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一直觉得李延时的声音很独特。
低低的,沉哑腔调,带点磨砂颗粒质感。
是那种去ktv点歌,把话筒调成混响模式的音色。
但很奇怪的是,他这样的音色却又偏偏带了少年感。
说话时习惯性上扬的语调,像沉闷的夏日校园里,打破陈规,肆意张扬的那股凉风。
“但,光是笔记不够。”
李延时的声音打断了闻声的思绪。
她抬眸。
男生已经从半趴在椅背的姿势站直,扬了下手里的笔记本,恢复了惯常的调侃语气:“几本笔记就把我打发了?没别的能谢我的了?”
闻声不会撒谎,自然也不太会开玩笑。
别人逗她的话,即使听出来了,她也会下意识好好思考,认真回答。
“你想要我怎么谢你?”闻声想了想问。
“谢我还让我想?”李延时退后半步,坐在那椅子上,两肘撑在膝盖上,一面翻笔记一面道,“你自己想一个,不想出来就把你赶出去。”
李延时吓她:“这地方离市区远,让你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闻声:............
她忍不住打破李延时的幻想:“现在是信息时代,我有手机,可以打电话。”
李延时“哦”了声低头,没两秒,又把头抬起来:“刚在路上,你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闻声又说:“外面都是保镖,我可以借他们的。”
李延时回幼稚起来没完没了:“我不让他们借你。”
“我可以找物业。”
“我也不让物业借你。”
“.........”
闻声转身,往门口走。
路过玄关,被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李延时挡住。
李延时慢悠悠地站起来,一手撑着椅背,另一手插兜侧倚着墙壁,堵住闻声的路。
“去哪儿?”李延时问她。
闻声抬眸,眼皮抬得太快,像翻了个白眼儿。
“出门,打车,回家,”闻声说,“怕你让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延时被怼了一句也不生气,他好笑:“你这人怎么听不出来好赖话。”
“逗你呢,”李延时下巴微扬,点了下二楼,“上去吧。”
说罢,低头看了眼震动的手机。
等看了消息再抬头,发现身前人没动,仍旧顶着那副倔强的脸望着他。
手机在手心里震个不停,李延时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他妈袁娅打来的。
垂眸,按了接听键,手机往耳边放的同时,李延时用书脊的顶部抵了下闻声的额头。
轻声:“上去吧。”
说完李延时侧身,低头听电话。
闻声目光在男生身上落了落,房间安静,听筒那端的人语调又高。
说的话零星地落进了闻声耳朵里。
女声尖锐,是在骂李延时。
无意听别人的隐私。
闻声收了视线,转身上了楼。
待身后的脚步声逐渐听不见了,李延时才出声打断对方长达二十几秒的叱骂。
李延时脚尖抵了下鞋柜,没个正形,“您当年不经商去学播音主持应该也很有前途,骂了二十句,没听你喘气。”
“这肺活量实在了不起。”李延时道。
“李延时!!”袁娅在那侧喊出来。
李延时把手机拿远了些,避免耳膜被听筒里传出的尖锐声音刺穿。
隔着屏幕都能听到袁娅在对面咬牙的声音。
像即将爆炸的火药桶被强行盖上盖子,袁娅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你在曹林家?”袁娅问,“刚你在跟谁说话?”
听起来,那语气不像是对曹林。
李延时随口乱扯:“曹林家最近养了个宠物。”
“在跟他家宠物说话。”李延时说。
袁娅撑着额头,顺口问:“什么宠物?”
闻声的那几本笔记已经被李延时放在了身边的椅子上。
他左手肘撑在鞋柜的最上面,斜靠着,右手抛了抛手里的钥匙。
顺着袁娅的话想了下。
闻声这人有点像......
“雪貂。”李延时回。
刚盖上盖子的火药桶瞬间又被点着:“你一天到晚能不能说个正经话??有在家里养雪貂的吗?!!”
