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虐恋媳妇三合一

    高玲珑将人的腿打断扔在后山, 后来也注意了一下村里的流言,发现没人提此事,便撂到了一边。

    两个婆子自己是出不来的, 应该是被村里人救了……当然, 这非亲非故,大家都不相识,肯定不是白救。婆子应该给了一些酬劳,财不露白嘛,正常人平白得了一笔银子都不会傻到往外说。

    再有, 两个婆子是被人打断了腿, 普通人但凡沾上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情,都恨不能将自己摘出去,哪有主动提的?

    外书房中,白老爷正在忙。

    高玲珑踏进门,一眼看到边上的三公子白临海,比起上次见面,他脸颊上多了点肉, 衣衫的料子和做工都精致了不少,小道人似的坐在那儿看书。

    “父亲, 何事?”

    白老爷看到她,放下手里的笔:“我送你回娘家, 可不是让你一去不回的。”

    高玲珑振振有词:“那天我走的时候, 天色已经不早, 当天赶回, 怕是到家就要回转。父亲既然是为了补偿, 怎么就不能多留两天?再说了,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 什么都不懂,在不在府里其实都一样。”

    其实白老爷也是这么想的,他不在乎儿媳回娘家几天,只要不干出丑事让府里丢脸就行。之所以把人叫来,一来是一去三天时间确实有点长,不能再有下一次。二来,就是蒋巧玉告状之事了。

    “有两个婆子回来说,你把她们的腿打断了。”

    高玲珑扬眉:“我?”

    白老爷也觉得不可能:“她们是这么说的。”

    “那她们有没有说为何要跟我去村里?”高玲珑轻哼一声:“巧姨娘一个妾跑来告主母,胆子忒大了。”

    白老爷自然问过婆子为何要跟踪纪欢颜,当时蒋巧玉说是怕纪欢颜回家后丢白府的人。但白老爷不相信,他怀疑她是想对纪家动手,已经派人去告知蒋家夫妻,直言让他们管好女儿。

    “下不为例。”白老爷挥了挥手:“回去吧。”

    时隔几日,再次回到院子里,高玲珑率先去了正房。

    白临风腿上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可以自己下地走动。但他的脸……哪怕用了不少药膏,还是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满脸麻子。

    “呀,一点好转都没,看来是真的毁了容了。”高玲珑摸着自己的脸,一副庆幸模样。

    白临风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在我心里,今日是你回来的最后期限,若是天黑后还不见人,我会让人去接你,然后给你一个教训。”

    纪欢颜没少被他教训,每次都遍体鳞伤,到后来听到这两个字都会做噩梦。高玲珑不动声色,意有所指地道:“我回来先去了书房见父亲,你猜我看到了谁?”

    白临风随口问:“谁?”

    高玲珑看了一眼蒋巧玉:“巧姨娘的人有没有打听外书房的事?你知不知道,三公子已经陪着父亲看账本了?”

    三公子今天才去书房的,白临风整日关在这个院子里,还真的没听说此事。下意识的看向蒋巧玉,见她也一脸茫然,心下咯噔一声。

    蒋巧玉的人确实注意着府里的动静,可到现在都没发现此事。要么是下人办事不力,没有认真打听。要么就是父亲刻意混淆了视线,不想让她知道,也是不想让他知道。

    没有外人,白临风也不掩饰自己的神情,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抬头看到纪欢颜面色如常,气道:“你在看笑话?在你眼里,我做不了家主是好事?脑子呢?”

    高玲珑一脸无辜:“我知道这事不好,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告诉你了。又不是我把人叫去书房的,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就那么像圆滚滚的出气筒?走了,懒得看你脸色!”

    也是回纪家这两天没睡好,她得回去歇会儿。

    一觉睡醒,天已经黄昏。高玲珑肚子都饿了,起身祭五脏庙,顺便去欣赏一下白临风的无能狂怒的模样。

    正在穿衣,江娘子凑了过来:“夫人,今天茶水房的秋冬烫了手,新派过来了一个丫鬟。”

    这些日子以来,江娘子已经唯高玲珑马首是瞻,算是她的人。

    如果新丫鬟没问题,江娘子也不会特意提出来说。高玲珑嗯了一声,问:“有什么不对?”

    江娘子声音压得更低:“奴婢在这府里已经二十年,认识许多人,今儿来的丫鬟,容貌有些像二夫人院子里的一个婆子,我还听说,那个婆子早年生过一个女儿,但这些年一直没带在身边。那婆子不是二夫人身边贴身伺候之人,暂时没人发现此事。”

    “我知道了。”高玲珑坐到妆台前梳头,顺手拿起一双耳坠递过去:“听说你的义女下个月成亲,这算是我给她的添妆!”

    江娘子顿时眉开眼笑接了,福身道:“奴婢替那不成器的丫头谢您的赏。”

    白临风正准备用晚膳,看见高玲珑进门,好胃口瞬间就没了。其实他已经发现,自己以前对纪欢颜那种志在必得心思早已不在,看到她很难心平气和,他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何非要将这样一个女人留在身边……纯属自找罪受。

    “怎么不等我?”

    高玲珑说着,笑吟吟上前:“本来我还想睡会儿,特意起来用晚膳的,毕竟,若是错过了,入我口的是些什么东西就不好说了。”

    说着,还看向蒋巧玉:“你不陪着一起吃,不怕被毒死么?”

    蒋巧玉当然怕,可是,白临风那模样……对着这样一张脸吃饭,她咽不下去。

    “我喜欢重一些的口味,表哥还在病中,我俩口味不符。”

    高玲珑也没听她答了什么,自顾自开吃,吃完了碗一放。

    边上江娘子立刻送上茶水,奇怪的是,往日里轻柔的她今日放茶杯时动作较大,放在桌上还发出了轻轻的一声“砰”,似乎对主子有所不满。她自己也发现了,歉然道:“奴婢手滑,主子恕罪。”

    白临风早就知道江娘子不是好东西,立即道:“粗手笨脚的,滚回管事那里去。”

    高玲珑出声阻止:“人又不是神仙,都有出错的时候,做主子别太苛刻,大度一点。”

    江娘子福身谢恩,退了出去。

    这么一打岔,白临风茶水就没送,蒋巧玉见状,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表哥,乡下来的人没规矩,你别生气。”

    白临风哼了一声,心里带着气,端起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就走,仿佛一刻也不愿意和纪欢颜多待。

    高玲珑并未喝茶,将他动作看在眼中,不依不饶地道:“你厌烦我了?原先你说过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没几天你就纳妾,如今更是连和我同桌一桌都不愿意。果然,男人的话靠不住。将人捧在手心时,山盟海誓随便说,一朝翻脸,恨不能当成是陌生人。”

    白临风还没说话,蒋巧玉已经道:“你又不是绝世美人,家境又差成那样。怎么好意思要求表哥对你一心一意?”

    “是他自己说的,哪是我要求的?”高玲珑冷笑:“说话不算话,跟放屁一样。”

    白临风不满:“别这么粗俗。”

    “就粗俗了,你赶我走啊!”高玲珑微微仰着下巴,满眼的挑衅。

    白临风:“……”

    他真的想把这个女人撵走,但他心里也清楚,这女人巴不得离开……不能让她如愿。

    “你走啊!”蒋巧玉气得站起身:“一个乡下丫头,和这富贵府邸格格不入,早该滚了。”

    高玲珑抬手就是一巴掌。

    蒋巧玉脸颊吃痛,明白发生了什么后,她气道:“你又打我。”

    “一个妾室,对主母不敬。打你怎么了?”高玲珑振振有词:“没让人打你板子,已经是我大度!”

    蒋巧玉留下了不少力气大的仆妇,一直都没用得上,先前还被纪欢颜打折了两个,此刻再也忍不住:“来人!”

    一群人闯进了门,以江娘子为首的下人上前与之对峙,两边一触即发,眼瞅着就要打起来。白临风看在眼里,又急又气。

    就不能好好相处吗?非得打啊打的,传出去要笑死人。他一生气,只觉胸腔疼痛难忍,刚想张口训斥,开口时喉咙一甜,哇一声吐了血。

    这声音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然后屋中一片安静。

    蒋巧玉吓一跳:“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下人们见势不对,纷纷往外退,有机灵的已经跑去请大夫,也有人跑去外书房报信了。

    屋内,白临风吐完一口,又是一口。后来吐出的血中已经带上了内脏的血沫沫,蒋巧玉又急又慌,伸手去帮他擦嘴,可血却越擦越多。

    “快来人啊!”

    只一会儿的功夫,白临风面如金纸,已经坐不住,瘫软在了床上。

    高玲珑并未上前,冷声吩咐道:“院门落锁,只许进不许出。等父亲来了再说。”

    白老爷今日都没出门,用过晚膳准备歇下,明日好早些出门。得知此事后,立刻赶了过来。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混合的食物酸味的血腥味,下人们满脸惊惶,纷纷退到角落。床上的儿子焉焉一息,边上蒋巧玉哭得跟泪人似的。只有纪欢颜看起来比较冷静。

    “发生了何事?”

    高玲珑上前:“他用过晚膳之后,又喝了一杯茶。我和巧姨娘争执了几句。那边就吐血了。当时院子里的人全部都在,父亲可以随时审问。”

    问罪的事可以放一放,最要紧是先让大夫救命。

    大夫查看过后,面色复杂:“老爷,这是中毒。不是某种毒粉,而是有人针对公子的方子给他配了相克的药。”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是冲着白临风来的。

    蒋巧玉立刻跳了起来,是真的跳了一步,她指着高玲珑激动地道:“你刚从外面回来,就出了这事,下毒的一定是你!尤其你还对表哥满心怨恨,不会有别人!”

    “我没有。”面对她的指控,高玲珑面色如常,一点都不慌,不疾不徐地道:“我回家这几天,我自己包括我的家人都没有去过医馆,父亲派人一查便知。”

    蒋巧玉激动不已:“一定是你派人去买的。”

    “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不是你说几句就发生了的。还有,那茶是你亲自送到他嘴边的。”高玲珑看向白老爷:“先解毒,稍后将人抓来审问,下人都还在,总能真相大白。”

    白老爷冷静了下来,问:“病情如何?”

    大夫方才插不进嘴,终于轮到自己开口,急忙道:“小的没有把握能解毒,只能保证公子苏醒,还请老爷另请高明,最好快些,省得延误病情。毒素入体,越是耽搁,对身体的毁损越大,若是解毒太迟,公子兴许以后都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说得又急又快,屋中人都被这慌张的语气影响,蒋巧玉踉跄一步:“不会的!”

    如果白临风成了废人,她还有什么盼头?

    要知道,进门到现在,前天才圆了房……她已经圆房,再没有退路了!

