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继子媳妇二

    以前刘婆子觉得这傻婆子好用。

    今儿高玲珑也是同样的想法, 一直到她开口喊停这,周婆子才停了手。

    此时刘婆子已经双颊红肿,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 看着触目惊心。高玲珑眼睛都没睁:“把她给我丢出去。”

    “我是夫人的人。”刘婆子大叫。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松了牙, 说话时有些漏风。

    “我也是主子。”高玲珑满脸嘲讽:“你算什么东西?真到了母亲面前,难道她还会帮你?没这种道理嘛,传出去也会变成一场笑话。”

    刘婆子浑身哆嗦,被周婆子拖了出去。

    屋中安静下来,高玲珑目光落在门口两个小丫头身上:“日后好生伺候, 如若不然, 全都给我滚!”

    丫鬟急忙跪下。

    高玲珑吩咐:“现在出去,给我准备些好克化的膳食。记得分一个人去抓药。”

    向来嚣张的刘婆子被打出了院子,汤氏那边很快就得知了消息。于是,高玲珑一碗粥还没喝完,主院的大丫鬟冬春就到了。

    “少夫人,主子说,您的豆子还没捡完。”

    高玲珑扬眉:“烦你告诉母亲, 我已经知错了。”

    之前说的是姜月娘去请安迟了半个时辰,算是对长辈不敬, 所以罚她捡豆子。

    汤氏的原话说,本来不孝顺长辈的儿媳会被休出门, 她只是小惩大诫。

    搞得好像姜月娘占了多大便宜, 该对她感恩戴德一般。

    冬春皱眉:“主子的吩咐您最好照办。”

    “我要是不办呢?”高玲珑似笑非笑:“既然觉得我不孝顺, 那把我休了就是。”

    冬春讶然:“你不怕?”

    “只要柳家不嫌弃丢人……”高玲珑顿了顿, 意味深长地道:“没了我。你家主子好意思再给大公子挑一个村姑做妻子吗?上次选我, 说的是我八字旺夫,于柳壁有益。要是再选一个村姑……总不可能跟柳壁相配的都是村姑吧?”

    说什么八字相合, 纯粹胡扯。不过是借口罢了。

    冬春再怎么得势,那也是一个下人。说的话姜月娘要是不听,她也不敢动手。

    于是,冬春跑了一趟,跟主子禀报了这事。

    本以为汤氏得了消息会亲自过来一趟,结果,一刻钟后,冬春去而复返:“主子说了,你要是不捡豆子,那就去郊外反省。”

    高玲珑已经下地在屋中走动,她来之前原身已经跪了很久,周身血脉不通,这很容易出事。听到这话,扬高声音冷笑道:“冬春,我记得你是二弟的房里人,你这一趟趟的跑来指使我做事,各种威胁我。想表明什么?是不是想说二弟身边随便一个丫头都能把大少夫人指使得团团转?”

    冬春面色微变。

    她是二公子的房里人,但这事……只有他们俩人清楚,连夫人都不知道。

    “你别胡说!”

    高玲珑转身坐在了椅子上:“这事情也不是靠我一张嘴说了就算的。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已经捡了两天的豆子,期间连饭都没吃上。如果我不乖乖饿死就是不孝顺的话,那我还是不孝了吧。我等着去庄子的马车。”

    她今日这般硬气,是冬春没想到的,冬春心里明白,大概主子也不敢相信姜月娘真的说变就变。

    她又跑了一趟,汤氏听完她的话,一脸的惊诧:“姜氏真这么说?”

    说休妻或是说把人送庄子上,那都只是吓唬人的。柳老爷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说到底,姜月娘本身并没有多大的错处。如果非要论错,那她错在出身不高,不通规矩,不懂得待人接物,不懂得如何御下。可这些,是接亲时就知道的呀。

    汤氏冷笑一声:“有她求我的时候,来人,给奶娘吃点花生。”

    高玲珑正在午睡,其中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奔到床前:“夫人,小公子的奶娘浑身都是疹子,大夫说可能会让小公子也染上。”

    “把奶娘隔开。”高玲珑起身就往外走。

    小丫鬟满脸紧张:“可小公子很黏奶娘……”

    姜月娘的儿子今年五岁,前两天启了蒙,这种年纪,已经不需要奶娘了。

    柳壁找的那位奶娘,拿着鸡毛当令箭。几年中没少挑剔姜月娘,譬如在姜月娘难得过去探望儿子想要抱一抱孩子时,被奶娘说身上的衣裳料子不对,或者是身上味道不对,总之,非得她心情好时,姜月娘才能和儿子亲近。

    孩子认生的那段时间,姜月娘压根儿碰不着孩子。后来孩子大了点,已经不愿意亲近母亲,只愿意认奶娘了。

    高玲珑想着这些,缓步去了隔壁院子。张奶娘此刻用帕子蒙着头,正被两个婆子往外拖,看见她来,哭哭啼啼道:“夫人,小公子离不开奴婢,奴婢要是走了,小公子他夜里都不睡觉啊……”

    张奶娘今年才二十,当初生了第一个孩子就被接了进来。其实,像柳府这样的人家,不应该挑这种才生一胎的奶娘。毕竟不管做什么都讲究经验嘛,奶娘没带过孩子,又如何能带好主家的孩子?

    孩子刚生下来时很爱哭闹,还生了几场病,柳壁一连换了几位奶娘,也就是这位张奶娘来了之后,孩子才恢复如常。

    犹记得当初张奶娘来的时候是一身布衣,浑身不管是肌肤还是打扮都粗糙得很,汤氏更是当着姜月娘的面不止一次嘲笑过孩子山猪吃不得细糠,只认这种乡下女人养活。

    这话真的很难听,姜月娘鼓起勇气跟柳壁提过一次,可柳壁压根没去找继母对质。

    此时张奶娘不愿意走,不停的挣扎,她的衣领被婆子扯开,露出了白皙的肌肤……不管当初来的时候有多粗糙,这几年好肉好菜养着,不晒太阳,甚至身边还有丫鬟伺候,她的日子比姜月娘要好多了。所以,几年下来已经养得细皮嫩肉,算得上小家碧玉一枚。

    正在拉扯间,柳壁大踏步进来。

    二十多岁的他着一身青色长衫,犹如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高玲珑瞅了他一眼,就听到张奶娘如见救星一般大喊道:“公子,你救救我啊!我应该是不小心吃了花生,定是有人害奴婢,有人想要害小公子啊!”

    孩子已经五岁,却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府里的人就唤小公子。那柳壁弟弟的儿子,早在洗三后就已经取名继宗。

    还是柳壁的亲爹取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真的挺有道理的。

    “去请个大夫来。”

    柳壁的话一出,两个婆子不再狠命拉扯张奶娘。而高玲珑已经朝着屋檐下走去,那里,几岁大的男娃被吓得小脸煞白。

    也是,那些人来赶张奶娘走,哪里会顾及孩子?

    而张奶娘不愿意走,当然要挣扎一番,也顾不上孩子会不会怕。

    姜月娘上次来已经是五天前,孩子看到她,往后退了一步。高玲珑假作不知,掏出一块点心:“你饿不饿?”

    孩子眼神渴望,高玲珑不由分说上前一步将点心塞到他的手里,又将人抱了起来。

    张奶娘在等大夫,心知自己等来了救星,多半是不会被赶出去了。看到这般情形,当即呵斥道:“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小公子,吃坏了肚子你负不起责!”

    柳壁脸色沉沉,看着园子里的假山,心情似乎不太好。好像没听见张奶娘的话似的。

    孩子面露恐惧,立刻将手里的点心丢了,并且不停挣扎着要下地。

    高玲珑眯了眯眼,抱起孩子就走。

    院子里所有人都愣住,张奶娘惊声尖叫:“你要抱小公子去哪儿?”

    柳壁一脸不赞同:“你没带过孩子,别伤着他。还是放下来……”

    高玲珑头也不回:“带孩子这事也不是谁生来就会的。不会可以学,我是他的亲娘,拼了命才生下了他。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谁害他我都不会害他,我也绝没有任何私心。”

    张奶娘质问:“你这话是何意?这些年我对小公子掏心掏肺,也没有私心。”

    柳壁更是上前来抱高玲珑怀着孩子:“让奶娘带。”

    高玲珑抬手一让:“柳壁,我是出身不高,可张奶娘也没好到哪儿去。你凭什么认为我带不好孩子?”

    柳壁脸色不好,呵斥:“月娘!”

    “昨天夜里在捡豆子时,我晕过去了。”高玲珑背对着他:“当时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没了,孩子很快就被人给害死了。一觉醒来,我想了许多,如果我真的死了,梦中一切多半会成真。都说为母则刚,之前我性子软弱,你欺我,长辈欺负我,连下人都可以随便踩我。我为了不丢姜家的人,为了不给你丢脸,都忍了下来。但以后我不会了。今儿这孩子我抱走了,他也不再需要什么奶娘。五岁的孩子,养得再娇也不用喝奶了。这个女人,你要是舍不得,就收入房中,如果舍得,赶走吧。”

    柳壁讶然。

    张奶娘听到她要赶自己走,大声道:“我为小公子可以付出自己的命,这些年日熬夜熬,总算将小公子养到这么大,费了多少心血你知道么?凭什么……”

    高玲珑转身:“就凭你是拿了工钱的。你照顾孩子又不是白干,看得好那是你的本分!如果看不好,我还拿你是问!”

    其实,这女人有悄悄虐待孩子,也是柳壁事务繁忙,才没有发现。他认为孩子不跟自己亲,是因为他平时太忙,很少来探望所致。并不知道张奶娘私底下吓唬孩子的事。

    张奶娘不甘心,冲着孩子道:“小公子,你要是跟她走了,回头我不挨你睡!”

    孩子闻言,整个小身子都在发颤,又挣扎着要下地。

    第92章 继子媳妇三

    高玲珑会使巧劲, 再说怀中的孩子才五岁,饶是他小脸憋得通红,却根本就挣扎不动。

    这孩子被张奶娘灌输了几年, 不知道那个恶妇怎么吓唬孩子的, 夜里都不敢一个人。他对许多事都有误解。比如姜月娘不是个好人,不是真的疼他,会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欺负他。

    因此,高玲珑也没说自己夜里陪他睡,低声道:“稍后我让小黄陪你睡。”

    小黄是一条土狗, 养得瘦瘦小小, 是孩子最喜欢的东西。

    听到这话,孩子立刻不挣扎了,半信半疑的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高玲珑吩咐周婆子:“去把那只小狗抱来。”

    柳壁将母子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认真道:“我已经给孩子请了夫子,正在给他挑玩伴,孩子有我教养,你尽管放心。”

    高玲珑懒得多说, 看到狗狗被周婆子抱了出来,抬步就走。

    张奶娘哪里肯?

    她是靠着这个孩子才在府里过了几年安逸的日子, 如果孩子不再需要奶娘,她哪里还留得住?

    这几年养尊处优, 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 跟着孩子住, 夏天不会被热到, 冬天不会被冷到,要是回了村里……一想到那种日子, 她就心里烦躁。

    “小公子,你不要你的小被子了吗?”

    高玲珑眯起眼:“你再说一句,我让人缝了你的嘴。”

    这话阴森森的,张奶娘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捶地大哭:“我这几年为了小公子连自己的孩子都舍了,家里那个混账男人拿着我的银子已经另娶,你把孩子抱走,就是要我的命啊。”

    高玲珑回头看向柳壁:“堂堂柳家的大公子,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又护不住妻儿,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这是姜月娘进门几年以来第一次说这种难听话。柳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玲珑也不管他有没有听明白,又看向奶娘:“我说过了,你想留下来,只靠着孩子不行,朝别的地方使劲吧。”

    柳壁想要上前夺孩子,高玲珑往旁边让了一步,满脸的凶狠。仿佛谁要跟她抢孩子她就跟谁拼命。柳壁对上她那样的眼神,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一步,强调道:“别让人欺负了孩子。”

    高玲珑抬步就走。

    孩子虽然窝在她怀里,眼神却一直紧紧盯着周婆子怀中的狗。

    进了院子,高玲珑将孩子安顿到了厢房之中,道:“小黄跟你住一间屋,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想到什么,又道:“以后我叫你云宝好不好?”

