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这处别墅来得比较突然,别墅里没有工作人员,但因为定期打扫,并不显得脏乱,推开门的时候,甚至有一股暖气迎面而来——房间除了暖气还做了地热,并且毫不吝啬地24小时常开。
我热得想拖外套,还没动作,齐康就凑了过来,帮我解外套,他分明也热出了一点汗,却只顾着我,可以说是很关心我,也可以说是服务非常到位。
自从我和齐康重逢,我的大脑经常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一个偏理性,总会冷酷地告知我最可能的最残忍的真相,一个偏感性,总会替我找到无数的借口和隐藏的甜味,两个声音一直在吵,却吵不出一个结果。
我任由齐康帮我脱了外套,又很过分地说:“你脱得好慢。”
齐康一边将我的外套整理好,规规矩矩地挂在衣架上,一边混不在意地对我说:“下次我会脱得快一点。”
他挂好了我的衣服,才开始脱自己的外套,我低头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又反应过来,他脱个外套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于是,我踩掉了自己的鞋子,穿着袜子踏着地板,向屋里走去。
感应灯随着我的脚步逐一亮起,当我坐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时,从顶部蔓延至地板的玫瑰花灯也亮了起来。
这款玫瑰花灯是我某一个情人坚持要装的,我答应得很痛快,但安装的工期着实有些长,等到整体完工后,那任情人也被我玩腻了,送离了这个别墅。
“好漂亮的灯。”齐康的目光从天花板看到了地板,又从地板看到了天花板,最后按捺不住,凑近去观赏每一个玫瑰花的模样,“看起来像真的玫瑰花似的。”
我一时之间有些冲动,想漫不经心地向齐康讲一讲这串玫瑰花灯背后的故事,但又及时地反应过来,倘若我这么突兀地讲我从前的情人,未免太过刻意,像是故意在试探齐康,倒显得有些愚蠢了。
我克制住了我的分享欲,齐康看了一会儿玫瑰花灯,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他问了我一个出乎我意料的问题:“许皓然,你饿不饿?”
“……”这个问题过于接地气,以至于我愣神了几秒钟,甚至给出了未经修饰的答案,“有一点。”
“那我去冰箱里翻翻,看有没有东西,给你做个夜宵吧。”
“应该是有的,这里定期会有工作人员过来打扫,顺便换一些瓜果蔬菜。”
“你经常来这里?”
“倒也不是,最近这儿一直都空着。”
“那瓜果蔬菜不都……”
齐康只说了一半话,另一半咽了下去,但并不妨碍我猜出他想说的后半截话是:“……不都坏了么?”
“蔬菜存储两天后,会由负责清理冰箱的工作人员自行带回家食用,不会浪费。”
齐康看了我一会儿,没说话,但我猜他此刻或许正在无语中,实话实说,我第一次从管家的口中知晓了这种模式的时候,也很无语。
新鲜的蔬菜放在最顶级的冰箱中两天,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在部分人的眼中,它们已经不新鲜了,不配在放在冰箱中了,原本的处理方式是全部扔掉,但为了践行勤俭节约和环境保护,“善良”的人们将它们送给了自己雇佣的工作人员,从一个角度来说,这算员工福利,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一种无形的“阶级压迫”。
我从不适应这种模式,到对这种模式习以为常,也不过了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人变好很难,但变坏倒是很容易,我像海绵一样地学习,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少数人”。
齐康并不赞同我的做法,但他很聪明地没有开口指责,他粗略地绕着客厅转了一圈,找到了这座别墅房间布置的错略图,并且习以为常地拿起手机,扫了扫二维码,开始利用小程序探索最近的冰箱和最近的厨房。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倒也适应良好——我知晓齐康不是个笨人,只要给他足够的学习机会和成长空间,将他从那个限制他、打压他的环境中剥离开来,他学习和进步的速度,总会让人刮目相看。
齐康确定了路线,和我打了声招呼,便去为我做夜宵,我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投影仪,然而巨大的幕布上显示出的却是r18的爱情动作片,主人公倒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个玩得很花的商业伙伴,他和他的情人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拍了不少片子,送给朋友们“助兴”,我没有要,但视频却出现在了我家的投影仪里——或许这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我关了投影仪,更加百无聊赖。
