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孝媳十二

    潘秀丽过得好, 汪正德心情就很不好,听说一群人排着队的给她送钱,还有人已经在张罗着上门提亲。显得他有眼无珠似的, 心里烦躁, 语气就带出了几分。

    “不知道。”

    郑冬雨:“……”

    “大哥,你心情不好也别冲我发脾气呀,我这一天辛辛苦苦的没个空闲的时候……”

    其实汪正德压力很大,母亲一个月三两银子的药钱,一家子不吃不喝, 也要先把这个银子赚出来。杀猪一年到头生意最好是过年的那个月, 每天都要杀,有时候不止杀一头,一个月下来才有三两。

    现在这……他就是变,也变不出来。

    之前让潘秀丽去跟她那个姨母借……他在外喝酒的时候都听人说了,那位至少有二十两的存银,这要是借过来,岂不是轻松许多?哪怕只借一半呢, 也好过现在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当然,他和潘秀丽和离这件事, 不能全怪郑冬雨,心里有气也不能冲着她。

    “我出去走走, 定一下明天要杀的猪。”粗声粗气说完, 人已经消失在院子里。

    郑冬雨:“……”

    她这几天发现一个事, 那就是不管汪正德娶谁, 刚进门的时候, 一家人于情于理都会客气一些。而对着她就没这个顾虑。

    “冬雨,我的药熬了吗?”

    看, 汪母的吩咐又来了!

    如果是汪正德新娶的媳妇儿进门,汪母哪怕使唤,语气也会特别好。而吩咐她,完全就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还没呢,我马上熬。”郑冬雨答应了一句,急忙进了厨房。她喜欢汪正德,愿意为了他受这些委屈。

    结果还在洗药罐呢,忽然听到屋中睡着了的狗子哭了起来。郑冬雨急忙丢下手里的活儿进门……却还是迟了,狗子尿了一床,衣衫裤子都湿了。

    天很热,可孩子受不得凉,郑冬雨忙忙碌碌将孩子一身换下来,狗子又嚷嚷饿,她只得把孩子带进厨房给他热包子吃。

    一刻钟后,狗子包子还没入口,汪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先给我倒一碗药来,然后再添点水进去继续熬。都已经过了喝药的时辰了,一天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

    郑冬雨:“……”还没熬呢。

    “娘,再等等,狗子尿了,我马上熬。”

    汪母满脸不悦:“冬雨,你哪怕再多的事情,也得先把药给我熬上。一个月三两银子,药不能按时喝,这钱就白花了。还有,狗子这么大了,记得让他跟我们一起吃,你整天给他开小灶,当然忙不过来了!”

    郑冬雨气得眼眶发热。这屋子两三天没住人,到处都是土,还有他们去城里回来一趟后换下来了不少衣衫。这一路颠簸,谁都累。一大堆活儿家里谁都不伸手,全指着她一个人。

    在李家,婆婆有腿疾,不得出门干活,天天在家里做饭洗衣,桌椅板凳擦得锃光瓦亮。她只需要洗自己的衣衫就行。狗子尿了,有他奶照顾,不需要她操心。可汪家……虽然也疼爱狗子,可明显把他当外人,喜欢的时候薅上一把,哭了尿了他们是不管的。

    为了汪正德,忍了!

    *

    汪正德本来是打算去附近的村里看猪的,出门后鬼使神差往周家院子而去,他到的时候一锅豆腐还没出来,门口站着不少人正凑在一起说话。

    有人看见他了,还打招呼:“正德,你明早上的肥肉给我留一斤,我要拿来炒豆腐吃。”

    生意上门,汪正德不好板着脸,扯出一抹笑容答应下来。又有好几个人提出要买肉,他听不大清楚,只得上前。

    恰在此时,院子门打开,又有人搬着豆腐出来了。围着汪正德的人全部扑了过去。

    汪正德看着忙碌的潘秀丽,心情格外复杂。

    如果潘秀丽还是他的媳妇,生意这么好,药钱肯定是不用愁了。

    高玲珑出来时就看到了人群中高大的汪正德,也不搭理他,三下五除二将刚出锅的豆腐全部分完。笑着道:“今天泡的豆子没有了,对不住,没吃上的我天亮之前给你们点出来。”

    没买上的一阵叹息,却也没在门口纠缠,三三两两退去。高玲珑带着请来的朱大娘一起打扫门口,这处一天都有人,到处都是瓜子壳,不太好弄。

    这位朱大娘就是菊花的亲娘,高玲珑心里盘算了一下:“大娘,菊花要是得空的话,我想请她来帮我烧火。”

    朱大娘惊讶:“我一个人可以呀。”

    虽然还是不够卖,可点一锅豆腐就是需要那么久,除非还有人会点。

    “我想做其他的。”

    豆腐干和炸豆腐,豆腐乳也可以做起来。耐放的东西还能送去城里。

    朱大娘欢喜道:“一会儿我就去跟她说。菊花那丫头勤快,绝不会偷懒。”

    汪正德忍不住上前:“秀丽,忙着呢。”

    高玲珑不答。

    汪正德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你在这里忙,小宝呢?”

    “他如今是传家。”高玲珑抬起头来,“这会儿正睡着呢。你要见他?”

    汪正德点点头:“我是他爹……”

    “已经不是了。”高玲珑冷笑一声,“你若还要纠缠,传根的姑姑可不是摆设。话说赵家一个月从你那里买多少肉来着?”

    汪正德本来还想理论几句,听到这话,脖子像是被人给掐住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屠户买猪来杀,不是每天都能卖干净的。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兜底,帮他兜底的就是赵家酒楼。无论他每天剩多少,不管剩的是什么,都只管送过去。猪头和杂碎可以卤,骨头可以炖汤,总之就没有他们不要的。

    他面色青青白白,语气不好地质问:“你让孩子过继给周家,为的就是拿捏我?”

    “你想多了。”高玲珑随口道:“我只是单纯的想让孩子与你断绝关系而已。”

    没道理她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回头汪正德老来无靠,又跑来贴孩子。如今是他就是想贴,也是贴不上了的。按照当下的规矩,这孩子上了周家的族谱之后,哪怕是还和汪家来往,对着汪正德也不能叫爹。

    汪正德听了这话,心里堵得厉害:“你就这么恨我?我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的钱,但凡你开口买,那就没打过磕巴。”

    高玲珑:“……”

    她脸色沉了下来:“那钱不是为我花的,是为了孩子。”

    “可孩子被你送去别人家了呀。”汪正德一脸不高兴。

    “是你不要的。”高玲珑拿着扫帚,“麻烦你离我远一点,毁了我的名声你赔不起。”

    汪正德:“……”

    “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转身就走。

    高玲珑看着他的背影,扬声道:“我看是你后悔了。丑话说在前头,你个混账要是敢回来求和,我大扫帚抽你。”

    汪正德想要撂两句狠话,到底还是放弃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确实后悔了。

    *

    汪母喝一个月的药要花三两银子,这件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其实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一样的,财不露白,谁家要是有花不完的银子,有脑子都不会往外说。可要是花出去了一大笔,就生怕别人不知道。

    在汪母眼中,这是儿子孝顺自己。谁听了不夸一句她有福气?

    这种事,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前些年镇上去城里的官道还没有这么宽敞的时候,村里有一个年轻人为了给母亲治病,常背着母亲跋山涉水去城里,后来现在县太爷都嘉奖了他的孝道。

    听说这件事情的人多了,汪正德忽然发现,他的肉送不出去。

    以前他也经常拿那些不好卖的地方送给认识的人,可最近两天,听说他要送,客人都执意要付银子。

    “你娘一路要花那么多的药钱,我们这些外人帮不上忙,绝对不能拖你后腿呀。”

    这也没送多少,就是一两肉而已。

    汪正德心情有点儿复杂,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来。直到他卖完了肉,特意留了一块送去舅舅家,只有表嫂在,他无意多留,放下肉就要走。

    表嫂一把将他拽住:“正德,这肉你还是拿去卖了吧。我没有银子借给你……”

    听到这一句,汪正德总算是明白了别扭之处。都说拿人手短,那些人不要他的肉,分明就是怕他开口借银。

    毕竟,一个月三两银子,对于汪家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他杀猪都赚不到这么多,哪有余银来还债?

    汪正德今日用这一块肉,确实是有问舅舅借银子的打算,听了表嫂这话,这口是开不了了。

    有了这事,汪正德到家后脸色就不太好。

    郑冬雨在家里忙忙碌碌,洗洗涮涮,一整天,没个空闲结果人回来了,还冷着一张脸,接了她倒的水连句谢都没有。她越想越委屈,干脆就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带着孩子住了进来,可迄今为止汪正德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娶她……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做夫妻?

    汪母喝了药之后,这两天已经不用靠着拐杖也能走几步。她坐在屋檐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道:“正德,冬雨一天挺累的,你别冷着个脸。这家里谁也不欠你的。”

    汪正德越想越烦:“你一个月喝三两银子了不起么?鸟悄地闷着就是了,生怕别人不知道。”

    汪母见儿子语气不好,声音比他更大:“我儿子孝顺,这是好事,有什么好瞒的?听见的人,谁不羡慕我?”

    汪正德霍然起身,烦躁地大吼:“可我手头没有这么多的银子,供养不起你。现在别人家都知道你这是个无底洞,谁会借银子给咱?就连舅舅都不愿意,你这药还怎么喝?”

    第152章 孝媳十三

    汪母不想死, 还想安逸的活着。

    可她要是不喝药,连一个安稳的觉都睡不上,药是必须要喝的。男人和儿子愿意花大价钱给她治病, 这是好事。可她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 这份药钱家里拿着有多难,她心里是明白的。

    越是明白,就越是心虚。生怕他们把自己抛下,也怕活下来后他们会说一些难听话。比如此时,儿子这话, 真挺扎心的。她的眼泪当场就落下来了, 捂着胸口道:“果然人老了就讨人嫌,做什么都不对。既然借不到银子,这药我不喝也罢,可惜了之前买药的银子,之前就不该去城里!”越说越伤心,后来还哭了出来。

    汪正德是真心想要帮母亲治病的,听到这话, 很是不高兴:“我没说不帮你治。”

    “你们想不想治都另说,反正我是不治了。”汪母气冲冲地道。

    汪正德:“……”

    这狗脾气, 要不是自己亲娘,他还真就不忍了。

    不敢冲着母亲发作, 对着别人就不用这么客气, 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 只觉得口干舌燥, 皱眉喊道:“烧好的茶有没有?送一碗来。”

    巧了不是, 刚喝完。

    郑冬雨心里有气,也懒得管。汪正德自己去拎了茶壶, 发现里面是空的,气得将茶壶狠狠砸了。

    “老子累死累活,回来连口水都喝不上,一家子还要跟我闹,这日子还怎么过?”

    汪母敢跟儿子发作,可看到儿子真生气了,她心里也有点儿慌。刚刚还在帮郑冬雨说话呢,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养女辛苦的事?

    “冬雨,快来烧水。”

    郑冬雨很想装作自己聋了,可想到以后还要带着孩子在这个家里住,不能这么僵着。只能擦了一把泪,红着眼眶进了厨房。

    汪正德看到她的眼泪,换做以前心情好的时候还有心情去哄一哄,此刻完全没了心思,甩袖就走。

    “我去茶楼喝,不光有热茶,还有戏看!”

    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里。

    郑冬雨动作僵住。

    汪父是不管家里的事的,他花个十来文就能在茶楼消磨一天,难道汪正德也要如此?

    男人都不着家,两个女人怎么过日子?

