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瑾没有问出口,因为他不会给盛姝再选一次的机会。
爱与不爱,又有何意义?盛姝是他的人,被他牢牢握在手心,谁都抢不走。
他哄着盛姝吃下小半碗粥,又抱着盛姝睡下,盛姝缩在他怀里,不停询问当年盛家被流放的细节。
既然瞒不住,萧霁瑾干脆将当年的事一一告知,只是有意略过宋端这个人。
盛姝刚吃过饭,脾胃正难受着,全副心神却都在盛家往事上。
她躺在萧霁瑾怀里,惴惴不安地问:“夫君,你之前问过我的宁远侯世子,是谁?”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萧霁瑾攥紧了她酥软的腰肢:“在我的床上,问别的男人做什么?”
盛姝已经知道她和宋端的关系,只能解释道:“夫君,我并无别的意思,只是宁远侯府和盛家一同被流放,我认为这其中一定有关联。”
萧霁瑾盯着黑暗中的某处,无声思索着七年前的往事——皇帝不满太子成党,奸佞揣测圣意,诬陷盛家通敌,从而将太子一党连根拔起。
盛家或许是有些冤,但盛昊菖和宁远侯府交好并定下姻亲时,就该做好被打为太子一党的准备。
这些话萧霁瑾都没有说,而是问盛姝:“我在雍州见到宋端了,他说是我趁火打劫、横刀夺爱,姝儿如何想?”
成亲这些年,盛姝从未见过外男,更没想过其他男子,她自然是不敢想的:“夫君,我们既已成婚,当年的婚约便不必再提。”
萧霁瑾问:“倘若我们没有成婚呢?”
他本是随口一问,盛姝却激灵一下,在昏暗的光线中紧张地看着他。
“罢了,我胡说的。”萧霁瑾捏着她的下巴,“左右你只能是我的。”
那些狗屁婚约,写的再好,也不过废纸一张。
宋端大可拿着张破纸来寻人,可人是他萧霁瑾的,放是不可能放的。
盛姝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想追问时萧霁瑾却起身去穿鞋了:“我不管不顾赶回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盛姝用细瘦的胳膊撑起上半身:“不能带我一同回去吗?”
萧霁瑾一顿,回头看向她:“去哪?”
盛姝身子绷紧了些:“夫君住的地方。”
萧霁瑾不动声色地穿鞋,穿好后起身套上外衣,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衣扣:“姝儿,盛家的事你已知晓,你是罪臣之后,我不便带你回去。”
盛家心口一颤,原来当真有萧府,而她却被养在了外面,那府里的两个女孩是谁?她又算什么?
萧霁瑾回过神,摸着她的脸:“别多想,我们三媒六聘,礼数齐全,你就是我堂堂正正的夫人。”
盛姝抬头看他,只看到他锋利的下颌线,出去这几日,他好似又瘦了些,盛姝不由得心疼起来。
萧霁瑾看到她的目光,只觉心口一下刺痛,然后大步出了屋。
浣青掀开帘子:“主君,夫人若再闹着出门如何是好?”
萧霁瑾道:“暂且不会,日后除了府里那些事,其他的都不必瞒她。”
浣青还是头一次见他让步,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萧霁瑾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想永远这样关着盛姝,让她懵懂无知地待在自己身边,却在见到宋端时,突然慌了。
于是自欺欺人地想,如果他对盛姝多些真情流露,或许会取代宋端,变成盛姝心中的那个唯一也说不定。
·
萧府,邱盛氏偷偷摸摸收拾了包袱,趁黑拉着邱志出门,在夜色中贴着墙根摸索。
她知道萧霁瑾不会放过她,只能带着儿子跑路。
邱志跟在她身后,在夜色中低声道:“娘亲,不管爹了吗?”
邱盛氏狠狠一扯他的胳膊:“管他做什么?等着和他一起去死吗?”
邱志抿了抿唇,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摸到门前时,恰好萧霁瑾回来,所有家丁都到府门前去迎接,邱盛氏则推开角门,带着邱志跑进夜色里,很快就没了踪影。
萧霁瑾回府后简单交代两句,就开始沐浴更衣,他虽是乔装改扮回的府,却也没想着能骗过皇帝。
果然,等他沐浴完毕,宫里的旨意就跟着来了。
恰好赶到院子的梁语心一同接了旨,而后扶着萧霁瑾的手臂道:“官人快去快回,我在家中等你。”
萧霁瑾看她非但没有着急,还面露喜色,就沉声问:“你又作的什么妖?”
