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康沉默了一会儿,给出了我预料中的答案:“好。”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我,说:“你来帮我操作。”
我把手机退了回去,说:“我来教你,你亲自操作。”
齐康的通讯录倒还算正常,备注他那便宜儿子,不是写的儿子,而是用的姓名。
他儿子姓丁,大名叫丁龙,这个名字据说是他前夫起的。
我几乎是手把手教齐康将丁龙拉入了黑名单,又将丁龙的联系方式按下了删除键。
我问齐康有没有其他的社交软件,齐康茫然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以前有一个□□号,但是太多年没上去过了,可能已经被系统收回了。
——只有一个□□号,而且很多年都没有登录过去了。
在我享受着网络带给我的便捷生活的时候,我从未想过,齐康竟然被互联网抛弃了。
当他无法接触到网络上的信息的时候,无形之中,他的思维方式就被禁锢在“家庭”和周围的一小圈人中,渐渐地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这么看来,齐康的确有一些可怜,但我刚刚升起一点怜悯的情绪,又很快消散殆尽了。
这是齐康自己选择的道路,我曾经试图救过他,但他拒绝了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自作自受。
我沉默了一会儿,握着他的手指,点了一下应用软件,然后挨个下载了常用的社交软件。
我说:“明天你注册一些账号,然后加上我,熟悉熟悉操作。”
“好。”
“要加入高中班级的群么?”
“班级群?”
“嗯,很多人都在挂念着你。”
“我……可以暂时不参加么?”
“当然可以。”
我和齐康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齐康,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以为你们早就忘记了我。”
“我倒是想忘记你,但如果忘记了你,我的高中生活,几乎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记忆了。”
我们曾经形影不离、日夜相伴,并且相约去同一所大学,学同一个专业,然后在高中结束的节点骤然走上完全不同的两条道路,渐行渐远渐无书,直到多年之后,才偶然相见。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很美好的事,但倘若之后伴随的是分道扬镳、近乎决裂,恐怕就会成为一道深深的伤、长长的疤,再难以轻易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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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醒得很早,主要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最小的事就是检查齐康的衣柜,然后不出所料,他只选了一套衣服——我猜他选这套的时候,恐怕还不知晓衣服的价值。
然后是亲自打印了四份婚前协议,这件事当然可以安排其他人去做,但我希望尽量少一个人知晓。
做完之后,我给助理留了言,他会负责安排好新的老师,从今天下午开始,就上门教导齐康必要的知识。
安排好一二三后,我回到了卧室,刚好撞见齐康在铺被子。
他的动作很熟稔,仿佛做过了无数次,我情不自禁地去想,过往他是为谁而做的,不过理智打断了我引申下去的思考,我将目光更多地落在他的腰部和腰部以下的位置。
或许……后……的姿势,会更有趣?
我很想再实践一番,然而留给我的时间不算多,为了弥补我任性返回故乡走的这一趟,我至少需要相对规矩地工作一周左右。
我的大脑过了一遍白居易的《长恨歌》,将那些旖旎心思收了收,对齐康说:“我拟了一份婚前协议,你看一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签一下。”
“婚前协议?”齐康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但他反应很快地说,“需要我签的,我都签。”
我将打印好的文件连同笔一起递给了他,并且提醒他:“你可以慢慢看,等到想签的时候再签。”
“不需要看什么的,你又不会害我。”
齐康低垂下头,一页页翻到了最上面文件的签名页,拔了笔帽就想签名。
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他这份文件的核心内容:“签了这份文件的话,我的大部分婚前资产就和你毫无关系了,婚后与股权相关的资产,你也分不到一丁点,你最好再仔细看看,如果想改协议的话,不太过分的条件,我会考虑答应。”
“没有什么需要看的,我也看不太懂,”齐康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神色也很轻松,“你赚的钱都是你的,你收留了我,供我吃穿,又要送我去读书,已经浪费很多钱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翻开了第二份文件,又低头开始签字,低声问他:“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少钱啊?”
