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逃离
◎“我只要盛姝。”◎
变故陡生, 所有守卫戒备起来。一声令下,厚重的城门随之关闭。
周遭的人群先是一怔,而后慌慌张张地回家, 或准备收拾东西逃难,或用银钱囤积衣食, 盛姝身边的侍女小厮也被冲散开来。
浣青伸出手:“夫人,先下来!”
盛姝暂且放下心中芥蒂, 被她搀扶着下了马。
萧霁瑾说过,肃慎各部落来势汹汹,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只是恐怕谁都没想到, 他们竟会突袭京城。
浣青扶着盛姝:“夫人, 外面太危险,我们先回别苑。”
盛姝身子娇弱,又刚受过打击, 此时头昏脑涨,只能被她扶着往回走。
两人经过路口时, 一辆拉满酒坛的车陡然冲过来,情急之下,浣青只好拉着盛姝往一旁躲避, 谁知脚下一崴,两人一同摔在地上。
耳边嗡鸣声不止,身体宛如梦中一样,恍恍惚惚地摔在地上。
盛姝还未回过神来, 面前就递来一只手:“姑娘, 城中正乱, 不如先到在下车上躲一躲。”
盛姝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儒雅的公子正站在她面前,那公子穿着圆领赭黄窄袍,腰上束着通犀金玉带,脚踩履靴,看上去非富即贵。
在他身后,则是一辆宽敞坚固的马车,还有一群随从。
盛姝急忙去遮脸,又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多此一举。
对方倒是很体贴,隔着衣料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扶起来,往马车上带。
浣青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胳膊踉踉跄跄跟上去。
走到马车前时,男子停下来,道:“得罪了。”
盛姝面露不解,只见男子纡尊降贵地弯腰,抄起她的膝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坐到马车里后,盛姝慌张地往浣青身后躲去,她太久没见外人,实在是怕生得很。
“去衙门,”男子吩咐了车夫,又低头去看盛姝半掩在裙摆下的双足:“可是崴到脚踝了,姑娘若不介意,在下可以替姑娘瞧瞧。”
盛姝缓缓摇头,男子便不再强求,而是道:“姑娘看上去有些眼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盛姝抬起头:“你识得我?”
男子盯着她的面容,眉头皱了皱,不确定地道:“你是……盛家的小女儿?”
盛姝还来不及承认,他就道:“短短六七载,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盛姝抬手摸自己的脸,触手柔嫩细腻:“我该是怎样的?”
“还真的是。”男子先是诧异一声,才道,“我是贤王,八年前还是郡王时,我曾见过你一面。”
赵潭回忆着往事道:“那时你很活泼,也很爱笑,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盛姝回忆看过的史书,贤王,是当朝三皇子,五年前被封为亲王,很受皇帝重用。
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后,盛姝道:“我失忆了,忘了许多事。”
赵潭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了些:“当年盛家出事后,我曾去教坊司寻过你,可惜晚了一步,你被人带走了,自此失去了踪迹。
我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未曾想会在京城重逢。”
他顿了顿,才道:“这几年,你过得好吗?可曾……婚配?”
察觉出不对劲,浣青插嘴道:“多谢王爷援手,我家主君还在等着夫人回去。”
赵潭悬到嗓子眼的心哐当一声落回去,勉强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他不再言语,盛姝也低着头,盯着鞋尖不说话。
马车又行驶一会,突然被人拦下了,外面传来说话声:“敢问我家夫人可在里面?”
“在!”浣青掀开帘子,看到寻来的小厮,神色当即放松下来,准备扶盛姝下去。
盛姝却抓住车窗,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赵潭:“王爷可认识枢密副使萧霁瑾?……他可曾婚配?”
赵潭一愣:“萧大人几年前就娶了丞相家的女儿,我还去喝过他的喜酒。若我未记错,孩子都已经七八岁了。”
盛姝抿了抿唇,神色落寞下去。虽然已经信了八九分,可得到证实后,心中还是忍不住难过。
赵潭见过萧霁瑾的夫人,绝不是面前盛姝的模样,他好奇道:“你何来此问?”
盛姝低着头:“没什么,随口问问。”
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催促,浣青也道:“夫人,下车罢。”
“我不要回去,”盛姝道,“你们走罢,不必管我。”
浣青紧张道:“夫人,您不能留在外面,主君还在等您回去。”
盛姝手指不自觉攥紧,因为用力而显得骨节发白:“我不回去,他不是我夫君。”
浣青还想再劝,赵潭开口道:“夫人若不想回去,不如先随我去趟衙门,等事情办完后,我再送你回去。”
盛姝没有迟疑:“好。”
浣青只想尽快带她回去,但有赵潭在此,只能吩咐外面的人跟上,又在她身旁坐下,开始低声去哄:“夫人,主君再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他若见不到您……”
盛姝刚上马车时很不适应,一直往浣青身旁躲,此时却往一旁挪了挪,一副很是戒备的模样。而且无论她怎么说,神色都没有太大变化,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
赵潭看出事情不对,就对浣青道:“夫人的脚踝还伤着,你去药铺买些药膏罢。”
浣青想要掀开车帘,去吩咐外面跟着的仆从,却被赵潭按住了手腕。
他脸色沉了沉:“劳烦你亲自去一趟。”
浣青看向盛姝,见盛姝毫无反应,在赵潭的逼视下,只能不情不愿下了马车。
等人走后,赵潭才对缩在角落里的盛姝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盛姝看向他,眸子里流露着犹疑和忐忑,似乎不知是否该相信他。
赵潭想起盛姝已经失忆了,只能无奈笑笑:“当初母妃给我选郡王妃,我一眼便相中了你,只是那时你与旁人有了婚约。
你或许已经不记得了,当时我私下问过你,你说,你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你还问我,是否能做到只娶你一个。”
赵潭无奈笑笑:“我一个皇子,自然是做不到的,你我也只能算是有缘无分。”
盛姝听着这些往事,只觉陌生无比,那些话,那些事,若换成如今的她,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赵潭身子往前倾了些,认真道:“姝儿,你我虽已各自婚配,可往日的情分还在,你若有难处,可以直接同我说,我会帮你的。”
盛姝已经信了大半,闻言道:“我想离开这里。”
赵潭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外面跟着的随从,却看不出哪个府上的。他稍加思索,便问:“姝儿,你可是被人挟持了?是谁?你告诉我,我定救你出来。”
盛姝扣着手指:“可不可以不问我?”
赵潭便坐回去:“可以。”
盛姝原想找萧霁瑾问个清楚,清醒过来后又觉得多此一举,他的妻子儿女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问与不问,她都是那个没名没分、不知廉耻的外室。
赵潭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便也不再打搅,只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帮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约摸两刻钟后,马车在衙门前停下。
盛姝当即紧张起来,似乎特别害怕那些人把她带走。
“别怕,”赵潭对她伸出手,“我抱你进去,这里是衙门,他们不敢追进去的。”
盛姝点点头,赵潭又从匣子里翻出一个帷帽:“这是我王妃的,你若不介意,就戴上吧。”
盛姝犹豫片刻,才接过帷帽戴上,又主动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被他抱着下了马车。
小厮和那些乔装改扮的暗卫想要跟上,赵潭对左右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拦道:“衙门重地,不得擅入!”