梁语心帮他整理衣领:“官人会得偿所愿的。”
萧霁瑾拿掉她的手,一拂衣衫,转身上了小轿。
此时天刚蒙蒙亮。
入宫后直抵政事堂,萧霁瑾受召进去后才发现,瑞王也在。
大概是因为实在无事可做,瑞王把自己吃成个肥头大耳,往那一站富态可掬。
他的皇兄,则因为常年操劳政事,加之疑心太重,瘦巴巴的,又精明得可怜,苍老了十岁不止。
萧霁瑾刚进去,皇帝就道:“不必多礼,今日是家事。”
萧霁瑾宠辱不惊地道:“礼不可废。”老老实实行了礼,然后站起身不说话了。
他和瑞王的关系,皇帝心知肚明,又说是家事,那多半就是认祖归宗之事了。
皇帝指着他道:“你这孩子,朕是真喜欢,可你也是真糊涂,放着正头妻子不管,捧着一个罪臣女当宝,还为她偷跑回京,真不怕朕治你个失职之罪!”
萧霁瑾跪下来,腰板挺得笔直:“请陛下治罪。”
“罢了,”皇帝一摆手,“若非知道实情,确实该治罪,但朕这三弟深夜来‘告御状’,摆明了袒护你这个小儿子,朕再追究岂不是小肚鸡肠了?”
萧霁瑾对一旁的人拱手:“多谢瑞王替下官操心家事。”
瑞王的脸一沉,若非他釜底抽薪,深夜进宫来了这么一招,萧霁瑾别想轻易脱身,如今却怪他插手家事。
皇帝一摊手:“你们的家事自己解决罢。”
瑞王就对萧霁瑾道:“我们的关系也不必再掩饰了,今日当着皇兄的面我直说了,你和那罪臣女断干净,再来认祖归宗便是。”
皇帝点点头:“朕便替你们做个见证。”
他们都知道,萧霁瑾迟早是要认祖归宗的,而这次的时机,再合适不过。
可萧霁瑾却只是沉默数息,眸中忐忑一晃而过,而后装起了糊涂:“下官与王爷有何关系?下官不懂,还请王爷示下。”
瑞王沉着脸道:“那些心知肚明的事,还用再说?”
若非没有儿子,他也不必认下这风流债。
只是萧霁瑾实在太难掌控,王妃说的对,若是在萧霁瑾心中,身份尚且抵不过一个罪臣女,那也没有认祖归宗的必要了。
萧霁瑾:“王爷莫要胡说,什么心知肚明的事,下官不知,也请王爷莫再插手下官家事。”
他布局多年,终于要堂堂正正踏入瑞王府,本该抓住时机,继续下一步计划才对。
可他陡然发现,那个柔柔弱弱叫他夫君的人,他到底放不下的。
萧霁瑾一直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变得毫无底线,譬如他的母亲直到去世都未恨过那个风流客。
他一直觉得母亲的模样令人生厌,不肯承认喜欢任何人,却为了盛姝,一次次违背原则。
盛姝是他强求来的,为此惹了一身麻烦,他却始终不肯放手,甚至越陷越深。
其实,早就喜欢上了的。
而且爱的偏执又疯狂。
皇帝一直认为萧霁瑾精明能干,才会不顾他私生子的身份,对他予以重任,却不想英雄难过美人关。
在皇帝开口之前,瑞王道:“糊涂!豢养外室,宠妾灭妻,如今是连祖宗也不顾了吗?!”
今日萧霁瑾若不肯向他服软,那便没有认回这个儿子的必要。同样,萧霁瑾日后的仕途也与他无关。
萧霁瑾只稍微一想,就看透了他那点心思,只是道:“下官出身卑贱,生母是风尘女子,不敢高攀天潢贵胄。”
瑞王的脸瞬间沉了。
政事堂中陷入沉默,身处漩涡中心的萧霁瑾却老神在在,丝毫不见慌张。
片刻后,皇帝道:“所以,你是为了生母的身份,还是为了那罪臣女,不肯接受瑞王的好意。”
“为了什么都不重要,”萧霁瑾道,“只是臣确实高攀不起。”
皇帝看向瑞王:“三弟,那萧氏,就抬她做个妾室如何?”
瑞王笼在袖中的手指攥紧,虽不满萧霁瑾拿捏他,却也只得道:“臣弟都听皇兄的。”
皇帝又看向萧霁瑾:“你呢?”
萧霁瑾道:“容臣先弄清生母身世也不迟。”
言下之意便是,萧氏何时有名分,他何时肯认祖归宗。
皇帝一拍扶手,起身道:“那便如此罢,朕有一堆政事,你们自己商议就好。”
恭送他离开后,萧霁瑾起身就走,一刻也不停留。
瑞王则跟了上去:“你方才是何意?觉得本王上赶着认你吗?”
“不敢,”萧霁瑾道,“王爷快回去同王妃商议罢。下官的家事被传的沸沸扬扬,定是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下官赶着回府清理干净。”
他意有所指,说的正是和王府往来密切的梁语心。
瑞王抓住他的肩膀:“你今日这般忐忑,莫不是真喜欢上那罪臣女了吧?难道你还敢休了丞相之女,光明正大娶她不成?”
“我有何不敢?”萧霁瑾拍掉肩头的手,又嫌弃地拂了一下肩头的衣物。
这段时日他和盛姝有太多猜疑争执,八年的朝朝暮暮,也终于让他开口承认喜欢盛姝,他决意换种方式与盛姝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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