    郑冬雨站在厨房里久久未动,她忽然发现自己和离回来跟着汪正德这件事情好像做错了。

    在李家,除了和男人不贴心,其他处处顺心。没人敢给她甩脸色看,家里的事情想做就做一点,反不想做就歇着。可汪家……她恍惚想起来,自从六岁那年被接过来后,也是要跟着忙活的。只是那时候养母没生病,家里家外大部分的活儿都是养母在做,她只要听话的打下手就行。后来她大点,潘秀丽进门,她也定亲了,家里的事情都是婆媳俩,压根用不上她。再然后,她嫁去李家,回来是亲戚,更不可能做事。

    本以为回到汪家之后能处处顺心,哪怕干点活儿也不要紧。可现在瞧着,家里家外都得她撑着。郑冬雨瞄了一眼床上又睡着了的孩子,真心觉得孩子跟着自己是受罪。

    把孩子送回李家,她一个人留下,反正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再生……等有了小的,这个大的还不懂事,到时只会更难。

    想到此,郑冬雨打起了精神,先将厨房里面收拾好,然后带着孩子去了一趟李家所在的村里。

    李蛮是个踏实肯干的,下雨天会在家里修补农具,平时一般都在地里。郑冬雨跑了一趟,李家父子都不在,只要前婆婆靠在屋檐下打盹儿。

    郑冬雨在这里住了几年,那是熟门熟路,动作比脑子还快,先一步就推开了门。开门的吱嘎声响起,她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不该这么随意。

    而这声音已经吵醒了屋檐下的人。李母睁开眼睛看到前儿媳,微愣了一下。

    而郑冬雨怀中的狗子看到长辈,欣喜地大喊:“奶!”

    李母再多的话都咽了回去,喜道:“狗子!”她一瘸一拐起身,急切地过来要抱孩子。

    狗子扑进她的怀里,祖孙二人亲香个没完。

    郑冬雨看在眼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长辈喜欢狗子。孩子留下来,哪怕有了后娘,也不会受太大的委屈。毕竟,前婆婆才四十不到,再过十年也才五十岁的人,她就是是腿脚不变,平时身子还不错,随便能活十多年,到那时狗子也已经长大了,说不准都娶妻生子……这么一算,比跟着自己要好一点。

    之前她想着汪家养了自己十多年,狗子是他们的外孙不会被亏待。可到底是想得太天真。

    李母哄着孙子,还瘸着腿去厨房拿现成的馍馍给孩子。看孩子啃得欢,才有空看儿媳:“你怎么回来了?”

    郑冬雨那天走的时候那么决绝,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说实话,含含糊糊道:“狗子想你了,反正我也没事,就带他回来瞧瞧。”

    李母点点头,不再多问,低声问狗子去县城看见了什么,又吃了什么。

    狗子说吃了包子,还看见了大马车……这孩子两岁,同龄的孩子中算是说话比较多的,李母听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郑冬雨正想趁机说出将孩子送回来的话,身后的门重新被推开。原来是她带着孩子进村时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有和李蛮亲近的人飞快跑了一趟去地里报信。

    李蛮一听说这事,生怕母亲被欺负,紧赶慢赶就赶就回来了。

    说起来,郑冬雨离开也才十天不到,夫妻俩相对而立,都觉得挺陌生。

    李蛮看到那边母亲看着孩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好将郑冬雨得罪狠了,母亲一手将孩子养大,狗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这些天没少念叨。万一这女人生气之后不把孩子带回来怎么办?

    “出来说话吧。”

    郑冬雨皱了皱眉,其实她想在长辈面前说这件事情来着。不过又一想,李蛮是个冲动的性子,如果他不答应,初听此事兴许会说一些无可转圜的话。

    两人站在了大门之外,郑冬雨心里还在踌躇着怎么开口,就听李蛮道:“那天你走了之后,姨母觉得我这个年纪没有媳妇不像样子,便让我跟他们村里的一个女子相看,那边替男人守寡了三年,比我大一岁,我瞅着不错,昨天已经让姨母上门定下了。”

    郑冬雨只觉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这话她都明白,却觉得难以理解。

    “这么快?”

    她这话是下意识脱口而出,还带着几分暴躁。

    李蛮皱了皱眉,不客气地道:“没你快!你那边都跟人住在一起了,说不定这会儿肚子里都揣上了别人的崽……”

    郑冬雨和汪正德即将做夫妻这个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两人还没有成亲,就算两人都是二婚,也不可能不明不白就这么住在一起。哪怕就请两桌呢,也是个意思。李蛮这话实在不中听,她呵斥道:“别胡说!”

    李蛮轻哼,他就是气不过乱扯罢了,心里并不是这么想。

    郑冬雨轻咳了一声:“狗子想家,要不让他回来住一段?”

    李蛮并不会嫌弃自己的亲生儿子多余,那天让女人将孩子带走,他当时说的是气话,以为她会因为带着孩子改嫁艰难而留下,结果她说走就走,他随即就后悔了。

    狗子回来也行,他上下打量郑冬雨:“怎么,忙不过来了,想把孩子送回来?话说,在我家你什么都不用干,去了汪家得伺候一家子,你是不是后悔和离了?”

    一猜就中。

    郑冬雨确实因为那边的事情太多有些后悔,却也显得她对念了多年的人没那么真心,如今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她要是再回来……人言可畏啊。

    李蛮这样的语气,她顿时恼羞成怒:“才不是呢,我是可怜你娘想念孙子,所以才……”

    李蛮也恼了,本就是笨嘴拙舌的人,之前因为这女人说走就走,害他丢了好大的脸,当即脱口道:“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不需要你可怜。回头我赶紧把媳妇娶进门,再给我娘生三五个孙子,你过好自己的日子是要紧,别让我可怜你。”

    郑冬雨嫁过来之后一家子都哄着她,捧着她,她心里是有几分傲气的。结果李蛮才十天不到就已经先看好了下家,岂不是证明这男人对她也就一般?

    以前小夫妻俩的日子落在其他人眼里,所有人都说,李蛮对她很好,真的把她放在了心尖尖上……如今弄成这样。显得她不知好歹,将李蛮推走了似的。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可她不想让外人说呀。尤其她在汪家的日子并不算好过,更像是她有眼无珠。

    “既然不要我可怜,我带孩子走了。”郑冬雨进了门去抱狗子,李母很舍不得,眼圈都红了。

    郑冬雨看在眼中,心中爽快不已。她发现自己错了,不该主动上门送孩子。该让这一家子上门去求,话说得不好听,她就不答应。

    李母瘸着腿追出门,因为腿脚不便,又走得太快,还摔了一个大跟头。李蛮去扶她,她却没起身,只顾着看孙子离开的方向。

    郑冬雨愈发得意。

    回去的一路上心情不错,哪怕看到了菊花从豆腐坊回来,她脸上的笑容也没落,抱着孩子一进门,忽然察觉到有个物件飞来,她下意识偏头一躲,与此同时身边一只鞋子落了地。

    郑冬雨既惊且怒,拿鞋子来砸人,这也太侮辱人了。她怒气冲冲抬头,就对上了养父的怒极的眉眼。

    汪父呵斥:“既然后悔了,那就带着孩子滚,以后都别回来了!”

    第153章 孝媳十四

    郑冬雨已经好几年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真的想掉头就走,可她从李家回来,出门没地方去。郑家那边……根本不拿姑娘当人, 和那边来往, 只有吃亏的份。近两年,她拜年都不回。

    一时间,郑冬雨胸腔鼓动,许多狠话到了嘴边都咽了回去。

    “我就是让李家长辈看看孩子……这对孩子有好处。”

    说到这里,郑冬雨眼圈微红, “我是从李家离开了, 可那里住的是狗子的亲人,不管我在哪里,这关系都割舍不掉。爹要是接受不了,当初为何不说?李蛮重新定亲,用不了几天新妇就会过门……”

    汪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是他饿了回来发现家里没饭吃,出门打听得知了母子俩的去处, 又因为他在厨房折腾半天弄得灰头土脸,这才怒火冲天。

    “做饭吧。”

    郑冬雨低下头进了厨房。

    汪正德傍晚时回来了, 到底还是没舍得糟蹋银子。在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孝子,要花大笔银子给母亲治病……要是说不治了, 肯定会有人戳他的脊梁骨。

    当然, 他自己也是真心想给母亲治病, 白天说的是气话。

    吃完晚饭, 汪正德早早歇下, 半夜爬起来去村里杀猪。虽然这份活计赚的银子不够花,可要是不干, 缺的银子会更多。

    既然镇上的人都不要他送的肉,他也不送了,甚至还涨价了。

    镇上的屠户不多,涨价了这肉照样卖得出去。其他的屠户也跟着涨……导致的结果是,高玲珑的豆腐更好卖了。

    自从搬入周家院子,高玲珑每天都很忙,反正豆腐就没有剩下的,菊花母女都忙得团团转。她还特意给二人涨了些工钱。这期间,潘母还过来帮了两天。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买豆腐的人没有一开始那么多。高玲珑将多点出来的那些全部做成了豆干,镇上卖不掉,可以送去城里。

    高玲珑这边忙忙碌碌,汪正德却在为买药的银子而发愁。他这半个月没有赚到一两多,还差一点。

    出去跟人借,肯定是能借到的。毕竟也不是要借一大笔。汪母之前跟儿子大吵一架,吵过后见儿子生气归生气,却还是打算帮她治病,她心里就特别后悔。看见儿子为银钱发愁,道:“潘秀丽之前偷了我四两多银子,可以去问她讨回。”

    汪正德从一开始就没相信母亲的话,以为这是母亲想要挑拨他们夫妻感情故意编的。毕竟潘秀丽从来就没有承认拿过这银子,他皱了皱眉:“我这里烦着呢,别添乱。”

    郑冬雨看养母那神情不像是玩笑,问:“娘,真有这事?”

    汪母颔首:“真的。她自己从我箱子里把这银子翻走了的,你们去问她拿回来吧。”

    汪正德没接话茬,还是那话,潘秀丽嫁过来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母亲的银子他都拿不到,潘秀丽怎么可能找到?

    郑冬雨起身就往外走,她是信了这话的。再说,她一天天看着豆腐坊生意蒸蒸日上,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就算讨不回银子,也能给潘秀丽添堵。

    还有,做生意的人最怕有人闹事,万一潘秀丽想息事宁人,愿意花钱消灾呢?

    此时夕阳西下,菊花拿着笤帚正在打扫周家宅子外。豆腐点出来就卖,难免带些水汽,本就是泥地,沾了水愈发不好扫。菊花却很有耐心,去别家干活,那不到天黑都别想收工。她只需要把这一片打扫干净就能回家了,再说,别家请人,那是恨不能把人当畜生使唤,收工之前都别想偷懒……扫地而已,一点儿都不累。

    菊花认为做生意的人都该尽量与人交好,一边干活,一边跟路过的人打招呼。看到郑冬雨过来,她轻哼了一声,拿着笤帚就往院子里走,抬手就关门。

    郑冬雨见状,快走两步:“菊花嫂子,你等一下,我要找潘秀丽。”

    菊花一脸惊奇:“你这脸皮可真厚,人家都不爱搭理你。我要是你,就离这个院子远一点,也就是秀丽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换一个人,非把你这层皮子揭下来不可。”

    “我找她说话,有你什么事?”郑冬雨也不是个好惹的,上前将她一把推开。

    菊花没想到她会动手,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当即就气笑了:“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把人家男人抢了不足兴,还要打上门来……”

    高玲珑正在给孩子喂奶,听到动静,将孩子放下,让那个帮忙带孩子的小姑娘看着,她独自出门,刚好看见菊花险些摔倒。她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郑冬雨,给菊花道歉!”

    郑冬雨不以为然:“她又没摔,刚好你出来了,我有话说。娘说了,你偷了她四两银子,有没有这事?”

    高玲珑可不认为是偷,不说潘秀丽嫁进去吃了那么多的苦,生孩子还险些丢命。只她过去几年干的活,也不止这点儿工钱。

    “给菊花道歉!”