    对于云宝来说,小黄不是狗,而是他的朋友。以前他就总想让小黄陪自己吃饭,不过都被奶娘给拒绝了。甚至于他想喂小黄吃肉,都得经过奶娘答应。听到这话,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老大,他根本就没有注意最后一句,只惊喜地问:“小黄可以陪我吃饭?”

    高玲珑颔首:“当然可以。你想不想给它洗澡,我让人准备热水。”

    那狗子又小又瘦,身上大概还有跳蚤,如果真的要上床陪着云宝睡觉,还得让大夫配点药来。

    给小黄洗澡于云宝来说是件很稀奇的事,他有些迟疑:“可是奶娘说,小黄会着凉,会生病,然后就会死,我就再看不到它了。”

    孩子应该很少开口说话,一番话磕磕绊绊。

    高玲珑耐心听着,心下明白,奶娘应该是懒得应付一个孩子。或者说,小黄在她眼里只是一条土狗,用不着费心照顾。

    “不会。”高玲珑温柔道:“点着火盆给它烘干。洗得干干净净的,才好陪你睡呀。”

    说话间,高玲珑让人送上来了饭菜,母子两人一起吃,小黄是在地上吃的。这是以前张奶娘养成的习惯。

    小黄就在云宝脚边吃饭,他从头到尾都很兴奋,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

    吃完了,高玲珑先给他洗漱,又陪着他一起招呼小黄。等到弄完,已经是下午。

    张奶娘给孩子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云宝早已困得不行,抱着小黄在新床上沉沉睡去。

    柳壁早就回了院子里,偶尔会站着窗户外看母子俩相处的情形。

    高玲珑哄睡了孩子,从屋中出来,看到屋檐下的他,道:“我刚知道了一些事,那个张奶娘故意将一两岁的云宝一个人关在黑漆漆的屋中,用各种怪声吓唬他。久而久之,孩子一定要她陪着才睡得着,方才云宝听到奶娘让他一个人睡时的反应你也看到了,还有,孩子的吃穿用度好多都被她送出去了,就连孩子想要喂一条狗,都得哭着喊着求她。柳壁,听到这些,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想法。反正我这个亲娘心里是痛得滴血,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能把那个女人咬死。”

    柳壁面色复杂:“梦而已,你别太当真了。”

    “你去审问一下云宝院子里的人,就知道这些是真是假。”高玲珑想到什么,问:“奶娘呢?”

    柳壁以为她催促自己将奶娘送走,颇有些不自在:“在偏院中。”

    高玲珑扬眉:“你该不会真打算将那个女人收入房中吧?柳壁,你要纳妾,好歹选个清白的,或者养得精致一些的女人。你再选个出身庄户人家的女人,用你娘的话说,就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这话太难听了,柳壁板起脸来:“闭嘴!”

    “事实嘛,这话一开始可不是我说的。有本事让你娘闭嘴呀!”高玲珑越过他,直接去了小厨房。

    之前是没有小厨房的,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有大厨房那边送来。院子里只有一个熬药的小炉子,高玲珑找了个丫鬟,吩咐其用骨头熬汤来煮粥。弄好了才往偏院去。

    张奶娘周身的疹子在用过药后已经消退了大半,看到她进来,皱眉道:“是公子留下我的,你想做甚?”

    高玲珑上下打量她:“我警告你,别再打孩子的主意,否则我要你的命。”

    闻言,张奶娘有些被吓着,磕磕绊绊地道:“这天底下是讲王法的,杀人要偿命。”

    “我愿意偿命呀!”高玲珑似笑非笑:“就看你舍不舍得死了。”

    张奶娘吓一跳,脸都白了。

    高玲珑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再次强调:“我儿子已经不需要奶娘了。”

    要留下,就朝柳壁那边使劲!

    *

    关于云宝院子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入了汤氏的耳中。

    这一次她坐不住了,亲自到了柳壁的院子。

    彼时,高玲珑正带着云宝,看小黄啃煮粥剃出来的骨头。

    看见汤氏进门,高玲珑吩咐:“周娘子,麻烦你把云宝抱进屋中去。”

    当着孩子的面吵架不太好,尤其云宝从小被吓唬到大,胆子还没有米粒大。

    “姜氏,我看你是想反了天了。”汤氏开口就是训斥:“我让你捡豆子你不捡,又把孩子抱回自己院子里。谁许你抱的?”

    高玲珑面色淡淡:“我都打听过了,二弟可是陪着您住到了六岁才被挪到前院……”

    汤氏没想到她真的敢顶嘴,从来没有被忤逆过的她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我出身汤府,读过书,也知道规矩,不会把孩子往坏了教。你除了教孩子玩泥巴之外,还能教他什么?自己都唯唯诺诺抬不起头,孩子落到你手里,肯定会变得小家子气……”

    孩子就在厢房里,离她们所在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当着孩子的面这样训斥母亲是极为不恰当的,反正,高玲珑是真没看出来汤氏有为孩子着想。

    高玲珑一步步上前。

    汤氏看着她靠近,下意识想往后退,又觉得自己身为长辈,如果退了这一步也太没脸面。眼瞅着人都凑到跟前了还没停下,她皱眉:“别凑这么近。”

    “我在想……”高玲珑语气悠悠:“过去几年你总说我不孝,为此没少挨罚。就凭着我受的那些罪,光是请安迟了实在太亏,怎么也该……甩你两巴掌才合适。”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已经抬手左右开弓。

    清脆的巴掌声传来,汤氏惊呆了。院子里干活的的众人都停了下来,有个拎水的还摔了一跤。刚刚回院子的柳壁也愣在了原地。

    脸上疼痛传来,汤氏尖叫道:“敢打我,来人,给我掌嘴!”

    好几个婆子一拥而上,高玲珑拔下手里的钗环,狠狠扎入了汤氏的手背。

    汤氏吃不住痛,惊声尖叫。

    柳壁反应过来飞快上前喝止:“月娘,住手!”

    高玲珑眼神凶狠:“谁要是再敢打我,我要她的命!然后我再自尽!”

    听到这话,拥上前来想要拉她的众人都迟疑了。

    汤氏痛得连呼吸都困难:“傻愣着做甚,给我把她捆了!身为儿媳竟敢打婆婆,没天理了。”

    高玲珑不止没有退,反而还上前一步。

    方才她用钗子扎人时眼神特别凶狠,汤氏手上还痛着呢,看到她这般,吓一跳:“快给我拦住她,把人给我打死!打死!快点!”

    高玲珑慢悠悠道:“刚才我那钗上涂了一些药,你的手是不是有些辣?”

    汤氏抬起自己受伤后颤抖不止的手,看到伤处又红又肿,比一般的伤口要肿得厉害。也就是说,她不止受了伤,还中了毒。

    “把解药拿出来!”她眼神凶狠,仿佛要从高玲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有解药,可你要杀我,我岂能给你?”高玲珑语气不疾不徐:“放心,死不了人。”

    此时汤氏眼中的便宜儿媳,那就跟疯子一样似的喊打喊杀,脑子都不正常了。

    惹不起!

    “你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

    高玲珑摸着下巴:“我要管后宅!”

    汤氏:“……”真敢开口啊。

    她都没读过书,管得明白吗?

    第93章 继子媳妇四

    从小养尊处优的汤氏很少经历这样的疼痛, 这会儿痛得呼吸都难,还是强撑着道:“你管不了,都看不清账。”

    “那是我的事。”高玲珑冷笑一声:“不愿意, 那你就痛着吧。到时候你浑身的肉从伤口开始烂, 直到烂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听着就让人害怕。

    汤氏不觉得这女人能够拿到什么高明的毒粉,但也怕万一,反正只是管家而已,都没几个人看得起姜月娘,给她了也管不住。

    “我给你送来。”汤氏催促道:“解药!”

    “你那张嘴……跟别人不同吗?”高玲珑满脸讥讽:“只一句话就让我给解药, 做你的春秋大梦。反正你暂时也不会死, 先将账本送来吧,对了,顺便让府里的三位管事来见我。”

    汤氏气愤不已,她哪知道不过是心血来潮过来一趟就会吃这么大的亏,看江月娘不肯给解药,干脆转身就走。天底下那么多的高明大夫,她就不信找不出解药来。

    当日, 正院来了不少大夫,都拿不准她中的到底是哪种毒。但那伤口确实又红又肿, 洗过重新包扎还是不见丝毫好转。

    汤氏到底还是在乎自己的小命,看过七八个大夫后, 就让三位管事带着账本来了。

    这几个管事一人管厨房, 一人管外院, 一人管内院。府里所有的事情都得交给他们去办。

    高玲珑也不看账本, 道:“从今日起, 让母亲吃灰灰菜和马兰头,苦麻菜也行。外头卖的不行, 得让人去郊外挖。”

    三位管事有两人姓陈,其实是堂兄弟,管着厨房的是小陈管事,他们来之前已经得了夫人的吩咐,反正不能太老实,最好是为难一下姜月娘让她知难而退。

    没想到姜月娘管家之后第一个吩咐竟然是让夫人吃菜,还是野菜。陈管事管着外院,算是府里的大管事,其余两位都归他管,听到这话,他皱眉,出声道:“少夫人这是何意?夫人她可是当家主母……”

    “我是为了母亲好,她身上有伤呢。”高玲珑轻哼一声:“身为主子,岂能被下人辖制?你,今天就带着妻儿滚出去,我这不用你。”

    陈管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府里没有人把姜月娘当一回事,更何况他还是主子底下第一人,以前姜月娘看见他那是有好多客气有多客气,如今一朝翻身就翻了脸……说难听点,这家姜月娘能当几天都不好说,说不准哪天就被撵出去了。

    他一拱手,脸色沉沉道:“少夫人,我在府里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明不白就要将我赶出去,怕是不能服众,也会让众人寒心。”

    高玲珑抬手就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部拂落在地。

    碎片和茶水溅了一地,三人都不由得往后退了退。高玲珑冷笑一声:“我发现府里的下人脑子都不清楚,张奶娘也是这种说法。话说你们做工可不是白干,干得好本就是分内之事,怎么还成了功劳了?至于我要赶你走……我是主子,赶一个下人离开要什么理由?吩咐你做事你不听话算不算理由?”

    她扬声吩咐:“周大娘,麻烦你将他赶出去。”

    周婆子脑子简单,虽然顾忌着男女有别,却还是冲过来作势要拖人离开。

    陈管事没想到她是真敢,跟一个粗使婆子拉拉扯扯也太难看,当即一拂袖:“我自己走。”

    “挺桀骜啊。”高玲珑凉凉道:“我记得府里有一位姚管事,周大娘,你去告诉他,让他盯着陈管事一家人搬东西,就按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算,多了的东西全部给我截留下来!”

    已经走到门口的陈管事闻言怒火冲天,心头却有些沉。他来之前,府里的大管事是那个姓姚的,他陪着夫人嫁过来之后开始管家,姚管事被挤兑到了犄角旮旯……也就是说,两人是死对头。

    他今年都已经五十岁,管家十几年,私底下得了不少好处,足以让儿孙什么也不干也能安逸地过上一生。好处拿多了,他偶尔也会心虚,被姜月娘出手撵是他没想到的。但他也没想纠缠,与其继续待下去说不准哪天被主子查到身上,还不如趁此机会离开。在主子的眼里,他是受了委屈的,也许还能拿到一些赔偿。

    结果姜月娘却让姓姚的盯着他的行李,那个混账定然会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认为自己能逃过姚管事的眼睛……到时晚节不保不说,还要被主子教训。

    实在是此事突然,好多东西他都没有妥善安置,在丢下那些东西离开和再找机会带着那些东西一起离开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当机立断转身服软:“少夫人,小的确实有错,既然夫人将管家之权交给您,那小的就该听您的,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尽力。”

    边上两人以为要闹翻,见状又缩了回去。

    陈管事眼神一转:“少夫人,夫人乃是柳府的当家主母,不应该吃素,您如此做,是否有缘由?”