    “父亲,快让人请大夫去啊。”

    白老爷颔首,立刻有人退下,他起身:“将方才院子里的人全都叫到院子里,我要亲自审问。”

    临走前,他又看向高玲珑:“听说乡下有些偏方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手段可以救人,你派人回去打听一下。”

    高玲珑随口答应了下来,叫了江娘子过来。

    方才白临风那模样看着挺凶险,用不着在这上头动手脚。并且,偏方是对乡下那些请不到高明大夫的人所吃。白临风不同,那么多大夫看过都束手无策,偏方……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见她丝毫勉强都无,白老爷面色和缓了点,却只是一点,冷肃着一张脸出门。

    茶水房新来个小丫鬟不是秘密,今日白临风中毒,她中午才来,一来就出事,谁都会怀疑。

    而丫鬟似乎也没觉得能够瞒过去,有人指认她鬼鬼祟祟,对上白老爷严厉的目光,她便低下头认了罪。

    白老爷大怒,让人打她板子。

    板子还没上身,丫鬟就开始哭着求饶,还没等白老爷问及幕后主使,她主动招了。

    “是……是二夫人让奴婢做的,老爷饶命啊……”

    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要是挨了打,留下了暗疾或是疤痕,以后嫁了人也会被夫君嫌弃的。

    白老爷并未放过,一边让人去请二房夫妻,一边让人动手。

    沉闷的板子声传来,白老爷面色冷沉,高玲珑站在旁边看着,并无悲痛愤怒之类的神情。屋内时不时传来蒋巧玉悲痛欲绝的哭嚎声。

    白二爷不在,江氏被几个婆子“送”了来,对于丫鬟的话,她只说自己不知道。

    “弟妹,这些年你们二房捅了那么多的篓子,全都是我来收场,临风毁了容已经很惨。他就算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可我这么多年对你们的照顾难道还不能相互抵掉么?”白老爷满心愤怒:“你们为何要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他生气的不是二房对儿子下手这件事,其实他早就知道白临风是个薄情寡义不孝不悌之人,已放弃了这个儿子。他生气的是一家子互相下毒手……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动辄就要人性命,这算什么家风?

    江氏一点不怕:“如果这件事确实是二房所为,我也不意外。我能理解老爷的想法。”说到这里,她眼圈渐渐红了:“临平那天挨了板子后,夜里睡觉时从床上摔了下来,刚刚正好的骨歪了,当时没找大夫。后来让大夫来正骨时,大夫说……”她说到难过处,开始哽咽:“本来好好养着不一定会落下暗疾,可重新正过骨后,大夫说他以后会变成个跛子。你对我们的儿子动手,让我们心痛,我们凭什么不能还手?”

    所以,不冲着白老爷,只冲着白老爷最看重的儿子,才算是以牙还牙。

    高玲珑面色一言难尽。

    白老爷满腔愤怒,一挥手将送上的茶水全部挥到地上:“放肆!”

    “我就放肆了!”江氏上前几步,被身边的人拉住,她却不管不顾甩开那些人,继续往前走:“你杀了我啊,您可是家主呢,管着全家人的性命和财物,不容别人有丝毫错处,我们在你面前,都不配为人。你一直看不起我们,认为二房是败家子。那干脆把我们全都杀了,眼不见心不烦……”

    她越说越愤怒,口水都喷到了白老爷的脸上。

    白老爷气急,一巴掌拍在临时搬来的小几上:“二房对我儿子下毒,还下出道理来了?”

    “他不无辜。”江氏今日反正是豁出去了:“我们二房本来有些私房,是他一次次让人勾引临平去赌,全部输给了那些人。他就是想让满城的人都觉得白府所有的公子除他之外都是废物!你是他爹,处处纵容着,临平会变成跛子,二房名声会这么臭,你也是帮凶!”

    “大胆!”白老爷受不得这些指控:“家中生意不是我在管,一年到头忙得团团转,从来没有歇过一天。你们呢?拿着家里的银子各种挥霍,到头来还说我不对。我经常熬夜,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有时候夜里都睡不着,忙得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为了陪客人喝酒喝到吐血,我还错了?脸呢?”

    他想和一个女流之辈争执,怒吼道:“人来了没有?死哪去了?”

    白二爷确实不在府里,他这些年时常带女人回来,江氏肯定是不高兴的,于是约定好一个月带一人。可他红颜知己太多,有些没带回来的就在外头买了个院子安置。今日刚好有一个新欢病了,他得了消息就赶了过去。

    那院子的地方隐蔽,府里的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他。

    等白二爷回来,白临风都中毒一个时辰了。屋内好几个大夫围着他束手无策,白老爷满心烦躁,看到人进来,不由分说让人将其摁住,狠打了一顿板子。

    白二爷不觉得下毒成功之后自己能够摘清嫌疑,回来的路上已经在想说辞,也已经有了腹稿。结果一句话没说就挨了板子。他当然不满:“大哥,哪怕是衙门里的大人审案,认定谁有罪,都会让人画押,这才算是定罪。我做错什么了,你就这样对我?当初爹娘走的时候让你好好照顾我,你忘了么?”

    他叫嚣得很凶,白老爷听在耳中,心中怒火冲天。正是顾忌着亡故的双亲临终前的嘱咐,他才一次次为这个亲弟弟一家子扫尾。

    他早就受够了。

    白老爷呵斥:“没吃饭吗?受着家法还有力气喊,打不动就换一批人来。”

    动手的人本就是怕把人打坏了自己吃挂落,眼看老爷动了真怒,再不敢放水,下手狠了不少。

    白二爷惨叫连连,只要一开口就会察觉身后的板子比方才更重。他也不傻,后来就不说话了,只嗷嗷喊疼。

    到后来已经喊不出,痛得晕了过去。

    白老爷铁了心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人将其泼醒继续打。如此反复三次,就在白二爷以为自己会死时,才终于收了手。

    “此事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江氏也参与了?”

    此时白二爷已经焉焉一息,他算是看出来了,大哥这一次真的不是玩笑,很有可能会将他打死,哪里还敢一力顶下,忙不迭点头:“她知道。真的知道,下毒的那个丫鬟是她陪嫁丫鬟的女儿。”

    江氏:“……”

    两人动手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的,二爷是家主的亲弟弟,由他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大不了挨一顿打,而江氏就不用受罚了。

    “老爷,这事是你自己的主意,我是出事后才知道的!”

    白二爷明白妻子的意思,可他实在是扛不动。特么的,这板子打在谁身上谁才知道疼,他硬撑着反驳:“事情还是你提的!”

    白老爷沉声道:“江氏,你挑拨我们兄弟感情,又对亲侄子下手,恶毒至极,我们白府是留不得你了。稍后你领了休书滚吧!”

    江氏傻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哥,我什么都没做啊!”

    “做没做,你我心里都有数。”白老爷一挥手:“收拾好你的嫁妆自己滚。别逼我对你动手。”

    这语气特别冷。

    江氏看到地上已经半身鲜血的男人,活生生打了个寒颤,她可经不起打,并且,男人是他亲弟弟都被打成了这样,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受伤只会更重。

    “我……我走……”

    先走,之后想法子再回来就是。

    或者,兄弟两个分家,到时不是家主的一房会搬出去,那时她再回到二爷身边,就没人能阻止了。

    “爷,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娘家,你记得来接我……呜呜呜……”

    语罢,哭着跑走。

    罪魁祸首查出,已经将人教训过,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白老爷很不想面对儿子的病情,看到几位大夫面上的难色,不问也已猜到了他们的答复。

    “如何?”

    几位大夫摇头:“药性太毒,老爷还是另请高明。”

    可满城所有的高明大夫都已经在这里,还能上哪儿去请?

    白老爷乍然得知长子被人下毒,很是气愤和担忧。那股劲儿过了之后,也没那么难受了,毕竟,白临风可是连亲爹都要下毒的人。他自己招惹了仇家到这样的下场,谁也怪不着。

    说起来,白老爷还被他下了毒呢,做爹的没有惩罚他,还尽力找大夫救治,足够对得起他了。

    于是,白老爷等几位大夫商量好了方子后,就将所有人都送走了。只将府医留下,安排到了隔壁的院子中。

    这跟放弃白临风有何区别?

    看到这般情形,蒋巧玉心都凉了大半。她一回头就找到了高玲珑:“看这样子,父亲是放弃表哥了,你什么想法?”

    高玲珑反问:“我一个农女,只会配一些简单的补药。难道还指望我能救他?”

    蒋巧玉:“……”

    “他就要没命了,你一点都不难受不担忧,如何对得起他的情深?”

    情深?

    高玲珑似笑非笑:“曾经他对我又打又骂,不许我跟家人见面。说错话就没饭吃,你管这叫情深?你认识字么?懂情深的意思么?”

    “他是在乎你,所以才这样对你。”蒋巧玉没心思跟她掰扯这些,一挥手道:“你不管,我管。”

    她回头就去写信,让人送回了蒋家,请双亲出面请大夫。

    蒋家夫妻一开始就是奔着家主女婿才许的亲,后来亲眼看到白临风的处境,也还想着他如今只是低谷,凭他的本事应该很快就能翻身夺回家主之位。结果,没看见他崛起就算了,如今连小命都要丢了。

    蒋巧玉在双亲面前毫无隐瞒,也说了大夫那番很容易站不起来的话。落在蒋家夫妻眼中,这个女婿已经没有了救治的必要。

    就算救活了,一个瘫子,如何能够掌管生意?

    于是,蒋家夫妻没请大夫,只是回了一封信。

    蒋巧玉拿到回信,迫不及待打开,看完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信上说,白临风已经是废人了,让她趁着人还活着,赶紧生下个孩子交给白老爷教导。日后她还是当家主母!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白临风是蒋巧玉自豆蔻年华时就想要的夫君,盼了那么多年才梦想成真。就这么轻易放弃,她不甘心。

    她又写了一封信送回,这一次犹如石沉大海,蒋家那边没了动静。

    深夜,高玲珑一阵哭声吵醒。隐约能听到隔壁蒋巧玉哭得伤心至极,还有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安慰。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

    二房中,白临平养了好多天还是不能下床,且腿上的伤不见好转,这两天隐隐发臭,已经化脓了。

    按理说不应该,可大夫说,天气太热,底下的人没照顾好才变成了这样。只要底下的人尽心一些会好转起来。

    私底下,大夫找到白二爷说了实话:“老爷,公子的伤变成那样,小的只能尽力医治。不敢保证能将公子治好。”

    白二爷也挨了一顿板子,比儿子的伤还稍微重些,听到这话,面色大变,追问:“你说的治不好是指什么?”

    这只会变成跛子,还是指救不回命?

    大夫沉默了下:“就……如果继续恶化,公子会发高热,然后晕厥,开始说胡话,后来胡话都说不出,渐渐……您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有可能需要准备后事。”

    此话真的把白二爷给吓着了,儿子的伤比他要轻上许多都救不回,他呢?

    父子俩都会死!

    想到此,白二爷心中一片惊恐,忽然,他狠狠将面前的水盆打翻:“大哥,你可真会算计。”

    双亲已经不在,按理说该分家,白二爷那时候不着急提此事,是因为儿子从小聪慧,他觉得这家主之位有可能会落到自家头上。

    这么说吧,不分家自己儿子还有可能做家主,哪怕只有一分的可能呢,也不是完全断绝了机会。要是分了家,二房分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家财,等搬出去独立在外,就真没他什么事了。还有,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吃喝拉撒都有公中准备,不用他操心。大哥都没提,他也乐得装傻。

    他也揣摩过大哥的想法,应该是想要照顾他,所以才分家。现在看来,是他把大哥想得太好,这哪是想照顾他呀,分明是想照顾他的那一份家产。等到二房死绝了,还分什么?

    白二爷越想越生气,一生气就忍不住抽动,一动就痛,他努力压下心头的愤恨:“水!”

    却有一双白色鲜嫩的柔荑双手捧上茶水,温温柔柔道:“爷,慢点喝,小心呛着。”

    送水的是白二爷多年前接回来的柔姨娘,最近刚查出有孕,正是得宠的时候,先前还被夫人打压。夫人一离开,她就被接到了正房和老爷同吃同住,顺便伺候伤重的老爷。

    白二爷没有了风花雪月的心思,看到她的肚子才觉得有几分欣慰。想到什么,一把握住她的手:“吩咐下去,将你有孕的事情瞒下,不许任何人往外说。”

    柔姨娘被他严肃的神情吓着 ,眼神像是被吓着了的小兔子似的通红一片:“老爷,怎么了?”