    郑冬雨看她脸色和语气都不好,冷哼一声:“你少胡扯,拿钱来。”

    “巴掌你要不要?”菊花大怒。

    郑冬雨不客气地喷道:“不关你事。”

    菊花气急,拿着扫帚就要动手,高玲珑眼疾手快抢了过来,冲着郑冬雨就是一顿打。

    郑冬雨躲也躲不过,沾了满身的灰尘和泥土,气得破口大骂:“潘秀丽,你这个疯子,有话好好说。”

    “你是个聋子,根本就听不懂人话。”高玲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另一只手抓着扫帚,气势汹汹抓住她出门,一路招摇过市往汪家而去。

    这一趟可不近,几乎跨越了半个镇子,郑冬雨挣扎不开,她都不知道潘秀丽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那双手就像是粘在她的衣领上似的,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甩不掉。

    两人打起来了,众人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有人好奇前因后果,菊花怒气冲冲把事情说了,指责郑冬雨不要脸。

    这话众人是赞同的。

    郑冬雨和汪正德干的那个事实在是缺德……多年前郑冬雨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有和汪家熟悉的人开玩笑说她是汪正德的童养媳。

    那时候汪母是真心想要一个乖巧贴心的小棉袄,认真跟人解释过几次。现在还冲着一个长舌妇翻了脸,之后就没有人再敢开玩笑。

    可不管是女儿也好,儿媳也罢,既然年轻男女之间有那个苗头,就不该去祸害别人。李蛮一个男人还好,害得人家潘秀丽一个女人带着那么小的两个孩子艰难求生,汪家这不是缺德是什么?

    好不容易潘秀丽有了一个手艺能够养活一家三口,又有了蒋家和赵家做靠山,眼瞅着日子就要过起来了,结果汪家可倒好,又凑上去找麻烦。

    这不是欺负人么?

    众人纷纷指责,郑冬雨气得脸红脖子粗,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被潘秀丽拖着游街,甚至自己还挣扎不了。

    “不是这样的,潘秀丽拿了我娘的银子,我让她还钱。”

    “呸!”菊花不客气地道,“简直胡说八道。如果有这事,为何早不提?都已经说好了和离,汪正德都要再娶了你才来,明明就是看秀丽的日子好过了上门讹诈。汪正德那个畜生已经害了她半辈子了,如今还不肯放手,这是不把人祸害死都不算完。”

    郑冬雨只有一张嘴,再怎么能言善辩,也辩不过一群人。气道:“潘秀丽拿没拿,她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没问你要,有你什么事儿?”

    菊花振振有词:“我是帮工,秀丽是我东家。有人污蔑我东家,找我东家的麻烦,我要是站着不管,像样么?”

    两人一路吵着,高玲珑不管不顾,拖着郑冬雨直奔汪家,到了汪家大门之外,也懒得上前去敲,直接上去一脚将门踹开。

    门板弹开,院子里的人都望了过来。父子俩看见来者不善的高玲珑,都有些惊讶。不说汪正德对潘秀丽早就没有了耐心,此刻两个女人纠缠明显是郑冬雨吃亏,他下意识就想护着郑东雨,皱眉道:“潘秀丽,你又发什么疯?”

    高玲珑将手中的人狠狠往院子里一扔:“管好你家的疯狗,别让她上门乱咬人。”

    郑冬雨摔倒在地上,痛倒是不痛,就是特别狼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她整个人都要气疯了,一边起身一边大骂:“你才是疯狗,你全家都是疯狗……呜呜呜……大哥,她如今可了不得,把我揪着游街不说,还让人毁我名声……呜呜呜……我不活了……”

    “想死?那还不容易?”高玲珑伸手一指:“撞墙跳井喝药,或者直接拿刀抹脖子。别光说不练!你这种嫁了人对男人不忠,带着孩子抢别人男人的女人,死了也活该!”

    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不过,凡是你这种脸皮厚的,那都舍不得死。”

    汪正德听她越说越过分,不悦地道:“潘秀丽,你最好赶紧滚。带着这么一大群人找上门来闹事,老子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容忍你,再胡说,我打死你。”

    “是谁先上门闹事的?”高玲珑可不怕他,“汪正德,本来我是不想搭理你们的,今儿也想把这个不要脸的打出门就算了。但想想还是该来跟你说个清楚,省得你们家没有银子就打我的主意。我有再多的钱,也绝不会给你一个子儿!”

    她转身看向众人:“大家伙儿都在,帮我做个见证,我潘秀丽此后半生,要是给汪正德银子,哪怕只是一个铜板,我都不得好死。”

    汪正德:“……”没见过这么发誓的。

    第154章 孝媳十五

    要不要说得这么毒啊!

    别人怎么想的, 汪正德不知道,他算是又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了潘秀丽有多恨自己,还有她绝不可能帮汪家人的决心。

    说实话, 这对汪家不是好事。

    普通人家缺了银子, 多半都是问姻亲借。现如今汪家的姻亲……不提也罢。

    郑冬雨是没有娘家的人,与郑家来往,只有这家吃亏的份。而舅舅家,一副对他借银子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就算开了口, 那边借出的银子也不会多。

    潘秀丽这大半个月以来生意做得不错, 基本上每天都有人在周家的宅子外等着买豆腐。最近这两天人少了点,但只要点出来的豆腐就没有卖不掉的。汪正德自己卖了多年的肉,深知只要做生意,就绝对没有赔本的。想也知道潘秀丽赚来的银子他们母子几人肯定花不完。

    “秀丽,我没想和你弄成仇人一般。咱们俩还有孩子呢。”

    高玲珑今日当街将郑冬雨拖回来又在汪家大闹,虽然占在理上,也确实泼辣。其实她是故意如此的,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单独住,很容易不人欺负。如果她不够凶, 除了汪家之外,还会有其他的人上门借钱。说好听点是借, 说难听点就是欺负他们。

    眼看汪正德有软化的迹象, 高玲珑心里清楚, 这狗男人又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当即板着脸道:“两个孩子, 人家有自己的家,跟你没关系。就凭你跟我做夫妻时又与其他女人勾勾缠缠, 还有你们一大家子拿我当丫鬟使唤,我就绝对不会给你好脸。咱们就是仇人,和解不了的那种。以后你识趣点,不要再登我的门,也管好你的家人,否则,我还会像今日一般将人打出来!”

    汪正德看她不像玩笑,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这女人虽然得理不饶人,之前几年还是很听话的,她会变成这样,多半还是被自己给休书这件事给气的。如果早知道她有手艺,当初就……他心里乱七八糟想着这些,口中道:“秀丽,我不是为了银子。”

    高玲珑接话:“你是为了救母嘛。如果我脑子不够清楚,又和你重新来往,大概你就觉得自己忍辱负重,为了给母亲治病付出良多。我呸!”

    她转身就走:“你是个男人,有点骨气吧!”

    汪正德面对看热闹的众人时挺尴尬的,解释道:“真不是为了银子……”

    是不是的,众人心里都有一杆称。

    之前为了和郑冬雨在一起故意把人气出门,为了和潘秀丽尽快撇清关系,连孩子都不要,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这会儿看到人家潘秀丽做生意赚到钱了,他又想与之和好。

    好在潘秀丽脑子清楚,不然,又要被这一家人哄骗了去。

    菊花是个不饶人的,临走前冲着狼狈的郑冬雨冷笑道:“你把男人抢走了,这么本事,这么能干,也想想法子给他娘治病呀。秀丽都能赚到钱,你该比她更厉害才对。”

    她语气讥讽,汪正德脸都黑了。

    郑冬雨在赚钱这件事情上确实不如潘秀丽……这闹得,好像他没眼光,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似的。

    汪正德觉得事情闹这么大,有些丢人,但他不是不讲理的人,郑冬雨跑到周家宅子,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拿银子给母亲治病。他说不出责备的话,但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

    去城里一趟需要盘缠,想要省钱,去的人越少越好。汪正德本来只想带母亲一个人,可是汪父特别喜欢去茶馆吹牛,上次都没怎么逛,回来后意犹未尽,那些经历也已经说了好几遍了,他想再去一次。

    汪正德拗不过父亲,到底答应了。于是,一家三口启程,郑冬雨母子俩被留了下来。

    上辈子每半个月去城里一次,筹钱的都是潘秀丽,去城里的事从来都没她的份。本来汪正德难得去一趟,该给妻儿带点东西回来,可因为家里正是用钱之际,没有闲钱乱花。所以,汪正德回来能给孩子带个包子就不错了。

    如今也一样,一家三口头天去第二天回,什么都没带回来。郑冬雨看见他们进门,本来还挺高兴,结果孩子上前有东西……什么都没有。

    郑冬雨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她转身进了厨房,一家三口都累瘫了,也没人去帮忙。她这两天……发觉自己月事迟了。

    如果有了孩子,两人又还没成亲,这算什么?

    岂不是坐实了他们二人还没和离就苟且?

    对于成亲这件事,郑冬雨本来是不慌的,尤其汪家如今眼看着是个坑,她嫁进来就是操劳的命,虽然年少时的感情很重要,可下半辈子过什么样的日子也很重要。因此,汪正德不提,她也假装不知。一来,这种事情该男人提及。二来,她想观望一下。然后就拖到了今日。

    可如果有了孩子,这事就不能拖了。

    郑冬雨这几年冷眼看潘秀丽为了一个孩子被折腾的不成人样,是不敢喝落胎药的。她已经离开了李家,李蛮那个没良心的真的已经定亲了。也就是说,不管她留在汪家也好,重新选人改嫁也罢,都还得生孩子。半路夫妻,如果没有个孩子牵绊,那就始终过不到一起。

    落胎药是不能喝的,那这个孩子就得生。吃晚饭前孩子哭闹了一场已经睡着了,饭菜上桌,郑冬雨从厨房里把火灭了出来,一家人已经在狼吞虎咽。她坐下后没动弹,汪母以为一家人没等着她一起吃而生气了,主动递上了筷子。

    “我们回来这一路没带干粮,饿得不行。你也快吃吧。”

    算是解释了一句,郑冬雨心思不在筷子上,顺手接过:“娘,我月事该前天就来的,以前都很准……”

    汪母活了半辈子了,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顿时欢喜不已:“真的?”

    郑冬雨低下头:“我瞅着多半是有了孩子,日子还浅,大夫不一定看得出来。”

    “好事啊!”汪母在前儿媳身上盼孙子,那真的是望眼欲穿,求神拜佛那么多次,还把自己一条老命都险些搭上,这才如愿以偿。结果换了儿媳才一个月不到,就已经有了喜讯。她大喜过望,一把握住郑冬雨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果然!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正德去给你买!还有,家里太重的活你也别强撑着干,让他们父子俩去。以后你做饭打扫就行,千万别不好意思歇着。这有了身子的人,就得自己小心一些。”

    汪父也想要有孙子传宗接代。潘秀丽将孩子带走,他面上没说儿子,其实私底下对于儿子和养女的做法很不满……就算这俩要在一起过日子,倒是把孩子留下呀。

    好在郑冬雨身体好,转眼就能再生一个。他心里欢喜,面上也带出了几分,呵斥儿子道:“别一天天的往外跑,有空就在家里待着,帮帮忙!”

    汪正德心情就比较复杂了,欢喜是欢喜的,毕竟他之前盼一个儿子盼了好几年,在潘秀丽没有生出儿子之前,总觉得在镇上抬不起头来。可是,母亲一个月要花那么多银子喝药,应付药钱他已经很吃力,这再多个孩子,岂不是要花更多的钱?

    愁归愁,这孩子是一定要生的。汪正德想了想:“遇上重的活你记得喊一声,别硬撑。”

    “对对对,秀丽有一次有了身孕,自己不小心端了洗衣服的盆,完了就……她还以为是月事来了,后来发现好多天不干净去看大夫,才知道是落了孩子。”哪怕事情过去了两年多,汪母提起来还有几分气愤,“那是个糊涂的,你可不能跟她学。”

    郑冬雨垂下眼眸,感受到他们的关切,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可这些人说来说去都说不到点子上。她有了身孕,那得赶紧成亲啊!