暗卫对视一眼,到底不敢乱闯,只好回去调集人手,将衙门严严实实守住。
府尹听闻三皇子大驾光临,连忙戴好乌纱帽前来迎接,却见贤王抱了个女子进来。
他愣了一下,忙不迭上前去,讪讪道:“殿下,这位可是……王妃?”
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赵潭收紧双臂,道:“是,王妃不慎崴伤了脚,快去准备一间厢房。”
“是,是。”府尹连声应下,一边让人准备厢房,一边问,“王爷,用传太医吗?”
赵潭:“不用,找些药酒来就好。”
“是!”府尹连忙小跑出去,亲自选药酒去了。
赵潭把盛姝抱回房间里,才道:“方才事急从权,你别介意。”
“嗯。”盛姝道,“谢谢你帮我。”
“不用谢。”赵潭抬眸看去,在一层月白色的轻纱之后,依稀能看到盛姝的红唇,还有那被遮掩的五官。
府尹已经找来药酒,站在屏风外,微喘着问:“王爷,药酒找来了。”
赵潭走过去,接过药酒:“下去罢,有事就与苏意说。”
府尹还想再关切一下王妃殿下,谁知一旁站着的文人装扮的男子突然开口:“大人,随我来罢。”
府尹转头看向他:“哦哦,苏大人,请请。”
苏意带着他往外走:“大人客气,小人只是幕僚,当不起这声大人……”
赵潭确认他们离开后,才到盛姝面前蹲下,去脱她的鞋袜:“我给你看一下。”
盛姝脸颊一红,急忙往后缩去,却被赵潭一把拽住:“姝儿,一会儿我会想办法先把你带回王府,难道你想一直被我抱着?”
盛姝摇摇头,覆在脸前的轻纱随之晃动。
赵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帷帽摘下,直直看着她秾丽的面容。
盛姝羞怯地低下头去:“你……”
“抱歉,”赵潭急忙收回目光,“我只是许久不见你,一时看愣了,你别生气。”
他说着褪下盛姝的鞋袜,在手心倒了药酒,轻轻揉捏盛姝的脚踝。
他的手心很热,盛姝不自在地收紧手指,直到他松开手才放松下来。
赵潭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我有些事情要办,结束后就带你离开。”
盛姝乖巧地点点头。
赵潭心中一软,某种莫名的情愫自心底生出,但又想到仍有要事在身,于是匆忙退了出去。
·
浣青等人在衙门外等了许久,才看到一名头戴帷帽的女子从里面出来。
她示意其他人不要乱动,一个人上前去拦:“夫人,京城已经被肃慎骑兵包围,外面很危险,我们必须尽快回别苑。”
女子站在原地,似乎在分辨她说的话的真伪。
浣青耐心道:“夫人,无论如何,您都要等主君回来……”
她话说到一半,女子突然提起裙摆,往一旁跑去。
浣青在后面跟上:“夫人,您慢些!”
那女子却像听不到她的话似的,只提着裙摆,拼命往人堆里跑。
浣青和一众暗卫在后面追着,一路上引来不少目光,多亏今日的京城混乱,没人管他们的闲事,否则定要有人将他们拦下盘问。
浣青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盛姝”堵在巷子里。
她喘着粗气劝道:“夫人,别再跑了,除别苑外,您真的无处可去。”
“什么夫人?”女子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寡淡平常的脸,她尖声道,“你们是不是有病?我一出来就跟着我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啦?!”
浣青一时傻脸,几名暗卫已经反应出来被骗了,连忙折回衙门,贤王的车马却已经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回王府的马车上,盛姝先道了谢,又问:“我想出城去找二哥,你可以帮我出去吗?”
她思来想去,现在唯有去找二哥,才能彻底弄清楚一切。
赵潭道:“你知道他在何处吗?”
盛姝摇摇头。
赵潭:“那你准备去何处找他?”
盛姝摇头。
“你有盘缠吗?准备怎么去?”
盛姝依旧摇头。
赵潭道:“姝儿,如今京城被围,危在旦夕,莫说我没法子,就是我能将你送出去,你这般一问三不知的,能找到盛二郎吗?”
盛姝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不由得低下头去:“是我太没用。”
赵潭皱眉道:“姝儿,你性子开朗活泼,一向无所畏惧,何时这般唯唯诺诺了?”
盛姝望向他,眸子里全是迷茫:“我不知道我该是什么样的。”
赵潭沉默片刻,道:“还是先随我回王府罢,我会让人去打听盛二郎的行踪,等京城解围后,就想办法送你去找他。”
“不用。”盛姝记得那次二哥来找她,朝中似乎有人故意针对二哥,她不想给二哥添麻烦,就道,“多谢你的好意,但你只需将我送出京城就够了。”
“你不信我?”赵潭无奈笑笑,“也是,你连我是谁都忘了,谈何信任。”
而且,倘若还记得,只怕会更加不相信。
盛姝不愿辜负他的好意,解释道:“我不是……”
“不用解释,”赵潭道,“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你不想让我去找他,我不找便是。”
习惯了萧霁瑾的强势,盛姝第一次遇到这么体贴的人,她由衷道:“谢谢你。”
他们很快到了王府,赵潭怕她被人看到,特意嘱咐将马车驱进王府。
他率先下了马车,盛姝刚掀开帘子,就见一名大方贤惠,温柔得体的女子正握着赵潭的手,眉头微蹙,似乎很关心他。
见到车帘掀开,女子抬眸看了一眼,只见马车里的人朱唇皓齿,肤洁如雪,十指纤纤,一看就是精心保养着的。
她在江南长大,出嫁后才来到京城,那时盛家已经被抄家,因此她并未认出盛姝,只是觉得此人实在美丽。
赵潭伸手扶盛姝下马车:“这是我的旧识,因家中有事需要借住几日。”
贤王妃的目光从他们握着的手上扫过,笑道:“殿下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
盛姝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只是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贤王妃拉过她的手:“我在家中待的无聊,有你陪伴再好不过,你叫什么,有什么喜好?我让人去为你准备。”
盛姝发现她人很和善,就稍微放下戒备,报了自己的名讳。
贤王妃笑道:“姝,真是个好名字,……”
盛姝回头看去,只见赵潭对她挥挥手,示意她放心去,于是便跟着贤王妃走了。
盛姝很是认生,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肩膀一直是微微绷着的。贤王妃将她带到房间,见她实在别扭,就轻声细语嘱咐几句,放她一个人待着了。
出门后,贤王妃立刻叫来陪嫁来的贴身婢女:“让人去查查她到底是谁,殿下一向不近女色,怎会突然带个女子回来,还生的这般……。”
妖孽,后面的话她没说,婢女已经明白,急忙找人去查。
·
京城别苑里,暗卫遍寻盛姝不到,才推测她已经被贤王带走。
贤王如今炙手可热,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传信给正在江北大营的萧霁瑾。
而不管是瑞王府还是皇帝,之前都将注意力放在盛姝和梁语心的这场闹剧上,并未留意萧霁瑾在去雍州的路上改道,神不知鬼不觉去了江北大营。
梁语心如愿以偿搬进了瑞王府,每日忙着给瑞王妃端茶倒水,根本无暇顾及失踪的盛姝,只吩咐了人继续找。
此时京城被围,局势一日紧过一日,援兵迟迟不到,朝中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盛姝虽身处贤王府,却也从婢女小厮的交谈中,大概明白了形势。
她好几次去找赵潭都扑了空,想必赵潭做为最得力的皇子,正为围城之事忙得焦头烂额。
一日,她正在花园里散步,贤王妃身旁的侍女突然过来,说王妃有事找她。
盛姝只好随侍女赶过去,只见赵潭恰好在前厅,正在和贤王妃交谈。
她无意中听到几句,恰好听到赵潭提及萧霁瑾的名字。
自从来到贤王府,她每日都在努力适应正常人的生活,好像从前的一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可陡然听到萧霁瑾的名字,还是忍不住紧张。
赵潭抬眸时恰好看到她,就道:“姝儿,你过来。”
贤王妃听到他对盛姝的称呼,神色僵了僵,但到底没说什么。
盛姝走过去,和他们打了招呼,在一旁坐下。
赵潭的目光一直跟在她身上:“在王府里住的可还习惯?我这几日实在忙碌,一直忽略了你,实在抱歉。”
盛姝知道他确有要事在忙,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同时,又忍不住问道:“你们方才提到萧霁瑾,他怎么了?”