    “瞒着就是了,老爷我是为了你好。”白二爷心下咬牙切齿,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反击,不能让外人觉得他白二不成器,不能让大哥将他打得半死对外还能得照顾弟弟的美名。

    *

    二房发生的事高玲珑不知,她一大早起来就听说白临风醒了,赶过去时,蒋巧玉已经趴在床边哭哭啼啼。

    白临风昏沉沉的,醒是醒了,眼皮如有千斤重。只要他稍微一松懈,就会再次沉入黑暗之中。

    他不想死,努力打起精神:“我爹呢?”

    蒋巧玉抽噎着,不太能说出完整的话。

    高玲珑出声:“今早上出门了,听说是接货物。”

    下一瞬,白临风瞪大了眼。

    他都病成这样了,父亲还在忙着做生意,想到什么,他追问:“大夫呢?”

    醒了这么久,为何不见大夫?

    蒋巧玉方才没能说话,心中懊恼无比,闻言立即答:“府医守了你一宿,刚回去歇着。临走前已经吩咐了,你今日会醒,按时喝药就行。”

    白临风瞳孔微缩。

    他是白府的少东家,病重后不应该这般轻率……怎么也得请十个八个大夫守在边上才正常啊!

    哪怕只是普通的公子,被人下毒了,也不能只让府医来治。甚至府医都累倒下了还不找大夫替换。

    父亲这样的做法,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少东家也不是白府主子,只是个下人!

    想到这些,白临风满腔怨愤,一着急,哇一声又吐了血。

    他会这么严重,也有欢姨娘那些药的功劳。

    见状,蒋巧玉吓一跳,忙用帕子去给他擦嘴,瞬间擦得满手殷红,她尖叫着喊:“大夫!再让人去外头请大夫!”

    有婆子送来了药,高玲珑端着送到他唇边,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就灌了下去。

    白临风被灌得直翻白眼,他怀疑自己没有被毒死,也会被纪欢颜给烫死。他本就虚弱,喉咙被烫了,加上喝得太急呛着,咳嗽了半天都没缓过来。他努力想要止住咳嗽,等到终于停下,喉间疼痛无比。感觉喉咙都是破的。

    “纪欢颜!”

    高玲珑一脸惊讶,伸手指着自己鼻尖:“你叫我?”

    白临风恨得咬牙,说话几乎是从牙缝挤出,一字一句地道:“你想谋杀亲夫是不是……咳咳咳……”

    高玲珑上前帮他拍胸口,特别舍得出力,拍得啪啪作响。

    随着她拍打,白临风咳嗽得愈发厉害。

    蒋巧玉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人扯开:“你都要把他拍死了,赶紧边上歇着吧!”

    高玲珑顺势退后,振振有词:“我从小就上山下河,力气特别大,一着急用力大了点……白临风,我真的是担忧你,为你好才对你动手的。”

    白临风咳得厉害,恍恍惚惚中觉得“为你好才对你动手”这话特别耳熟,然后才想起曾经他没少对纪欢颜这么说。

    他睁眼,对上那边玫红色衣衫的女子的眼神,那眼中满是讥诮和嘲讽之意,没有丝毫担忧之色。

    “你……你想拍伤我?”

    高玲珑摇头,她是想拍死他来着。可惜蒋巧玉在一旁盯着,不能做得太明显。

    蒋巧玉在帮他抚背,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白临风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她,一直都盯着她身后的纪欢颜。她心下不满,柔声道:“表哥,你忍一忍,我已经书信一封送往蒋府,让他们帮你请大夫了。”

    高玲珑颔首:“确实有这事,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昨天我听巧姨娘身边的丫鬟说,蒋老爷让巧姨娘趁你活着赶紧留下血脉……”

    话音未落,白临风气得哇一声再次吐了血。

    第24章 虐恋媳妇二十四

    白临风非要娶一个乡下农女, 就是觉得像纪欢颜这样的女子性子单纯,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特别简单。大户人家门当户对相看出来的夫妻, 难免会多几分功利。

    就比如此刻纪欢颜说的这件事,他都不用问,就知道肯定发生过。

    蒋巧玉目眦欲裂:“你胡说!”

    高玲珑轻嗤一声:“那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没有这件事?”

    “我才不要发誓。”蒋巧玉瞪她。

    “那就是有喽。”高玲珑对她眼中的恨意不以为然:“我只是不忍心欺骗他,毕竟,人拢共都没有多少血, 看这吐血的架势, 分明命不久矣。骗一个将死之人,你也好意思,反正我做不到。”

    蒋巧玉气急:“你分明就是以此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她转而冲着正在急促喘息的白临风解释:“表哥,那只是我爹的意思,我没有这个想法。”

    “是,你不想做白府主母!”高玲珑嘲讽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反正白临风是不信的。

    他好容易能歇会儿,闻着满鼻的血腥味, 看着青色帐幔,真觉得自己会死。可他不甘心!

    懂事起就在各种赞誉中长大, 白府的少东家,已经掌了生意的东家, 只等着父亲病死他就做真正的家主……结果才多久, 他就开始咳血, 且有人默认了他会英年早逝。

    没有人替他担忧, 还想拿他的死来各种算计。白临风想到这些, 气得心头一梗,一口气上不来, 又吐了血。

    高玲珑回头吩咐:“大夫呢?”

    府医赶了过来,看到这般情形,跺了跺脚:“怎么又吐血了?你们别故意激怒他啊!”

    说着,飞快上前把脉,又忙去调整方子。

    白临风看在眼中:“针……灸……”

    府医确实有银针,也会针灸,但他会的都是调养之法,不敢在这么凶险的时候下针。他一脸为难:“针灸确实有用,可我于此道不精,公子敢让我扎吗?”

    白临风:“……”

    他看向蒋巧玉:“请……”

    蒋巧玉秒懂:“我已经让人去请了,那些大夫里面,应该有会针灸的。表哥,你放心,不管他们如何想,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但凡有一分的可能,我都会尽力而为。”

    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白临风听了,心头一股暖流,他转而看向妻子,希望她也说几句。

    高玲珑察觉到他的眼神:“有事?”

    白临风:“……”罢了。

    哪怕纪欢颜故意气他才将府里的事情说给他听,也是一件好事。他宁愿清醒的活着,也不要像个傻子似的被人蒙在鼓里。

    小半个时辰之后,大夫来了三位。且这些都不是城里医术最好的。

    倒不是蒋巧玉舍不得的银子,而是有些大夫不愿意来。他们都给白临风把过脉,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如今又吐血了,一听就知病情是恶化了的。救不了人命,跑来做甚?显摆自己医术不精么?

    这里面有一位敢下针,但收效甚微,反正扎过之后,白临风没觉得有丝毫好转,胸口还是一样疼痛。

    折腾了大半日,他累得沉沉睡了过去。

    人都睡熟了,高玲珑往外走。蒋巧玉见状,呵斥道:“你给我站住。”

    高玲珑似笑非笑回头:“巧姨娘,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别冲着主母大呼小叫。”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男人:“这辈子你想要翻身压我头上,怕是来不及了。毕竟,他哪怕现在休了我,也没有精力请亲戚友人来见证你被扶正。最大的可能,是他死了之后你还是一个妾。”

    蒋巧玉心神俱震,她知道纪欢颜说的都是真的,其实她自己也想得到这些,只是不愿意细想而已。

    *

    接下来两日,白临风又吐了几次血。

    如今不用高玲珑出手,他就能把自己吐死。她还等着做遗孀呢,忽然听说白临平不行了。

    身为堂嫂,高玲珑该去探望一二,抬步往外走时,察觉到蒋巧玉也跟了上来。她皱眉回头:“你一个妾,乱跑什么?”

    按照规矩,蒋巧玉身为妾室想要去二房,只要主母不管,她就可来去自如。

    论起来这不是什么大事,但高玲珑就是不让她如意:“不许去。”

    蒋巧玉瞪着她:“我可以去。”

    “我不让你去。”高玲珑眉眼飞扬:“求我也没用,想看热闹,做梦!”

    她吩咐江娘子守好门户,然后才去了二房。

    白临平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整张脸烧得红中带青,白二爷趴在榻上,满心不甘。白老爷一脸严肃,正在质问二房的大夫:“我只是打了几板子,哪怕伤筋动骨了,也绝不会恶化成这样?你到底是怎么治的?”

    大夫跪着讨饶,连连喊冤。

    白老爷不让侄子死得不明不白,非要弄个清楚,当即派人去外头请了高明的大夫。

    白二爷看着兄长的背影,满心愤恨:“大哥,别装模作样了,心里那么得意,面上忍着,你忍得特别辛苦吧?”

    白老爷一头雾水,回头对上二弟满是讥诮的眼,皱眉道:“你这话是何意?”

    “你敢说临平伤势加重与你无关?”白二爷恶狠狠瞪着他:“你闹着要查清楚,最后查出来的真相也不会和你有关,弄不好就将事情栽赃到我二房几个女人身上。”

    白老爷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气笑了:“我最近忙得每天只睡两个时辰,都没来得及过问你们父子的伤势,哪儿会……”他越说越生气:“过去那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该清楚,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你怀疑谁都不该怀疑我啊!”

    白二爷别开脸,不再说话,但胸口起伏得厉害,明显气得不轻。

    白老爷也生气,等大夫前来,立刻让人好好查验。

    白临平确实已是强弩之末,大夫直言让准备后事,也说了伤口为何会恶化成这样的缘由:“药不对症。这么重的伤,就跟没喝药似的,涂的药膏还在拱火,根本不可能痊愈,如果发现早,兴许还有机会。”

    语罢,拱拱手退走。

    就差直接说是被人所害。

    白老爷大怒,又满心恨铁不成钢,他自己是绝对没有对侄子动手的,此事多半是白临风干的。

    白二爷看他脸色变幻,嘲讽道:“不是要查么,查啊!”

    “啪”一声,原来是白老爷忍无可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大夫都说早发现能治,你为何不提?”

    “你要弄死他,我提了有用吗?”白二爷委屈得很:“我伤成这样,知道他病情加重时已经迟了!”

    “我没有要弄他。”白老爷厉声强调:“真想弄死你们这一双败家子,我还用等到现在?”他一挥手:“将伺候二公子的所有人都找过来,本老爷要亲自审问。”

    白二爷觉得他在做戏,嗤笑了一声。

    “大哥,不管结果如何,我想搬去郊外养伤,那边清静。请大夫全由我自己。”

    闻言,白老爷险些气死。这就差明摆着说他这个大哥会害自己的亲弟弟。方才他解释了好几次,人都听不进去,他懒得白费唇舌,可又不能放任自流。

    “爹娘让我照顾你,这些年我自认问心无愧。不知道你谁听了谁的挑拨才这样想,但我真的没有动手,我可以对天发誓。”

    回答他的,是白二爷的一声冷哼。

    白老爷:“……”

    下人们拢到了一起,白老爷也懒得一一询问,直接命人打板子,打到查出凶手为止。

    凶手不肯招认,其他的人就得开始努力回想别人的可疑之处,不然全都要死。

    很快就查出来是白临平身边一个通房丫鬟有问题,因为碰过药膏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之一。还有那个大夫,也被抓过来狠揍了一顿。

    通房丫鬟咬紧牙关不肯说,最后受伤太重晕了过去。大夫被打得半死,再也受不了了:“小人招了,是柔姨娘身边的丫鬟让小人调换药方的,药膏也是小人换的……”

    听到这话,白老爷松了一口气。先前他一直提着心,就怕这事和长子有关。

    白二爷则冷嗤一声,明显不相信。白老爷看到这样的弟弟,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哪怕将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人面前,人家还是笃定了是他下毒手。

    “来人,柔姨娘身为妾室谋害嫡子,胆大妄为,让她自尽!”

    柔姨娘立刻哭嚎道:“爷……”

    这一声喊得百转千回,悲惨无比。

    “大哥,别动她!”白二爷眼神凶狠:“要杀她,先杀我。”

    白老爷面色一言难尽:“这个女人害了临平!”