    眼瞅着他们东拉西扯说了两刻钟还不提正事,她忍不住了:“我和大哥之间,还是要摆两桌的。否则不明不白的,外人会说闲话,对孩子也不好。这事还得往快了办,镇上好多长舌妇,如果发现我生孩子的时间没到成亲后十个月,到时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此话一出,院子里静了静。

    这酒席该摆,可家里没钱呀。

    之前去城里的银子还是汪正德出去跟认识的人借了点凑的。汪母沉默了下,道:“那就办!不能让孩子被人议论。”

    汪正德嗯了一声。

    汪父提议:“你们都是二婚,也不用太张扬,摆几桌是那个意思就行。”

    汪正德再次答应下来。

    郑冬雨到了喉间的话只能咽回去,看着汪正德欲言又止,她想要嫁给他已经很多年,之前期待了许久许久。虽然能做夫妻就已经满足了,可她还是希望汪家人对这婚事慎重一些。

    汪正德对上了她的目光,对她的心思也能猜到几分,伸手握住了她的:“冬雨,我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对你好,一定会尽力弥补今天对你的亏欠。”

    郑冬雨满足了。

    她低下头:“大哥,你会不会后悔?”

    “他敢!”汪母将筷子一拍,“你这么能干,正德要是敢后悔,我掐死他!”

    郑冬雨忍不住笑了。

    汪正德想到那个即将到来的孩子,心里欢喜得很了,愁容也去了几分。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舅舅家中,打算借点银子来摆酒席。

    两人要成亲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高玲珑听了,笃定道:“应该是有了身孕。”

    菊花一脸惊讶:“不会吧?那个郑冬雨才回来几天,孩子都有了?那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第155章 孝媳十六

    汪正德要摆喜宴了!

    同住一个镇子的人, 多半都和汪家有些关系。那汪正德平时做生意,认识的人多,在人家红白喜事时都得上门。

    送礼这事是礼尚往来, 收了汪正德的礼, 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个人,都得去把这份礼还了。

    本来汪正德想着就请相熟的亲戚上门,吃过一顿饭,是那个意思就行。可郑冬雨不乐意,她到底还是厚着脸皮为自己争取了一下。

    而汪母呢, 看在郑冬雨肚子的份上, 压下了儿子的反驳,直接风光大办。

    汪正德还要再说,她直接反问:“冬雨不配让你明媒正娶么?”

    此话一出,汪正德哪里答得出来?

    郑冬雨欢喜不已。

    相比之下,汪正德就暗暗叫苦,办红白事都要收礼。如果主家会算计,收来的礼金比花销要多, 多少能赚一点。而一般送礼最多的都是家里的实在亲戚,他原先的打算就是请这一部分人。

    不过, 郑冬雨即将要给他生孩子,大办就大办吧。

    汪正德开始忙碌, 首要就是借钱。借钱来办喜事不稀奇, 可他是二婚, 办这个喜事像敛财似的, 借钱办喜宴的事情传出去, 不被人戳脊梁骨,也会被人笑话。他想了想, 去找了亲舅舅。

    自家人,不会把这件事往外说。

    喜宴准备得差不多,郑冬雨这段时间比以前更忙了,不过想到忙活的是自己的婚事,又即将嫁给盼了多年的人,她忙也忙得欢喜。这天,她在吃晚饭时,给汪正德盛了一碗汤后忍不住试探着问:“喜日子那天,我不回郑家发嫁,就和你当着众人的面拜个堂就行。可来的客人这么多,我是不是该穿一身嫁衣,找个喜婆帮忙上妆呀?”

    嫁衣可以去租,喜婆本来就是要请的。让人家上妆,多给一个小红封就行。并不是多大的开销,可新嫁娘如此,站出来好看呀。

    汪正德沉吟了下:“行。”

    郑冬雨顿时愈发欢喜:“大哥,你对我真好。”

    汪母笑眯眯看着她的肚子:“你多吃点。”

    “好!”郑冬雨嘴上答应下来,却不打算这么做,这孩子本就来得太早,她吃太好了,成亲那天显怀了怎么办?还有,要是生下来的孩子太壮实,别人也不相信这是早产,到时对他们二人和孩子都不好。

    别吃太多,像潘秀丽那样孩子生下来弱一些,足月了别人也看不出来。

    她这么想着,就将汪母看见她有孕特意准备的鸡汤和肉全部分给了家里的其他人吃。汪母看她不贪嘴,对她愈发满意。

    高玲珑这边呢,听到汪正德即将再娶的消息后,并没往心上放。以前怎么做生意,现在还是一样。值得一提的是,她做出的豆腐干终于积攒了一批,她打算去城里试试。

    于是,她租了马车,将带孩子的那个姑娘立夏和两个娃都带上,一大早从镇上启程。

    潘秀丽活了一辈子都没有来过城里,高玲珑纯属两眼一抹黑,她也不怕,进城之后去客栈安顿好孩子,自己让车夫带着去了城里最好的酒楼。

    当下有其他的豆制品,但她的豆腐干别具一格,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掌柜亲自接见了她,将所有带来的东西全部买下了。听说她住镇上,还挺惋惜。

    高玲珑可不想一直围着灶台转,她还要腾出手来教导两个孩子呢,当即表示自己愿意卖方子,想请掌柜帮忙牵线。

    最好的酒楼,每天用的豆腐不少,本就有约定好的豆腐坊,那也是城里最有名的大豆腐坊,掌柜把人约了来。

    高玲珑和对方吃过一顿饭,约定好再不将方子卖给别人,对方给了她八十两银子。

    这已经不少了。

    高玲珑欢欢喜喜去客栈接了两个孩子,在城里逛了个痛快。不光是给两个孩子置办了新衣,连帮忙带孩子的那个姑娘她也买了一身。

    家中富裕的姑娘是不会出来干活的,立夏家里都快吃不饱了,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新衣,接过衣衫时手都在抖。

    “谢谢姐姐。”

    高玲珑有些心酸:“以后你好好干,我明年还帮你买。”

    立夏惊喜不已,随即眼神又黯淡下来:“我娘上个月再帮我说亲,可能我很快就要嫁人了。嫁人之后夫家不一定让我出来做事。”

    高玲珑笑了笑:“你现如今每个月有工钱呢,都能养活你们一家子了,你娘舍不得的。”

    立夏一想也对,放松之余,又对着高玲珑道谢。

    这是个老实孩子,带孩子这事,镇上的人都觉得很轻松,那是因为他们压根没好好带。真正把孩子带好,会很累……就比如这两个多月的孩子,放在床上是一天,抱出去转悠也是一天。那尿布一天用几块能过,尿了就换就要麻烦得多。还有好多人尿布并不是一换一洗。立夏特别勤快,孩子身上随时都是干爽的,尿布随时在洗在煮,就是珍珠,身上也干干净净。

    一个人将两个孩子照顾得利索,并不轻松。高玲珑笑吟吟道:“回头我再给你涨工钱,到时你别告诉家里,自己攒点私房。”

    立夏讶然,感动得眼泪汪汪。

    “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带珍珠和传根。”

    *

    高玲珑去了城里一趟,去的时候是半车东西,回来装了大半车,母子几人身上焕然一新。

    周氏自从家里住了人后经常回来,每次都不空手,会带一些酒楼中的吃食。有时是点心,有时是烧鹅。

    她是个有心人,高玲珑帮她买了一支钗,给赵家两个孩子每人一身新衣。

    赵家在这镇上算是富裕的,可一家人都被困在了酒楼,天天忙着干活也舍不得穿好衣衫去糟践,干脆就不买了。

    周氏的女儿长这么大,一身纱裙都没买过,看见高玲珑送去的匣子,欢喜地蹦蹦跳跳。

    世上大部分的母亲都一样,谁对自己的孩子好,那看这个人就特别顺眼。周氏手里捏着高玲珑买的钗,看着女儿的欢喜,眉眼间俱是笑容。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汪正德办喜宴的钱是问他舅舅借的。你卖的豆腐在喜宴上算是拿得出手又特别便宜的菜,可惜他买不着,也不好意思来找你,便上门来问我家的烧鹅。结果就定了两只,成个亲抠成这样,不知道到时怎么分。”

    高玲珑笑了:“人家许是故意办差一点呢。”

    周氏一愣,随即恍然:“对呀。这是二婚,吃得不好也情有可原。”

    高玲珑从赵家酒楼回去时,路上遇见了相熟的妇人,一把拉了她:“秀丽,我刚从汪家那边过来,你那个前婆婆正靠在门口跟人说买不着豆腐,不知道吃什么菜。”

    这妇人没什么坏心,兴许就是单纯看不惯汪家二娶还要大办婚事。

    这办了喜宴,有来往的人就得上门送礼,等于平白无故多了一份花销。

    高玲珑不以为然:“我的豆腐坊是今年才开的,以前没开的时候,大家不也照样办喜宴吗?”

    妇人一拍大腿:“是这个话。”

    从汪家人的所作所为和他们平时放出的话意来看,这喜宴怕是不会有多好。等到了正日子,果然没让众人失望。

    那炖菜里面的肉一人一块都分不到,烧鹅更是只有一两块,放了些菜进去煮……赵家酒楼的烧鹅味道很好,家中有喜的人都会去买上一些,每桌分个半只。

    汪家往里加了菜,那肉完全没有了烧鹅的香气。

    这办得已经不是差,完全是应付。

    众人嘴上没说,心里都挺气愤的。关键是各家都不富裕,有汪家开了不好的头,以后肯定会有人跟着学,办红白事成了生意,乡风会越来越差。

    到了吉时,郑冬雨一身嫁衣从厢房出来,去正房拜堂。

    好多来吃喜宴的人都带了自家孩子,可孩子不懂事呀,并不会老老实实坐着,一群孩子到处乱窜,看见新嫁娘出来就越围越近,郑冬雨跨过门槛时,有个孩子比她更快抢先跳了进去。她戴着盖头视线受阻,看不分明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跌倒。

    汪正德大惊,一把将她扶住,满脸惊魂未定,连声追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吃喜宴的人很多,院子里摆了近二十桌,有不少眼睛利的妇人看出来了不对,和相熟的人眼神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来呢,众人对旁人不会有多苛刻,尤其是喜事上,不好在背后嘀咕人家。可汪家办得喜宴那么差,好多人都不满意,难免就会与人议论,我一直揪着吃食不放,显得自己贪吃又刻薄。于是,众人说着说着,都说到了郑冬雨的肚子上。

    “指定是有了。”

    “那这孩子是谁的呢?李家的?”

    有人不赞同:“正德他娘做梦都想要抱孙子,之前把孙子赶走,心里指不定多后悔呢。她要是愿意养别人的孩子,也不会折腾秀丽那么多年。这个孩子,多半是汪正德的!”

    “是啊,汪家又不傻……”

    可要是孩子是汪正德的,那岂不是表明郑冬雨早就暗地里跟他这样那样?

    李蛮那边也在准备喜事,对于郑冬雨这么快再嫁,他没什么好说的,那女人的心早就不在家里了。可郑冬雨这么快就有了孩子,他对此很不高兴。毫不避讳地跟相熟的人说了他们俩已经半年没有圆房的事。

    这是实话。

    可这样的实话一传出来,郑冬雨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这叫什么?

    不跟自己男人亲近,跑去跟有妇之夫苟且,甚至弄出来孩子,还将人家刚刚满月的妻儿气走!

    虽然是潘秀丽主动要走的,可她又不是疯子和傻子,如果在夫家过得好,怎么可能提出离开?