看到她这么关心萧霁瑾,赵潭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并没有多想,只是道:“萧霁瑾手握兵符,在江北大营拥兵自重,是目前京城唯一可以求救的援兵。”
盛姝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是问:“那他,会来吗?”
赵潭摊手:“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罢了。”
盛姝低下头去,拿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贤王妃觑着她的神色,突然开口道:“我前些日子听说一件趣事。”
赵潭以为她是为了缓和气氛,就好奇地听她说下去,却听贤王妃道:“萧霁瑾此行原本该去雍州的,可他却突然改道江北大营,有趣的是,竟无人发现。”
盛姝的手握紧了茶盏,赵潭也隐隐觉得不妙,唯有贤王妃兴致很高:“就连一向盯着他的瑞王府也未发现,据说都是因着一桩丑事。”
“你们猜是何丑事?”她卖了个关子,才继续道,“是那萧霁瑾养了个外室,瑞王妃和他那位夫人,趁他离开之后,大张旗鼓去了别苑,就是为了除掉那外室,好让他堂堂正正进瑞王府,这才没留意他中途改道……”
“哗啦——”一声,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贤王妃还欲开口,却被赵潭瞪了一眼,又对盛姝道:“姝儿,有没有烫到?”
盛姝摇了摇头,把被烫红的手背收回衣袖,起身道:“我有些闷,出去透透气。”
说完不等回应,就直接出了花厅。
她越走越快,后来渐渐跑了起来,一直跑到花园墙角边,在凌霄花藤里蹲下,泪水才忍不住落下。
她一声声唤了这么多年的夫君,欺瞒她,□□她,将她当做外室养,必要关头竟还把她当做挡箭牌抛出去。
她从前觉得,萧霁瑾是对她最好之人,后来想,萧霁瑾应该还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玩物,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
大颗泪水不停涌出眼眶时,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盛姝立刻把脸埋进手臂里,闷声道:“是谁?”
“我。”赵潭干脆在她旁边盘腿坐下,“姝儿,你知道当初是什么让我最后放弃了娶你吗?”
盛姝摇摇头,并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事,那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人的无关紧要的事。
赵潭道:“因为当时我想,像你这般的女子,若有一日我负了你,你必然会拿起大刀,直接将我一劈两半,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盛姝将信将疑地看向他:“我怎会这般?”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赵潭耸耸肩,“你会如何我不知道,但绝不会躲在角落里偷哭。”
盛姝脸颊红了红,用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我只是没想到,他对我半点情分也没有。”
赵潭对她伸出手:“我对你有情分,你可愿嫁我?”
盛姝瞳孔骤然放大,连连摇头。
赵潭笑了笑:“我说笑的,别当真。”
盛姝这才发现他是在开玩笑,尴尬地低下头去。
赵潭看着她,眸色里带着几分落寞:“你真的变了许多。”
盛姝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赵潭道:“等萧霁瑾杀回京城,他便是只手遮天的重臣,到时定会来寻你,不过你不必害怕,我会趁乱将你送出城,你就可以去找盛二郎了。”
盛姝的脸色这才好看些,轻声道了谢。
“别谢我了,”赵潭握住她的手腕,“都烫红了,我带你去上药。”
盛姝并没有跟他走,只是往回收手。
赵潭知道男女有别,她这是在避嫌,于是道:“我们左右没什么可能了,你不如认我当个义兄罢,我也能名正言顺照顾你。”
弥补对你的愧疚。
盛姝看不懂他那复杂的眸色,只是坦然道:“兄长在上,受小妹一拜。”
赵潭笑了笑:“我记得你以前喊宋端哥哥,不如以后也这样喊我好了。”
盛姝已经不记得宋端了,闻言只是认认真真喊了声:“哥哥。”
赵潭高兴应下,又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才带着她往回走:“方才王妃的话你别介意,她没什么恶意,只是想帮我罢了。”
盛姝闻言道:“我能帮你吗?”
赵潭摇摇头:“不能。”
如果以盛姝为质,或许能让萧霁瑾即刻出兵也说不定。
可当年夺嫡之事由他而起,若非他有意生事,梁相那一派也不会将矛头对向盛家,盛姝也不必吃这么多苦。
他已经对不住盛姝,不能再这么不择手段了。
两人重新回到花厅,原本正惴惴不安的贤王妃看到他们握着的手后心中一凉。
她的猜想终于还是成了真,虽早有准备,却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涌上心头。
“我已经决定认姝儿当妹妹了,”赵潭看向盛姝,“还不叫嫂嫂。”
盛姝行了个对长辈的礼:“见过嫂嫂。”
贤王妃微愣,又很快遮掩过去,笑着将她扶起来:“小妹不必客气。”
盛姝道:“嫂嫂,我愿意去说服萧霁瑾。”
赵潭一怔:“怎么突然说这个?”
盛姝道:“你们既有办法传信,必定有法子将我送出去。我愿意去江北大营找他,只是以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恐怕也无法说服他。”
毕竟萧霁瑾才为了兵权而放弃她,她不敢赌自己在萧霁瑾心中的地位。
“不行,”赵潭斩钉截铁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躲他,我岂能将你再送过去。”
盛姝道:“兄长,我已经听说了,京城被围多日,粮草即将告竭不说,还时刻有城破的危险。而肃慎向来心狠手辣,进城后必会屠戮百姓。
更何况,我也有话想问他,于公于私,我都该去。”
她说的这般条条有理,赵潭却依旧道:“不行,你就在王府待着,我会送你出去的。”
他说完也不给盛姝辩驳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去了:“我再去想办法。”
贤王妃握住盛姝的手,见她手上被烫红一块,就命人拿来药膏,帮她处理:“我再与你说件事罢。”
盛姝知道她对自己并无恶意,就问:“何事?”