“我知道你很有钱啊,但你的钱是你的,我如果要,那就太可耻了。我也有手有脚的,等以后多学一点东西,也可以自己赚钱的。”
“不会觉得失落么?很多人想嫁一个有钱人,要么是只图钱,要么是又图钱又图感情。”
“我也是图钱的……”齐康签完了最后一个字,他将四份文件并拢在了一起,在桌面上磕了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我正想反驳他“你图什么钱”,一瞬间又想到了我扔给他前夫的那些现金,虽然那些钱对我而言算是随手打发“要饭的”,但对齐康而言,或许真的算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我一时无话,为齐康不贪图我的钱而愉悦,又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纯粹而阴郁。
我沉默了一会儿,齐康或许也受不了此刻的气氛,悄悄地抬起头看我。
我低头注视着他的视线,他是一个很容易就能看懂的人,他正在有些担忧地注视着我,或许是担心自己的某一句话,又让我不甚高兴。
我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耳垂,问了他一个问题:“身上有钱么?”
“有的。”
“有多少?”
齐康不说话,似乎是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松开了他的耳垂,顺手拉开了床头的一个抽屉,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钱包。
又打开了下面的柜门,拎出来了一个保险柜。
“猜猜这保险柜的密码是什么?”
“你的生日?”
“不是。”
“那是什么?”
“是你的生日。”
我随口回了他一句,开始逐个输入密码,随着“啪嗒”的声响,保险柜开了,一共分成两层,上层是一些银行卡和各类产权证,下层则是密密麻麻的最新版的百元钞票。
我随手抓了一沓钞票,塞进了钱包里,又从上方抽出了几张银行卡,也塞到了钱包里,这才将保险柜管好,重新推回了原处。
我将钱包递给了齐康,齐康没有接,我只得对他说:“这是给你的家用,你先拿着,回头我想要什么东西,你再去给我买。”
“我有……”
“你那点钱应该是不够用的,你都是我太太了,我养着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齐康不说话,但我将钱包塞到了他的怀里,他还是接了,只是头低得更深了一点,像是被打碎了名为“尊严”的骨头。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想了想,我说:“我想要个围巾,蓝色的,很暖和的那种,你可以帮我织一条么?”
“要单层的还是双层的?想要什么图案的?”
“你看着来就好,需要什么材料,就在网上下单,这里的地址你回头问个工作人员。”
“好。”
“我还想要个毛绒绒的玩具,我以前找你的时候,看到一些手工玩具,都是你做的吧?”
“你喜欢小狗、小猫还是小熊?”
“什么都行,也不着急,你看着做,不过最要紧的,是你要好好学习,我已经帮你安排了老师,下午他们就会过来了。”
“下午就来?”
“嗯,下午就来。”
“但我还没买什么文具。”
“等会儿吃完饭,让人带你去附近转转,楼下就有超市,应该也有卖文具的。”
“好。”
“齐康。”
“嗯?”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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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皓然——”
“干嘛?”
我正在低头看游戏杂志,这份杂志是班里最有钱的同学借给我的,作为交换,我会跟着他一起逃课一天,去网吧做他的游戏代打。
“你昨天去哪儿了?”
“回家了啊。”
“骗人,宿管老师查寝的时候,还问我你去哪儿了,你要请假了,她不会问的。”
“宿管老师昨儿查寝了?”
“是啊,他问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坏肚子了,上厕所去了。”
“谢谢。”
“所以,你到底去哪儿了,早上连宿舍都没回。”
“我有点事。”
“什么事?”
“不好说。”
“对我也不能说?”
我叹了口气,盯着他黑黝黝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从书桌里抽出了游戏杂志,一五一十地向他坦白:“我想借郝冰的游戏杂志,他让我陪他刷夜打游戏,就一天。”
“好吧,那你趁着课件快睡一会儿,杂志晚上回去再看。”
“行,听你的。”
我把杂志收了起来,双手交叠,趴在了书桌上,正想睡觉,齐康却捏了一把我的耳垂。
我霍然睁开双眼,有些恼怒地看着他,问:“摸我耳垂干嘛?”
“忘了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以后不要再答应这种事了,好不好?”
“好。”
“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成成成,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我好好学习,以后,咱们一起去好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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