    第156章 孝媳十七

    潘秀丽分明是被这早已经苟且的二人给逼走的。

    按理说, 像汪正德这样变了心的男人,真的想要和那苟且的女人在一起,也该安顿好自己的妻儿, 他可倒好, 把人气走,亲生孩子都不要,养孩子这事上一文钱都不出,加上前几年为了要个儿子各种折腾潘秀丽,人都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好不容易生下来儿子, 以为日子好过了, 结果他又这样干,简直是畜生都不如。

    这俩忒不厚道。

    一时间,众人纷纷怜惜潘秀丽的遭遇。

    也有人说李蛮是冤大头,不过,男人嘛,就算受了影响,影响也有限。人家转头又要另娶了。

    而潘秀丽呢, 一人拖两娃,好在学会了点豆腐, 眼瞅着生意就做起来了。不然,怕是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去投井。

    汪正德这样处事, 好多人都不愿意与他深交。加上他办的喜宴明显就是为了敛财, 先前和他关系不错经常一起喝酒的男人都被家中勒令不许再与之来往。

    成亲这事繁琐, 汪家老两口平时都不管事, 帮不上忙。从头到尾多半都是汪正德一个人在忙活, 送走了客人,他狠狠睡了两天才缓过来。

    他重新做生意时, 发觉自己的肉不太好卖。往常到了中午时就已经卖掉了大半,中午后将剩下的那些全部送去赵家酒楼,然后就可以回家。结果,他卖了一早上,来的客人寥寥无几。快中午了,其余两个屠户收摊子回家后,他的生意才好了点,可还是剩下了大半头猪。

    天气炎热,天不亮就杀好的猪摆了半天,肉已经变了颜色。不能再卖下去了,他以前是用一个小篓子就能全部装走,今儿愣是一趟都搬不完。

    赵家酒楼的生意不错,他到的时候大堂里正热闹,看了一会儿,发现好多人桌上都摆着烤好的肉串,当即心下一松,这用肉的地方多了,应该也不会压他的价。

    以往和汪正德交接的都是周氏的公公,今日来的人却换成了周氏,也就是潘秀丽孩子名义上的亲姑姑。

    “汪屠户,今儿有多少?”

    汪正德看到她来,心里不知怎的开始不安,又想到自己和赵家酒楼来往不是一两年,笑道:“天气太热,吃肉的人少了点,今天剩得有点多,好,肉也多,我就不涨价,按以前的价钱算,大哥觉得如何?”

    周氏笑了笑:“行。”

    汪正德松了口气,事实上,自从周氏认了那个孩子,他就怕自己送肉的事情黄了。现在看来,孩子认亲的事对他和赵家酒楼的关系没有影响。

    “那边还有一些,我去挪过来。”

    “不急。”周氏喊住他,“我有点事情要和你商量。”

    汪正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里很紧张,故作放松地问:“什么事?”

    “先前秀丽去城里的时候帮我买了一些香料,烤肉味道特别好,呐,就是他们正在吃的。”周氏指了指大堂,“用肉的量比以前大许多。”

    汪正德立即接话:“那我把你们要用的肉除出来再拿去卖。多大点事,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不能让你没有肉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氏笑吟吟,“这两天你忙着成亲,我这一头猪都不够卖,所以就专门找了人帮我杀,以后多半也是如此。你的肉,我就不要了。”

    汪正德脑中一片空白。

    这话怎么说的?

    像他这种卖肉的屠户,必须得有一个兜底的客人。因为不可能每天都卖得干净,还有,散客买肉人家是要哪里就割哪里,这割到最后剩的都是些不太好的。以前无论哪一种肉,哪怕是一块骨头,拿到赵家的酒楼,那也不会白拿。

    赵家酒楼不要了,他往后卖不掉的送给谁去?

    另外两个屠户一个送给镇上唯一的卤肉铺子,另一个是送到对面的酒楼之中。那家酒楼生意不如赵家,每次都挑挑拣拣,所以那个屠户还得将肉送到包子铺和面摊子上,才勉强卖完。有时候剩得太多还卖不完,得拿回家腌起来。

    卤肉铺子不要骨头,太零碎的肉人家也不要。而另一个屠户送肉时就得选位置,万一送错,还是得砸手里。比起他们,汪正德是最省心的,也不会刻意留着那一块。因此,散客最喜欢到他的摊子上随心所欲地挑选,以前他为此还挺自得。

    现在……赵家酒楼自己杀猪,他要完!

    “我可以帮你们杀。”好歹多一份收入。

    在母亲生病之前,他做生意挺随意,一直都不错。后来母亲生病了,家里花销越来越大,他就比较紧张,结果越紧张越不成,如今还失了赵家这样的客人,母亲的药钱怎么办?

    周氏摇摇头:“孩子的堂叔也学过,以后就请他帮忙了。你把肉拿来吧,一会儿我让人称,完了我给你结账。只是你明天就不要再拿来了。”

    汪正德恍恍惚惚的,把东西收拾完送过去,周氏一句难听话都没说,没有提潘秀丽母子,没有刻意压价,像往常一样付了银子。

    他拿着银子回到家里,坐在院子里,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活了二十多年,该懂的都懂,隐隐能猜到自己今天的生意为何会这样惨淡。说到底,还是他办的喜宴太差,失了人缘。

    其实早就猜到了会如此,不过,他不认为这有什么要紧,过段时间大家就会忘了这件事,生意还是照常做。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赵家不接纳他的肉了。

    肉这东西不比货物,其他的卖不掉还能放一放,肉就真的只能自己吃了。

    汪母看到儿子回来就坐在地上,似乎很热的样子,可好半天过去,汗水都干了,人还坐在那里发呆,这就不对了,她忍不住问:“正德,累着了吗?”

    汪正德摇摇头。

    郑冬雨刚嫁过来,成亲那天她是很满意的,嫁衣选了好的,也上妆了,她是汪正德明媒正娶的妻子。加上她有了身孕之后一家子都让着她,就连身子还没有痊愈的养母也会帮着看孩子,她这两日过得特别舒心。

    看见汪正德发愣,她忙完了手头的事,端了一碗茶递过去。

    “在想什么?”

    汪正德接过茶,叹口气:“潘秀丽她还恨着我,赵家酒楼不要我的肉了。”

    汪家老两口不管卖肉,却也知道有赵家酒楼在儿子才会卖得那样轻松。闻言脸色都变了。

    郑冬雨在家里住了许多年,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当即咬牙:“潘秀丽太过分!她分明就是报复!不行,我找她去。”

    “别去!”汪母一把将她拽住,“去了说什么呢?再让那个女人伤着你,那天她把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揪回来,还对你那么狠,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这要是伤着孩子可怎么得了?”

    郑冬雨眼圈通红:“难道我们就这么认了?娘还要喝药呢,没了赵家……”卖肉就不是稳赚不赔了。

    汪正德叹口气:“我去吧。”

    郑冬雨心里很慌,跟了两步:“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汪正德摆摆手。

    郑冬雨不管这么多,说走就要走。汪母不放手:“你别去,再让她伤着你,家里还有这么多事呢。”

    *

    周氏把人赶走后心里畅快,酒楼多了烤肉,生意越来越好,她又请了两个人。因此偶尔也能腾出空来出去转转,她立刻找到高玲珑邀功。

    她有了潘秀丽这样一门亲戚,赵家长辈对她都好了些,似乎放心将酒楼交给她了。

    “以后我看他卖给谁。”

    高玲珑吃着她带过来的肉串儿,听到敲门声也没动弹,正在烧火的大娘去开了门,看见汪正德时忍不住皱眉:“你有何事?”

    汪正德不由分说推开她直接挤进了门:“潘秀丽,我有话要跟你说。”

    高玲珑头也不抬:“没什么好说的,滚!”

    “你报复我是不是?”汪正德看到事不关己的周氏,气不打一处来,“潘秀丽,咱们好歹夫妻一场,你为何要害我?”

    “且不说我没有出手害你。”高玲珑拿着肉串抬眼,“就算我害了你,那也是你害我在先。你做了初一,就别恨别人做十五。对了,还没有恭喜你又要做爹呢。”

    汪正德深深看她:“是不是看我成亲,你才决定报复我的?”

    言下之意,他成亲前潘秀丽都还有与他和好的心思。

    这也并不让人意外,当下许多夫妻吵了闹了,甚至是大打出手,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了又骂,最后还是会和好。

    “随你怎么想。”高玲珑轻飘飘道,“可以滚了么?”

    汪正德:“……”

    “秀丽,是我对不起你。但咱们俩有孩子,只看到孩子的份上,你也不该这么对我。赵家酒楼的生意对我很重要,娘的病还得治……”

    高玲珑忽然抬手捡起边上的扫帚直接就砸了过去,动作又快又猛。

    汪正德没反应过来被砸个正着,满脸都是泥水。他伸手抹了一把,对上那女人阴森森的眉眼,再也说不出她还惦记着自己的话来。

    这女人……只是单纯的想要报复他!

    周氏出声:“汪屠户,这件事情和秀丽无关。是我自己想要为孩子出气,你也别逼秀丽,就算她开口求情,我酒楼中每天要卖掉一头猪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肯定是找人来杀,而不是用你的肉。”

    汪正德胸腔鼓动,恨得要杀人,瞪着高玲珑半晌,捏着拳头转身离去。

    他满腔的怒火没有发泄处,进门看见郑冬雨迎上来,怒吼道:“让开!”

    郑冬雨:“……”怎么这脾气冲她来了?

    第157章 孝媳十八

    郑冬雨是真觉得委屈。

    以前她和大哥之间的相处不是这样的。

    大哥对她很好, 双亲夸她是贴心小棉袄。她在汪家的日子比在郑家要好得多。所以她才想一辈子留在这里。

    刚被送过来那几年,偶尔午夜梦回,她还怕自己被送回郑家呢。天亮之后就变着法儿的讨好汪家人。

    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似乎她从李家回来之后, 家里的人就变了。

    郑冬雨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汪母虽然能够自己走动,但却走不了多久,多半的时候还是在自己的房中养着,看见儿子对待儿媳的态度,她想了想起身去了儿子的房中。

    “儿啊, 娘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 心情也烦,但是冬雨有你的孩子,对她还是要温柔一些的,别吼啊吼的,习惯了又上手,她经不起。娘虽然好转了些,可这一年年过去, 身子骨愈发不济,先头你那个儿子被秀丽抱给了周家, 娘想要抱孙子,就只能指着冬雨的肚子。”

    汪正德心情烦得很, 皱了皱眉道:“娘, 你不觉得冬雨克我吗?”

    汪母愕然, 这话怎么说的?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家里发生的这些事, 忽然发觉儿子说的有道理, 自从郑冬雨闹着要回来之后,自家在镇上的名声是越来越差, 儿子的生意也越来越差。反而是潘秀丽那边过得风生水起,她听人说,那个豆腐坊,一个月至少要净赚十来两。

    要说她没有后悔赶潘秀丽出门,那是假话。

    事已至此,潘秀丽是绝对不会回来了的。汪母哪怕后悔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郑冬雨这个儿媳妇。好在她挺争气的,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儿啊,可你们已经结为夫妻,她也有了你的孩子,这些话就别再说了,好好过日子要紧。”

    汪正德踹了一脚凳子:“怎么过嘛!你又要去城里拿药,家里的银子只够去一次。”

    汪母听出了儿子口中的怨气,也明白他的为难。迟疑了下,试探着道:“要不,别治了。”

    “要治的。”汪正德在这事上很坚持,“只要儿子还能动弹,就一定会想法子让您喝上药。大夫不都说了么,您照方喝上两年,应该能断药。”

    汪母张了张口,到底说不出不治的话来。她可没有忘记之前躺在床上那两个月自己有多难受,白天咳,晚上咳,恨不能死过去。喝了药之后晚上能睡好觉了,就是身子弱一点儿,她都不敢想自己再过回之前难受的日子时能不能熬过去。

    不过,汪正德到底是个听话的孝子,一个人在屋中关了半天,脾气下来之后找到郑冬雨道歉。

    郑冬雨抱着儿子,脸上的泪水就没干过。可一切是她自己选的,李蛮那边已经成亲,她回不去了,不继续过下去又能怎地?