    “谁害了临平,还不是你一句话决定。我后院那么多的女人,你不说别人,偏偏是她。不就是因为她有身孕么?”白二爷越说越愤恨:“大哥,我从来没想要分多少家财,你给多少都行。我没想到你连一分都不想给,狠毒到要将我一家子全部赶尽杀绝。江氏被你休了,临平没了,如今连怀有我子嗣的柔儿你也要弄死,下一个是我了吧?你夜里敢睡觉么?就不怕爹娘九泉之下跑来质问你?”

    白老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特么是人说的话吗?

    他过去那么袒护二弟,不管二弟做了什么,他都愿意帮忙摆平,给他们一双不成器的父子俩出钱出力,结果就得了这?良心呢?

    “混账东西!”白老爷大怒:“是谁说我要贪你那份家产?你让他出来,我和他当面对质!”

    白二爷愤然道:“这么明显的事,还要人说吗?我自己看得见!”

    白老爷:“……”这混账,气死他算了。

    第25章 虐恋媳妇二十五

    真的, 这要不是自己的亲弟弟,白老爷都不想与这么蠢的人说话。

    奈何这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眼瞅着就要弄成仇人了, 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 当然,现如今二弟正在气头上,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认定了他这个亲哥哥害他。白老爷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沉吟了下, 道:“不管你信不信, 我从来没有想占你的那一份。既然你怀疑了,那么,分家吧!只一样,往后不管你闯多大的祸,我都再不会帮你的忙。”

    这都愿意分家了,白二弟应该不会怀疑了吧?

    白老爷刚想到此处,就对上了二弟了然的眼神, 微愣了一下,正觉得哪里不对, 就听他道:“我提了爹娘,你内疚了对么?就算你分了家财给我, 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因为那是我应得的!”

    气死个人!

    “滚!”白老爷怒火冲天, 脱口骂道。

    “以前你老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我, 好像我是一碗该倒掉的馊饭, 如今终于不忍了是么?”白二爷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似的:“不忍了好啊!我也不用忍受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了。”

    白老爷:“……”

    他揉了揉眉心:“你还是不能搬走,这家暂时不分!”

    再生气, 再恼这不成器的玩意儿,这也是他亲弟弟。

    “日后你好好养伤,别想东想西。”白老爷侧头吩咐:“来人,将柔姨娘带走关押,除了送饭之人,不许任何人找她。”

    他看向又要出声反驳的弟弟,道:“这女人没安好心,依我的意思是要将她弄死,但你惦记她腹中孩子,那就等生了孩子再说。”

    柔姨娘吓一跳,她没想到白老爷这么能忍,白二话都说得这么难听了竟然还不将二房赶出去,这要是被关押了……回头生孩子难产,一尸两命是正常的,至少也是去母留子,她最多还有七八个月好活。这怎么行?

    她当即哭得凄凄惨惨。

    白二心疼坏了,对兄长的愤恨又添一层:“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既然看不惯我,弄死我啊,不用那么费劲。”

    白老爷再也受不住他的蠢,一刻也不想多待,生怕自己气不过又将这人揍一顿。

    高玲珑从头看到尾,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临风媳妇,你来做甚?”白老爷面色不愉。

    高玲珑振振有词:“二弟病重,白临风又来不了,我替他来探望一下。父亲节哀。”

    白老爷一眼就看出来,儿媳只是来看戏,说探望纯属胡扯。

    *

    回到院子里,白临风已经醒了,大概听了蒋巧玉告状,他知道了二房发生的事,看见高玲珑回来,眼带询问。

    他不问,高玲珑就不说。

    蒋巧玉憋不住:“这么快就回了?到底怎么回事?”

    高玲珑轻哼:“不告诉你。”

    蒋巧玉:“……”

    她大声道:“纪欢颜,你别欺人太甚!”

    眼看又要吵起来,白临风只觉耳朵嗡嗡的,呵斥:“别吵!”

    他声音哑得厉害,再不复原先的悦耳,就算他恢复容貌和少东家的身份,因为这嗓音,爱慕他的人至少要少三成。

    “二弟……如何?”

    高玲珑没有再卖关子,毕竟二房发生的事情也不是秘密,她不说,白临风可以去问其他人。

    “不行了。”她摇摇头:“大夫让准备后事呢。是二房的那个大夫有私心,被人收买了之后换掉了他吃的药和擦的药。等于受了那么重的伤后这些天全靠自己熬,对了,据说那个药膏还添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擦后不止不能养伤口,还会让伤口糜烂。”

    白临风皱眉:“是谁……咳咳咳……”

    他说了几个字,却咳嗽得厉害。蒋巧玉急忙上前照顾,高玲珑耐心等他咳完了,才道:“你二叔非说是你爹害的,你爹不承认,亲自审问了一番,查出是他身边的柔姨娘。你爹气得当场就要将柔姨娘处死。结果你二叔非说那姨娘有她血脉,你爹是想将二房赶尽杀绝后侵占家财……”

    白临风只觉得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正想嘲讽几句,一开口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蒋巧玉皱了皱眉:“不可能吧?”

    高玲珑笑了:“你一个外人都会怀疑,二叔会这么想很正常。”嫡次子分家,可要得三成呢。

    白府富贵,三成家财可不是小数,足够二房父子俩挥霍几十年了。

    白临风如今病重,且他已经不管事,底下的人不听他吩咐,他也只能当闲话听听,什么都做不了。

    白二爷特别恨,他一心认定是大哥要害自己全家,又听说了江氏上门想要见儿子最后一面被拒绝的事后,再也不忍了。

    这一日傍晚,高玲珑刚用完晚膳,白临风那边等着药凉温了喝完睡觉时,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进了院子,低声跟江娘子说了几句。

    下一瞬,江娘子奔进门,满脸惶惶然:“夫人,出事了,老爷他吐了血,已然晕厥过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下。

    高玲珑也满脸诧异:“怎会如此?”

    “奴婢不知。”高玲珑起身往外走,蒋巧玉一阵风般跟上。

    身后,白临风还哑着嗓子着急地让人抬他出门。两人听见了,却谁都没停下。

    外书房中,并没有家主被毒后没人主事乱作一团的模样,欢姨娘一脸严肃,将乱七八糟的人全部隔绝在外面。高玲珑到了门口,倒是没被拦,她疾步奔了进去。

    蒋巧玉紧随而至,却被高壮的随从伸手一拦:“巧姨娘,老爷中毒之事还未查清,你不能进。”

    面前是个男人,蒋巧玉又不能硬闯,伸手一指即将消失的倩影:“那她怎么能进?”

    “少夫人自然是不同的。”随从往前一步。

    逼得蒋巧玉后退才满意,恰巧白二爷也被人抬过来,随从忙上前去拦。

    高玲珑进门时,听到了身后白二爷和随从的争执声。

    书房的内室中,白老爷面容青黑,唇边沾着的血迹都是黑色的,一看就知是中了剧毒。

    “如何?”

    欢姨娘揉了揉眉心,此事太突然了,她没想过让白老爷去死,此时他突然出事,对他们母子很不利。

    白临海才十五,初初接触账本,铺子里都还没来得及去,什么都不懂,这样的情形下做家主,很难服众。

    “大夫说,把人救回也最多就是三五天的事。”

    高玲珑又瞅了一眼:“是谁动的手?”

    欢姨娘摇头:“不是我。”

    高玲珑知道不是她,听到外面越来越大的争执声,道:“定是他。”

    欢姨娘颔首,老爷一倒下,府里的成年男人除了卧病在床的白临风外,只剩下挨了板子的白二爷。

    前者已经治不好,做家主的只能是后者。

    “如果是他,咱们都讨不了好。”欢姨娘眼神一厉:“害了老爷的人,不是他也得是!”

    她走出院门,居高临下看着椅子上的白二爷:“老爷中了毒,下毒之人已经招认幕后主使是你。现如今我给你两条路……”

    白二爷话没听完,呵呵冷笑:“你算什么东西?让开!”

    欢姨娘没动:“人证物证都有,你如果非要与我为难,那我就只好将人证物证都交到公堂上,请大人帮老爷讨个公道。”

    她一脸严肃,不像是玩笑模样。

    白二爷眯眼打量她:“大人事务繁忙,咱们就别麻烦他了。我没有害大哥,那些所谓证据都是有心人伪造的,你别被骗了。将人证物证交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挑拨我们兄弟感情!”

    “不可能。”欢姨娘认真道:“府里除你之外,不会有人对老爷动手。所以,要么我将你告上公堂,要么就分家,你带着一家子搬走!”

    白二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搬走?给你腾地方,你怕是还在做梦哦!”

    欢姨娘面色沉冷:“你自己选。”

    白二爷眯起眼,忽然一挥手:“给我把她抓住。”

    话音未落,好多人从园子里各处奔来,来势汹汹。

    欢姨娘面色微变,高玲珑站在她旁边,道:“我劝你住手。”

    “一个乡下毛丫头,也就是临风瞎了眼非要娶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白二爷冷冷道:“把这些主子分开关,其余下人全部发卖。书房中账本封存,稍后让各掌柜过来,本老爷要亲见。”

    一叠声吩咐完,好几个人四散而去。

    欢姨娘看到这般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分明是早有准备,害白老爷的真的是他。

    欢姨娘方才是诈他,得知真相后满脸诧异:“老爷对你那么好,你疯了!”

    第26章 虐恋媳妇二十六

    白二爷最不爱听的就是这种话。

    大哥对他确实不错, 可白临风没少坑害二房,说大哥一点不知,他是不相信的……大哥会容忍他们父子这么多年, 说到底都是为了二房的家产。

    一群人闯入了院子里, 白二爷很顺利的到了书房的内室。

    白老爷像是有所察觉,眼皮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白二对上兄长眼神的一瞬间,还是有些心虚的:“大哥,欢姨娘要害你, 稍后我让她给你陪葬。你放心的去!”

    白老爷浑身都痛, 对这话嗤之以鼻,欢姨娘和他一起中了毒,费尽心思才救了他,刚过上好日子,怎么可能出手害他?

    再说,他已经跟欢姨娘透露过自己有意教导两人的儿子做家主,她不必冒这种风险。而和他闹得不可开交的妻儿都已被禁足, 没人会帮他们做事。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不成器的混账才有机会对他动手。

    “混账东西!”白老爷身上有了些精神, 他心里很不安,总觉得像是回光返照, 他只恨不能把面前的弟弟狠揍一顿。

    “大哥, 我们是亲兄弟, 过去你没少拿我泄愤, 想骂就骂吧, 反正你也骂不了几句了。”白二上前:“稍后铺子里的掌柜都会过来,麻烦你跟他们说清楚, 以后家里的生意交给我。否则,临海和临风,还有这位宠妾会落到什么下场,我就不敢保证了。”

    言下之意,如果不让他做家主,他就要对付大房的两兄弟。

    白老爷愈发恼怒,让这玩意儿当了家,白府肯定要完。可这一时半会儿,他愣是不知道交给谁。

    不提白临风弑父之事,他倒是个好人选。可他已经中毒命不久矣……只能交到还不太会做生意的临海手中。

    白老爷打定了主意,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火气:“临风媳妇,报官!”