    “母亲身子不适,吃野菜有助于伤口恢复。”高玲珑垂下眼眸,过去几年中,姜月娘吃穿用度上没少被苛待,本应该属于少夫人的用度被人截留了,如果不是陈管事示意,底下的人没这么大的胆子。这人……她本也没想轻轻放过。

    这么说吧,凡事都是上行下效。陈管事对姜月娘不以为然,底下的人才会有样学样。

    不走才好呢。

    “去办吧。对了,我身子弱,小公子也挺弱的,去和安堂请个大夫来给我们诊治。”高玲珑又强调:“要最好的大夫。”

    陈管事心里骂了一句,也不怕折寿。嘴上却答应得利落,很快就去办了。

    于是,傍晚时,汤氏看着自己面前几盘绿油油,闻着就是一股草的酸苦味,这哪里吃得下去?

    她一拍桌子:“这什么玩意儿,全部拿走!”

    高玲珑缓步进门:“母亲,别发脾气呀,这是儿媳特意为您准备的好东西。都说良药苦口,别觉得这些东西难吃,可花费了不少银子和心思才找来的。”她瞄了一眼伤口,问:“是不是痒?吃了这顿饭,平时别喝油茶,别吃点心,应该能有好转。”

    反正,但凡吃了油盐,就别想好!

    汤氏气得胸口起伏,嘲讽道:“你这么辛苦,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

    “那倒不用,曾经母亲对我也挺用心的。儿媳这是感谢您的疼爱呢。”高玲珑笑吟吟:“母亲记得忌口呦!”

    这些年,汤氏很少吃瘪,一巴掌拍在桌上,拍得杯盘碗碟都快飞了:“我要解药。”

    高玲珑用下巴指了一下桌上的菜:“那些就是啊!”她振振有词:“我可吃了六年的馊饭冷饭,这些东西好歹是新鲜的。母亲别不知足。”

    话说到这种份上,汤氏哪里不明白她是在报复自己?

    “你胆子不小嘛!”

    高玲珑颔首:“我没见过世面,那话怎么说的,小人得志,说的就是我这种人。母亲,我不打扰你用饭了,好好享受。”走了两步又回头:“母亲,别再为难我们母子,否则,下一次你可能就真的要吃馊饭才能治好身上的伤了。”

    随着她离开,身后的屋中一阵哗啦啦瓷器碎裂的声音。

    柳壁站在不远处,面色复杂:“你故意针对母亲?”

    高玲珑不看他:“我要是你娘,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什么母亲,她也配?”

    汤氏的儿子比柳壁小几个月,也就是说,原配柳夫人有孕时,汤氏就有了身孕。哪个原配遇上这种事不觉得糟心?

    说不准柳壁他娘还是被这个女人害死的。

    柳壁恼羞成怒:“关你屁事!你一个乡下女人,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懂,只知道被人欺负了要讨回来。”高玲珑抬步就走:“云宝不太喜欢你。因为每次要与你见面,张奶娘会提前一顿饿着他,目的是让云宝好好陪你吃饭。所以,这两天你尽量别回来影响我们母子的胃口。”

    柳壁:“……”

    他不相信,抬步就往偏院去。

    张奶娘自然是矢口否认,可柳壁也不是傻子,今早上他看了孩子吃早饭,那是狗吃一半,孩子吃一半,边吃边玩,当时还忍不住呵斥了两句。回头想来,多半让姜月娘说对了。

    柳壁心里烦躁,想回院子吧,又不想面对刻薄的姜月娘,这女人如今是什么也不顾了,说话特别噎人。干脆不回,就在园子里走动。

    没多久,他看见了路旁一身浅紫色衣衫的年轻女子,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过去的几年中,姜月娘母子好像是府里的隐形人,几乎不到园子里转悠。高玲珑吃过饭,带着云宝出了院子,美名其曰去遛狗。

    云宝怕见生人,但为了让小黄高兴,他愿意出去走走。母子俩还没走几步呢,就看见了藏在暗处偷窥弟媳妇的柳壁。

    与此同时,那边赏花的孙兰芳也发现了他,福身道:“大哥。”

    柳壁颔首:“你一个人,二弟呢?”

    孙兰芳黯然神伤:“夫君还没回来呢。”

    比起从小就没娘要在后娘桌底下讨生活的柳壁,他弟弟柳城就过得逍遥无比。成亲之前就已经祸害了十多个丫鬟,这还不算外面的。哪怕成亲时娶到了城里公认的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也还是没能让他收心,得空就处处留情,除了妻子还有三位妾氏,这还不止,就柳壁知道的,养着的外室都有俩。

    柳壁挥退了伺候的人,上前几步,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掌声。

    高玲珑合掌笑道:“好巧!”

    第94章 继子媳妇五

    柳壁顿住脚步。

    孙兰芳未成亲前是城里有名的才貌双全, 人称第一美人。放出要议亲的话后媒人几乎踏平了孙府的门槛,最后还是被柳城摘得了这朵花,当初成亲时还有不少人羡慕, 更有好几位公子宿醉不醒。

    高玲珑缓步靠近:“二位在这里说什么?”

    孙兰芳从没有把这位嫂嫂放在眼里过, 闻言眼皮都没抬。柳壁不想让她误会,解释道:“我在这里偶遇了弟妹,打个招呼而已,没说什么。”

    “是么。”高玲珑眼神意味深长:“夫君,你最好还是离弟妹远一点。毕竟, 我好像听说, 弟妹还没有嫁进来时,你想让母亲上门提亲来着。没能做夫妻,还是成为了一家人,该避嫌就要避嫌。”

    柳壁脸色铁青:“你少扯!”

    “这是胡扯吗?”高玲珑一本正经:“我又不傻。现如今府里是我当家,所有的下人都是我的眼线。柳壁,我不管你心里有谁,但你不能给我儿子丢脸。”

    “疯子!”柳壁恼羞成怒, 拂袖而去。

    孙兰芳脸色也不好看,她本来不想搭理这个村妇。可又怕这人胡说八道毁自己名声, 强调道:“我跟大哥之间只是一家人,没有你以为的那些龌龊。若你敢在外头胡乱编排, 我绝不会放过你, 孙府也不是好相与的。”

    高玲珑颔首:“我知道你对他没想法, 但他对你……”

    孙兰芳打断道:“我控制不了别人。”

    语罢, 同样拂袖而去。

    不远处站在原地的云宝听得似懂非懂, 看见人都走了,他小跑着上前, 伸手拽住了高玲珑的袖子:“娘,别害怕。”

    “我不怕。”高玲珑眉眼弯弯。这孩子从生下来长到这么大,身边的人都别有用心,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他好。柳壁平时太忙了,都不太顾得上孩子。姜月娘想靠近孩子,又怕伤着他,也怕他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被人看不起,每次探望都是来去匆匆,还不一定能抱上。

    高玲珑算是第一个靠近他又对他耐心十足的大人,两人很快就亲近起来。

    母子俩在园子里转了半天,高玲珑还带着丫鬟去摘花了。如今她自己管家,身边的所有人都被换过,全部是她亲自挑过来的。那是指哪儿打哪儿,特别顺手。高玲珑不是来过日子的,私底下见过了姚管事,让他出去找了高明的账房先生回来查验近十年的账本。

    账肯定是有问题的,那两个陈管事在外面都买了宅子……他们当初可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也就是前两年,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汤氏将卖身契还给了他们。

    如今他们两家都已经是自由身,高玲珑要是出手太狠,也许会惹上官司。所以,得从别的地方下手。

    姚管事早就想搬开压在自己头上的这座大山,两个陈管事不走,没有他的出头之日。

    五天后,就已经查出来账本上的银两出入足有上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凭一个下人,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高玲珑才不惯着,趁着柳老爷在家的时候,让人抬着几箱账本去了书房。

    柳老爷从来不管后宅之事,听了人禀告说家里的事交给了大儿媳打理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夫人管家多年,这才几天,出不了大乱子。听说人到了门口,他顿时皱起了眉,头也不抬地道:“有事情就去找夫人,我这里忙着呢,没空跟他们打官司。”

    要说大儿媳在府里的处境他一点儿都不知道,那绝对是假话。不过小事这些对于柳府来说都无关紧要,反正也闹不到外头去,只要不丢人,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跟夫人闹得不愉快。

    高玲珑在外面听到了这话,也知道柳老爷说一不二,如果还不出声,只会被拒之门外。她扬声道:“父亲,陈管事贪墨府里的银子足有万余两!”

    一年少个一千两,算起来是不多的,奈何积少成多,汤氏嫁进来已经有十几年,乍一听万余两,这可不是小数。就连不打算插手家事的柳老爷都放下了手里的账本:“叫进来!”

    高玲珑只是带个路而已,真正到了柳老爷面前都不用她开口,姚管事带着请来的账房先生就能把事情说个明白。

    “去将陈林请过来!”柳老爷脸色铁青,想到那是夫人的陪嫁,总要给夫人面子,便吩咐道:“将夫人也请来。”

    一刻钟后,陈林进门,笑吟吟道:“老爷有何吩咐,小的那边还忙着呢,过几天就是二公子的生辰……”

    一进门察觉到屋中气氛不对,又见边上堆了两箱账本,且有些账本他特别眼熟,只瞄一眼,顿时眼皮直跳。

    “混账东西,跪下!”柳老爷已经吩咐人去查抄陈林所住的院子。

    这下人跟下人之间还是不同的。府里的大管事不用跟别的人一样睡大通铺,而是带着一家子住在一个小院子里。

    汤氏面色苍白,吃了两天的野菜,她的脸都变得有点绿,进门后看到这般情形,皱了皱眉:“老爷,可是有事?”

    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

    “你自己问他。”柳老爷怒火冲天。

    汤氏心头咯噔一声,当年她为何愿意未婚与老爷暗地里来往,甚至珠胎暗结 ,不是不知道里面的风险,而是不得不这么做,汤家面上风光,其实已经破败了,给她准备嫁妆时,更是倾尽全力。那些嫁妆……也同样是面上好看,根本经不起推敲。

    成亲后,汤氏要接济娘家,不就得想法子么?等儿子大一点,儿子又在外处处闯祸,这都得拿银子摆平,要是事事都捅到老爷面前,儿子会被厌弃的。

    陈管事看到夫人,只觉得救星来了,忙不迭磕头求饶:“夫人救命!小的在府里辛苦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夫人明鉴!”

    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他心里很明白自己可能会有的下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像这种大户人家,一般出了事都不会让真正的主子伤筋动骨,倒霉的都是底下的人。

    可柳老爷又不是瞎子,如果真的是陈管事自己昧下了这么多的银子,夫人不可能没有察觉。他还说自己当家之后家里为何开销这么大,原来有老鼠。

    “拖下去,杖毙!”

    陈管事都吓傻了,眼瞅着自己被人拖出门,而坐在上首的夫人一言不发,没有要帮自己求情的意思,他忙不迭大喊:“我不是你们家的下人,你们无权处置。”

    这是柳老爷不知道的,他看向汤氏:“卖身契呢?”