    *

    转眼过了大半年。那天后,汪正德发脾气似乎成了常态,有一次还对着郑冬雨动了手。

    汪母心里明白,儿子应该是对郑冬雨克他这件事深信不疑。她喜欢求神拜佛,对这样玄之又玄的事情也是宁可信其有。因此,对待郑冬雨的态度并不好。

    郑冬雨即将临盆,过去大半年里的日子她真的是泡在了苦水之中。偏偏又没个人诉说,至于娘家……郑家那边以前是她不愿意回去,而现在郑家对她简直是避如蛇蝎。

    一切都要从给汪母治病说起。汪正德办的那场让人诟病的喜宴,确实赚了一点银子,支撑着让他去了两趟城里。可从那以后他的肉根本卖不掉,别说赚钱了,每天还要赔本。后来甚至都不敢杀了。

    家里有个无底洞,汪家父子只得出去干活,半个月下来能得二钱银子,可是这年买药的零头都不够。剩下的一两多只能想办法到处拆借。

    可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镇上除了少数几个富户,也没人养得起汪母。汪正德东拼西凑过了四个月,实在没法子了,便去借了利钱。

    利滚利的,已经凑足了三十两……真正拿到手里的,只有一半儿。

    郑冬雨一想到这些债就愁,她是真的后悔了。年少时的爱慕很要紧,可若是这份感情非要用自己下半辈子受苦受难和孩子的一生都在还债来偿还,未免也太不划算。

    可李家那边,那个带着一个孩子进门的寡妇已经有了身孕,再过俩月就要生了。她回不去!加上肚子里的孩子,她是哪里也去不了。

    这大半年,家里的活计全都指着她一个人,她要照顾老的少的,还有应付汪正德的臭脾气,还有那些上门追债的。亲戚友人来要钱,她得陪着笑脸,而那些利钱……她不敢不陪笑脸。

    早知道嫁给汪正德是这样,她说什么也不回来。跟潘秀丽抢什么呀,抢着受罪么?

    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婆婆的身子好转了许多,那个大夫是真的有几分手段。婆婆倒是看她肚子大了想要分担一二,结果洗了一次衣衫就着凉了,咳得比以前还厉害,那个月多去了一趟城里,花了钱买药不说,还被大夫训斥了一顿。

    那之后,别说汪母不敢再干活,她也不敢让婆婆帮手了。

    郑冬雨一边刷洗汪家父子俩给别人干活后满是泥巴的衣衫,一边想着自己这几天应该就要生了,家里的事情再忙,坐月子也该让她歇几天。

    这么想着,对于这个的降生还多了几分期待。

    她洗完后要将衣衫晾上,这晾衣服的绳子日子久了就越来越松,之前念叨了好几次,总算让汪正德将绳子绑高了点。

    可他绑的时候她在厨房忙活,就没管,等到出来才发现绑得太高了。凭着她的身形站在地上根本就晾不上去,再想让他绑矮一点……反正已经说了好几次都不见动静。

    郑冬雨踩着凳子每晾一件衣衫就得下来一次,那绳子踩凳子上都高,她伸手特别费劲,湿衣黏在一起得理平整,不然最近天气不好,根本干不了,那父子俩又等着穿,到时她又要挨骂。正理着呢,忽然肚子一阵抽痛,她身子抖了抖,整个人天旋地转,狠狠摔倒在地,紧接着腰背和大腿一阵疼痛。她都不敢用力喊人,勉强喊了两声,发觉自己身下一热。

    这是要生啊!

    “娘?”

    汪母在屋中看到儿媳摔倒的动静,急忙忙赶过来,想要伸手扶吧,自己又没有力气,干脆跑到外面去喊人。

    今儿镇上有喜,好多人都不在家,菊花难得有空,听到隔壁在叫唤,她没打算管,就是想出来看热闹,结果就见郑冬雨满脸痛苦的躺在地上,身下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再怎么恨这个人也做不到,眼睁睁看她去死。尤其她自己也是女子,生孩子有多痛苦有多危险她也清楚,咬了咬牙道:“大娘,你看着她,我去帮你喊人。”

    汪母忙道:“麻烦你顺便请一下你那个堂婶过来接生,再请刘大夫。”

    菊花轻哼:“当初秀丽生孩子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舍得。”

    怼了一句,想着人命关天,也懒得跟着一家子脑子不清楚的计较。飞快跑了一趟。

    汪正德在别人家喝喜酒,现在家里日子不宽裕,也只有在别人办丧事时打打牙祭,更是已经好久没有打过酒来喝了。得知郑冬雨要生了,他带着满身的酒气匆匆赶回。

    而郑冬雨的儿子狗子今年不到三岁,他在睡午觉,被院子里越来越多的人吵醒之后,自己到了院子里可发现没人理他,又到不了母亲跟前,忍不住哇哇大哭。

    汪正德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这孩子的哭声,只觉得厌烦无比。眼瞅着孩子挡路,他一怒之下直接飞起一脚踹了出去。

    孩子被踹飞足有一丈那么远,摔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脸憋得青紫。还是有邻居看不过去,上前把孩子抱过来拍了拍,孩子才哭了出来。

    郑冬雨被众人扶着往里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泪落得更凶。

    她再不想承认,也看清楚了一些事,比如汪正德对她的儿子毫无疼爱之意……李蛮一开始与她置气,不肯接纳孩子,后来听说汪家欠了一大堆债,便上门想要将孩子接回。

    她是很乐意的,当场就答应下来了。在这个家里,她自己都过不上好日子,留下孩子,除了让他吃苦受罪,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汪正德不乐意!

    他已经扬言,李家想要接儿子可以,得拿十两银子。

    李家哪里拿得出来?

    就算拿得出,凭什么要乖乖被汪家讹诈?于是,事情僵持下来了,那边寡妇带了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后来又有了身孕,接狗子回家的事情就拖到了现在。

    汪母忙前忙后,让相熟的妇人帮着烧水。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汪家最近的气氛很是紧绷,家里人进门都没个笑脸,好容易才出了件喜事。

    从中午到下午再到天黑,屋中女子的痛叫声没有停过。

    汪母焦灼地在院子里转圈圈,不是不想陪着儿媳,是她身子不好,生产的屋子憋闷,在屋里兴许会被憋晕过去。她一直没坐下,似乎忘了身上的病痛,以前她是站不了这么久的。

    汪父蹲着,眉头紧皱,时不时看一眼正房。

    而汪正德也很紧张,坐在那里大半天连口水都没喝。大夫进进出出,稳婆和两个妇人也没闲着。一直到了深夜,屋中总算想起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

    汪母一拍大腿,喜道:“光听这声,就知道孩子肯定长得好,定要比潘秀丽生那个弱崽子好养。”

    话音落下,里面传来稳婆的声音:“汪家妹子,恭喜恭喜呀,母女平安。”

    汪母呆住了!

    这还喜个屁呀!

    第158章 孝媳十九

    汪母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侧头看见儿子满脸铁青, 额头上青筋直冒。又见边上自家男人瞪大眼,起身踹了一脚凳子,然后大踏步出了门……她哀嚎一声, 最后一丝侥幸尽去, 整个人滑落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两腿酸软,浑身都疲惫不堪。

    “这都什么事儿啊?”

    汪家为了要孩子有多疯魔,镇上的人都有所耳闻。稳婆将孩子包好,也不提谢礼的事, 如果汪家讲究, 稍后会主动送礼上门。如果不送……这一家子欠了不少债,就当是做善事了。

    稳婆不要钱,走得特别坦然,还是前来帮忙的两个妇人看到床上的郑冬雨实在可怜,忍不住拿了热水帮她擦身,后又换掉被褥,帮着将孩子喂了一顿奶才离开。

    两人临走时, 还看了一眼院子里坐在椅子上的汪母。

    出了院子,其中一人忍不住了:“这汪家, 简直是缺了大德。生闺女就不是她儿媳妇了么?方才我们俩要是走了,冬雨又没有娘家人来帮忙, 不知道要在那个脏的被子里躺多久。我听说当初秀丽生下闺女时就是她亲娘来换的, 后来生下儿子, 那谁已经伤了身子躺在床上起不来, 还是潘家帮的忙。”

    “冬雨也不是好人。”另一个妇人摇摇头, “她要是不和汪正德这样那样,也不会这么惨。回头我是不来了, 反正我今儿帮了这么多,够对得起他们家了。”

    “我也不来了,去闺女家住几天,不然这里邻里邻居的,被她们叫住了我帮是不帮?像今儿似的,不帮吧,良心过不去,帮了心里又憋屈。有这时间精力,我带孙子不好么?”两人说完,很快各自分开。

    汪母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来。她隐约听到了外面二人的议论声,却又听不清晰。满脑子都是儿子和郑冬雨乱来,所以汪家遭了报应。

    不知道做了多久,忽然听到屋中传来孩子的哭声。汪母还是没动,却听到便宜儿媳在喊:“娘,给娃娃换一下。”

    声音虚弱,一听就知伤了元气,且得好好养呢。

    汪母进屋,看见襁褓外面是干的,扶着门框道:“不用换这么勤。他们父子俩不会干活,我身子又弱,你省着点,天不好,洗了不好干。我守了半天,累得只想躺下,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郑冬雨就知道会这样,眼圈血红,落下泪来,凄苦地道:“娘,我得吃东西呀,不然孩子吃什么?”

    汪母点点头:“让正德给你做。”

    郑冬雨:“……”

    那男人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在家里的时候眼里从来都看不到活,哪怕是面前扫帚横在地上,他也能面无异色的跨过去。这指望得上?

    她正想说话,门口的人已经不在。

    汪正德到底还是听到了二人的谈话,转身去了厨房,他不怎么会做饭,搅了一碗鸡蛋絮送进屋。

    还没生的时候,汪正德买了几个鸡蛋和红糖放在家中,此刻正好用上。郑冬雨心里很不安:“大哥,我没有伤身子,满了月子之后,我又可以给你生。”

    汪正德胡乱点点头:“不急。”

    他只是下意识这样说而已,怎么会不急呢?

    换做别人家刚成亲的小夫妻第一胎生了女儿,大部分人都不会有多余的想法,许会有点小失望,但也不会难受。可是,他在此之前为了求职花费了不少的精力和钱财,甚至母亲还因此落下了病根。家里这么难,多养个孩子会很费劲。

    汪正德坐在窗边困意全无,脑子里想了许多。忽然道:“还是把狗子让李家接回去吧,也不要十两了,三两就行。”

    郑冬雨心中一喜。

    她早就想把孩子送回李家,这家越来越穷,狗子留在这里并不好。还有,李家有婆婆带孩子,留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照顾……她还得照顾这个小的呢。想要不被这家人嫌弃,还得赶紧再怀一胎,之前有孕时带已经会跑会跳的狗子她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这个小的不是抱着就得背着。

    “那麻烦你跑一趟。”

    汪正德跟看傻子似的盯着她:“我上门去说,像是我讹诈李家银子似的。”

    郑冬雨有些委屈:“那我在坐月子,也出不了门呀。”

    “你不会托人么?”汪正德起身:“这屋味儿重,我去那边睡。”

    郑冬雨:“……”

    “大哥,我起不来身抱不动孩子,你留在这里将孩子递给我也好啊。”

    汪正德头也不回:“秀丽都行,没道理你不行。”

    郑冬雨恨不得把这一床被子都挠出花儿来,潘秀丽能做的事情她就得会做?

    *

    天蒙蒙亮,高玲珑豆腐已经出锅。有人在摊子跟前说起郑冬雨连夜生女的事。

    高玲珑面色不变,自顾自切豆腐收钱。可这镇上喜欢看热闹的妇人很多,有人故意道:“秀丽,那个汪正德肯定后悔跟你这么个能干的女人和离,要是你想回去,他绝对巴不得。”

    “你要多少?”高玲珑直接问,并且脸色当场就落了下来。又扬声道:“大家乡里乡亲,多谢你们照顾我生意,但麻烦你们不要在我面前提汪家人。”

    那个妇人脸上有些挂不住,高玲珑认真道:“第一回 就算了,日后再故意这么说,我不做你生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妇人也不好意思继续争执,今儿不了就是她故意撩拨,以为潘秀丽脸嫩不会计较,谁知潘秀丽这样不留情面。

    做生意的人不都讲究和气生财么?

