原地。
林一砚视线扫过他们,最后平静问出一句:“你们不跑吗?”
仿佛这才恍然回神,几个人对视一眼。
“走了走了!”
“哪有高考前还要被骂一顿的道理啊?”
“简直影响我考试的心情。”
“那不是挺好,高考考砸了就有理由了。”
“田鑫泽我说你真的别太贱了,我对贱男人过敏。”
“我也对人身攻击应激呢。”
“等一下啦,不把黄主任带走吗?”
“黄主任都要来了,带什么走啊?”
“我是说这个黄主任啦!!!”
“噢噢噢,一起拎了跑哇。”
于是滴溜着大眼睛的小黄猫还没看够眼前几个乱了套正准备收拾东西跑路的少年少女,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一轻,被时澄月快刀斩乱麻地一逮脖子,像揉面团似的抱在怀中。
下天台时,林一砚和时澄月走在最后。
将将要走到第一格台阶时,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猫猫“喵呜”了一声,从她怀中挣脱开,也一咕噜往下跑。
“哎——”时澄月一愣,她回头,只能借瞧见林一砚陷在暧昧缱绻黄昏下的五官。
像极了完美的天然打光。
彼时他的身后披着绯红浓烈的晚霞,细碎霞光点缀在他发梢。
时澄月恍惚,有一种在看青春电影的质感。
他的声音清亮澄澈:“时澄月,不管你考到哪里,我们都不会分手,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他们是自己青春里的主角,也是彼此青春里不可或缺的角色。
他们是天生一对,是世间门最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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