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要钱,”李延时捏了捏鼻骨,重新倚回去,破罐子破摔,“你刚刚要说什么接着说。”
闻声懵怔了两秒,觉得李延时这人说话颠三倒四,翻来覆去,有毛病。
不同于青春期男生该有的明朗嗓音,也没有变声期过后的尖锐刺耳。
李延时的声音微哑,有些沉。
让闻声想到上化学课时被老师拿过来做实验的碎石颗粒。
手上捏着纸页,闻声在失神中动了下手指。
食指指腹被锋利的纸张边缘刮了一下,冒了血珠。
微微刺痛感。
她低头,手指点着演草纸上记的字。
“班主任让我提醒你明天晚上要考理综,还有你这星期落的作业都要在明天晚上交过来,语文练习册14到21页,《文言文阅读》往后做三篇练习......”
李延时一边听着,一边撑着身后的餐桌,半坐上去,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垂下,晃了晃腕子上的手环。
一指宽的篮球手环,深绿色和白色相间。
波士顿凯尔特人的配色,他最喜欢的球队。
“等会儿。”李延时打断她,“你先把刚刚要说的说了。”
“什么刚刚要说的?我刚刚要说的就是这个。”闻声说,“我打电话来就是要催你交作业。”
李延时玩手环的手一停,怔了下。
交作业?交什么作业?
不是表白?
表白前还有道工序是提醒叫作业?
“什么?”李延时下意识问道。
闻声皱眉,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又重新放回耳朵上。
没打错啊,不是李延时自己打过来的吗?
这人怎么怪怪的。
闻声轻咳一声:“我说我打电话是要催你交作业。”
“什么作业?”李延时的声音有一丝迷茫。
闻声比他更迷茫:“你没来的这几天的作业。”
闻声话音落,听筒里安静了两秒,再接着,李延时的声音又响起。
这次男生的声音更怪了点,仔细听还有分不太明显的别扭。
“除了交作业,没有别的事了?”
闻声想了想:“还有王老师让我通知你明天晚自习考理综。”
“还有呢?”李延时问,“没了?”
闻声摇头:“没了。”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刚被划破的手又冒了血。
闻声抽了张纸,压在那道口子上。
“喂?”长久的沉默让闻声以为电话断了。
男生声音响起,听起来不大高兴:“在听。”
“你还记得这九科的作业是什么吗?”闻声又开口,等了一会儿,对面人没反应,她自顾自地讲起来,“语文练习册14到21页,《文言文阅读》往后做三篇.........学校另外发的卷子有......”
除了练习册外,二高最经常布置的就是老师自己出的卷子。
用回收纸印的,纸张呈绿色,两面中有一面摸起来有些粗糙,
闻声翻了下右手边的那叠“菠菜卷”,数了下:“学校另外发的卷子一共21张,我都帮你带回来了。”
李延时这会儿回过来神,又拽得跟二八五万似的。
“21张?”李延时呵一声,“五天发了21张?能有人做完?”
闻声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把帮李延时带回来的那摞卷子整了整。
挺认真地答到:“我做完了。”
“.........”
又是那种语气。
懵懂中带一丝认真,较汁儿中带一点单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回答的这句有多气人。
李延时又晃了下手腕上的橡胶环,无奈:“你刚怎么不给我?”
闻声把手从卷子上拿下来,咽了下嗓子:“刚忘了,对不起。”
正这么说着,玄关处突然传来开门声。
李延时侧了头,往那侧看去。
开门声之后是几人零碎的说话声。
“广州那边的合作取消了,您看是不是再联系一下原先在北京的公司......”
然后是袁娅的声音:“让杨薇去处理。”
手里的电话还没挂,李延时直接对着话筒:“我过去拿。”
离得远,闻声没听到李延时那边还有人。
“现在?”她奇怪。
“嗯。”
李延时挂了电话,从厨房出来往外走,路过客厅时提着后衣领把身上的卫衣拽了,换了件t恤。
“你去哪儿?!”袁娅从玄关处绕过来,看到拎着包要往外走的李延时。
“同学家拿作业。”
“拿完回来!”
李延时头也不回:“不一定。”
袁娅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往门口扔:“李延时!”
回应她的是被“砰”一下撞上的防盗门。
-
二十分钟后,闻声接到李延时的电话,她先是敲了闻清鸿的门,给他说了一声,接着背上收拾好的书包下了楼。
男生就在两个小时前送她回来的地方站着,院门口右侧的那棵榕树下。
书包没背,拎在手上,正低头摆弄手机。
纯黑色的t恤和运动长裤,让他整个人很轻易地溶进了夜色里。
“音音,这个时候出门?”路过门口保安亭的时候,大爷问她。
大爷在这儿干了七八年,闻声一米多点背着个大书包跟在闻清鸿身边进进出出时就认识她了。
闻声乖巧地点点头,指了下李延时的方向:“给同学送作业。”
大爷从腰上摘了钥匙串下来,给闻声开门,嘱咐她:“注意安全。”
闻声应下,出了大门没走两步,李延时也看到了她。
走近,男生接过闻声手里的卷子,看了眼她身上的书包,皱眉:“要出去?”
闻声指了下身后:“家属院停电。”
“然后呢?”李延时习惯了她这问一句往外挤一句的性子。
被风荡了一下,头顶榕树的叶子发出很轻的“沙沙”声。
闻声回答:“出去开间房,写作业。”
“你自己?”李延时核对了一下卷子的数目,“你爸妈呢?”