    把人得罪光了,生意还怎么做?

    按理说是这样,可高玲珑做的是独家生意,镇上这么多人,不缺那一家两家。再说了,她就算不做这生意,也能安安生生度日。等这边事了,她要带着孩子搬去城里住,还要送姐弟俩读书的。

    接下来气氛有些沉闷,但也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待汪家人的态度。应该再没有人不长眼的跑来说这些有的没的。如此,也绝了汪正德求和的路。

    别觉得他已经娶妻了就不可能回头求潘秀丽,如今母子几人过得风生水起,攒下来的银子都有上百两,瞬间就能还掉汪家的债。汪正德说不准已经动了心。

    汪正德有没有动心没人知道,汪母是真的后悔了。

    她回到房里辗转反侧,几乎一宿没睡,天亮后不久就起身,也不想留在家里伺候郑冬雨,便溜达着出了门。身上无钱,也没有个目的地,等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周家的豆腐摊子外。

    此时高玲珑又卖完了一锅,附近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掐着点来买下一锅,这期间基本上没有人在。

    高玲珑正收拾豆腐箱子,抬眼看到汪母,也不打招呼,将桌上的汤水扫干净就准备进门。菊花母女在烧豆浆,差不多又要下卤子了。

    汪母见人要走,忙上前喊:“秀丽。”

    高玲珑冷哼:“赶紧走,我不做你生意。”

    “不是的。”汪母有些心酸,如今的她连块豆腐也买不起,稳住泪意,道:“我想见见传根。”

    高玲珑似笑非笑:“你这人可真好笑,传根他传的是周家的根,跟你们汪家没有关系了,有什么好见的?天气有些凉,他还没起呢,起了也不见你。”

    汪母一颗心像是泡进了黄连里,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前儿媳了,因为这么久没见,前儿媳态度多少会和缓一些,结果却还是这样。她叹口气:“我从来没有想过休了你娶冬雨过门,那都是他们年轻人自己决定的,我为了根儿差点被淹死,不管我对你如何,对根儿的心意是真的。”

    “真也没有用,他已经是周家的孩子了。”高玲珑转而又道:“对了,蒋家族叔的大舅子在城里多年,最近要搬回来了,他读过书,族叔已经跟我说,让我把珍珠送过去一起启蒙,反正孩子小,先学两年。两年后再说。”

    汪母皱眉:“一个丫头片子读什么书?”

    高玲珑已经不太容易生气,此时也忍不住怒火中烧,喷道:“你自己不是女人?你娘不是女人么?你们小的时候也是丫头片子,再说,丫头怎么了,我如今靠自己的双手比你那个宝贝儿子赚得还要多,丫头没有用,那汪正德岂不是跟废物一般。”

    她连珠炮似的吼了一大通。汪母都懵了,她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怎么前儿媳这样生气?

    待要解释两句,就见前儿媳已经搬着木箱子进门,还狠狠将门给砸上了。

    汪母失魂落魄,久久不肯离开。还是汪正德发觉不对,一路问着找了过来,看见母亲站在那处不像是受了伤,他松了口气:“娘,您身子还弱着,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正德,我想看看那个娃儿。”汪母满脸惨白地道。当时在月子里,一家人都对母子俩不怎么上心,甚至没有给那孩子取个名字。也就是汪母喊过几次宝儿和小宝之类。

    汪正德脸都黑了:“见着了么?”

    “潘秀丽不许,还说那个孩子已经姓了周。”汪母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正德,汪家不能在你这里断了根,你一定要想法子把他接回来。”

    汪正德心里烦得很:“不急,冬雨还会生。”再说,现在接回来谁养?

    过两年,等到孩子能跑能跳,不需要有人专门照顾了再接回来,省了大劲了。

    汪母叹口气:“冬雨第一胎就生了男娃,我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到中看不中用。等她再生……到时她揣着孩子做不了事不说,万一又生个丫头怎么办?养一窝子丫头,会让人笑话的。”

    第159章 孝媳二十

    汪正德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已经够烦了, 压力也大,结果母亲还在这里说,当即烦躁地道:“问题是潘秀丽如今恨我入骨, 不可能让孩子跟我认祖归宗。”

    汪母哑然。

    “正德, 你心里是不是怪娘花钱太多?”

    “没有。”汪正德扶着她转身就走,动作粗暴,几乎是把人拖着离开,“你身子弱,少出来, 再着凉, 还得花钱治。你在家里歇着,就当是省钱了。”

    汪母看着这样的儿子,欣慰之余又有些心虚。在当下不富裕的人家,这老人生病了许多人都不会花太多的银子治病,就怕到时人财两空。人没救回来,家里还欠了一大堆的债。

    她这个病需要调理,这药到没有性命之忧, 可也就跟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似的,她活一天就得喝一天的药。

    活得越久, 家里欠的债越多。说实话,比那些得了绝症的人还要恼火, 毕竟绝症还能看到点儿希望。而她还年轻, 保养的好还得活一二十年。到这家里的债岂不是跟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扪心自问, 汪母不想死, 可一想到自己活着的代价那么大, 她心里就慌得不行。

    母子俩回去的路上,汪正德想到家里没吃的, 最近这两天转凉了,那水摸着能冻到骨子里,不好让母亲下厨。干脆带着母亲在路边的摊子上各吃了一碗面。

    嗯,家里不富裕,就不加卤子了。

    两人吃完了,汪母想到家里坐月子的郑冬雨,张了张口想让儿子多买一碗,又想到儿子对外已经欠下那么多的债,干脆就不提了。

    郑冬雨吃饭是要紧,可她更不想惹儿子烦心。大不了,回家给她煮个蛋花汤。

    果然,一进门汪正德就去了厨房,打了一碗鸡蛋絮,加了一丁点儿糖送进正房。

    郑冬雨刚生完孩子,勉强能够挪动。可想要下床拿东西还是太费劲了,孩子包了一宿,身上已经湿透,她都能闻到从襁褓里蔓延出来的臭味了。看见汪正德进门,眼睛一亮:“大哥,拿襁褓来,我要给孩子换掉。”

    汪正德将碗放下:“趁热吃。吃完了再换也不迟。”

    郑冬雨看见那鸡蛋絮,张口想说话,生个孩子身子会亏损严重,得好好补一补,再说她还得喂奶呢。也不是非要吃肉吃蛋,可至少得吃饱啊。一个鸡蛋冲了这么大一碗汤,只能混个水饱而已,煮一碗面糊糊也比这个好。昨晚上她早就饿了,可却没人过问一句,恍惚间她都觉得好像还没生。

    先吃了再说。

    心里委屈,蛋汤也没有了味儿,郑冬雨甚至险些被那热气熏出了泪水。

    汪正德转身就想走,郑冬雨见了,急忙将人喊住:“帮我递东西,准备点热水。”

    给孩子换一次,从尿布到各种布片子再到襁褓,还要擦洗的帕子和给孩子身上抹点油……那油是为了防止孩子身上被泡红。本来就是半天甚至是一天才换一次,再不抹好,孩子肌肤红了后,会更不好带。

    郑冬雨嘴上没闲着,手也忙得很,生过孩子身体虚,怕着凉穿得就比较多,愣是干出了满身的汗。汪正德被指使得团团转,在让他又一次拧干帕子给孩子擦脖子时,他顺手将帕子放入了方才擦过身上的水里。

    忙碌中的郑冬雨余光瞥见,皱眉道:“那水擦了身,那么脏,能不能换……”

    汪正德本来已经将帕子捞出拧干准备递给她了,看到她眉眼间满是不耐烦,语气里又是责备。当即也恼了,狠狠将帕子丢入了水中,溅起水花一片:“你就不能先擦脖子?已经没水了,你看着办吧,爱擦不擦!”

    话音落下,人已经摔门而去。

    郑冬雨一个人坐在床上,整个人怔怔的,这孩子哇哇大哭,明显饿得厉害,可脖子已经在红了,不擦药油绝对不行。她伸手去盆中拿帕子,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够着,结果却摸到了满手冰凉。

    弄了这大半天,盆中的水着已冰凉,可坐月子的人是不能碰凉水的。郑冬雨抱着孩子再也忍不住,趴在被褥中嚎啕大哭。

    她真心觉得委屈,上一次坐月子,李蛮不是个细致的人,也被她指使得团团转。屋里屋外忙得跟个陀螺似的,那时她刚生了孩子,自觉是李家的功臣,说话嗓门特别大,语气还不耐烦,可李蛮从来不生气,婆婆拖着一条腿,将所有的脏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她和孩子穿的还特意烧一锅水来煮过。除此外,会想法子给她做各种好吃的,但凡她说一句不好,那样东西接下来一个月都不会出现在面前。

    那次……鸡蛋絮是拿来当水喝的,一天四五顿,顿顿不重样。

    郑冬雨以为每家的妇人坐月子都是这样,没想到汪家对待刚生下孩子的媳妇居然这般。真的是能糊弄就糊弄,糊弄不过去干脆就不管了。

    这才第二天,接下来还有一个月,这日子还怎么过?

    郑冬雨抱着孩子喂奶,脑中一片空白,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李蛮的声音。

    “大娘,我来接狗子。”

    闻言,郑冬雨精神一振,探头就往外瞧。可惜窗门紧闭,她什么都看不见,想了想,轻轻放小孩子,忍着疼痛下床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李蛮看着跟之前没什么不同,手中提着篮子,篮子上面盖着糠,隐约看见糠里夹着鸡蛋。

    汪母走了过去:“我儿子说了,三两银子,你把银子给了现在就能把孩子领走。”

    李蛮从怀里掏出来一枚银角子:“那也太多了,我家里即将添丁,能够拿出来的只有这点。”他一脸认真,“你们要是觉得少,那就把狗子留着吧,反正你们家缺儿子,就当是我们这辈子没有父子缘分。”

    汪母:“……”这什么屁话?

    再缺儿子也不可能拿别人的凑合呀。

    她两步上前,一把抢过银角子,揪着地上满身泥土的狗子直接丢过去:“带走吧。”

    狗子那么小,经不起她的力道,整个人一头栽倒,摔了个狗啃泥。

    李蛮满脸恼怒,又不想与一个妇人计较。再说这一家子都是无赖,这老女人病了那么久,可不能被她讹上。来之前,家里的媳妇已经再三嘱咐过这些话,他强忍着怒火,上前将孩子揽入怀中。

    摸到孩子满身骨头,又听他轻轻的喊疼,李蛮脸色愈发不好看,抱着孩子:“那就说好了,咱们从今往后两不相欠。冬雨如果要回来看孩子,我不拦着,但别想再把孩子接来。”

    汪母疯了才会让郑冬雨去接孩子,看他要走,道:“你等等,我把鸡蛋取了。”

    一边说,一边就上前去拿篮子。

    李蛮愣了下,他并不是多聪明的人,下意识道:“这鸡蛋是我买给家里媳妇吃的,月份大了,最近夜里抽筋,大夫说得补一补。”

    汪母动作和神情都僵住了。

    屋内的郑冬雨也呆了呆。一来是为了李蛮对那个寡妇的心意,二来……这礼尚往来嘛,那来往密切的人家在别人家添丁时,都会买些东西上门探望。送得最多的就是鸡蛋,其次才是料子。她也以为李蛮的鸡蛋是买来给她吃的。

    汪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一场乌龙,显得自家穷得要人家鸡蛋似的,顿时恼羞成怒:“滚滚滚!”

    李蛮也不是没脾气的人,今日上门接孩子花了一两银子,他是真觉得不值。这孩子确实是在汪家过了大半年,可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看在眼里。说难听点,比喂一条狗还省心。狗子离家时才两岁,在家里,做饭都是另做的。那时候胖墩墩的,整个结结实实,现在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上还有伤……郑冬雨生孩子的时候,狗子被踹了一脚,可不止一个人亲眼看见!