“是关于梁语心的,”见她面露迷茫,贤王妃道,“也就是萧霁瑾那位正头夫人。那日离开别苑之后,她就带着三个孩子搬去了瑞王府。”
“可瑞王府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听说她每日端茶倒水侍奉瑞王妃,结果连儿子都被瑞王妃夺了去,如今正着急上火呢。”
盛姝听她说完,并没有任何反应。
贤王妃好奇道:“听到这些,你就没有一点开心?”
盛姝道:“她确实挺恨我的,那日也难为了我,但,骗我的是萧霁瑾,不是她。”
“你倒大度,”贤王妃道,“这梁语心可不是什么善类,她从小娇生惯养,一向任性妄为,心狠手辣。
如若日后你对上她,不要心慈手软,否则便是害了你自己。”
盛姝点点头,却想着,只要梁语心不再害她,她也不会乱来。
贤王妃给她包扎好伤口:“好了,你回去罢。”
盛姝起身告退,忧心忡忡回了房间。
她其实想要找萧霁瑾问个清楚,毕竟多年夫妻,总该讨个说法。可她更害怕,见到萧霁瑾之后会被再次关进别苑,重复以前那种生活。
从前,她尚且可以麻痹自己,如今知晓了真相,她只想逃离,逃的越远越好。
如果能见到二哥就好了,她把头倚在窗棂上,想着盛济的模样。
·
翌日晚上,三人一同用晚膳。
已经被围城数日,城中囤积的粮食消耗殆尽,即便是亲王府,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饭食。
贤王妃看着那些清汤寡水,道:“来日倘有机会,定要好生招待你。”
盛姝道:“哥哥嫂嫂肯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不敢再奢望别的。”
倘若不是赵潭,她或许还在别苑里,即便有满桌佳肴,却也是停杯投箸不能食。
正在这时,苏意突然跑进来:“殿下,是江北大营的来信。”
赵潭激动地放下筷子:“他终于肯回信啦?”
苏意没说什么,只是将一张纸条递给他。
赵潭打开后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下去,而后将纸条攥紧了。
贤王妃掰开他的手指,将团成一团纸条拿过来打开,看过之后脸色也变了。
她将纸条递给盛姝,盛姝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姝”字,字迹遒劲有力,正是萧霁瑾的手笔。
盛姝沉默地看着那张字条,她自以为逃开了,却原来,萧霁瑾从未放过她。
他知道她的行踪,知道她身边发生的一切。
所以才传来这张纸条,要她心甘情愿回去。
赵潭道:“姝儿,我让人去准备马车,立刻送你离开。”
盛姝道:“不用了,逃不过的。”
萧霁瑾对她的掌控太强了,从前是,现在也是。她现在仍在萧霁瑾的手心里,如果贸然离开,只会陷所有人于不义。
赵潭道:“我这就进宫请旨,让萧夫人带着儿女前往江北大营,劝萧霁瑾出兵。”
盛姝眸色微亮:“他会同意吗?”
赵潭:“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一试。”
苏意也在一旁道:“他与萧夫人夫妻不和是事实,但虎毒不食子,若有儿女加持,或许可以。只是梁相还在,陛下未必会同意。”
赵潭:“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
盛姝心中也生出了期待,谁知赵潭刚走到门口,就有人通传:“殿下,外面有人传话进来,说事关重大,您一定要听。”
赵潭眉头微蹙:“说。”
亲卫重复道:“我们主子说:‘我只要字条上那个人,其他免谈。’”
盛姝跌坐回扶手椅里,和赵潭对视一眼,两人只觉无比悲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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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绝路
◎等她自己送上门。◎
在满堂静默中, 盛姝放下玉筷,站起身道:“兄长,我想去见见传信之人。”
赵潭已经别无他法, 只得道:“好。”
侍女在前面提着灯,盛姝跟在后面, 不紧不慢来到角门前,果真看到一名有些眼熟的暗卫站在外面。
那暗卫终于见到她, 先叫了声夫人,又道:“主子已经将军队驻扎在城外,只等您前去汇合就可出兵。”
盛姝静静听他说完,才道:“你告诉萧霁瑾, 他不是我的夫君, 我与他再无瓜葛。”
暗卫只好道:“夫人,主子也有话转告,关于盛家被流放的真相。”
盛姝忍不住上前一步, 却被王府的家将拦下,她只能站在原地:“他说什么?”
暗卫道:“当年盛家和宁远侯府被流放后, 太子也随之倒台,原本寂寂无闻的三皇子则受到重用,从郡王一跃成为亲王。夫人不妨想想, 是谁想要盛家亡?”
盛姝眉头紧皱,虽然知道萧霁瑾告诉她这些是在有意挑拨,可她知道,这大抵就是真相。
在暗卫面前, 她勉强保持冷静:“所以他一直都知道真相, 只是一直瞒着我罢了。”
盛姝觉得心已经凉透了, 她最后为自己争取了一次:“告诉萧霁瑾, 他的妻儿都在瑞王府,我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放过我罢。”
她说完立刻转身,不顾那暗卫的喊叫回府,而后看到了站在夜色中的赵潭。
赵潭显然听到了什么,挥手让其他人退下,道:“当年的事,确实是我挑起的,虽无意针对盛家,但盛家确实因此被流放。”
盛姝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又想起他这些日子的体贴关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在数息沉默之后,盛姝道:“感谢你这段时日的庇护,我准备天亮就离开,之前的话依旧作数,如若萧霁瑾执意要见我,我愿意去说服他。”
赵潭抓住她的手腕:“姝儿,给我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
盛姝挣脱他的束缚,又连连后退几步:“在恢复记忆之前,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还请你莫再纠缠。”
赵潭攥紧了被甩开的手,吸了一口气道:“好,天将亮时,我会放你离开。”
“那便如此罢。”盛姝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回到漆黑的房间里,在床边脚凳上坐了一夜,想要记起的事一件都想不起,想要忘掉的人却始终在脑海中浮现。
盛姝看着从窗子里倾洒而下的月光,迷茫而无助地想:“我到底该怎么做?”
·
在天将亮时,盛姝换上一身婢女的衣服,孤身一人离开了贤王府。
夏末的清晨有些寒凉,盛姝抱着手臂,走在寂寥的街衢上,只见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原本热闹的京城冷清得不成样子。
盛姝无处可去,在街上走了一会,不知不觉走到一座气派的府邸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牌匾上写着“梁府”。
能住在这里的人必定非富即贵,加之姓梁,盛姝立刻想到了梁语心——丞相嫡女,萧霁瑾的正妻。
她心中愈发失落,脚下也加快了些,根本没注意到一直远远跟着的萧府暗卫。
梁语鸿早上刚睡醒,正准备偷偷溜出门去燕馆里找老相好,却陡然看到一抹身影拐过去。
看侧脸,似乎是盛姝!