“有啊。”李延时漫不经心,“曹林。”
还在二楼卧室打电话的曹林闷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猛按了两下床头的开关,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
那端袁娅被堵得声音一滞,差点把手机捏碎。
平复了两秒,她语气烦躁地开口:“你什么时候能把成绩提上去?去了美国那边的学校……”
“我不去。”李延时打断她,“我成绩不好,跟不上。”
“跟不上你不知道好好学?!!”袁娅声音又提起来,“上高中净知道玩了!我当时让你上二高真是上错了,就应该让你去上你心心念念的那个附中!!”
“你也知道让我上错了?”李延时冷笑,“这学校不是当时您费劲……”
李延时往后,靠坐在柜子上:“算了,您高兴就好。”
“我高兴??”袁娅喊道,“我能高兴吗?!!你什么时候能听点话!”
李延时笑了。
默了两秒,嘲弄道:“我还不够听话吗?”
听筒传来“嘟嘟——”的忙音,袁娅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是李延时把电话挂了。
电话挂断,李延时拎着包上楼,挑了间卧室。
洗完澡,毛巾揉着发顶从房间里出来时,正撞上打完电话摸过来找他的曹林。
曹林正光着膀子往身上套衣服。
白花花的肚皮,晃得人眼睛疼。
李延时扬手遮了下,蹬在他腿上:“家里还有人,能不能好好穿衣服?”
“有谁,赵姨他们?又不是外人,小时候还给我换过尿裤......”
话没说完,被李延时又踹了一脚。
曹林反应过来:“哦哦哦,闻声啊。”
“从回来进屋就没见她出来过,估计学习呢吧。”曹林把衣服拽好,说正事,“有两个哥们儿找我,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李延时揉头发的手一顿。
曹林一点头:“那哥们儿喊我去他家打游戏,五黑,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了。”
说着曹林又接了个电话,一面往急匆匆楼梯口走,一面交代:“赵姨孙子生病,刚去医院了,今天就你和闻声在家。”
“曹林!”李延时在后面扬声叫他。
曹林摆摆手,着急忙慌地往楼下跑:“我刚跟闻声说过了,让她有什么事儿找你。”
说完,“砰”一声甩上了门。
防盗门抖了两下身体,撞进木质门框里。
“曹林出去了?”闻声从右侧的房间走出来。
女生身上还是过来时那套衣服。
李延时头发湿着,发尾的水顺着后颈滴进脖子里。
他把毛巾重新盖上头顶,擦了擦:“你房间有浴室,洗澡的话直接洗就行。”
闻声点点头,又问他:“这里有没有皮筋?”
写作业头发总往前飘,她想扎起来。
李延时把毛巾拿下来,目光在闻声披着的头发上落了落。
就一个独子的家,哪有这种东西。
“没有。”李延时把腕上欧文的手环摘了,抛给她,“用这个吧。”
闻声接住,低头,看了看。
一指宽的橡胶手环,墨绿色,外侧用白色的印刷字体印了篮球队的名字。
闻声两只手的食指勾在手环的两侧,往外扯了扯,试弹度。
“能用吗?”李延时问她。
他不懂女生这些小玩意儿,只是觉得橡胶的东西好歹有些弹性,能试试。
闻声把头发拢起来,用李延时那根手环挽了一下,扎起来;“可以。”
虽然橡胶的手环不比皮筋,但勉强扎个马尾还是够用的。
李延时点头,毛巾往肩膀上一搭,伸手推开自己那屋的门,进去之前又回头问闻声:“谢礼想到没有?”
“谢礼?”闻声有些茫然。
李延时撑着门框,不打算放过她:“刚在楼下说的,你说想好了给我。”
闻声皱眉:“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
“你想要什么?”闻声问。
“随便吧。”李延时没个正形,关门时随便挥了挥手,道,“锦旗也行。”
闻声:.........
没见过借人留宿要锦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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