    汤氏袖子里的手抖得厉害,故作镇定:“老爷也知道,妾身是个惫懒的,之前家里的事都交给了陈林,他一直做得不错,从来没让妾身操心。为了奖赏他多年的辛苦,我就将他们家的卖身契都还了。”

    柳老爷气笑了:“你让下人捏着自己的卖身契?那你拿什么来拿捏他们?凭什么保证他们能忠心耿耿?”

    汤氏低下头:“妾身想事情太简单了,请老爷责罚。”

    柳老爷这些年为了赚银子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夜里做梦都在跟人谈生意,经常连做梦都是奢侈,眼睛都不敢闭。夫人可倒好,拿着银子到处送人,甚至连卖身契都不留。

    要知道,下人是没有资格置办产业的。陈林已经恢复了自由身,不知道在外头已经攒下了多少产业。这些东西想要追回……不大容易。

    如果把人送上公堂,肯定可以要回来。可柳家丢不起这个人啊!

    柳老爷越想越烦躁:“要不是你生病了将官家之事交给老大家的,而老大家的媳妇机灵发现了不对将此事禀告于我,你是不是还要让他们一家子带着银子走?”

    汤氏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不知道他这么大胆子,否则,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话里话外都是撇清之意,陈林听到这些,心都凉了。

    柳老爷咽不下这口气,道:“陈林,稍后你将财务交还,本老爷放你一马。”

    可银子不是陈林一个人花的,他是听夫人之命行事,自己只拿到了一部分,最多一成……其实一成于他已经不少了,他很满足。可夫人把所有的事情往他身上推,这就不能忍了。他拿什么来还?

    就是把他们一家子称斤论两卖了,也凑不出来这么多呀!

    “夫人,小的哪里拿得出来?您帮忙求求情呀!”

    柳老爷方才就猜测是夫人指使,听到这话心中再无侥幸,侧头看向汤氏,见她眼神闪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都说背后教妻,可柳老爷实在忍不住了:“夫人,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府里的花销我从来都不过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汤氏张了张口。

    府里花销了多少老爷确实不会问,可他不会养着汤家,她想拿银子回娘家,只能做假账啊。

    陈林松了口气,此时他只希望自己能平安脱身,银子不银子都是其次。

    高玲珑一直都在闲闲看戏,此时突然出声:“其实,陈管事帮母亲办了这么多的事,母亲不说把人捏在手心,反而将卖身契送还,好奇怪啊!”

    话音一落,就察觉到了汤氏恶狠狠的目光。

    高玲珑不以为然,陈管事能得器重,肯定不止是做假账这一件事。尤其是那些不能让外人所知的坏事,只会交给心腹之人……一事不烦二主嘛,陈管事肯定还干了一些别的。

    柳老爷看见汤氏神情,厉声吩咐道:“来人,给我打!”

    陈林:“……”

    “老爷,我不是下人啊。”

    柳老爷眼皮都不抬:“只要能救回来就行。”

    陈林:“……”关键是痛啊!

    痛到极致,那是生不如死。

    第95章 继子媳妇六

    柳老爷打定了主意, 汤氏心中有鬼,不敢开口求情。

    不过转瞬之间,陈林就被拉开了手脚, 护卫手中棒子高高扬起, 狠狠砸下。

    要说陈林出生并不高,小时候也是吃过苦的,运气好被汤家选中了给女儿陪嫁。陪嫁过来的这些年,一直都过得不错,近几年更是如富家老爷一般身边有奴仆伺候。只挨了一下, 他就承受不住大叫出声。

    汤氏袖子里的手紧握, 浑身都是僵硬的,就怕陈林说些不该说的。

    而柳老爷今天是一定要弄个明白的,眼看外面惨叫声震天,身边的夫人一言不发,他厉声道:“没吃饭么,给我狠狠地打,只要不打死就行。”

    陈林听到这话, 又见主子一言不发,顿时心都凉了, 他不想死!

    有些事情不能说,但某些事是可以说的。他尖叫着道:“老爷, 我说!”

    柳老爷本就是要真相, 见他愿意说, 一抬手, 护卫立刻退下。

    陈林周身疼痛, 额头上的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他急促地喘息着:“老爷,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家丑不可外扬嘛!

    这也恰恰证明, 汤氏做了不合适的事。柳老爷面色黑如锅底,一挥手,所有的下人全部退去。

    院子里只剩下趴在地上的陈林和屋中的几个主子,高玲珑坐在椅子上,当自己是个摆设。

    而在柳家人的心里,她确实是个摆设,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陈林哪怕已经决定要说,可还是想拖延一二。

    柳老爷耐心告罄,一拍桌子,催促:“说!”

    “夫人会将卖身契送还,是……”陈林一闭眼:“七年前公子在外面喝醉了酒,看上了一个姑娘,没忍住将人给糟蹋了。小的帮着收了尾,夫人感激小人,这才给了卖身契!”

    汤氏:“……”

    这人,说哪件事都行啊,为何偏偏要提这一件呢?

    老爷就得两个儿子,如果厌弃了阿城,难道这么多的家产要白白便宜柳壁?

    柳老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一直觉得二儿子不如老大稳重,想着其年纪还小,慢慢教就是了。至于好色的毛病……这不算什么大事,哪个男人不好色?

    他做梦也没想到二儿子竟然胆子大到敢强抢民女,就是皇上的儿子也不敢这么干呀。一瞬间,他怒气直往头顶上冲,一抬手拂掉了桌上的茶壶:“你养的好儿子!”

    汤氏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落在地上:“老爷,七年前阿城才十几岁,他不懂事,被那个女人给勾引了。人非圣贤,孩子有错,是我们当爹娘的没有教好。我已经想法子把这件事情给盖过去了,如果不是您非要质问,所有人都已忘了这事。”

    柳壁收到消息,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气氛凝重。他皱了皱眉:“夫人,出了何事?”

    柳老爷正在气头上,怒火冲天地问:“那个混账呢?赶紧把人找回来。”

    柳壁一瞧,不像是姜月娘闯了祸,也不多问,站到了角落。

    汤氏顾不上针对继子,不停地哭着求饶:“老爷,阿城是您的儿子,您平时那么忙,没空教导他……”

    “恶妇!”柳老爷怒不可遏,抬脚就踹:“你的意思是本老爷纵容的?”

    柳壁听出来是自己的二弟干了惹父亲生怒的事,心情瞬间就飞扬起来,瞄了一眼边上看戏的姜月娘,不知道这件事情跟她有没有关系。

    高玲珑闲闲出声:“我夫君也是柳家的公子,他就比较稳重!”

    就差明摆着说两个儿子柳老爷都没有教,柳壁就没干这种荒唐事。

    汤氏忙着求饶,还抽空瞪了过来。

    高玲珑丝毫不惧,柳老爷伸手一指柳壁:“老大就不像这样,论起来,我还更疼阿城。慈母多败儿,都是你宠出来的,如今反而来怪我。”越说越生气,他朝着门口大吼:“人呢?来了没有?”

    柳城天天在外头混,夜不归宿是常事,昨晚就没回来。想要把人找到,没那么容易。

    屋中气氛凝滞,柳壁扯了扯高玲珑的袖子,用唇语道:“你跟我出来。”

    高玲珑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出门,此时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除了趴在地上要死不活的陈林之外,周围都空荡荡的。

    柳壁低声问:“二弟做了什么?”

    “强抢民女。”高玲珑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钗:“至于夫人,查出来她的管事这些年私底下昧了一万多两银子,并且,她已经将管事的卖身契还了。”

    柳壁一脸惊奇:“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

    高玲珑轻哼一声:“之前我不是说过了吗?梦醒后,谁要是再敢欺负我们母子,我绝不会乖乖受着!”

    语罢,转身进屋,此时门口处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柳城被带回来了。

    柳城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只听来人说是急事就赶了回来。进门看到半死不活的陈林,惊讶地问:“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陈林不敢抬头看他。

    其实,他帮夫人干的事很多。特意挑强抢民女这件事情来说,是因为他算是帮了母子俩,于柳府无害。其他的,他都脱不了身。

    “混账东西,快进来跪下!”柳老爷看到儿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本来没消下去的火气瞬间又长了几成:“胆子不小,居然敢强抢民女。你是猪吗?这天底下的美人那么多,拿着银子找不到合适的,非得去抢?”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那时候柳城还没成亲,他都险些忘了这事,额头上被父亲扔过来的茶杯砸了个正着,他才从记忆中将此事翻了出来。

    “爹,不要紧,那个姑娘已经嫁人了!”

    柳老爷开始运气,真的,这要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要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够多。他真的会将他打死!

    “那个姑娘如今在何处?”

    事情已经出了,教训儿子都是其次,主要是把这件事情的尾巴收好。

    柳城摇头。

    汤氏自认为这事做得滴水不漏,也怕男人因为这事彻底厌弃了母子二人,忙道:“如今是陈林的儿媳,她连孩子都生了,不会告状!是因为陈林帮了这么大的忙,所以我才还了他们一家的卖身契。”

    高玲珑再次出声:“难道陈家还有一个孩子是二弟的血脉?不然,很难解释你这些年纵容陈林贪墨这么多银子啊。”

    此话有理。

    柳老爷也认为,这样的真相才算说得过去,不然,汤氏又不傻又不疯的,怎么会任由下人贪银子?

    汤氏目眦欲裂:“你闭嘴!”

    高玲珑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往后退了两步。

    柳老爷这会儿心里凉得透透的,一看自己的大儿媳这样害怕,更怒了:“陈林,银子全部还来!”

    汤氏忙道:“老爷,您不能这么做。陈林帮了阿城的大忙,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儿子沦为阶下囚?”

    闻言,柳老爷噎住。

    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他也没想过要送儿子去死。

    “这件事……”高玲珑再次出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在汤氏威胁的目光中,她轻声道:“那女子是陈家的媳妇,跟二弟没关系呀。如果非要攀咬,那是陈管事背叛主子在前,贪墨银子在后,还打算让儿媳污蔑二弟!”

    直接不认账了。

    陈林傻眼。

    柳老爷觉得事情可行,这种要命的大事,不能让人给拿住了把柄。直接翻脸不认账,将这事彻底翻番,才是应对之策,他沉声道:“陈林,把你贪墨的银子还回来,然后带着全家离开城里,本老爷就不再追究。不然,咱们就去公堂上辩。”

    汤氏嘴都哆嗦了:“老爷,万一他们手中捏有儿子的把柄……”

    “那就让他去死。”柳老爷烦躁得很,在他看来,妻子这就是在给自己拆台,明明是在威胁人,她反而帮着外人……就算是说了要报官,但到底去不去,在这府里还是他说了算啊,急什么?

    汤氏当然要着急,因为那些银子陈林还不出来,就算是她帮着凑,也是凑不出的。

    陈林见状,知道瞒不下去了,且这会儿他周身疼痛加剧,巴不得立刻有人来给自己治伤,喘息着道:“银子都是夫人收着的。小的只得了一个院子和几十亩地。”

    汤氏心中一凉,不敢去看老爷的脸色。

    柳老爷呵斥:“胡说八道,夫人拿银子作甚?”

    “拿回娘家,汤府那边全靠夫人送回去的银子度日。”陈林不愿意说出真相,可既然这事都说了,不觉得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大不了把所有的财物还回去,然后离开这里。

    “就在两个月前,汤老爷还纳了第七房小妾,当时给了人家一百两,这银子也是夫人出的。”

    柳老爷听到这里,心疼得直抽抽。他自己都没纳几个妾呢,大舅子却拿着他的银子左拥右抱。

    “带着你们一家子人滚!”

    陈林滚不动,试探着道:“老爷,小人做错了事,死不足惜,老爷开恩饶恕我们一家,小人铭记在心。只是,小公子要是跟着我们离开,大概会吃苦……”

    指的是他养的孙子,当初他让儿子娶那个姑娘的时候,人家已经有了身孕,这孩子是柳城的。

    柳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孩子都想塞过来,带走。”

    认了那个孩子,就认了二儿子跟人家有染,这是不打自招!