他心中一喜,挥手对随从道:“刚才那女的,快让人跟上。”
随从知道他一向好色,以为他又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连忙叫了两个人一同追上去。
·
瑞王府,梁语心又是一宿未眠,她满脸疲态道:“母亲究竟何时能将统儿还我?”
绯烟劝道:“夫人莫急,王妃可能只是喜欢小公子,才想亲自养着,而且……”
她在梁语心耳边低语几句,梁语心捂唇道:“什么!那岂不是杀头的重罪?!”
绯烟捂住她的嘴:“夫人,自古富贵险中求,主君自是有他的考量,现在危险的是您。”
梁语心疑惑地看向她,绯烟道:“今早贤王上书,要让夫人前去说服主君出兵。”
梁语心道:“这我怎么去?外面全是肃慎的骑兵,若是被抓住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她这么说着,却又有些心痒难耐,如今萧霁瑾手握重兵,那她岂不是也今非昔比了?
绯烟道:“老爷的意思,是让您安心待在王府,照顾好小公子,切勿去涉险。”
梁语心点点头:“这样确实安全些,倘若他能成事,我到底是他的夫人。他若不成,我和统儿也不必被连累。”
正说着话时,突然有侍女进来:“夫人,大公子在外面,说要给您带了一个人来。”
“哥哥?他来做什么?”梁语心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
她出了王府,来到最近的茶楼里,只见梁语鸿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里面,手里还揽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穿着普通下人的衣服,身子被粗糙的麻绳绑着,脸上还蒙着黑色布条。
梁语心只能看到一个后背,却也能从修长白皙的后颈看出,那是一个美人。
她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找女人。”
梁语鸿把那美人转过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美人,是你夫君的心肝宝贝!”
梁语心看到后一愣:“盛姝?她怎么在你这里?”
盛姝脸上很是慌张,似乎想要逃脱,却被梁语鸿一把拽回去:“刚找到的,就给你送来咯,要杀要剐随你便。”
他的手指抚上盛姝的脸颊:“不过这小娘子生得如此美貌,杀了倒可惜。”
梁语心认为她现在的处境皆是盛姝所致,眼神当即像淬了毒的利刃,恨不得将盛姝一刀刀凌迟:“直接杀了太便宜她,我要让她受尽折磨再死。”
梁语鸿撇嘴:“你可真够狠毒的。”
听到这里,盛姝似乎明白了什么,奈何嘴也被堵上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梁语鸿松开盛姝:“你好好报仇吧,我去外面透透气。”
梁语心让开路,等他出去后,让绯烟将房门关上,这才一步步走向盛姝:“我看这次谁还能护你。”
盛姝眉头皱了皱,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梁语心一把推倒在地。
身子直直砸在地板上,盛姝疼得闷哼一声,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人抓着头发拽了起来。
头皮被扯得生疼,梁语心在她耳边道:“若不是你,我和萧霁瑾怎会走到今日这步?”
梁语心从发髻间拔下一根簪子,抵在她脸上:“我这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拿什么勾引人!”
她正要动手,却听“哐当——”一声,房门被人直接踹开了。
梁语心回过头,手中的发簪直接掉落在地:“爹?”
梁相眉头皱成了川字,梁语鸿则缩着脖子跟在他身后,像做错事的孩童一般。
梁相道:“心儿,还不快住手。”
“为什么,爹,”梁语心道,“就是她勾引的萧霁瑾,她既落到我手里,我为何不能动她?”
梁相只得拿出今早刚收到的纸条:“萧霁瑾不见到她就不会出兵,莫说你我,就连陛下也要困死城中,你还要问我为何?”
盛姝听到萧霁瑾的名字,忍不住瑟缩一下,原来她的行踪一直在萧霁瑾掌控之中,她根本逃不掉的。
萧霁瑾这是在做什么,让她知道,除了乖乖回去,没人能收留她吗?
梁语心则不可置信地喊道:“他什么意思?我才是他的妻子,他放着妻儿不管,却要这个贱人?”
梁相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梁语心依旧不能接受,:“不,我才不放过这个贱人,我现在就杀了她,让萧霁瑾后悔一辈子!”
她说着就抓起桌子上的茶盏,要向盛姝的额头砸去。
可茶盏碎裂的声音并未响起,只有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梁语心捂着脸,泪水止不住掉落:“爹,你打我?”
梁相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走,哗啦一声摔了个粉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任性,是等着城破,所有人死在肃慎铁骑之下吗?!”
梁语心哽咽道:“可是父亲有想过我的委屈吗?”
梁相并没有妥协,而是沉声道:“把人带走。”
在梁语心的哭泣声中,盛姝感受到有人抓起她的胳膊,将她架了起来。
她想开口询问,却只闻到一股香味,而后就昏了过去。
·
入夜,一顶轿子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密道,悄无声息离开了京城。
盛姝醒来时就已在一片漆黑的轿子里,她头疼欲裂,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盛姝动了动,发现双手还被绑着,她挣扎着坐起来,发出的动静引起了轿夫的注意。
外面有人道:“姑娘莫慌,我们只是送您去见萧大人。”
盛姝想起昏迷前的事,这才明白过来,梁相为了满城人的性命,要将她送给萧霁瑾。
她认命地坐在轿子里,干脆不再挣扎。
轿子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后突然停下,盛姝听到窸窸窣窣走远的脚步声,而后又有人重新靠近,将轿子再次抬起来。
盛姝知道这是萧霁瑾派来接她的人,心中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大概过了三刻钟后,耳边隐隐传来盔甲兵刃的碰撞声,盛姝心生疑惑,不知这是去了何处。
又过了一刻钟,轿子终于停下,有人在外面道:“夫人,到了。”
盛姝心口砰砰跳动着,她双腿因为恐惧和紧张而发软,一时没有力气站起来。
外面催促道:“夫人,下轿罢。”
帘子突然被人掀开,暖黄色的火光映照进来,有人在外面道:“主子让夫人自己下去,否则他就要来亲自接您了。”
盛姝知道萧霁瑾的脾气,生气时从不随便发作,只是会给她不断施压,让她认清现实,被迫妥协,自己送上门去。
在随从回去禀告之前,盛姝站起身来,下了轿子,只见面前正是帅帐。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军营,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戒备森严,绝不可能逃脱。
原来萧霁瑾早已经将兵马驻守在京城外,只是迟迟未动。
盛姝垂下眼睑,有些好笑地想,萧霁瑾真是为了她吗?