    高玲珑颔首:“我已经让人去了。”

    白二爷皱眉:“家丑不可外扬……”

    “哪怕扬了这家丑,也好过让你这种败家子当家。白府历代祖宗积累下来的家业,绝对不能交到你手中!”白老爷看着面前的弟弟,眼神里满是失望:“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可以容忍,哪怕是毒害我,我都认。可家……不能交给你……咳咳咳……”

    他又吐了一口血,脸色越来越青,已经泛上了几分死气。

    大夫看在眼里,低声道:“准备后事吧。”

    “这些都是借口,少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若你真的为了我好,真的拿我当亲弟弟。为何不将家业交到我手中?我也是白家的子弟,哪怕败了家业,那也是白府的命数。”白二忙吩咐人去追报官之人,却也知道太迟了。

    这事情有衙门出面细查,他不认为自己能逃得掉。说到底,他动手后赌的是大哥对白府的在意。

    大哥那么在乎白府名声和生意,应该不会将事情闹大,就算要闹,他还可以拦着,却万万没想到冒出一个多管闲事的纪欢颜!

    高玲珑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看过来的凶狠目光,坦然回望:“我不该报官么?”

    白二爷气急败坏:“你是白府的人,该维护府里名声。”

    闻言,高玲珑笑了:“从一开始我就不想来,是白临风逼我来的。先前我被打得半死,他生病了我才得几分喘息之机。娘家都险些因为你们家破人亡,让我维护白府名声,你怕是还没睡醒哦。这么腌臜丑陋的府邸,早该让所有人都看一看!”

    她越说声音越大,一番突然的发作,让所有人都愣住。

    就连床上只剩下一口气的白老爷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看我做甚?”高玲珑闲闲坐在椅子上。

    铺子里的掌柜们先到,白老爷直言家主之位交给白临海,还点了几位对他忠心耿耿之人,嘱咐他们好好扶持儿子。

    仆强主弱,主子难免被欺负,兴许会闹出一些乱子,底下人生异心贪墨银子都是避免不了的。不过,此时的白老爷再担忧再不放心,也只能如此安排。

    在他死之前,得把二弟这个狠辣之人送进大牢,否则,府里还要出乱子。他如今就得临海一个康健的孩子,可不能再被人害了。

    因此,等大人到了,白老爷强撑着一口气指认亲生弟弟为了谋夺家产害他性命。

    白二爷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梗着脖子辩解:“你这么多年不肯分家,还不是为了占我那一份。同样的是你能做,完了还觉得自己照顾了人。而我做了就是十恶不赦,没这种道理。”

    天地良心,白老爷是真的没有要占弟弟家财的意思,到了此刻二弟还这么说……他一口气上不来,又吐了一口,血还没吐完,整个人直直倒下,就那么去了。

    大人并没有听信了白老爷这个苦主的一面之词,怕影响太大,他没把白府所有人都带走,而是就在院子里粗粗审问了一遍。

    高玲珑向来都是自己亲自动手,从来没有使唤人帮自己下过毒手,最多就是让人盯行踪。且她身份低,算是最先被摘清嫌疑的。

    欢姨娘比较麻烦,也是这时候,高玲珑才得知禁足中的白夫人已经病入膏肓,大人找了大夫去治,也不过是拖日子罢了。

    而白二爷就更扯不清楚,除了他对兄长下毒一事之外,他还在外头干了不少荒唐事,有一次欺辱了一个良家女子,害人自尽,后来是白老爷花大笔银子才让其家人不再追究。

    但这姑娘是有未婚夫的,她家人不计较,她那个未婚夫一直没有忘了此事,在衙差去打听时,他立刻跳出来告状。

    于是,白二爷身上又添一条人命。

    这么说吧,白二爷父子俩欺辱了不止一个女子,只是大部分人都“识时务”,一开始不愿意,后来知道他们的身份之后都半推半就,后院中三成的女人都是这么来的。

    值得一提的是,大人还将柔姨娘干的事情查了出来,那位也被带走了。

    高玲珑过了许久都还能想起白二爷当时震惊的眼神。当时她也没忘了告白二爷对纪家动手的事……白二又添一罪!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相比起两条人命,白二爷不在乎对付纪家的小事,毕竟纪家没有真正受到伤害,论罪也不重。

    他真的以为是大哥要害自己和儿子,没想到真是柔姨娘……他一开始没有怀疑大哥,更没有想过要对大哥下毒手。也就是柔姨娘陪着他养伤时,渐渐有了这些念头。

    这个女人,太狠毒了。

    去大牢的一路上,白二抽着空就狠狠瞪柔姨娘,恨不能将其抽筋扒皮啖其血肉。可惜有衙差拽着,他扑不过去。一直到关进大牢时才寻到了机会,飞快上前一把将柔姨娘的脖子拽住就往墙上砸。

    只两三下,柔姨娘的额头就破了。

    白二爷还不解气,可衙差已经已经反应了过来,急忙上前拽开了二人。

    “都怪你这个贱妇,若不是你撺掇,我不会对大哥下毒手……”

    大哥不会死,纪欢颜就不会告状,他也不会沦为阶下囚。

    柔姨娘被吓着了,她真的以为白老爷生弟弟的气之后会将人踹出去。也想过白二将人弄死自己当家做主,到时她生下白二唯一的孩子,下半辈子才有盼头。

    *

    白府内,等大人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离开。外书房的院子里只剩下了管事,还有高玲珑和白临海。

    白临海年轻,过去有好多年都被关在院子里不见外人。他有些害怕,下意识靠近了跟母亲交好的纪欢颜。

    “那么,接下来诸位就按老爷的吩咐,好好扶持三公子。”

    白临海吓一跳:“我不行的。”

    “你行!”高玲珑嘱咐:“你姨娘还等着你照顾呢。”

    这世道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白夫人对妾室动手,就算事情闹大,也不会有多大的罪名。而欢姨娘毒害主母就是罪孽深重。

    真的,欢姨娘能不能保得一条命都不好说。

    蒋巧玉都不敢近前,就怕纪欢颜疯起来告她,可她又特别想知道大人审案之事,于是派了个人在门口盯着,她自己则躲到了园子里。

    等到大人离开后,她才敢冒头。

    如果说以前她就知道纪欢颜凶悍,今日算是见识了纪欢颜的胆子大。也不敢与之硬碰硬,悄悄回了院子。

    高玲珑回去时,还没进门就听到蒋巧玉低低说着外书房发生的事。

    看见她进门,白临风质问:“你报官?”

    “是呢。”高玲珑笑吟吟:“有件事情可能巧姨娘还没听说,父亲在临终之前嘱咐了李掌柜和钱掌柜,让他们日后好好扶持三弟。三弟以后就是未来的家主了。白临风,你曾经有没有对付过他?如果有……还是赶紧想想退路吧!”

    白临风不以为然,他和欢姨娘母子本就不死不休,成王败寇,既然已经输了,他也能坦然接受死亡。

    本身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死就死吧。

    说起来,白临海这时候坐不住对他下毒才好呢,只要出手害人,他死了后就得有人偿命。黄泉路上有个伴儿,他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想想就畅快。

    当然,白临海不会蠢到对一个将死之人下毒,他也只能想一想了。

    蒋巧玉太过害怕,此刻浑身都在哆嗦:“纪欢颜,你疯了吗?怎么能报官呢?”

    “不报官,府里乌烟胀气没法住。”高玲珑摊手:“现在多好,清静啊!也没有人会为难我了。”

    主子确实少了,确切地说,除了白临海之外,就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白临风母子。

    而这里面,会为难纪欢颜的人,一个都没有!

    第27章 虐恋媳妇二十七

    蒋巧玉惶惶然看向白临风。

    这唯一一个能照顾她的, 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白临风只是拖日子,等他死了, 她只能回娘家再嫁。先前她还想着, 两人到底亲密过,如果能够留下孩子,她下半辈子还有希望。

    可她的月事在一个月之后准时来了,她第一回 痛恨这日子太准,简直不给她丝毫希望。

    她这么惨, 纪欢颜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农女, 凭什么能过舒坦日子?

    白临风精神短,哪怕这事他难以接受,也还是敌不过困意,没多久就沉沉睡去。蒋巧玉看了他半晌,悄悄出了门。

    她自以为行踪隐蔽,高玲珑一直都在盯着,当即跟了上去。

    蒋巧玉直奔外书房。

    那里面几个掌柜正在查看白临海的底子, 看他算过账后,给他制定了不少需要学的东西。白临海看得头大, 却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记得嫂嫂说的那番话,母亲还等着他呢。于是, 等到掌柜走了, 他也没打算偷懒歇着, 继续坐在那看账本。

    忽然有敲门声传来, 他茫然抬起头。管事进来禀告:“巧姨娘来了, 说有要事与您商量。”

    说话时,捏了捏袖子里的银票。

    主子已经不在, 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白临海这么年轻,好多事情做不了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那几个掌柜换成他们信任的人。既如此,还不如趁没有离开时拿些好处。

    蒋巧玉进门,看到书案后的小大人一脸懵懂。换作以前,她很乐意跟这样长相俊秀的弟弟闲聊几句,此刻却完全没了这份心情。

    “三公子。”

    白临海跟她不熟,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毛笔:“你有何事?”

    “本来这件事情与我无关,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那个纪欢颜她压根就不是好人,你别被她骗了,今日如果不是她跑去报官,家中不会生出这番变故,如今你看似做了家主,可你姨娘却彻底回不来了,兴许连命都保不住。这都是被她害的!”蒋巧玉一脸苦口婆心:“你别听她的……”

    “呵呵!”忽有冷笑声传来。

    蒋巧玉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吓一跳,回头看到纪欢颜站在不远处满脸讥讽,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你怎么会在这?”

    “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在后头说我坏话呢。”高玲珑抱臂缓步靠近,松开手臂的同时一手揪住了她的脖颈:“污蔑主母,你胆子不小嘛!这是没被打怕呢。”

    她抬手,在蒋巧玉心虚又惊恐的目光中狠狠一巴掌甩过去。

    蒋巧玉挨了一巴掌,却还是挣扎不开,长这么大,几乎所有的屈辱都是纪欢颜给的,她也豁出去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如果不报官,欢姨娘不可能有牢狱之灾。”

    两人动手时,白临海下意识站起身想帮忙,眼看高玲珑占了上风才没有扑过来。

    蒋巧玉没注意到他的动作,高玲珑看在了眼里,心中还挺欣慰。这小子到底是个明眼人,没有因为别人的几句撺掇就恨上她。

    白临海气愤不已,脸胀得通红,呵斥道:“你胡说!”

    “是呢。”高玲珑狠狠将人推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冷笑着道:“我看你是不识好人心,当时那样的情形,若不是衙差及时赶到,现如今做了家主的就是二房。咱们这些人全都是砧板上的鱼肉!我救你一次,你不知感恩,还处处针对,我看你就是太闲,不搞事就不舒服。”

    蒋巧玉后背撞上桌子,痛得哎呦一声,扶着腰半晌缓不过来。

    高玲珑看向白临海,道:“你是家主,遇上不喜欢的人就直接拦在外头,不用费心应付。”

    白临海被她方才打人的简单粗暴吓着,忙不迭答应下来。

    高玲珑看得好笑,也不想与他作对,道:“等过一段时间,府里平静下来了我就会走。”

    闻言,白临海一脸惊诧,下意识问:“你要去哪?”

    高玲珑随口答:“回家啊。”

    “那我怎么办?”白临海脱口说完,才察觉自己这话跟个孩子似的离不开人,脸颊都红了,道:“你是白府的夫人,可以一直在府里住着,没有人能撵你。”

    高玲珑又笑了。

    蒋巧玉在旁边看得嫉妒无比,像纪欢颜这样身份的女子能一辈子留在府中,于她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一个农女而已,在这样的府邸中就该格格不入,活得战战兢兢还要被所有人鄙视,凭什么能随心所欲?她身为蒋府嫡女都不能这般肆意,老天爷太不讲道理了。

    高玲珑扭头看她:“在想什么?”