    汤氏却舍不得,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摆:“老爷,没了银子,他们会虐待孩子的。兴许还会把孩子卖掉。”

    她回过头:“陈林,你家二儿子生的孩子病逝了。回头我会替阿城认一个养子。”

    柳老爷险些被气疯了,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第96章 继子媳妇七

    汤氏惨叫一声, 仰倒在地。

    只看柳老爷这样生气,就知道他不愿意接受那个孩子。

    柳壁低着头,从高玲珑的角度, 看得见他微微翘起的唇角。

    心里不定怎么美呢。

    “滚!”柳老爷怒火冲天:“陈林, 你再磨蹭,就去吃牢饭。”

    饶是陈林动都不敢动,听到这话也还是忍着疼痛,努力朝外爬。

    汤氏被踢了一脚,虽然没吐血, 可胸口痛得厉害, 也不敢再为那个孩子求情。

    柳城则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将孩子接回来的意思,先看父亲暴怒,他努力把自己往角落里缩,奈何就凭他干的事,柳老爷一时半会儿很难忽略,吼道:“越来越能干了,居然敢去抢民女。从今天起, 给我关在院子里禁足,没我的吩咐, 不许再出去。”

    闻言,柳城利索地应了是, 转身就跑。

    汤氏捂着胸口, 说不出话。

    高玲珑大着胆子上前:“父亲, 陈管事走了, 管着厨房的小陈管事也一并辞了吧。不然, 要是想着替他堂兄报仇,他管着厨房, 怕是咱们府里上下都不敢放心吃厨房的东西了。”

    这话有理,柳老爷挥了挥手:“赶走。”话落又问:“你打算让谁管事?”

    高玲珑张口就来:“就请姚管事吧。”此人是柳老爷当初指定之人。

    柳老爷见她没有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特别满意,点了点头:“合适。”

    高玲珑再问:“那儿媳这就去办。”

    说着,福身离开。

    柳壁急忙追了上来。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出身庄户人家的妻子有这么大的本事,眉开眼笑地问:“夫人,你是怎么想到去查这些事的?”

    高玲珑没回头。

    她在前面走着,柳壁没得到她的回应,便一直跟着,两人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家的院子里。云宝正在带着小黄疯玩儿,两人在地上打滚,哪怕院子里已经有人特意打扫过,也还是滚得浑身是土。

    柳壁看到这般情形,忍不住皱了眉:“你都已经五岁……”

    高玲珑打断他:“在村里,五岁的孩子就是这副模样。”

    柳壁不悦:“可他是柳家的公子。”

    “公子?”高玲珑似笑非笑:“想要给小狗喂一顿饭都得跑去求奶娘,被吓得不敢在黑暗的屋中呆,亲爹不管,亲娘不敢亲近,什么破公子?还不如村里的孩子自在。”

    柳壁恼怒:“你在怨我?我已经尽力……”

    “屁!”高玲珑不客气:“那汤氏有多了不起吗?不如今不也被禁足了,柳城今日过后更是难有翻身之力,你尽什么力了?只需要让姚管事去查一查陈管事而已,很难么?”

    柳壁面色复杂:“我想到了的,可我也要努力讨父亲欢心。”

    “是嘛,我跟孩子的死活,没有你父亲的欢心重要。既如此,别来与我们亲近呀!”高玲珑冷笑一声:“若是没记错,虐待了你儿子几年的奶娘如今还在偏院养着呢。”

    “我这就让她滚。”柳壁转身就走。

    “别!”高玲珑似笑非笑:“以前你都没撵,如今这后院由我说了算,也用不着你赶。你要是真想为孩子好,就多赚点银子。”

    柳壁沉默,然后飞快离开。

    后院归了高玲珑管,之前是夫人吩咐的,好多人认为她管不了几天,对于她的吩咐那都是应付事,现如今可是老爷都默认了的,于是,高玲珑一句话,众人立刻动了起来,以前怠慢过她的人都规矩了。

    姜月娘嫁进来这么多年,一直就是个隐形人。她到底懂多少,其实没人清楚,包括柳壁也未真正了解过她。

    因此,高玲珑放开了手脚,很快就将后院归拢。

    *

    偏院中杂草丛生,张奶娘刚搬过来时这院子里有四个人伺候,从前天起,四个人都不在了。到了饭点儿会有饭菜送来……比起以前她带小公子时,差了不止一点。

    以前她都是跟小公子一起吃,每顿有肉有菜,荤素搭配。如今吃的这些,还不如以前伺候小公子的人吃的饭。

    她劝自己知足,如果回到家里,兴许还不如这个饭。可由奢入简难,她吃着实在是难以下咽。想要找柳壁说一说此事,又看不到他的人。关键是她走不出去。

    这天吃的饭就更离谱了,她瞧着好像是自己在乡下时看见过的野菜,吃着又苦又涩,肚子饿得咕咕叫,吃的这菜却想吐。

    她不敢绝食,怕自己饿死,毕竟府里没人会在乎她,至于柳壁……他那么忙,兴许已经忘了她的存在了。努力咽下了一小半,剩下的放在了那里。

    天渐渐黑了,往常这个时候她该睡下,可今日却没有一点困意。她用被子蒙着头,闭上眼胡思乱想,以为用不了多久就会沉入梦乡。可翻来覆去,她感觉都已经半夜了,还是了无睡意。

    张奶娘觉得很奇怪,想着自己是不是这两天歇得太好了才睡不着……正想着呢,忽然听到外面有高高低低的风声,乍一听,像是闹鬼。她吓一跳,让被子裹得更紧。忽然看见墙上有光影,配着风声格外渗人。

    那声音响了半宿,还连她的门窗都吹开了。张奶娘怕得一颗心险些从胸腔中跳出来。

    感觉过了几辈子那么久,外面天才蒙蒙亮。外面的声音没停,好像还有女子在低泣,她吓得动也不敢动。直到太阳出来,声音突然就没了。

    不管是风声还是女子的低泣声,仿佛只是眨眼的时间,全都消失了。

    她心里骂了一句娘。

    越是如此,恰恰证明事情不对!

    偏院闹鬼!

    认清这个事实,张奶娘一刻也坐不住,忙不迭跑到院子外,不出意料,照旧被门口的人拦住。她一把抓住那个妇人的袖子:“大嫂帮帮忙,我要见公子。公子要是太忙的话,不过来也行,麻烦他给我换个地方住。”

    守门的人是刚换上来的,面无表情地将她推了回去:“老实待着!”

    张奶娘:“……”

    “麻烦你帮我跟公子禀报一声,回头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婆子根本不听她的。

    张奶娘怕晚上又是那样的动静,整天都不消停,这事到底还是惊动了柳壁。

    看见柳壁,张奶娘当场就哭了,真觉得自己遇上了个正常人,实在是门口那个守门的婆子满脸僵着,就跟鬼似的,随时都是那样的神情,她都怀疑自己还陷在昨晚恐怖的梦里没醒过来。

    “公子,你帮帮我吧,这院子里闹鬼,我一个人住很害怕,府里那么多的地方,你给我换一个地方住好不好?”

    张奶娘哭得泣不成声。

    柳壁皱了皱眉,府里闹鬼这种事,主子不许谈,但私底下一直都有传言。试问这城里的大户人家,又有哪家没有这种事?

    不愿意住这院子,换一个就是了。

    他正想吩咐人去准备,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都说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这样害怕,分明是心虚!”

    高玲珑冷笑道:“你一个奶娘,有地方给你住就不错了,还想挑拣,你当自己是谁?”

    张奶娘看到她,心下不以为然。这女人呐,尤其是高嫁的女人,归根结底都是依附男人而生。男人决定了的事,没她置喙的余地。

    柳壁本来想换院子,听到这话后住了嘴。他之前对奶娘好,是感念她照顾了自己儿子。可如今才发现,张奶娘私底下并没有那么尽心,甚至还在刻意虐待。之所以没把人赶走,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一个女人蒙蔽。

    张奶娘就看见明明公子都已经要让自己搬院子了,结果那女人一出声,公子就闭了嘴,她一时不忿,脱口道:“我照顾了小公子那么几年,做人要讲良心……”

    “良心?”高玲珑冷笑一声:“来人,给我打二十大板。”

    她一声令下,好几个人围拢上前。

    张奶娘惊呆了,看柳壁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顿时慌乱不已:“你要做甚?”

    柳壁皱了皱眉:“夫人,看在她照顾了孩子几年的份上,既往不咎吧。”

    “我没你那么大度!”高玲珑沉声吩咐:“打!”

    几个婆子上前张奶娘拉趴在地上,棍棒高高扬起,狠狠打下。

    张奶娘家里是穷,是吃了不少苦,但却从来没有挨过杖刑,只一下就惨叫出声。惊得园子里的鸟儿都飞了。

    护卫噼里啪啦打完,张奶娘已经奄奄一息,高玲珑又吩咐:“拖回去!”

    张奶娘奄奄一息,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是下人,你动用私刑,要入罪的。”

    “你死不了。”高玲珑居高临下看着她:“对了,夜里关好门窗!”

    闻言,张奶娘打了个寒颤。

    昨天夜里听到外面的怪声她好歹还能拖被子来把自己盖上,今夜怎么办?

    万一那东西真的进来……她岂不是只能白白等死?

    *

    又是半夜,怪声突如其来,比昨晚上动静还大。张奶娘又痛又害怕,恨不能昏过去。可昏不了,声音还越来越清晰。

    她吓得瑟瑟发抖,不停地说自己错了。

    当初……云宝也是这样害怕。

    天亮后,张奶娘眼底青黑,做梦都想要换个地方住,可她却再也不敢闹了,再来二十板,她怕是当场就要升天。

    有大夫来换药,也有人给她送药。药这玩意苦得厉害,菜也是苦的。

    此时张奶娘心里无比后悔,如果她没有那样对待小公子,姜月娘也不会这样针对自己。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张奶娘养了几天,这天又让门口的人帮自己传信。说她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公子。

    第97章 继子媳妇八

    柳壁以为奶娘是有关于孩子身上的禁忌要告诉自己, 一刻也没耽搁。急忙赶过去。

    张奶娘挨了板子,又熬了两宿,整个人憔悴不堪, 看见柳壁, 她眼泪不停往下掉。

    她还年轻,养尊处优几年,肌肤细腻白皙,自认为是个美人。以前还想着勾引柳壁,生个一儿半女, 留下来过有人伺候的好日子。

    当然, 现在她还是这种想法,可她身上有伤,加上搬过来时没带脂粉和衣衫……她是被拖过来的,别说这些不要紧的东西,就是攒下来的首饰和银子都没能带来。原先的美貌只剩下了两分,还不如府里的丫鬟长相齐整。

    “公子,我真的没有虐待孩子。夫人她纯粹是心中嫉妒, 看不得您时常来探望我,天地良心呀, 您看的是孩子,夫人她也太善妒了。”张奶娘今日是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要么搬一个院子, 要么就让公子送自己回家。

    “这个院子里真的闹鬼呀!我怕自己会死, 我的孩子出生和小公子就相差几天, 我们母子上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前。我好想见孩子……呜呜呜……公子, 您心地善良,就成全了我吧。”

    柳壁面色复杂:“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求您让我们母子团聚, 您的大恩大德,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还。”张奶娘这话是真心实意。她做梦也没想到,以前看自己脸色才敢与孩子亲近的姜月娘居然一转眼就变得这么凶狠。

    早知道她是这样的性子,张奶娘压根就不敢生出那种妄念。

    柳壁转身要离开。

    一句准话都没给。张奶娘好不容易才把人请来,下次见面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她哭喊着道:“公子,我错了,我不该惦记您,不该苛待孩子,求您饶过我这一次吧。”

    说着还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露出了白皙的肌肤。

    柳壁回头质问:“你怎么苛待云宝的?”