左右掀开帅帐的帘子:“夫人请进。”
盛姝看进去,只能看到一些简单的陈设,可她知道,萧霁瑾就在里面。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不情不愿走了进去。
第27章 重逢
◎“我可以容忍你胡闹,但你别存着和我一刀两断的心思!”◎
盛姝此时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粉色襦裙, 长发有些狼狈地披散着,脸上不着脂粉,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
她双手被绑在身前, 踏入帅帐后只见萧霁瑾正坐在太师椅上,定定望着她, 深邃的眸子里隐隐压着怒意。
盛姝低下头,站在那里不动了, 不肯再上前半步。
萧霁瑾看到她侧颊上被簪子扎出的伤口,一时有些心疼,声音也不似想象中的低沉:“过来。”
盛姝对他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我不过去, 你一直在骗我, 我再也不信你了。”
萧霁瑾突然笑了一声:“是,我是骗了你,但你也看到了, 除了回到我身边,你又能去哪里?”
他大可以直接杀回京城, 亲自把盛姝抓回来,可他没有,他给了盛姝选择的机会, 又大费周章地堵死了盛姝的所有出路,让盛姝在绝望之后乖乖回到他身边。
盛姝知道他如今权势滔天,就连梁相也要按他说的做,却依旧硬撑着道:“随便去哪里, 总之不回去。”
“和我赌气?”萧霁瑾道, “姝儿, 你想要什么, 名分还是洗刷盛家的冤屈,我都可以给你。
别再胡闹了,过来罢。”
盛姝道:“我不是在赌气,我是认真的,你放过我罢,我不想再和你有瓜葛。”
萧霁瑾眸色沉了沉:“好,那你说说,你想去哪,又能去哪。去找那个杀父仇人,还是找那个未婚夫?你真以为他们护得住你?”
盛姝扣着手指,她确实无处可去,尤其是赵潭,那是她的杀父仇人,她不能再心安理得地享受赵潭的庇护。
萧霁瑾问:“想好了吗?”
盛姝眉头皱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她咬着下唇,迟迟不开口。
“又不说话。”萧霁瑾的声音无奈而宠溺,像在看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盛姝想起另外一件要事:“你会出兵吗?”
萧霁瑾微愣,却又很快恢复平静,盛家一向忧国忧民,他倒忘了,他的姝儿也有这般心胸。
他淡声道:“看你表现。”
“你……”盛姝怒视着萧霁瑾,却又一时语塞,他们明明都已经这样了,她绝不能再和萧霁瑾在一起。
萧霁瑾看她那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热,从前的温香软玉冲上脑海,身体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盛姝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愤怒中,尚且不知萧霁瑾的心思。
萧霁瑾逼问:“怎么,可想好了?你若依旧这副烈女模样,我就只能启程回江北大营,届时京城是何下场,就与我无关了。”
盛姝快要恼羞成怒:“你明明说只要我来,就会即刻出兵的!”
萧霁瑾体内的火越烧越旺:“你确定要和我讲道理?姝儿,你是我的,从里到外都是我的,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盛姝往后退了半步:“我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萧霁瑾站起身,缓步向她走去:“凭我是你的夫君。”
盛姝见他走来,忍不住往后退去:“你不是,从来都不是,你有妻子和孩子,你一直在骗我……”
萧霁瑾宽厚炙热的手掌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赵潭不也有妻有子,你才认识了短短数日,一口一个哥哥,叫的好不亲热。”
盛姝动弹不得,羞恼道:“你别胡说,我当时并不知真相。”
“不知真相?”萧霁瑾手指收紧,“别人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敢跟着别人回家。怎么,其他人对你都好,偏我是坏的?”
盛姝想要挣扎:“你本来就是坏的!你骗我给你当外室,还想骗我给你生孩子,我才不要!”
“不要给我生,那你准备给谁生?”萧霁瑾眸子里盛满了怒火,直接将她扛起,往里面走去。
盛姝双手被绑着,根本挣扎不开,只能用双脚去踢他,却被一把抓住脚踝。
萧霁瑾将书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又将盛姝按上去,沉声道:“姝儿,我可以容忍你胡闹,但你别存着和我一刀两断的心思!”
“我不要!”盛姝挣扎间听到刺啦一声,低头看去,只见萧霁瑾将她的外衣撕开了。
她挣扎得愈发用力,在萧霁瑾面前却只像绵软无力的布偶,被轻而易举地压制。
萧霁瑾将她轻薄的衣衫推上去,攥住她踢动的双脚往两侧分开,看她红着脸,在自己手下动弹不得的模样。
盛姝哽咽道:“你放开我!别再碰我!”
她愈挣扎,萧霁瑾怒气更甚,将她手腕上的绳索解开,又绑在桌腿上:“我是你的夫君,我为何不能碰你?”
盛姝后背贴着冰冷光滑的桌案上:“你才不是!”
萧霁瑾掐着她细软的腰肢:“我当初受制于人才被迫娶妻,可这些年,我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你,从未让你受过委屈,如何就将你当外室了?哪个外室能像你这般任性?”
盛姝道:“才不是……”
她身子一抖,嘴里逸出一声闷哼。
萧霁瑾拨开她额前微凉的秀发,抚摸着她的脸颊:“等我,我会娶你。”
盛姝眼角含着泪水,默默转过头去。
萧霁瑾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倔,哄道:“乖一点,我会出兵的。”
盛姝闭上眸子,不再说话。
萧霁瑾俯身亲吻她的脸颊,手指滑过她圆润的肩头。
……
盛姝醒来时已经天亮,她躺在帅帐里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薄毯和萧霁瑾的外衣。
盛姝掀开薄毯,只见身上依旧穿着发皱的里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的肌肤上带着隐隐约约的红痕,尤其是腰窝处,甚至能看到手指印。
她拿起叠放在一旁的干净衣衫,忍着不适换上去,又到水盆旁,用帕子沾了水擦洗。
外面的守卫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询问道:“主子已经领兵前往京城,夫人可要用膳……夫,夫人。”
盛姝已经掀开帘子,站在门前,只见军营里到处是巡逻的士兵。
她有些别扭地道:“我要出去。”
守卫道:“夫人,主子有吩咐,让您待在帅帐里。”
盛姝抿了抿唇,只能放下帘子进去。
她坐在床榻边,闷闷不乐地盯着地面,萧霁瑾从前将她困在别苑里那么多年,日后她的生活怕也与从前无异。
盛姝难过地想,天下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要做什么,环顾四周举目无亲,只能任由萧霁瑾摆布。
在帅帐里坐了一整日,盛姝只喝了半碗清粥,其余时间都在发呆。
直到入夜后,守卫掀开帘子:“夫人,主子让属下接您回府。”
盛姝站起身,只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周围跟着一群身着盔甲的亲卫。
她只能提裙上了马车,随便被带去哪里。
一路上很安静,周边唯有盔甲碰撞声和马蹄声,偶尔夹杂一两声蟋蟀的叫声。直到进城后,才能听到一些人声。
盛姝打开窗户,想要看一眼京城的形势,却被亲卫遮挡了视线:“夫人,主子有吩咐,不能让人看到您。”
盛姝只好关上窗户,安安分分坐了回去。
过了一会,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也传来说话声:“原来是萧府的马车,不知里面坐的是谁?”