    就这,汪家还好意思要三两银子才放人。特么的真的是穷疯了!

    要不是看孩子可怜,他实在舍不得留狗子继续在这儿吃苦,还真就不惯着他们。当然了,狗子确实在这里过了一年,什么都不给说不过去……可要是就这么走,心里那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他冷笑着抱紧孩子,拿起篮子转身就走:“什么钱都收,缺了大德了,拿着买药吧!”

    汪母也知道自己过分,但这些事情是经不起说的,传了出去汪家在这个镇上还怎么做人?之前汪正德又卖不出去,就是吃了名声的亏,她哪里会认这话?

    “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李蛮又不傻,跟个病了的妇人计较,吵赢了也是他欺负人家。干脆拔腿就跑。

    汪母:“……”

    她捏着银子,气得破口大骂。

    另一边出门的李蛮越想越气,不愿意吃了这个哑巴亏,干脆一路跟人说自己过来接孩子时给了汪家银子。

    于是,他那边还没出镇子呢,就已经有三拨人到汪家讨债。

    李蛮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就算给了银子,也绝不让他们家清静!

    汪母手捏着一两银子,努力挤出笑容应付着上门的债主。正想着怎么把这些人打发了,又听见粗暴的敲门声起,她过去打开,就看见收利钱的强哥一行人闯了进来。

    见状,汪母连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了。前面那些人最多说点难听话,最后这一波,那可是会动手的。

    而现在几家都是跟汪家有亲,所以才将银子借了出来。看见强哥到来,先行退散。

    想从他们面前把银子拿走,那是做梦。

    好在汪正德很快就回来了,他熟稔得跟强哥打招呼,承诺三天后会给他们二两银子。

    强哥很不满意,又威胁了一番,这才带着人离去。

    汪母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儿子说的那二两银子,那些人绝没有这么轻易离开。她满面愁容:“那些人三日后,肯定会再来,到时你拿什么打发他们?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提这事。”

    “娘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汪正德自顾自进了正房,“郑冬雨,家里如今穷成这样,养不起这孩子,她跟着我们也是受罪,你平时又那么忙。我已经给她找了一个好人家,后天他们会来把孩子抱走。”

    郑冬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忍不住尖声质问:“这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要把她送到哪里去?不对,什么样的好人家会花几两银子买孩子?你到底干了什么?”

    对于她的怒火,汪正德满脸不以为然:“我这是为了孩子好。”

    郑冬雨怒极,抬手拿起手边的大碗砸了过去。

    “混账!”

    第160章 孝媳二十一

    大海碗朝着门口砸去。

    汪正德下意识偏头避开, 碗就砸到了门上,然后落到地上摔成碎片。

    汪母吓了一跳。

    汪正德看了看地上的碎片,猛地扑到床前, 一把揪住郑冬雨的头狠砸, 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她浑身上下。随即,整个院子里都是郑冬雨的哭喊声。

    这么大的动静传出去并不好听,郑冬雨如今还在月子里呢。汪母反应过来后,急忙上前去拉扯儿子。

    “不要打,有话好好说嘛。外人听见了会笑话的。”

    听到最后一句, 汪正德又砸了几下就收了手, 怒火冲天地道:“我一天在外辛辛苦苦养活一家人,完了你还拿东西砸我,给你脸了!郑冬雨,别不识好歹!”

    郑冬雨浑身都痛,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更痛。尤其是一颗心,像是被人用尖刀扎得鲜血淋漓,她趴在被子里:“那是你的亲生孩子呀, 你把她送到别人家,渴了饿了没有人给她吃喝怎么办?还会有人打她的, 你就舍得?”

    汪正德满脸怒火,还想要动手, 被母亲扯了一把后, 恢复了几分理智:“冬雨, 咱们家如今艰难成这样, 孩子留在这里也有好日子过, 再说你一天那么忙,说不准两三个月后又有了身孕, 到时这孩子奶水都没得喝,你有孕还要带着她……她受罪,你也不得安生,这是图什么?”

    “可孩子还没生之前,你就该知道有这么多的麻烦呀,我都不怕带着她受苦,你……”郑冬雨越说越激动,扯着了身上的伤,她到底还是害怕挨打,声音和缓下来,“大哥,孩子初到别的地方没有奶喝,很容易养不活。咱们别送她走好不好?”

    汪母没说话。

    一个丫头而已,送就送了。

    汪正德抿了抿唇:“冬雨,已经说好了的事情,没法儿改了。人家有奶娘的,不会饿着孩子。”

    郑冬雨看他这样执拗扭,便知道事情兴许真的改变不了。对于那户人家会养奶娘的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养得起奶娘的人家养不起丫鬟么?有了通房,哪里会缺孩子?

    退一步说,就算孩子真的能抱到富裕人家,她也同样舍不得呀。九死一生生下孩子,可不是为了拿来送人的。

    “大哥,我求你了好不好?你就答应我吧……”

    汪正德耐心不多,看她哭哭啼啼又想发火。

    汪母忙道:“你出去,我来跟她说。”

    闻言,汪正德转身就走,想到什么,嘱咐道:“这两天换勤快一点,别让孩子身上发红……”

    听到这句,郑冬雨哭得更伤心了。这跟他要杀猪时,不让人打伤猪,不然不好卖是一个道理。

    合着他对孩子好,是因为孩子能换银子?

    这是孩子,不是猪仔啊!

    郑冬雨伤心至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汪母坐在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幽幽叹口气:“冬雨,正德压力已经很大了,你别冲他大喊大叫,既然事情已经决定好了,哭也没有用,你好好照顾孩子,珍惜与她最后相处的时光。都怪我这个破败身子拖累了你们,你要是再哭,我心里也止不住的难受,真的……死了的心都有。”

    “这是你的亲孙女,你就舍得?”郑冬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头,“孩子养在别家,肯定会受委屈的!那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可能真心疼爱?”

    这话汪母可不爱听,她收起脸上的温和,皱眉问:“你也是我抱养来的,我对你不好?”

    郑冬雨:“……”

    要说汪家对她如何,其实还是不错的。毕竟汪家是屠户,不管什么年景,吃到肉的机会比别家多多了。还有,在汪母受伤落下病根和潘秀丽喝几年药之前,这也是镇上的富户。

    可人和事就怕比对,她在汪家的日子,绝对不能与汪正德相比。小时候汪正德经常有钱去买各种零嘴,她就得逢年过节才能尝尝……当然,如果在郑家,逢年过节也是吃不上那些的。她挺知足,但汪母要说拿她当亲生,那简直是放屁!这话大概汪母自己都不相信。

    别的不说,郑冬雨小时候在她干活时,没少被指使得团团转。虽然做饭洗衣打扫多半是汪母在干,她也没闲着呀。而汪正德……那是碰都不碰。

    心里知道这期间的区别,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因为郑冬雨确实是到了汪家之后才长大的,并且人家也没有让她饿肚子,她擦了擦眼泪:“娘,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跟你一样善良的。像您这样的养母,世间难寻,我有这样的好运气,妞妞却不一定。我一想到她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吃苦受罪,这心就特别难受,简直喘不上气。”

    听了这话,汪母脸色好看了许多:“我看正德那样子,这孩子大概是留不住的。你也别太担心了,回头我跟他打听一下孩子落到了谁家,到时我们偷偷去看看。”

    郑冬雨并没有被安慰到,心里也不乐观。人家花了银子抱走的孩子,就算受了委屈,汪家又能说什么?看不下去想要接回,那至少要把银子给人还回去吧?

    这孩子只要一被抱走,会有什么样的处境就完全不由汪家做主了。

    郑冬雨说服不了母子二人,只能哀哀哭泣。

    汪母又劝:“你还在坐月子呢,快别哭了,小心以后落下迎风流泪的毛病。赶紧养好了身子好生孩子,要是伤着了,跟秀丽一样要喝药,家里实在供不起了。”

    郑冬雨:“……”

    这边孩子才一落地,又想让她生,母猪都没生得这么勤快吧?

    如果说郑冬雨怀孕的时候只是有一点后悔的话,此时的她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如果可以回李家,她一定毫不犹豫!

    *

    李家那边,李蛮接回了狗子,一家人看到狗子的惨状都面露不忍,李母更是抱着孩子默默流泪。

    邻居们看见孩子回来,纷纷过来想要询问一下接回来的过程,毕竟汪正德早就放下话说要十两银子才肯放人。据说还是给了一两,众人义愤填膺,都在责备汪家不干人事。

    “孩子伤成这样,没捶他几坨都是客气的,还好意思要银子吃,我要是你就不给。”

    李蛮叹气:“一直扭着,孩子受罪,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有人赞同这话:“好在孩子已经回来了。话说,李家大娘啊,他那个娘不是好的,你们以后可别让她再靠近孩子了。”

    李母默默点头。

    本来李蛮是不阻止郑冬雨来瞧孩子的,听到这话,颇觉得有道理。还有,汪家确实很过分,家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可不能再白白给人家了。

    李蛮后娶的寡妇没有跟这些人闲聊,她看见孩子的模样后,就带着自己儿子去了厨房烧水。

    她是个爱干净的,狗子浑身得洗过,身上的破衣是不能要了,还找出了自己儿子的旧衣出来。

    水烧好了,她挺着肚子叉腰喊:“蛮子,别聊了,把水打进屋,我给孩子洗洗,你去镇上请个大夫来,给孩子瞧瞧身上的伤需不需要喝药。”

    李蛮这才发现她干的事,敷衍了几句邻居飞快去帮忙。

    李母一瘸一拐,撸袖子要给狗子洗澡,被杏花给推来出去:“你腿脚不方便,天气这么冷,等你磨磨蹭蹭搞完,狗子又要生病,到时孩子受罪不说,还得花钱治。不划算嘛,你帮我看好小牛,别让他乱跑,我这一会儿就得。”

    她做事风风火火,拉着狗子砰一声关上门。

    院子里众人面面相觑,离开时都忍不住低声道:“看着挺厉害,心眼挺好的。”

    李母听在耳中,悄悄拉了儿子:“蛮子,你可别不分好赖,杏花命不好,如今跟了你,你可不能负了人家。”

    李蛮只觉得好笑:“娘,我又不是那爱起花花心思的人。媳妇一心跟我过日子,我疯了才去找别人。”

    “别装傻,我说的是冬雨。”李母板起脸来,“冬雨是好看一些,可她不干活才养得一身细皮嫩肉。原先你跟她过得时候,吃苦受罪的都是你。这夫妻之间,就该互相照顾,杏花就很好。你是娘身上落下来的肉,说句自私点的话,娘希望有个人疼你,而不是你上赶着伺候人家……”

    李蛮看见灶中的火没灭,想再添几瓢水,含含糊糊答应下来就想跑。

    李母不满意,一瘸一拐追到厨房。

    李蛮哭笑不得:“娘,我心里明白着呢,知道谁是好的,不会做错事。再说,你的担忧完全多余,郑冬雨从一开始就没想跟我好好过,她心里念着的一直是汪正德,如今得偿所愿,不会来找我的。”

    “那可不一定。”李母轻哼,“她根本就受不得穷,你当她为何来了之后还一直惦记着回汪家?分明就是咱家比不上汪家。我都听说了,汪家欠了一大堆债,里面还有利钱,一家子不吃不喝干上五年都不一定能还清楚。她可不傻,说不准回头就找你来了。”

    李蛮没将这话放在心上。郑冬雨嫁人了还没放下那男人,绝对不会轻易后悔,再说,人家可看不上他,还是夫妻的时候就不许他回房睡,嫌弃成这样,不可能回头的。

    而事实上,李母的话并非乱扯。

    两日后,李蛮去镇上给儿子抓药时,就被路旁的郑冬雨堵了个正着。

    最近天气转凉,穿一件衣衫在外头都站不住。李蛮确定那人真的是郑冬雨后,忍不住看了看天,若是没记错,这女人在坐月子吧?

    郑冬雨看见他,未语泪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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