    张奶娘哑然,看清男人脸上满是不耐,她不敢不说:“就……让他求我,让他离不开我。以我为天……”

    柳壁听到这些,瞬间怒火冲天。这个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虐待他的孩子,亏他还将她当做好人,对她的信任甚至超过了姜月娘。

    这搞得他像是个蠢货似的。

    “到底怎么对他的?”

    张奶娘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她哪里敢说?

    “没人愿意说自己做过的亏心事,你想知道真相,简单呀。当初伺候云宝的可不止她一个人。不过你只信任她,别人不敢告状。”

    听到身后响起的熟悉女声,柳壁下意识回头。

    高玲珑听到他来,立刻就追来了,道:“我已经让人去请那些下人,稍后你就知道了。”

    五六个下人被带了来。汤氏再不喜欢继子,明面上也不敢苛待柳家的血脉。因此,伺候云宝的人全部加起来有十多人。大部分以张奶娘马首是瞻,高玲珑已经将那些人给发卖了。剩下的这些人多半胆子小,有些是看不过能躲则躲。

    关于张奶娘怎么虐待孩子的,他们最清楚。

    从很小的时候就不许孩子哭,但凡哭了一定会挨掐。掐的都是背上和屁股,因为那地方本来就泛青,受伤了也看不出来,后来发现柳壁每次都来去匆匆后,更是变本加厉,但凡是衣衫遮住的地方都有伤。天长日久的教训下,孩子已经不敢哭了,等到孩子会走,就会把他一个人关在黑屋子里,还会用各种怪声吓他。吓唬就算了,还不许孩子哭,一哭就会受罚。再长大点,孩子不听话就会挨饿……如今孩子身体看着还行,是因为饿过之后就会让孩子多吃。

    听着这些,柳壁忽然想起来孩子小时候老是积食,又经常生病。他以为是孩子本身体质不好,合着都是被虐待出来的。

    高玲珑接话:“我让大夫给云宝诊治过了,云宝已经有胃病,之后得好好将养,往后两年中,都不能乱吃东西。只能吃大夫指定的饭菜。”

    柳壁看着面前的张奶娘,心中怒火冲天,再也忍不住,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张奶娘被踹得吐了血。

    高玲珑冷笑一声,也不求情,带着众人走了。

    那天后,张奶娘身上的伤渐渐好转,但却每晚都会遭受惊吓,半个月后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见她外伤痊愈,高玲珑让人将她赶走了。

    此人没有卖身契,多半会回家,她不是想和孩子团聚么,依她就是……只是那家里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

    高玲珑管着后院,许多事情都依着原先汤氏定下的规矩,只改了一小部分。

    但改的这些都是针对汤氏母子和孙兰芳。

    比如汤氏婆媳二人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盏血燕,每个月都要城里最好的脂粉铺子送一批货,三间最大的绣坊管事,每月初二都得带着新货前来让其挑选,留下多少全看她心情,衣衫至少三套,首饰也有一套。

    这些高玲珑全部禁止。

    血燕没了,新衣和脂粉首饰也没了。

    汤氏被禁足,有几个死忠,天天吃野菜,她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做梦都想吃点好的,于是让底下的人给自己想法子弄了些来,吃的时候倒是觉得行,可一转头,伤口又痛又痒,难受得她一晚都没睡着,想挠又不敢挠,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天之后她就老实吃草,并不折腾着吃好的。

    但孙兰芳不用忌口,高玲珑当家后,立刻就让厨房原先给她的十个菜换成了三菜一汤,两荤两素。

    孙兰芳不习惯,就来找她了,开口就是质问:“你凭什么改我的菜色?那是母亲定下的。”

    高玲珑坐在主位上,把玩着绣工精湛的帕子,眉眼不抬:“都说长嫂如母,我托个大说你几句,你虽身在富贵之家,也不好太过张扬奢靡。三菜一汤足够你吃了。退一步说,母亲能给你定菜色,我这个做嫂嫂的,自然也能定。”

    孙兰芳恼怒不已:“就凭你也配?我什么出身?你什么出身心里没点数?”

    高玲珑终于抬眼:“不管什么出身,我也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请进门来的长媳!是你嫂嫂!你不想认,那自己走啊,离开了柳家,就可以不听我的。”

    孙兰芳气得跺脚:“我去找大哥。”

    她一去,果然就将柳壁招了来。

    好多天没回正房过夜的柳壁难得回来,进门后先是和云宝说笑了几句,可惜他跟孩子不亲热,只是他单方面的笑了几声。孩子一点都不高兴,还往高玲珑这边凑。

    柳壁觉得无趣,让人将孩子抱走,然后一脸严肃地坐在高玲珑对面:“夫人,如今你管着后宅,我认为这是好事。毕竟我们自己早晚要当家做主,男主外,女主内。你能做点事,能帮上我的忙。但是,二弟妹出身富贵,你不能拿她跟野草似的收拾。家里不缺这点吃的,你也没必要缩减开支来显得自己能干,不用这么省。”

    “我当家,你少插手。”高玲珑面色淡淡:“你是舍不得她受苦吧?”

    此话一出,柳壁像是被烧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那是弟妹。”

    高玲珑嗤笑:“她吃得不好,自然有她夫君操心,用得着你?再说,人家嫁妆丰厚,想吃好的完全可以想法子买嘛。”

    柳壁噎了下:“柳府还不至于连媳妇都养不起。”

    “是养得起,过去几年,我还没有三菜一汤。就是有孕的时候,也没能吃上几顿荤的。我记得经常吃馊饭,有一次最过分,一连五天都馊的,我们母子能够活到现在,真的是福大命大。”高玲珑冷笑一声:“这些,你知不知道?”

    柳壁摇头。

    高玲珑忽然就爆发了,不客气地质问:“你分明是懒得知道,搁这装什么?”

    柳壁被这话问得满脸狼狈,面对妻子的咄咄逼人,他忍不住反问:“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从小长到这么大在后娘手底下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你以为我没有试图去告状?我在十几岁那年告过,结果得了一顿责罚,那母子俩该怎么逍遥还怎么逍遥,那之后我就一门心思讨父亲欢心,就希望父亲看在我是长子的份上将家业交给我打理!一切都很顺利,柳城只知风花雪月吃喝嫖赌,现在还不会扒拉算盘珠子!我一步步走到今日,付出多少心力,你根本不知道,凭什么来质问我!”

    高玲珑并不害怕,寸步不让:“我是不理解你。在我的眼中,连妻儿都护不住的男人就跟废物无疑,既然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那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管后宅,别操心别人不顺口。如果你实在怜惜佳人,那你自己去采买菜色,请人做给她吃啊。当初对我这个正经的妻子都没这么上心过,对一个弟妹的话这般认真,甚至为了她跟你孩子的娘吵架。柳壁,你可真是好样的。”

    对上她的眼神,柳壁忽然有些气虚:“府里延续了几年的规矩你说改就改,实在是太不妥当,我这是帮你。”

    高玲珑不客气道:“不劳你操心。如果父亲觉得我不对,会出言纠正的。”

    屋中气愤紧绷。

    柳壁叹口气,解释道:“我和弟妹之间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

    夫妻两人在吵架,有眼色的人都不会这时候凑上来触霉头,除非是急事。

    高玲珑言简意赅: “说!”

    外面传来一个稳重的女声:“夫人,奴婢看见您说的那个送豆腐的瘸腿男人了。”

    外面人说完后退走,柳壁皱了皱眉:“那卖豆腐的怎么了?”

    高玲珑眼神意味深长,此事可关系着姜月娘的死。

    第98章 继子媳妇九

    “卖豆腐的一出现, 你母亲就会想法子出门。”高玲珑随口说了一句。

    柳壁一脸不信:“你这话是何意?”

    高玲珑唇边带着一抹笑容:“字面上的意思。她如今还关在后院之中,在这府里说了算的人拢共就三个。你爹那么忙,十天半月都不回, 出了事后更是连面都不露。只要你不答应放她出来, 回头她还得找我。”

    短短几句话,柳壁听出了一些苗头,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实在是太……奇葩了。

    当下的女子嫁人之后,几乎没有回娘家另嫁的。要是谁家姑娘守寡后改嫁, 那都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有夫之妇与人苟且, 搬出去后一家子都没脸见人,这种事基本不可能发生。

    “你别乱说话。”柳壁沉下了脸:“祸从口出!还有,什么你爹?那也是你的长辈,说话客气一点。”

    “少在这一副说教的语气,我不爱听。”高玲珑一挥手:“滚!”

    柳壁没想到她会这样对待自己,瞪大了眼:“你这是什么态度?”

    “好态度!”高玲珑满脸讥讽:“曾经我吃糠咽菜,被人苛待的时候, 没见你去帮我们母子求情。如今别人不过是缩减了菜色,你就巴巴的跑来。我是你的妻子, 你在我跟前护着别的女人,没把你打出去都是看在这是你的家!”

    柳壁:“……”

    两人吵成这样, 再说下去, 气氛只会越来越僵, 他转身就走。

    出了院子发现没地方去, 这个时辰他也不想出门, 干脆回了外院的书房。

    家里那么多的铺子,只要勤快, 总能找到事情做。柳壁正在对账呢,忽然有敲门声传来。他以为是随从给自己送茶,道:“进!”

    随从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公子,夫人院子里的婆子来了,说是夫人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您商量。”

    柳壁忽然就想起来了姜月娘的那番话,本来不想应付继母的他,立即起身了主院。

    看见他,底下的人客客气气,腰都比往日多弯了几分。柳壁发现了这样的变化后,心情特别复杂。这些人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如今管着后宅的是他的媳妇。

    进了门,称病不见外客的汤氏肌肤红润,除了打不起精神来,一点都不像病重。

    “阿壁,我不叫你来,你就不来给我请安是吗?”

    柳壁垂下眼眸:“母亲恕罪,生意上的事情很忙,我还要抽空照看孩子。再说,您正在禁足中……”

    开口就是各种推脱,汤氏很烦躁,道:“我要出门去一趟。”

    柳壁心头一跳。

    不会真的让姜月娘给说中了吧?

    “禁您足的人是父亲,我做不了这个主。”

    汤氏冷笑: “我不管,明天一早我要出门。你跟外面的人说一声。”

    柳壁也不管了,即将出院之时,他招来了一个人:“好好伺候母亲,别怠慢!”

    听到这话,众人忙应是。

    确实有人在夫人被禁足的这段时间偷懒,干活不如以前勤快。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夫人已经被老爷厌弃,亲生儿子也已被禁足,据知情人说,二公子干的那个事,基本绝了做家主的可能,母子俩几乎没有了翻身之力,但如今大公子这样看重她,情形又有不同。

    归根结底,家主看重谁,他们就得好好伺候谁。如今大公子还念着夫人的养育之情,如果夫人受了委屈,大公子也会帮忙讨公道……是得好好伺候。

    柳壁是故意的。

    他不能忤逆父亲的意思,又实在想要知道继母到底有没有那些事,所以故意模棱两可。

    果然,翌日汤氏闹着要出门,底下的人拦归拦,也不敢死拦着。于是,汤氏一路还算顺利。

    那边的马车一出门,高玲珑的马车就跟了上去,柳壁也没闲着,一路跟到了繁华的街上,看见继母的马车停在了一处酒楼的后门处后,他想了想,吩咐身边随从去找父亲。

    他看着汤氏进门,自己也下了马车,正准备拾阶而上,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纤细身影。他眼皮跳了跳:“你怎么会在这儿?”

    高玲珑目不斜视:“如今我管着后宅,府里的人都得听我的吩咐,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怎么,这你也要管?”