    蒋巧玉低下头:“三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

    白临海不喜欢这种别有用心的人,其实他也在适应自己的身份,原先他只是府里的三公子,有能干的大哥顶在前头,他一个庶子活得小心翼翼,看谁都是未语先笑,哪怕是对自己不怀好意的人,也不敢撕破脸。

    如今不同,他是家主!

    “巧姨娘,我大哥病得那样重,你这样心思重的人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心烦,反正你才过门没多久,收拾了东西回家去吧。”白临海说完,不看她诧异的神情,低下头道:“稍后我会让管事去蒋府说一声,他们愿意的话可以来接你。如果不肯来接,你就自己回去。”

    送是不可能送的。

    蒋巧玉嫁这一回,与人为妾就算了,如今还要灰溜溜回娘家,想也知道那些小姐妹会在后面如何笑话自己。其实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白临风就要死了,她早晚都要回。

    也就是说,早晚都会被人笑话。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烦躁无比。

    “我不回。当初是两家长辈定下的婚事,一个半大孩子做不了主……”

    白临海强调:“我是家主,如今白府由我当家。如果你爹娘不满,让他们来跟我说。”

    他态度强硬,蒋巧玉不知该如何应对。

    高玲珑嗤笑一声,率先走在了前面。

    身后,蒋巧玉追了出来:“你故意的!”

    笃定的语气。

    高玲珑头也不回,假装没听见这话。

    蒋巧玉恶狠狠道:“出嫁女回娘家再嫁,名声会受影响,你故意让我陷入这般难堪境地,纪欢颜,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是你们!”高玲珑找了机会跟白临海提过,让他派人暗中护着纪家。实在是蒋巧玉像个疯子似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对纪家动手。

    “巧姨娘,你当初嫁过来是自己愿意的,如今白临风就要死了,你会守寡,不回娘家再嫁,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白府?”高玲珑似笑非笑:“你只是一个妾,等到三弟当家,凭你的身份只会被挪到偏院之中等着老死。别跟我吼,趁着三弟愿意让你走,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不然,日后想走也走不了了。”

    蒋巧玉心下一惊,比起在白府后院默默无闻老死,当然是回家另嫁最好。被人笑话也只是暂时的,日子是自己过的,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闲话就一辈子不出门了啊!

    她心中已有了去意,嘴上却不放过:“纪欢颜,咱们走着瞧。”

    高玲珑冷冷道:“你若不给我道个歉,现在我就去跟三弟商量,让你一辈子留在府里。”

    蒋巧玉:“……”

    道歉的话她说不出口。

    高玲珑转身就朝着外书房的方向而去。

    “对不起!”蒋巧玉脱口道。

    一句话落,前面的人未停下。蒋巧玉想起自己那语气太冲,又温温柔柔道:“夫人,对不住。”

    高玲珑终于站定,不等蒋巧玉松口气,又道:“当初你对白临风情根深种,还放话说,若是不能嫁他,宁愿孤独终老。你如今要走,也不能不明不白悄悄离开。稍后你去跟他辞行吧!”

    蒋巧玉恨得咬牙,却又不得不答应下来。

    只恨她原先没将欢姨娘放在眼里,没有刻意与之交好……她身为大家闺秀,不愿意折节与欢场上出身的姨娘相交。

    如果早知道,她一定不会小瞧欢姨娘。

    白临风昏沉沉的,恍惚间,察觉到自己最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很可能哪天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想到此,他吓得一个机灵,彻底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对上了床前默默流泪的蒋巧玉,他心中有些感动:“表妹,别哭。”

    蒋巧玉擦了擦泪:“表哥,我……我要走了……白临海赶我走……”

    高玲珑在旁边闲闲道:“我可以帮你求情的,你要不要?”

    蒋巧玉:“……”

    “不必了,谢谢。”

    第28章 虐恋媳妇(完)

    不是蒋巧玉想在白临风面前说实话, 而是她怕自己一迟疑,纪欢颜那个喜欢搞事的又跑去跟白临海说……比起被白临风怨恨,还是被拘在偏院一辈子比较惨。

    恨就恨吧, 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天了。

    白临风心中的感动就像风一般, 刮过了就没了。他看着蒋巧玉的眼神里满是冷漠:“我只剩一口气了,骗我好玩吗?”

    蒋巧玉哭着摇头:“我也不想这样的。可谁让你……谁让你变成了废人呢?白临海说了,我现在不走的话,这辈子都离不开了,你也不想让我在这后宅被人虐待而死对不对?”

    她起身:“表哥, 我对得起你, 就此别过吧!”

    语罢,转身就跑。

    白临风看着她的裙裾消失在门口,抬眼对上高玲珑眼中的笑意:“你看我笑话LJ……”

    高玲珑摇摇头:“这声音好难听啊,像鸭子似的。”

    白临风:“……”

    “你为何不走?”

    他努力想要让声音悦耳,可稍微一用力,嗓子就说不出话来。

    高玲珑扬眉:“等你死了再走。”

    白临风:“……”

    无论是谁,不管面对死亡有多豁达的人, 真正到了这一刻,都还是舍不得。尤其白临风是被人害成这样的, 更是满心怨恨。

    他想替自己报仇,又想活下去, 可又知道不能, 满满都是不甘心。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你娘她只剩一口气了。当年她对欢姨娘母子下毒, 如今欢姨娘还给她了, 只是,她没有欢姨娘运气好, 没遇上一个愿意帮她解毒的。”高玲珑似笑非笑:“只看你们母子俩谁先走。”

    白临风“哇”一声又吐血了。

    这么说吧,他被关在院子里的这些日子里,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母亲,如果连母亲都走了。他还有什么盼头?

    “等你死了,我就回家去。”高玲珑笑吟吟:“镇上我有宅子和铺子,以后就以租金度日。曾经我说过,我只想过平淡的日子,习惯不了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的奢华,还有与人交往时的夹枪带棒。太复杂了,我不想费脑子。”

    白临风一脸惊讶。

    高玲珑摇摇头:“你从来都不肯认真听我说话,我说过不止一次,你却像是第一次听见似的。”

    白临风面色复杂,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高玲珑一脸认真:“我只恨那天鬼迷了心窍跑到巷子里遇上你这个孽障,害了我一生。”

    白临风一直以来都认为纪欢颜说要走是欲擒故纵,说不习惯奢华生活只是推脱之语。这世上的人,汲汲营营都想要富贵,纪欢颜应该也不例外。

    如今他都要死了,她还这么说,可见她是真的不稀罕。

    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生来富贵,想要的东西不用争取就能拿到。一个纪欢颜而已,他就是要留她在身边。

    “有你看着我死,这辈子值了!”

    “是么?”高玲珑一步步逼近:“那我不想等了,直接掐死你,值不值?”

    白临风:“……”

    “你不会的。”

    哪怕剩下一口气,他也不甘心就此赴死。

    高玲珑偏着头:“实不相瞒,二房给你下的药不会让你病得这么重。”

    白临风神色僵住。

    高玲珑颔首:“就是你猜的那样,我也给你下药了。当然,不是我自己买的,是欢姨娘给的。”

    白临风满脸愤恨,整个人又开始挣扎。

    “你有什么好不满的?”高玲珑一脸莫名其妙:“你对别人动手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难道只能你们伤害别人?如果府里不出事,欢姨娘准备让你活半年的,可你一次次吐血,再活半个月,都算你命长。”

    白临风“噗”一声,又吐了一口血,整个人面色灰败。

    高玲珑吩咐:“来人,去请道长,让公子准备后事。”

    听到准备后事,白临风又吐了两口血,到后来都吐不动了,血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

    白临海得到消息,很快赶了过来。

    他不来还好,白临风一看见他,整个人都开始激动,眼神里满是愤恨。

    白临海见了,冷笑一声:“恨我?夫人对我娘下毒没有人管,我娘一回击就沦为了阶下囚。她这辈子都回不来了,我也狠呢!”他想了想:“大哥,你很在乎自己嫡长子的位置是不是?”

    白临风刚才已经说不出话,此刻却有了几分精神,说话也比前段时间顺畅:“我死了也是白府嫡长子,是你兄长,你逢年过节都要给我上香!你的子孙日后也要跪在我面前。哈哈哈哈……”

    他嚣张地大笑,白临海面色难看,想到什么,道:“前年你去了一趟隔壁梁城,那边和白府同源,结果人丁凋零,绝户后有人想接手家财,是你将东西抢了回来。大哥,你拿了人家的东西,不如就过继了吧。”

    一锤定音。

    他负手而立,小小少年脊背挺得笔直:“来人,拿族谱来。”

    有人很快退走,明显是奉命而去。

    白临风目眦欲裂:“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白临海语气里满是恶意:“你最恨庶子,回头我将你过继为庶子。”

    白临风整个人上半身僵直挺起,很快又落了回去,瞳孔就那么散了。

    白临海回过头,对上高玲珑眼神,道:“我姨娘挺得宠的,父亲还算疼爱我。我四岁那年,父亲给了我一套文房四宝,那时我还小,特别喜欢。结果刚出院子就碰上了他,他将我诓骗到湖边,然后把一套文房四宝全部抢过去丢到了湖里,后来还将我推了下去。”

    “我命大没死,装作自己年纪小不记事才逃得一命。可落下了咳疾,现在一到变天就会咳嗽……每次一咳嗽,我就记得那一次发生的事。”

    高玲珑哑然。

    如果她不来,欢姨娘会病死在那个偏院,白临海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

    白临风的丧事办得极其简单,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但多半都是来试探白临海这个新认家主的。

    前面一派热闹,没多少悲伤之情。

    高玲珑抽空去了正院。

    白府正院中,一派欣欣向荣,可屋子里却特别冷。高玲珑一步踏进门,就看见了角落中缩成一团的白夫人。

    她看见高玲珑,往前挪了几步,哑声问:“是谁死了?”

    “你儿子。”高玲珑面色淡淡。

    白夫人恍惚了一瞬,尖叫着质问:“是你害了他!”

    笃定的语气。

    说话时,唇边已经有血迹掉落。

    高玲珑摇摇头:“不,是你害了他。”

    白夫人中毒很深,自从白临海当家后,将伺候她的人都撤走了。

    没有人管她,连药都没得喝,她这两天已经爬不起身,之所以会缩在那角落,是因为她想要喝水,从床上跌了下来,然后就再也爬不起来。

    “不是我!”白夫人长长尖叫一声,整个人猛地朝后倒去。

    白府在短短五日之内,所有主子只剩下一位三公子和嫡长媳。

    *

    昏暗的大牢中,欢姨娘怡然坐着,前些日子白二爷被斩首,她侥幸留得一命,只不过这辈子都得在大牢中度过。

    看见高玲珑出现,她挺欢喜:“没想到你会来见我。”

    高玲珑看她神情:“你似乎过得不错。”

    “是呢。”欢姨娘斜靠着,没骨头似的:“记事起要被嬷嬷拿捏,后来跟了老爷,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时时担忧自己失宠,怕夫人下暗手。”

    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下:“怕也没有用,我还是失宠了,如果只有我自己一个人,那死就死,可我还有儿子……”

    她抬眼,认真看着高玲珑:“一直还未认真对你说声谢谢。”说着缓缓起身,福身行礼:“多谢。”

    高玲珑面色复杂:“可你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这地方住着踏实。再说,临海会经常来看我。”欢姨娘说起儿子,眉眼间俱是笑意:“那孩子帮我打点过,日子不会难过。这已经是于我来说最好的结局,我很知足。”

    人家想得开,高玲珑没什么好说的:“我是来辞行的,想回镇上去。”

    欢姨娘有些惊讶,脱口道:“别!”她解释:“你能不能帮我陪陪临海?至少在他成亲后再走。”

    她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哀求:“那孩子对你依恋得很,如今我在这里出不去,如果你走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我太了解孤独的滋味,实在不忍心……算我求你,你的大恩大德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来还。”