我以为我回到这个房间里会想到一些过往的桃色经历,会在精神上短暂地“走个神”,但我低估了齐康的存在感。
事实上,当我和齐康共处在一个建筑物中的时候,即使我们之间隔着几道门板,即使我并不能看到他的身影,我的脑子里能想到的做那种事的对象,竟然有且仅有他一个。
如果说身体上的唯一是源自对婚姻的底线,那精神上的唯一,只能用我的确很喜欢齐康这个答案来解释。
我原本是想来报复齐康的,但还没有下手,又被我自己喂了自己一碗名为爱情的迷魂汤。这碗汤的功力着实有些厉害,叫我浑浑噩噩的,甚至很想“就这么算了吧”。
我的大脑里的两个声音又开始了争吵,在争执不休的过程中,齐康端了两碗面和几样小菜上来,出乎意料的,并不是北方的汤面,而是南方的阳春面,小菜算是现成的,冰箱里有采购半成品,稍微处理下就可以吃了。
我和齐康并排坐在茶几上吃夜宵,面条很好吃,小菜也不错,但我更享受的,是和齐康挨着一起吃夜宵的时光。
更感性的声音已经稳稳地压了一头,我放下了碗,甚至想随便找个理由,带齐康离开这个别墅,去找一个更加“干净”的地方。
但在我开口之前,当我再次看到只有面汤的汤碗的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我这碗面里并没有放葱花。
——或许是家里没有葱花了?
我怀揣着这样可笑的想法,看向了齐康的碗,他的碗里有少许葱花,看起来是故意没给我放葱花的。
他当时不是吝啬放这么点葱花,而是默认了我大概不太爱吃葱。
然而,不爱吃葱的人,并不是我,我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吃葱的。
那个不爱吃葱的人是谁?那个让他学会了阳春面的人是谁?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了。
我的心脏像是在这一瞬间泡到了冰窖里似的,在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用我那些陈年旧事、虚假情人来刺激他的时候,齐康却可以用不经意间的一些细节提醒我,他曾经和其他人有过那么深的羁绊,旁人留下的痕迹就刻在他的言谈举止之中,叫我难以忽略,让我如鲠在喉。
我的身体后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问他:“我这碗里怎么没放葱花。”
他倒是没说什么“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葱花”的蠢话,反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切得太少了,洒到自己碗里就用光了,没分给你一些。”
这话听着倒像是真的。
但依照齐康的性格,他应该会把有葱花的那碗端给我的。
我的忍耐像装满了水的水桶,轻轻摇晃,便泄了一小半。
我开了口,开口就带上了几分嘲讽的语气:“不吃葱花的该是别人吧?你倒好,还记着他的喜好,现在全都用在了我的身上。”
齐康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他收敛了笑容,却没有继续嘴硬,只是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抱歉,我并不想让你生气的。”
他的姿态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一句流性话语——弱小、无助、又可怜。
而我是强者,我似乎应该无条件地原谅他。
但太可惜了,我严格来说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想狠狠地欺负他,借题发挥地欺负他,以让他恐惧为目的地欺负他。
我像是一条毒蛇,他倒像是一只狐狸。
毒蛇缠绕上了狐狸的身体,狐狸放弃了所有的挣扎,然后被死死地束缚住了。
蛇有两个巨大的〇〇,欺负得狐狸嗷嗷叫唤,狐狸在不停地哀求着,但没有什么用处,最后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温热的地板上,无论是皮毛还是□□,都散落了一地。
在混乱之中,我们撞掉了投影仪的遥控器,投影仪自动打开,幕布上出现了真人版的爱情动作片。
齐康没看过这东西,他既尴尬又不适,想让我关掉投影。
我没有关掉投影。
我一边和他玩毒蛇和狐狸的游戏,一边贴着他的耳垂,对他说:“你猜我和多少男人,做过你不想看的这种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并没有冲动,甚至预判了齐康可能会做出的两类反应。
一是无所谓,因为他并不喜爱我,所以也无所谓我和谁做过什么事。
二是委屈至极,会哭会打我会埋怨我,那证明他或许待我有几分真心,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占有欲和洁癖作祟。
但我并没有预判成功。
齐康做了一个我全然没有预料到的动作。
他偏过头,捧着我的脸,吻上了我的嘴唇。
——他亲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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