    柳壁面色复杂:“你该跟我说一声的。”

    “以前我出不出门你也不管呀。”高玲珑随口说完一句,走到了大堂后,眼神一扫,已经找不到汤氏的身影。

    柳壁抬手:“小伙计……”

    高玲珑伸手摁住了他的胳膊,含笑往有女眷的桌子而去:“我婆婆她走得快,不知道去了哪间房,您看见了么?”说着,又做出一副苦涩模样:“要是去晚了,我要挨罚的。”

    姜月娘过去几年都是一副苦相,脸上的皱纹都有了记忆。高玲珑一皱眉,活生生一个被苛待的小媳妇。

    女子就算没有感同身受,也觉得她可怜,道:“刚才从后门带着婆子进来的夫人去了三楼,第几间我没见,反正是那个方向。”

    她指了指,高玲珑满脸感激地道谢。

    上楼时,柳壁凑到她身边:“你别管,我已经让人去找爹了,咱们始终是晚辈,万一那真的是她和人……你别急,等爹来了再说。”

    高玲珑一把甩开他:“胆小鬼!”

    柳壁:“……”他不是胆子小,是给长辈留面子。

    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高玲珑回头,嘲讽道:“她故意虐待了我那么多年,我还要给她留面子?你是圣人,我可不是。”

    语罢,噔噔噔上了三楼,一路走了过去。

    这里是一间酒楼,楼上楼下都是客人,雅间中的动静各不相同,但一般上楼的,多半都不是一两个人。在门外就能听到里面很是热闹。

    柳壁想要拉她,又拉不住,只能跟在后面,还碎碎念:“你那消息到底把不把稳?万一母亲只是出来见见娘家人或是见见友人……”

    话音未落,前面的女子忽然停住。他急急停下,才没有撞上去。然后发现女子转身看着身边的房门,他心中一动:“在这里?”

    高玲珑点头。

    柳壁心想着这些都是酒楼的客人,要是认错了,闯进去很容易与人争执,这也太丢脸了。他下意识追问:“你怎么知道?”

    “挨着的这几间里面都很吵。”高玲珑抬手敲门。

    里面没动静,高玲珑再次敲门。

    柳壁刚想要阻止,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听声音大概已人到中年,带着怒气问:“谁?不是说让你们别打扰吗?”

    高玲珑不吭声,继续敲门。

    里面传来男人的低咒,紧接着就是整理衣物时的窸窸窣窣之声,又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五官端正的男人脸。

    柳壁瞅了一眼,发现自己不认识。

    男人看见他们出现,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抬手关门。

    高玲珑抬手挡住,男人伸手就来推她的手,柳壁岂能让人唐突自己的妻子,忙上前阻止,正想道歉呢,一抬眼看见姜月娘已经绕过吃饭的前厅往内室而去。

    糟!

    柳壁急忙追了上去,道歉也要把妻子拉住后才显得有诚意。

    他跑得飞快,没留神脚下,结果不知踢着了什么东西,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朝前飞扑,直接往屏风上扑去。

    别人家的屏风有可能是定在地上,而酒楼的是活动的,方便有时候客人太多地方不够时把屏风往后挪。

    柳壁这一扑,屏风直接朝后倒去。他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方才道个歉事情就能翻篇。此时怕是不能了。

    他膝盖和手肘都摔得很痛,歉然抬头,又看见了已经光裸了半个身子的女子,打眼一瞧,只觉白花花一片。非礼勿视,他忙低下了头。

    一低头间,忽然觉得那人的脸有些眼熟,实在不敢相信,他重新抬头去望。只见那女子脸上满是惊愕之色,嘴巴大得能塞下一枚鸡蛋。

    两人对视,认出对方是熟人,妇人侧头,柳壁急忙低下头。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汤氏的声音气急败坏。一边说,一边抓了披风往身上裹。

    柳壁伸手捂着眼睛,手忙脚乱的往后退,期间因为踢着了屋中乱糟糟的东西后再次摔倒。

    比起他们的慌乱和门口男人的怒火冲天,高玲珑就淡然得多:“母亲,若是没记错,此时的你应该在府里禁足,谁放你出来的?”

    汤氏不答,再次追问:“你怎么在这里?”

    “出门逛街,在街上看见有个人挺眼熟的,然后就瞧见您了。”高玲珑摇摇头:“你这样,我如何跟父亲交代?话说,母亲你为了陷害我管不好家,当真是煞费苦心。”

    言下之意,汤氏跑来偷人,是为了抹黑她。毕竟,管着后宅,后宅的女子都跑出去偷人了,管事的却不知情,怎么看都是失职!

    此时柳壁也终于反应过来,心虚的人不应该是自己。他变得坦然,整理好了自己身上的衣衫,道:“母亲,这位是谁?”

    男人拔腿就跑。

    柳壁离他最近,没能反应过来。

    高玲珑上前,丢了个茶杯出去,刚好砸在男人的腿弯,男人吃痛摔倒。

    柳壁终于上前将人摁住。

    屋中气愤凝滞,这么大的动静,已经引得左右的邻居注意,有人过来观望,但看见汤氏衣衫不整又面色苍白,瞬间就猜到了真相。

    这是有人在捉奸呢。

    汤氏面色几变:“放他走,那个人是大夫,帮我治病的。”

    “治什么?”高玲珑似笑非笑:“孤独症?母亲,父亲平日里是挺忙的,但你也太……这些年,父亲可没有亏待过你。”

    汤氏满眼的惧怕,脸色白得跟鬼似的。

    第99章 继子媳妇十

    汤氏也想过辩驳一二, 毕竟面前这两人是晚辈,如果她非要强词夺理,两人就算心里不服, 面上也只能认。

    可这屋中的情形一目了然, 就算她辩过了二人,外面那些人的眼睛可不是瞎的,老爷也不是她随便就可以糊弄的傻子。加上心里特别慌,脸色就不太好看,不过她还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迎着外人的目光, 淡然道:“我就是来治病的。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们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往我身上扯,如果毁了我的名声,等老爷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们二人。”

    事已至此,柳壁心里明白,这是自己唯一能够拉下继母的机会, 兴许连二弟都会被厌弃。哪怕底下的人挣扎得厉害,他也死压着不松手, 还让自己的随从过来帮忙。

    一片乱糟糟里,连底下大堂中的人都在抬头往上看。

    柳老爷以前是有些偏心小儿子, 在他眼里, 大儿子稳重懂事, 小儿子乖巧可人, 都挺好的。但乖巧的孩子可人疼, 如果有一件比较辛苦的事情让两个儿子去的话,那一定是让老大去。

    可小儿子干的那事实在不得他心, 原本想着把人关在府中几年,懂事了再放出来。至于汤氏……一片怜子之心,关心过度了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

    对于大儿子请自己过来商量要事,柳老爷还是放在了心上的,听到报信的人语气着急,他几乎是立刻就赶了过来。

    刚一进酒楼,就察觉到不对,好像楼上出了什么新奇事。柳老爷没顾上看热闹,立刻找来了伙计:“一位柳公子请我来的,他人在何处?”

    柳壁方才已经吩咐过,如果有人来找自己就说三楼。他没有提哪间房,但伙计多机灵啊,以前也经常有客人进门就吩咐这种话,到底去了哪间房还得他们自己注意着,然后告知前来的客人。

    今日来酒楼的柳公子不多,伙计本来在看热闹呢,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柳老爷心里着急,看到伙计傻愣愣的,顿时一脸不悦:“你不知道?”

    伙计抬手指了指三楼最热闹之处。

    柳老爷见了,以为是儿子出了事,忙不迭噔噔噔上楼。

    这间酒楼在城里算是数一数二,哪怕在大堂中吃一桌席面价钱都不低,来的客人都有头有脸。这有身份的人,都注重脸面,哪怕是看热闹,也不好意思太高调。

    这直接往楼上跑的动静,立刻就引来了众人的目光。柳老爷不愿意让人看自家笑话,心里暗骂了几句,打定主意今儿回去就好好说一说长子。不管什么事,都不应该在酒楼闹起来。

    他作势要挤进人群,口中说着让一让。众人立刻就让开了一条道来。

    反正事就是这么一件事,一眼就能看个明白。老是挤在里头也没什么好瞧的。

    然后,柳老爷还算顺利的看到了雅间门口的儿子,还有儿子和儿子身边的人压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衣衫有些不整,鞋子都没穿。他皱了皱眉:“阿壁,你这是在做甚?”

    柳壁听到父亲的声音,忙不迭抬头:“爹……这人和……”

    说了几个字,察觉到面前不知何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立即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父亲也来得太快了,他这边才把人压住,半刻钟都没有。

    “和什么?”柳老爷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一大早正事不干,你跑到这里来与人打架,可真是出息。”

    “夫君,反正我们做什么都是错,快把那个人放了吧。”高玲珑不疾不徐:“兴许父亲知道母亲来这里治病也不一定。”

    汤氏听到自家老爷的声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能把这楼板抠出一个洞,从二楼悄悄逃掉。结果姜月娘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瞬间,她真的杀人的心都有。

    从屏风倒下,那个男人要往外跑时,雅间的门就没关过,而汤氏也来得及拿披风裹住身子。外面人来人往的,那么多人看热闹呢。她也不能把披风脱下穿衣呀。因此,柳老爷都到门口了,高玲珑进来时她是什么样子,这会儿披风底下就是什么样。

    说衣衫不整那都是好听的,几乎是半裸……是因为那个男人以为是酒楼的伙计来敲门,想着自己穿好衣衫把人打发走就行了,从来没想过有人来捉奸。

    怎么说呢,由此也可以看出柳老爷平时有多忙,对于妻子偷人的事是一点没发现。不然,但凡他多少露出点儿意思,两人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柳老爷听到儿媳的话,下意识循声望去,当他看清楚屏风旁站着的妻子时,只觉得脑子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似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壁压着人,要用劲,不方便说话。高玲珑自顾自道:“昨天母亲说要出门,一大早就闯了出来。我出来逛街时刚好看见她的马车,便跟了过来,本意是想着将人劝回去。毕竟我如今管着家呢,结果到了楼下就遇上了夫君。找到了母亲的屋子,敲门半天不开,这男人开门看到是我们拔腿就要跑。夫君就给他摁住了。”她又强调:“从我们上楼到现在也没到一刻钟。”

    柳老爷脑子嗡嗡的,气急败坏大吼:“都走,都走,别在这围着。”

    他出声轰人了,门口看热闹的人也不好意思再留,很快就退去了。

    柳壁没放过身下的人,将人拽进了屋中。

    而汤氏身边伺候的人终于出现,不过不敢进门,就在门口缩着。

    门一关,隔绝了外人的目光。柳老爷再不客气,往前去扯汤氏的披风。

    汤氏急忙闪躲,拉扯间露出了披风下白皙的肌肤。柳老爷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都消失了,也不再扯她,沉着脸问:“多久了?”

    他又看了一眼角落中的男人,中等个子,也就模样好点,人到中年有点发福,很普通的一个男人。自己确实没见过。

    说实话,被这么一个男人比下去,柳老爷心头被妻子背叛的怒火又添一成。

    好歹找个好点的啊,找这么一位,他到底是有多不堪?

    汤氏不敢吭声:“老爷,妾身是来这里治病的。”

    高玲珑眨了眨眼:“母亲被禁足都好多天了,不知何时与这位大夫约好的?”

    两人要是大大方方相约,兴许还能解释过去。让一个卖豆腐的悄悄送信,说二人之间没有偷情,怕是傻子都不信。

    高玲珑一开口,汤氏就瞪了过来,她心下不以为然,面上却苦笑:“反正无论我做什么,母亲都看不上眼就是了。”

    她看向柳壁,道:“咱们别杵在这儿了,让父亲处理家事吧。”

    事到如今,汤氏那样的辩驳之语,柳老爷根本就不可能信。

    当然,就算柳老爷相信了,对汤氏还愿意以礼相待,高玲珑也不可能放过她!