盛姝认出那是赵潭的声音,并没有出声。
亲卫在外面道:“禀王爷,是萧府的家眷。”
赵潭的声音里带了些疑惑:“莫不是萧夫人,她不是在瑞王府吗?”
亲卫笑道:“王爷莫难为小的。”
赵潭驱马上前,来到车窗边,却并未推开窗子,只是低声道:“别难过,保重好自己,还有我。”
若是之前,盛姝一定会心存感激,可现在她只是闭上眸子,一言不发。
赵潭得不到回应,又有一群亲卫看着,只能驱马离开。
马车继续前行,又过了约摸两刻钟,才重新停下。
盛姝推开车门下去,只见已经来到一座府邸的垂花门里,在四处挂着的灯笼映照下,她能看出这府邸很大很气派,却有些空荡荡的,看着很是别扭。
浣青带着一群侍女,在下面伸出手:“夫人。”
盛姝看了她一眼:“这是哪里?”
“萧府,”浣青让人将轿子抬过来,“主君还在外面,夫人先洗漱歇息罢。”
听到萧霁瑾不在,盛姝才稍稍放心,被浣青搀扶着上了轿子。
轿子最终在一座院落前停下,盛姝掀开帘子下去,被浣青引着进去。
这院子布置得很简单,檐下挂着灯笼,将敞开门的主屋映照得灯火通明。
浣青道:“主君担心夫人害怕,特意让人多点了几盏灯。”
盛姝忽略她话里的意思,只是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浣青命人去准备,只扶着她进屋。
盛姝一进去,就有一种阴冷肃穆的感觉,这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所有物品大多为黑色,让人忍不住紧绷。
浣青解释道:“主君特意没有重新布置,说要由着夫人的心意来。”
初次来到萧霁瑾的住处,盛姝有种很奇异的感觉,她在一张扶手椅里坐下,环顾四周,似乎到处都透着萧霁瑾的气息。
她在外间坐了一会,热水就备好了,盛姝起身去浴房沐浴。
清洗干净后,她又在热水中泡了一会才穿上寝衣,早早歇下了。
被褥间全是萧霁瑾的气息,烛火熄灭后,这气息就显得格外明显。
盛姝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耳边是滴漏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极有规律,直到一阵突兀的脚步声传来。
盛姝身子紧绷起来,立刻阖上眸子。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到床前,而后身旁的被褥便凹陷下去。
宽厚的胸膛贴上来,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裸/露的脖颈间,盛姝眉头微皱,默默攥紧了被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夹子,今天早更~
第28章 癫狂
◎“抛下我去找赵潭,还是和宋端双宿双飞?我不同意◎
虽然已经清洗过, 萧霁瑾身上依旧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床笫之间,存在感鲜明地钻入口鼻。
盛姝往床榻里侧挪了挪, 又将衾单裹严实,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隔绝开一样。
萧霁瑾没想到她这么冷淡, 在黑暗中伸出手,隔着衾被搭在她腰窝上, 却被一把甩开。
萧霁瑾耐着性子哄道:“你若想要名分,我可以给你。若不想一直待在家中,我也可以带你出去散心。姝儿,乖乖待在我身边, 我会对你比以往更好。”
若是从前, 盛姝一定会欢呼雀跃,现在却只是闭着眼睛,假装听不到。
萧霁瑾忍无可忍, 翻身压在她身上,掐着她的下巴, 近乎撕咬地吻上去。
盛姝被迫睁开眼,抬手将他推开。
萧霁瑾将她的手压在头顶:“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还想做什么?抛下我去找赵潭, 还是和宋端双宿双飞?我不同意。”
盛姝只觉他的话莫名其妙,挣扎着道:“你放开我,我要睡觉。”
“我陪你一起睡。”萧霁瑾在她身旁躺下,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盛姝已经忍了一整日, 用尽浑身力气一把将他推开, 又在黑夜中迅速下了床, 赤脚往外走。
萧霁瑾上前捉住她的手腕:“你去哪?”
盛姝扣着缠在腕子上的手:“你没资格管我。”
她刚说完, 就被萧霁瑾一按,身子在黑暗中向后倒去,后背撞在乌木雕花窗格上,萧霁瑾挤在她身前:“我没有资格,那你说说,谁有资格管你?赵潭还是宋端?”
盛姝眉头紧皱,厌倦地推着他:“这与他们有何关系?”
黑暗中,萧霁瑾的眸色沉得可怕,按在盛姝肩膀上的手指攥紧。
一个是追求过盛姝的人,一个是与盛姝订过亲的人,他如何能不防范?早在八年前,他就嫉妒得要发疯!
自从见到盛姝后,一向无所顾忌的他收起一身反骨,穿上文人服饰,装的温润如玉,卑微地模仿着宋端……他嘴硬着将所有蠢事做尽,不就是为了讨盛姝的欢心吗?
他用一个又一个谎言,编造出夫妻恩爱的假象,原本以为盛姝对他多少有些情谊,却不想谎言被戳破之后,盛姝毫不迟疑地投向了别人的怀抱。
这还只是赵潭,倘若是宋端,盛姝岂不是又要如从前那般,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盛姝抓着萧霁瑾的手臂,她的肩膀被捏的疼痛难忍,骨头像是要碎掉一样,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耳边“咔嚓”一声,泪珠也随之滚落在地。
盛姝借着窗外的月光转头看去,只见萧霁瑾将她鬓边的乌木窗格生生捏碎了——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周围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
萧霁瑾握着她肩头的手指松开了,另一只手却依旧攥着碎木屑,沉声道:“现在回去。”
盛姝依稀看到他那双沉在夜色中的眸子,愣愣倚着窗格不敢乱动。
耳边依旧萦绕着鲜血的滴答声,盛姝甚至能听到随着他的手指收紧,而发出的木屑扎进血肉的声音。
在数息沉默之后,萧霁瑾终于还是松了手,闷声不吭地将她抱起,放到床榻上,又在她身旁躺下。
衾单盖在身上,炙热如火的胸膛贴上来,盛姝却只觉四肢冰凉,如在数九寒天。
萧霁瑾揽住她的肩膀,又用那只流着血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柔声道:“我抱着你,睡罢。”
鲜血涂抹在脸颊上,盛姝身子紧绷着,只觉身后的人像是个疯子。
……夜深了,意识渐渐模糊,直到卯时,盛姝才真正入睡。
·
窗外日光正盛,微风拂起屋内轻纱,浣青等人在外间静静候着。
盛姝自睡梦中醒来,起身来到青铜素面镜前,只见脸颊和领口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昨夜那般癫狂的萧霁瑾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盛姝拿起帕子,沾了冷水擦洗脸上的血迹,浣青听到声响后进来,连忙接走她手里的帕子:“夫人,已经入秋了,当心着凉。”
盛姝扫了一眼婢女,只见她们手里捧着温水、花瓣、敷面的胭脂膏和拂手香。
她眉头微皱:“我不要这些,一盆清水便可。”
她在贤王府的那些时日,无论王妃还是其他人,都是以温水净面,偶尔涂一些香膏滋润肌肤,根本不会这般费心保养。
浣青面露迟疑:“夫人,您的脸色不太好,手上的肌肤也有些干燥,需要用这些东西。”
盛姝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脸颊,无所谓道:“他若只是喜欢这副躯体,大可换一个听话些的。”
浣青解释道:“夫人,主君是真的喜欢您,才会寻来这些东西供您使用。”
盛姝用清水净面洗漱,而后转身回到床榻上:“都出去,我不需要。”
浣青见她神色恹恹,只好让人退出去,独自端了一碗豆粥过去:“夫人,先吃些东西罢。”
盛姝抱着膝盖,长发披散在肩头:“没胃口。”
浣青只好道:“夫人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去做。”
盛姝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吃。”
浣青还想再劝,盛姝却只是转过身子,并不搭理,她只好默默退出去。
·
萧霁瑾在外忙碌一整日,晚膳后才来得及回府,却听说盛姝坐在床边不吃不喝。
他原本有些疲惫的神色立刻被愠怒替代,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里间,果真看到盛姝披散着长发坐在床榻上。
盛姝看到他回来,惊慌自脸上一闪而过,随着他靠近开始往床榻深处躲去。
萧霁瑾用包扎过的右手攥住她的后颈,强迫她靠过来:“每次闹脾气都是不吃饭不理人,你心中有怨不想理我,可以。不吃饭是做什么?用性命要挟我吗?我就让你这么厌恶?”