    一边说,一边还想跪下。

    高玲珑忙不迭扶她起身:“我答应你,时常回来陪陪他。”

    欢姨娘动了动唇,却也知道她已经让步,不好再强人所难。

    等到事情落幕,高玲珑搬回了镇上。

    白临海舍不得她……其实两人之前几乎没有来往,白临海听了母亲的话,真的将她当做了救命恩人和此生的贵人。所以,特意抽空亲自送她,到了镇上后,又让管事去买了一片地,重新造了一个三进的宅子。

    知道高玲珑喜欢医书,他满城的搜罗,后来连周边几个府城拥有的医书都找了来。

    感情是培养的,人家这样用心,高玲珑又不是木头人,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城里住。

    蒋巧玉回家后,家中嫌她丢人,立即又帮她相看,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嫁了出去。

    她嫁的是一个行商,成亲半个月就被带走。

    高玲珑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人,她就在隔壁府城,只是那男人脾气不好,前头的两任妻子都是被他打死的。

    纪欢颜去了后,碍于她的家世,男人倒是不常动手,可她不是个愿意受委屈的,加上她对那家压根没有归宿感,在一次挨打后,直接一把火烧了院子。

    烧完了想跑,都已经跑到城门外却被逮住。

    再之后,高玲珑就不知道她的下落了。

    *

    纪欢颜回镇上的事很快传开,与纪家交好的人纷纷上门,本来是想安慰的,可看到一家子笑逐颜开,便开始贺喜。

    还是那话,纪家真的没有想拿女儿换好处的想法,看见女儿回来,他们没有丝毫失落,打心眼里放下了心。

    就是……白家那个年轻的家主竟然也跟了来。

    听说白临海买下了七八亩地,只为了给纪欢颜造一个舒适的住处,纪家人都惊呆了。

    不只是他们,听说这件事情的人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地已经圈了,还在周边到处请短工做事,工钱挺高,比其他地方足足翻一倍,听说是为了早日完工。众人去找活干,只要不是好吃懒□□闹事的。都顺利被收用。

    半年后,宅子造完,处处美轮美奂,算是镇上头一份,不比城里那些府邸差。

    镇上的新宅子乔迁,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

    村里人一起去的,回来时贺氏正在地里忙活。她家确实有许多地,比村里谁家都多,可是……没有多余的银子请人,她成亲后就跟个老黄牛似的一直在地里干活,今天好多人看热闹,她也不得空去。虽然吃穿不愁,可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日子。

    “跟仙人住的地方似的。”

    “城里人就是舍得,那假山上好几处都是玉石。”

    “买玉石还说得过去,听说门口那几尾鱼就要值几十两银子。”

    “纪家日子是真的好过了,一个个都肥实得很。好多人都想和他们家结亲……”

    “迟了。别做梦了,兄妹两个都已经定亲了。”

    ……

    贺氏一脸麻木,是呢,纪欢宁开着杂货铺,她盘下的那个铺子先前的东家心善,带她去城里进货,一来二去的,她和原房主的二儿子看对眼了,婚期就在下个月。

    夫家特别有诚意,还帮小两口在城里也准备了一个小院子,夫妻俩想住哪儿都行。至于先前的阿水一家,听说也挺后悔,还去纠缠过,被人家哥哥打出来了。

    她其实也后悔了,这活儿压根就干不完,春耕后要施肥拔草,还没弄完就要秋收,收完又要为来年春耕做准备……她想留在家里做饭,可两个小媳妇刚进门,压根用不着她。

    她想离开,可惜,她已经回不去。纪华搬去镇上后,很快就定亲,前两天他媳妇都有孕了,就算她想回去,也没有她的位置。

    理智告诉贺氏,她如今的日子不错,不要在奢求。可……她明明有好日子过,却跑来这里找罪受。

    男人有两个儿子,不让她生孩子,倒是想让她带孙子……她才二十,就要做祖母了!

    贺氏不敢深想,只觉得憋屈得慌,只能加快速度干活,累了就什么也不想了。

    第29章 守寡的媳妇一

    纪欢颜的心愿只想过简单日子, 高玲珑在白临海成亲后,多半的时候都住在镇上。她一生未再成亲,苦心钻研医书, 还经常义诊。

    乡邻提及纪欢颜, 多半都是赞誉。

    年过七旬,她开始生病,院子外天天有人来探望,只将东西都放在门口。

    高玲珑身子一轻,察觉到自己换了地方, 她站着的屋子古色古香, 家具呈现出一种带着年代感的厚重。她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就看到了熟悉的人。

    确切的说,她顶着这张脸过了几十年。

    纪欢颜浑身是伤,冲她一礼:“多谢。我爹娘能平安终老,哥哥姐姐没有被我牵累,能够有好归宿,都多亏了你。”

    高玲珑忙上前去扶人, 手指却从纪欢颜身上穿了过去。她微微一愣,纪欢颜已经含笑渐渐消散。有一些落入了桌案上的瓷瓶之中。

    瞬间, 高玲珑就明白了,只要瓷瓶装满, 她就可顺着来路回去, 为自己也讨个公道。

    *

    睁开眼睛, 入目一片青黑色的帐幔, 高玲珑眼神一扫, 处处都一片肃穆,就连屏风上的花样, 都是一片片暗沉。

    门被推开,穿着蓝色衣衫的丫鬟推门而入,那蓝色也是暗的,丫鬟头上只插这一支木钗,看着二十不到的年纪,却打扮得老气横秋。像是个四五十岁的嬷嬷。

    “夫人,世孙方才又起了高热,满脸烧得通红,您……”

    丫鬟抬眼,忽然觉察到不对,往日里主子听到这话那是一刻也坐不住,立即就会披衣起身彻夜守着。

    “夫人?”

    高玲珑回过神:“拿衣衫来。”

    丫鬟不觉有异,取了衣衫来。

    高玲珑看到那青色衣衫上绣着的回字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一片温润细腻,这般年轻,怎么就打扮得这样老态?

    她下地穿鞋,鞋的颜色同样暗沉,一点花样都无,就是一双普通的青色布鞋,若不是料子还行,简直跟这周围的富贵简直格格不入。当然,光看颜色,其实满屋子还挺和谐。都是一样的黑,若不是确定原身还年轻,她真的以为住在这屋子中的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家。

    她顺手推开了小间的门,一副要方便都模样,丫鬟见状,退到了屋外去。

    原身周淑宁,父亲是扬威将军,母亲也是将门之后,就得她一个女儿,按理说,她日子应该不难过,但她五岁那一年,父亲在边关战死,母亲伤心过度之下,一病不起,短短两月,家中只剩下她一人。

    外祖父母已经不在,外祖家是庶出的舅舅当家,后来是和母亲一母同胞的姨母,也就是侍郎夫人将她接走。

    她自小与安国侯世子有婚约,到了年纪,侯府派人上门提亲,之后一切都挺顺利。如果说有什么不好,就是侯府世子赵方林不大和她亲近,平时送的礼物都是侯府出面,赵方林自己一次都没送过。后来还是姨母何氏觉得不合适,在下聘时提了提,那之后赵方林才每月都会有礼物送上门。

    婚期定下,一切水到渠成,周淑宁很顺利地做了世子夫人。可惜,成亲当日赵方林喝得烂醉如泥,翌日中午得到消息,说他一个友人在外打猎时,自郊外密林中失踪,他当即带着人手前去寻找。

    这一去就是三日,回来的只剩下那些下人,说他从山崖上跌落,等他们绕路到山崖底下寻找时,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此消息一出,侯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周淑宁也觉得天塌下来了似的。

    好在,侯夫人虽然中年丧子,却很快就振作起来,并且,保证会好好对待她。

    这话周淑宁是信的,两家会结亲,是当初在边关扬威将军救过侯爷一命。

    不说婆媳本是一家,只念着这救命的恩情,周淑宁在侯府就不会被欺负。

    而侯夫人也做到了她承诺的,在周淑宁过门的第二年,就从外头抱过来了一个两岁孩子,孩子特别聪慧,养了两年后请立为世孙。周淑宁是世孙的嫡母,只等着孩子长大做了侯爷,她这个老侯夫人便能尊荣一生。

    可惜,想要做老侯夫人没那么容易,长房世子赵方林不在,世孙又是个小娃娃,侯爷之位谁都想要,暗地里害世孙的人不少,周淑宁防着这个,盯着那个,过得心力交瘁。

    “夫人,您好了么?世孙那边,大夫兴许已经到了。”

    高玲珑回过神,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些茧子,是她这些年练剑留下来的。从小到大,她也就这么一个爱好。

    “好了。”

    姑娘家无论十八还是八十岁,都特别爱美。高玲珑自然也一样,她特别嫌弃这些黑扑扑的衣衫,顺手一裹,懒得照镜子,抬步就往外走。

    世孙□□,小名圆子,就住在她的院子的隔壁,高玲珑到的时候,院子里灯火通明,她一路走过,底下的人默默行礼,态度恭敬。

    屋中一片安静,只剩下大夫把脉时摩擦衣料的声音。

    很快,大夫起身禀告:“夫人,世孙他得了风寒。”

    高玲珑颔首:“还请大夫尽力施为。”

    大夫开始施针,高玲珑漠然看着,忽然听到身边丫鬟的啜泣声,她侧头,丫鬟擦了擦眼泪:“世孙那么小,针那么长,奴婢舍不得。”

    孩子刚满六岁,还未褪去婴儿肥,看着特别可爱。丫鬟花雨陪着周淑宁长大,对她忠心,对世孙也好。心疼孩子而落泪也不是第一回 。

    施针后,孩子暂时退了热,很快又喝了药,大夫退下,花雨试探着道:“夫人,奴婢去给您抱床被子,您在榻上歇歇?”

    “不用,天这么冷,回去睡。大夫都说没有大碍,不用在这熬着。”高玲珑打了个呵欠,率先走在前头。

    花雨愕然。

    换作之前,主子是一定要亲自守着,看到人醒了才放心的。

    接下来半宿,高玲珑蒙头睡了个好觉。

    花雨推门而入,手中端着热水:“夫人,请安要迟了。”

    高玲珑迷蒙了一瞬,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也想起了周淑宁过门后天天都要给婆婆和祖母请安,风雨无阻。

    天都还没亮呢,外面黑漆漆一片,高玲珑翻了个身:“再睡会儿。”

    请安的时辰是周淑宁刚过门时定下的,因为安国侯这个时辰出门上朝,侯夫人要起身伺候,之后就要睡回笼觉。

    其实完全可以等再次醒来的伺候再让周淑宁去请安嘛,定这个时辰,故意折腾人。

    花雨愕然:“夫人?”

    “你也睡会儿,天亮了再说!”高玲珑催促:“把门给我关上。”

    等高玲珑醒了,日头都老高了,花雨伺候她起身时,有些忐忑:“夫人,侯夫人会不会生气?”

    高玲珑没有答,不管气不气,她都不打算按着侯夫人定好的时辰来。

    因为周淑宁后悔了!

    她后悔对侯府长辈恭恭敬敬,后悔对孩子掏心掏肺,后悔自己在这个府邸守寡一生。

    出门时,花雨低声道:“要不要先去看看世孙,然后再去请安?反正迟都迟了……”

    “正因为迟了,所以才要去早一点。”高玲珑闲庭信步一般赏着景致:“我又不是大夫,去不去他病情都一样,又不会因为我去过一趟就好转。”

    花雨一脸茫然,她忽然觉得自己伺候主子这么些年,还是没有摸清主子的脾气。

    身为贴身丫鬟,这很不妙。

    主院中一片安静,高玲珑缓步进门,冲着正在用午膳的侯夫人笑了笑:“母亲安。”

    她没行礼,连膝盖都没弯一下。

    侯夫人蹙眉:“你不来请安,也不说派人说一下,害我好等。”

    高玲珑故作一脸歉然:“圆子病了,好像是昨天跟你一起出去时着了凉,我想着孩子受不住,你大概也会身子不适,所以就没过来。”

    侯夫人不大高兴:“行了,回去吧!”