    姜月娘会死……正是无意之中发现了她的私情!

    上辈子姜月娘吃穿用度全都由府里送,不知是汤氏吩咐还是底下人自作主张,反正姜月娘一个月都吃不上几顿好饭,多半的时候送来的饭菜都是馊的。

    到了姜月娘的生辰,她想吃点儿豆腐……是的,堂堂柳家的少夫人,想吃豆腐还得自己买。甚至没有人愿意帮她跑腿。她自己去了偏门处,等着那个卖豆腐的瘸腿。买豆腐这件事情本身会被人笑话,她怕被人看见后给孩子丢脸,想着尽量避着人,于是躲在旁边,想等接豆腐的下人离开之后再上前。

    只耽搁了一下,她就看见夫人身边的婆子找了卖豆腐的人,说第二天在满江楼见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姜月娘压根就不知道汤氏去那里与谁见面,当时婆子发现她后,很是慌张。一把将她拽着送到了汤氏面前。

    汤氏亲自审问,确定她什么都没听见,才把她放了回去。饶是如此,那天后姜月娘还是一日日虚弱了下去。

    本来她还没有多想,后来听到外面人议论说主院那边根本就不给她请大夫,夫人甚至是追问哪天可以办丧事……才明白自己是被婆婆给害了。

    至于缘由……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里,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是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大事。弥留之际,得知孩子也病了许久,为她准备棺木的下人还跟人说要多准备一副小的。

    汤氏不是怕知道么?

    哪怕只是怀疑都不行,那高玲珑就非要给闹得沸沸扬扬,让这城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偷了人!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下楼,到了马车旁,柳壁追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偶然得知。”高玲珑随口应付了一句:“忙你的去吧,我要去转转。”

    柳壁:“……”

    这世上九成九的女人都想要讨得夫君的欢心,姜月娘好像没这个意思。

    这是对他失望透顶,还是根本就看不起他?

    高玲珑回到府里时,汤氏已经归家,相比起上一次随意的禁足,今日主院中所有伺候的下人都换过了,原先汤氏身边的婆子和丫鬟更是被直接杖毙,二等三等全部发卖。

    那三个被杖毙的,应该是知情人。

    高玲珑来了兴致,去了主院。这一次,下人们腰弯得更深了。

    汤氏看见她,眼神凶狠,一字一句道:“姜月娘!我跟你没完!”

    “是我跟你没完。”高玲珑上下打量她:“偷人这种事你都敢干,还不觉得自己有错,父亲真能原谅?”

    汤氏:“……”

    不能!

    老爷已经说了,夫妻之情绝矣。即刻就会找汤家人来将她接走。

    第100章 继子媳妇十一

    柳老爷以前对汤氏特别耐心, 给与了她足够的尊重,后宅的事全部交给她,哪怕知道她对老大有些苛责, 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 不管如何苛刻,孩子总归是长大了,并且这从小就看人脸色长大的孩子,早早就能懂事。他自己狠不下心来管教,也没那空闲。果不其然, 老大就懂事得多, 小小年纪就知道学东西来讨他欢心。

    可以说汤氏做的许多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柳老爷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发生过。可偷人这事……实在难忍!

    汤家这些年靠着柳家过活,听说柳老爷找他们一家人,还以为是柳老爷腾出空来宴请他们联络感情……这事是有先例的。

    汤氏给再多银子,家里都不敢敞开了花, 尤其好些名贵的吃食,汤家人根本就舍不得买。既然有好吃的, 干脆全家老小都带上,甚至连下人都带了。今天府里就不开火了。

    汤氏的哥哥走在最前, 一看到妹夫, 特别热情的迎了上来。

    “妹夫, 我们可不客气, 一家人都来了。”话问出口, 忽然觉得妹夫的神情不太对,又不见自己的妹妹, 他心头有些慌:“是出什么事了?”

    “你自己去问她吧。”以前看在妻子的份上,柳老爷对这一家子那是极力容忍,谁让自己看上了他家的姑娘呢?

    汤世奇见状,一颗心直往下沉。带着一家子很快就到了主院。

    高玲珑听到外面的动静,看到一大群人,若有所悟:“父亲要休了你?”

    话刚出口,就被汤氏狠狠瞪了过来。

    高玲珑一脸莫名其妙:“母亲,可不是我让你去偷人的,你这么恨我,完全不讲道理嘛。”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落入了走在最前汤世奇耳中,他脚下一顿,脸色难看地吩咐:“所有伺候的人将孩子们带下去。”

    这个孩子包括他今年已经十四岁的女儿。

    众人觉得奇怪,但看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老实退到了院子之外。

    高玲珑站在门口,只朝他们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冲着最后进门来的柳老爷行礼问安。

    “父亲。”

    柳老爷想喊她下去吧,又想着这儿媳以后要管家,见见世面也好,反正这人已经丢到了外面,不在乎让家里人知道。

    汤氏自然是要喊冤的,连声说自己是去治病,不是女人偷情。

    汤世奇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妹夫,我妹妹嫁进门这么多年,帮你生儿育女,打理后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因为莫须有的几句话就怀疑她呢?”

    高玲珑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道:“父亲,先前我看见这位……汤老爷进来的时候,似乎知道这件事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立刻就吩咐下人带着孩子退走了。我怀疑他也知道内情。”

    柳老爷没想到这么多,闻言面色微僵。是了,妻子与那个男人来往了多久,自己并不知情,而这么多年之所以没有怀疑,是因为妻子每个月至少会回两趟娘家,还会出去闲逛。逛街的时候他会多问几句妻子的行程,回娘家……他得空会陪着走一趟,但多半是不得空的。

    如果没有汤家打掩护,他早该发现端倪了才对。

    高玲珑此话一出,立刻就察觉到汤老爷不善的目光,以前姜月娘特别害怕被他们针对,高玲珑则满脸不以为然,反正早晚都要和这些人对上。

    柳老爷以前还会称呼汤老爷为大哥,今儿完全没了兴致。当着汤家夫妻的面,不偏不倚的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道:“我问她和那个男人暗中来往了多久,她不肯说。身边养的那些狗也特别听话,不肯招认。我找你们来,就是想问一问,关于她在外头有个男人的这事你们到底知不知情?”

    汤老爷这些年得了柳家不少银子花,哪怕是现在,也是靠着柳家的接济度日。就算知情,他也不敢承认呀,当下急忙摇头。

    柳老爷也没指望能从他们口中问到实话,见状烦躁地挥挥手:“趁着今天咱们所有人都在,我把这事情说清楚。关于她做的这件事,我是绝对不能忍的。我们柳府的当家主母,也不能是个水性杨花之人。稍后你们就把她带回去,回头我会送上一份休书。看在孩子的份上,好聚好散,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汤家人脸色都很不好。

    没了柳老爷做妹夫,以后他们一家子的花销从哪里拿?

    关键是汤氏被休,还是以这样难堪的理由被休回家,几乎不可能瞒住外人。等到传了出去,别说汤氏再嫁不到什么好人,就连汤家女儿的婚事也会受影响。

    这些没出嫁的谁还敢上门求娶?

    那出嫁了的也很可能因为此事被休回家中。汤老爷心中慌乱,他家中有七房妻妾,孩子十几个,最小的那个还没满周岁,日后他拿什么养活这一家子?

    一时间,他心中六神无主。干脆扑上前去,一把揪住妹妹的衣领,狠狠甩了几个大嘴巴,将人打得满脸红肿后狠狠往地上一扔。

    “快给妹夫认错。”

    汤氏不想被休,忙哭哭啼啼说自己错了。

    可惜柳老爷铁石心肠,压根不为所动。

    柳壁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也知道这样的场合自己不宜出声,便站在了高玲珑身边。

    他忽然发现妻子的这番改变很喜人,至少到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于他有利……难道姜月娘真的跟他八字相合?

    他心里就胡思乱想,忽然身边的人上前一步,他伸手想拉……长辈之间的事情,晚辈可不好掺和。说难听点,这屋中就没有他们夫妻说话的余地。

    高玲珑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上前后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母亲她为何要与那个男人来往?毕竟,我也看到那男人了,个子不高,身材胖墩墩的,看着是有福气,可绝对称不上是俊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话放在女人身上也适用的。母亲就算要找,也应该找个好看的。找那人……府里齐整一些的管事都比他好看,也比他能干。”

    她一开口,就察觉到了汤家人凶狠的目光。

    而一个晚辈在柳老爷面前说起这事,让本来就看不上那个男人的他心头愈发恼怒:“闭嘴!”

    高玲珑一点儿都不害怕,继续道:“父亲别恼,儿媳说完自然就闭嘴了,按理说,母亲做错了事,没有我指责的余地,但这事,实在太奇怪了。我自己也是女子,将心比心,我绝对不会愿意以富贵人家当家主母的身份与人苟且。除非……”

    柳老爷怒归怒,却也觉得儿媳的话有道理。难道汤氏真的是被人给冤枉了?

    多年夫妻,他不想冤枉妻子,追问: “除非什么?”

    “除非是年少时的情谊。”高玲珑用手指点着虚空,一字一句的道:“人一辈子会动心许多次,要说最让人值得挂念的,始终是第一次。”

    汤氏就怕她说出惊人之语,饶是早有准备,听到这番话还是变了脸色:“闭嘴!”

    高玲珑讶然:“我说中了?”

    柳老爷也认为只有这一个解释。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汤氏和那个男人来往了十几年,甚至在生下儿子柳城之前,那么,儿子到底是谁的血脉?

    他就说两兄弟的长相一点儿都不像,之前还想着他们像了各自的舅舅,这会儿心里有了怀疑,更是越想越觉得柳城他爹另有其人。心里念着此事,看像汤氏的眼神愈发狠厉。

    柳壁一颗心都飞扬起来。

    生意上的事,他比二弟懂得多。但父亲一直没有放权,他心里明白,相比起父亲手底下的管事,他就多了一个亲儿子的身份而已。其他的,再无特殊。

    归根结底,不过是二弟有母亲在吹枕头风,父亲也更偏向他们母子罢了。

    如今柳城成了野种,再没有人跟他相争。

    姜月娘果然跟他八字相合,这就是他的福星啊!

    他心里激动,面上不显。

    醉得昏昏沉沉的柳城被叫了过来,进了院子看到汤老爷还喊了一声舅舅。

    汤氏早已哭成了泪人:“老爷,阿城的是您的儿子。那个人,那个混账他威胁我啊。我要是不与他成就好事,他就要把我们成亲前来往的事情告诉您,我是实在没法子了……老爷,这些年我总共就和他来往过两次。”

    “你当老子是傻的?”柳老爷怒火冲天,冲过去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此时的汤氏满脸红肿,鼻涕眼泪糊得到处都是,头发凌乱。哪里还有当初高高在上让人教训姜月娘的风光?

    “来人,备水,准备滴血认亲!”

    柳老爷身边的人应声而去。

    高玲珑出声阻止:“父亲,母亲嫁进来这么多年,根基很深,咱们都不知道谁是她的人。您想知道真相,最好是找一个刚进府的小丫头。”

    可刚刚买进来的这些人是她挑的,汤氏不愿意。

    柳老爷一怒,自己端着茶碗去主院中的风水池子里舀了一碗水粗暴地放在桌上。然后,他率先滴了血。

    柳城整个人都是懵的,他觉得自己是喝醉了在做梦。不然怎么一觉睡醒,自己的亲爹就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呢?

    他恍恍惚惚上前,滴了血。

    两颗血珠缓缓融在了一起,柳城大喜。

    “爹,我就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满脸紧张的汤氏瞬间放松下来。

    高玲珑动作利落上前,也戳了一滴血进去。众目睽睽之下,血珠再次相融。

    屋中安静得落针可闻,柳老爷看着自己二儿子的容貌,沉声道:“汤氏,带着这个野种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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