闻声无意跟李延时多说家里的事,点了下头:“跟他们说过了。”
晚上十一点多,路上的车少了很多。
附中家属院门口的这条街更是。
来来往往的都没什么人,几分钟才会路过一辆车。
斜后方,附院大门出去的方向有一个瘦高的黑色路灯。
橙黄色的光线斜照过来,角度原因,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在地上溶成一个黑色长条。
李延时把练习册和卷子塞进敞着的书包里。
抬头,问闻声:“哪儿的酒店?”
十几分钟前停的电,那会儿闻声刚洗了澡,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
此时半湿着,被她挽成一个发髻,吊在脑后。
闻声抬手示意了一下李延时的身后:“从那个小路进去,有一家快捷,以前停电去过两次,跟老板认识。”
李延时回头,看了眼闻声指的方向,蹙了下眉。
狭窄的老巷,连个灯都没有。
隐约能看到有有个灯牌,大约是闻声说的那家快捷。
但那灯牌斜吊在破败的老墙上,上面一共五个字,四个字都灭得只剩一半。
“你爸妈呢?”李延时转过来,又问了一遍。
闻声勾着肩带把书包往上背了背:“我爸身体不好,在外面睡不好。”
“你那作业非要写?”
闻声看他一眼:“嗯。”
“写到几点?”
“凌晨两点。”
“那你几点起?”李延时又问。
闻声回答:“早上七点。”
“周末都这样?”
一问一答有五六个回合,这次闻声没马上答,而是抬眼,眉心习惯性地皱起,望着李延时。
应该是觉得李延时“多管闲事”得有些奇怪。
但她没有讲出来。
还算安静的夜,被拢在树影里,周遭的一切都暗得不甚清晰。
隔着半米距离,闻声对上男生黑色的眸子。
发尾处的水终于汇合,拧成一个小水珠,“啪”一下掉在闻声的后脖颈,顺着皮肤滑了下去。
有点凉,闻声瑟缩了一下。
“李延时!”
宁静突然被打破,远处传来曹林的喊声。
闻声顺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马路对面停着辆黑色轿车。
后座的窗户被降了下来,曹林正扒着窗户,冲他们这边挥手。
“跟我走吧。”李延时把书包的拉链拉上,扔到肩膀上,抬眸看她,“跟我去曹林那儿。”
“曹林?”
“我发小。”李延时解释,“他家在清华苑,离这不远。”
说完,怕是闻声不放心,又描述地具体了些:“清华苑的别墅,三层,够住,家里没大人,但都是保镖,也安全。”
两人就站在路边,曹林的车掉了个头,开过来,在他们身边停下。
曹林眯着眼笑嘻嘻的,先是朝闻声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又喊李延时:“走不走?”
李延时回头看闻声,征求她的意见。
“我还是去那家宾馆吧。”闻声示意了一下那个巷子,“我跟我爸说过了。”
“哪家宾馆?”听到这话,曹林也往那处看去,“我刚过来的时候看那边都关门了啊。”
闻声诧异:“关门了?”
“对啊。”曹林点头,“那一排店铺门都是拉着的。”
曹林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那儿有超市,本来想下去买点东西,车开近了,才看到门是关着的。
“怎么了?你去那儿干什么?”曹林也是个自来熟。
“她家里停电了。”
李延时拎过闻声手里的包,直接绕过车尾,开了另一侧后座的门。
书包丢进去,“砰”一下关上,李延时又绕回来,打开曹林这侧的车门。
曹林拽着肥嘟嘟的身子,在后车座上扭了两扭,看看李延时,又看看闻声,接着再看向李延时。
“然后呢,”曹林指指被扔在车座上的闻声的书包,“停电了,咋了。”
闻声上前半步,做事要去拿自己的包:“我再找找别的......”
李延时低头看了眼表,打断她:“都十一点了,你去哪儿找?”
“要么回家睡觉,”李延时目光落在闻声身上,没什么商量的余地,“要么跟我去曹林那儿写你的作业,明天上午送你回来。”
闻声半仰头,看着身前的人。
男生眼型狭长,是那种微眯眼睛时很凌厉的长相。
此时半撑着车门,微微俯低了些上身,看她。
闻声被他无声地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除了那家快捷外附近确实没什么酒店。
因为上竞赛课,这周末的作业她落下不少,本来打算挑灯夜战地补一下,没想到又遇上停电。
两秒后,她妥协:“跟你走吧。”
李延时点头,弯腰,手背打了下曹林的前胸:“闻声跟我们走。”
“我听见了。”曹林摸着自己的头,咕哝,“跟我汇报啥,我又不是不同意。”
曹林话音落,就见李延时眯了眯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什么跟你汇报?”李延时蹬了下曹林的小腿,“让你下来。”
曹林探着脖子,还没反应过来,跟傻子似的“啊?”了一声。
李延时懒得再多废话,勾着曹林的衣领把他拽出来。
“坐前面去。”李延时说。
曹林被提溜着衣服拎出来,踩着路边的石阶一个没站稳,还崴了下脚。
他拽着自己的衣领整衣服,指了下闻声:“那闻声呢?”
李延时头也不回钻进车里:“她跟我坐。”
说罢,长臂一伸,抵住要合上的门,推开了点,看还站在外面的闻声。
“上来。”他皱着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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