    “我还没用膳。”这些年,周淑宁长年吃素,偏偏厨房还不用心,把饭菜做得寡淡无味。她吃饭只是为了活着。

    高玲珑说着直接坐了下来,又看向边上侯夫人的嬷嬷:“没眼力见的,给我添副碗筷呀。”

    嬷嬷没动,看向主子。

    等到侯夫人点了头,她才出去一趟。高玲珑拿到碗筷,也不客气,抬手就吃,先夹了一块桂花鱼,满足的眯了眯眼:“母亲,我想过了,世子已经去了八年,早该投胎了。我没必要天天吃素,日后我就经常来吵你了。”

    跟你一起吃。

    侯夫人慈爱的笑容一僵:“可方林要是还没走呢?”

    高玲珑不答,兀自吃得欢快。

    等吃完了,将碗筷一放,满足地喟叹:“这才像是人过的日子嘛。先前我天天吃素,穿得老气横秋,得空就抄写佛经,我和那庵堂中的姑子相比,就是住处稍微好点。”说到这里,她偏着头,好奇问:“母亲,若是没记错,当初爹救过父亲来着?”

    既有救命之恩,又承诺了会好好对待恩人女儿,结果却这般苛待,脸呢?好意思么?

    侯夫人自然是不会不自在的,叹息一声:“孩子命苦,若知道方林会早早的去,我说什么也要退了这门亲事。”

    “是么?”高玲珑垂下眼眸:“对了,昨天一点都不冷,圆子只是出去走走,平白无故就得了风寒。兴许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母亲,要不请个道士来招呼一下?”

    “胡说!”侯夫人沉下脸来:“世上哪有这么多神神鬼鬼的事?”

    高玲珑一脸无辜:“既没有神鬼,那你还让我茹素给世子祈福?”

    这不是互相矛盾么?

    第30章 守寡的媳妇二

    侯夫人被噎了下。

    她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儿媳, 往日温顺的人就跟突然疯了似的,这是怎么了?

    难道昨天出门不够隐蔽,被她发现了?

    “我是为了你好。”侯夫人叹息一声, 说出早已想准备的说词:“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若不找点事情做,日子太难熬。”

    “多谢母亲好意。”高玲珑张口就来:“但我不打算这么过一辈子,往后的日子里,我想过得肆意些,不要再跟兔子似的一天只吃草, 不要再抄写佛经, 也不想穿这些黑乎乎的衣裳。”她站起身:“麻烦母亲让管事给我做些新衣送来,颜色要鲜亮些的。”

    闻言,侯夫人皱起眉来:“你是寡妇……”

    高玲珑打断她:“那又如何?母亲是想让我改嫁吗?”

    侯夫人一脸惊讶:“淑宁,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说要改嫁?你连娘家都没有,改嫁一定会被人低看,到时被夫家欺负,谁给你做主?”

    “所以, 我没想改嫁,如果哪天我起了这个念头, 一定是被你给逼的。”高玲珑不想与她多说,话不投机, 说再多都是白费唇舌, 谁都说服不了谁, 她转身往外走:“我还没去给祖母她老人家请安。”

    刚走一步, 想到什么, 回头笑道:“我记得母亲也是这个时辰去请安的。要不要一起?”

    侯夫人不想与她一道,可定好了的时辰不好随意更改, 不然,老太太要生气。

    惹长辈生气,吃亏的都是晚辈。侯夫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已经认清了事实,并不敢挑衅婆婆。

    婆媳二人往外走,一路上气氛凝滞。侯夫人忽然问:“长青怎么样了?”

    她一直唤孩子的大名,也就是周淑宁主仆才会称呼孩子为圆子。

    “大夫说喝点药,退热了就没有大碍。”

    侯夫人皱眉:“等请过安,我们一起去瞧瞧。”

    高玲珑不置可否。

    当下以东为尊,老夫人住的院子位于宅子的最东面,婆媳二人经常过来,门口的人并未阻拦。走到廊下,就听到里面老太太爽朗的笑声,里面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带着讨好的声音。

    “您一点也不老,走在外头,不知您身份的人都会以为是我姐姐。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老可要长命两百岁。谁敢嫌弃您,儿子跟他没完。”

    老太太再次放声大笑:“你个滑头,惯会逗我开心。今儿这嘴是抹了蜜吗?”

    “儿子句句肺腑,没有一句假话。”赵启明说话时,听到门口有人请安,侧头望了过来。

    看清了二人,他冲着老太太一礼:“儿子还有事,先走一步。”

    语罢,一溜烟就跑了,路过高玲珑二人时唤了一身大嫂。等侯夫人会过神,人已经溜了。

    侯夫人很不高兴,嘀咕:“马屁精。肯定又在后头说我坏话。”

    一边说,一边踏进门,脸上已经带上了温婉的笑容。

    相比起侯夫人半夜起来伺候侯爷上朝,老太太那个时辰等着孙媳请安,纯粹是年纪大了觉少,她胡乱点点头,目光落在高玲珑身上:“今早上怎么没来?没来就算了,怎么不派人说一声?”

    “是呢,儿媳那边也一样。”侯夫人接话:“母亲息怒,年轻人不知轻重,儿媳已经教训过她了。”

    换作以前,哪怕被婆婆冤枉,周淑宁也不会反驳,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高玲珑不然,上前笑道:“祖母别生气,昨儿半夜圆子生病了,大半夜将大夫折腾了过来,我去守了……今儿就起不来。”

    以前周淑宁都要守整夜,高玲珑说得模棱两可,婆媳俩便以为她熬了一宿,不太好意思出声责备。

    “怎么又病了?”老夫人满脸不悦:“那个给他养身的陈大夫怎么回事?”她扬声吩咐:“去,问问陈大夫,他有没有本事给圆子调理身子,若是医术不精,趁早收拾了行李家去。”

    高玲珑上前一步:“不关陈大夫的事。圆子昨天跟婆婆一起出门,也许是在外头着了凉,也可能是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刚来的时候我还跟婆婆商量说找个道长来招呼一下呢,可惜婆婆说世上没有神鬼,不肯答应。”

    侯夫人闻言,瞄了一眼儿媳:“圣上不喜这些,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

    高玲珑立即答应下来,又问:“祖母今日可安好?”

    “好。”老夫人摆摆手:“你们去吧,我有点困。”

    她是要睡午觉的。

    婆媳俩告辞,周淑宁身为儿媳,该走在婆婆后头。高玲珑懂规矩,退到了一旁没先动弹,不想在这事上头落人口舌。

    侯夫人也不敢打扰了婆婆睡觉,转身离开时。忽然听到身后老夫人问:“我听说婉姨娘小产了?”

    闻言,侯夫人心头咯噔一声:“不是小产,是来了月事。”

    “你还要瞒我!”老夫人恼怒不已,一巴掌拍在桌上:“真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见听不着,我还没死呢,你就这般糊弄我?”

    侯夫人心里把小叔子骂了个死臭,苦笑道:“我真的以为是来了月事,不知道是小产。儿媳去问一问……”

    “妒妇!”老夫人沉声道:“侯爷这把年纪有孩子是好事,你可倒好,生生把这祥瑞给推了出去。我已经选了两个齐整的丫头放到书房里,侯府的子嗣还是太单薄了。”

    走出院子,侯夫人的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实在气不过,到了僻静处,她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花木,直接将盆子都踹飞了去,还余怒未休:“侯爷一把年纪了还纳丫头,伤了身子算谁的?”

    高玲珑心里明白,侯夫人怒的根本不是怕侯爷身子不好,而是生老太太的气。她一脸庆幸:“好在夫君走得早,不然我也……”

    话音还未落,侯夫人狠狠瞪了过来。

    高玲珑立刻住了嘴。

    两人到了圆子的院子,孩子已经醒了,额头上贴着块布,看见高玲珑后,道:“母亲,我不想贴这个,还有,我不想喝药,那个药太苦了,她们还灌我,把这些不听话的丫鬟全部打一顿卖掉,选一些乖巧的来。”

    小小年纪,性子任性,语气霸道。

    周淑宁在孩子身上用了很多心思,可关于孩子的教养始终无能为力。因为……侯夫人太疼这个孩子,舍不得他吃一丝的苦。

    果不其然,侯夫人听到这话,立即道:“来人,将这些丫鬟全部送走。”屋外顿时传来一大片求饶声,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其他下人见怪不怪,也没人上前求情。

    在□□的院子里,这种事一年要发生好几次,以前周淑宁试图帮忙说情,最后却被婆婆训斥一顿,自己都讨了个没脸,后来就不再插嘴府中丫鬟的来去了。

    说难听点,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又能帮谁?

    “送我院子里去吧!”高玲珑接话:“我那边里外就得花雨一人,缺人伺候,实在太冷清了。最近我喜欢热闹,正打算买人呢,刚好。”

    圆子不满:“我不要再看见她们,把她们卖掉。”

    看着挺可爱的孩子,却满脸的戾气。周淑宁在这个孩子身上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后来对他失望无比。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讲究缘分的,强求不得。周淑宁与□□之间,夹杂着这么多的恩恩怨怨,有侯夫人在,她掰不好这个孩子……当然,高玲珑可以教好,但周淑宁已经不愿意在他身上费心了。

    “你不去我的院子里,就看不见她们了。”高玲珑心平气和:“我说你病得很重,如果不好好喝药,又大吵大闹,要治几个月。”

    “你才要治几个月!”圆子大叫:“你才生病了。”

    侯夫人忙上前去安抚,却被推了一把。她也不恼,耐心道:“我把她们卖了就是,你别生气。”

    圆子满意了:“祖母,我要吃酒酿!”

    正在喝药的人是不能吃酒酿的,侯夫人一脸为难。

    她一迟疑,圆子就不高兴了,激动地脱口道:“骗子,我都听了你的话,你还不依我,下一次我不喊爹了。”

    高玲珑扬眉:“喊爹?”

    侯夫人有些尴尬,解释道:“我去给方林祈福,让他磕头来着,他不肯喊,我哄他来着。”

    上辈子的今天也有这种情形,侯夫人也是这样解释的。彼时周淑宁立刻就信了,一点都没怀疑。

    高玲珑可不允许她糊弄过去,就算不能立刻将真相摆出来,也要为难她。

    “圆子,你喊爹的时候磕头了吗?”

    周淑宁真的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堪称掏心掏肺。圆子对她便也较旁人亲近些,侯夫人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摇头道:“没有。”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高玲珑一本正经:“那是你的长辈,人都已经不在了,死者为大,对着个牌位磕头而已……”

    圆子不满:“祖母没让我磕头,只是让我喊。”

    高玲珑振振有词:“可对着牌位,你该磕头啊。”

    圆子解释:“不是牌位……”

    侯夫人立即出声:“行了,多大点事,我知道教孩子,别拿着不放了。”

    高玲珑立即住嘴,抬步就走:“圆子无事,我也去忙了。”

    听到这话,侯夫人下意识问:“你忙什么?”

    高玲珑头也不回:“后天又到了夫君的周年祭,我得赶紧回去准备。之前帮他办的周年祭都是一切从简,拿些纸到祠堂烧了就算。也不知道他收到没,今年我打算请道长专门帮他封纸。”

    侯夫人:“……不用,太麻烦了。”

    高玲珑摆摆手:“不麻烦。那是我夫君嘛,别人可以忘了他,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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