萧霁瑾不在时,盛姝尚且敢胡闹,可她到底依赖且畏惧了萧霁瑾七年,每次萧霁瑾一看她,她就会忍不住心虚。
“把粥拿来。”萧霁瑾伸出手道。
浣青将粥碗递上,又赶忙低着头退开。
萧霁瑾一手卡着盛姝后颈不许她乱动,一手端着粥碗,递到她唇边:“吃完,今夜我不碰你。”
盛姝讪讪抬眸,见他眸子里压着癫狂,像是随时要发作。
他眉头一拧,似乎失去耐心地道:“还是说,你想和我做些什么别的事?”
盛姝隐隐感到再这么下去,后果一定很严重,于是接过粥碗,捧着喝了起来。
萧霁瑾这才松开她,蕴含着怒气地盯着她,等她将一碗粥吃完,接过空粥碗直接摔在地上。
只听“哗啦——”一声,粥碗在摔了个粉碎,萧霁瑾转身去浴房:“打扫干净。”
浣青连忙带人上前打扫,清理干净后又迅速退了出去,没人敢再进来。
盛姝用帕子擦了嘴,漱过口后就躺到床榻最深处,裹着衾被歇下了。
耳边全是浴房里传来的水声,她攥着衾单,毫无睡意。
约摸过了两刻钟,水声停了,在窸窣的穿衣声后,房门被打开了。萧霁瑾自浴房里出来,一路将烛火熄灭,大步来到床前。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盛姝呼吸紧了紧,而后就感受到身后往下一陷,萧霁瑾带着一身水汽在她身旁躺下。
她等了一会,听到身后那人抬起手时才开口道:“你答应今夜不碰我的。”
盛姝能感受到萧霁瑾的手在半空悬了一会,而后无可奈何地收回去,翻了个身,兀自歇息去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又裹着衾单往里面挪了挪,几乎贴着墙壁才肯罢休。
盛姝前两夜没睡好,又闹了一整日,没一会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
萧霁瑾则一身寝衣,枕着手臂,闭着眼睛想白日的事情。
他如今已经是枢密正使,手握整个江北大营的军权,是炙手可热的权臣,却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皇帝和贤王自是不必说,对他忌惮至极,瑞王和梁相则对他有些不满,旁敲侧击地打压他,要求他迎回梁语心,或搬去瑞王府,认祖归宗。
他根基未稳,急需有力支持,只是……
萧霁瑾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只怕梁语心回来后,她会闹得更狠。
初秋的夜里算不得寒冷,只是有些凉意,盛姝身上却裹得严严实实,长发铺散在枕头上,正沉沉睡着。
萧霁瑾伸出手,刚碰到盛姝的额头就摸到一层薄汗。
他坐起来,将盛姝身上裹着的衾被拽开,又用覆着薄茧的手掌将她额头上的热汗擦干净。
而后掀开衾被进去,把手搭在盛姝腰上,有些无奈地想:“才养胖一点,几日不见就又瘦了。”
·
等翌日清晨盛姝醒来时,萧霁瑾已经出了门。
她简单洗漱过后就想回到床上,浣青却命人端上吃食,并红着脸对她道:“夫人,主君让您好好吃饭,否则晚上回来会亲自和您算账。”
盛姝皱了皱眉,想到不用再违背心意,和萧霁瑾做那些苟合之事,就坐到餐桌旁,拿起汤匙吃了起来。
午膳和晚膳亦是如此。
而到了晚上,萧霁瑾回来后,虽和她同塌而眠,但到底没有再碰她。
盛姝这才松了一口气,每日战战兢兢地吃着一日三餐,然后就是想着要如何离开。
她和萧霁瑾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相处下去,不如尽快离开,找到二哥,从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接下来的日子,盛姝发现萧霁瑾似乎比从前还要忙,白日基本见不到人不说,晚上甚至也时常到深夜才回来。
这于她而言当然是件好事,只是萧霁瑾不在,她的活动范围也就被限制在了院子和周围的游廊花园里,根本无法出门,也接触不到任何人。
直到某日,她在花园里闲逛时,看到外面有人在放风筝。那些风筝看似自由自在地飞在天边,成功引起了她的兴致。她带着浣青等人,站在回廊上看了许久。
当晚,萧霁瑾沐浴后,依旧在她身后规规矩矩躺下,并问道:“想放风筝吗?我让人去给你买。”
盛姝眸色一亮,斟酌着道:“想出去放。”
萧霁瑾知道她的心思,又想到她这些日子难得温顺一些,就有意哄着她,于是道:“后日我带你到郊外去放。”
那药到底伤身子,能哄就先哄着罢,实在不行,就只能再抹掉一次她的记忆了。
盛姝浑然不觉,只是忍着心中的欣喜,假装平淡地嗯了一声。
萧霁瑾耐心等着她的呼吸变得绵长,才掀开衾被进去,偷偷抱住她,无奈地想:“早知明早再说了,让她兴奋这么久,到现在才睡着。”
·
一日后,萧霁瑾特意将时间腾出来,带着盛姝乘马车前往郊外。
这日恰好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盛姝也难得有些精神,换了一身浅黄色的襦裙,鬓发上点缀几株金丝编制的珠花,手里握着一只蝴蝶风筝,端端正正坐在马车里。
萧霁瑾和她中间隔了快一个人的距离,垂眸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好一会,等出了城才问:“闷不闷?想不想去骑马?”
盛姝心存疑虑地看向他,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萧霁瑾唇角噙了一点笑意:“但只有一匹马,你要和我共乘一骑。”
作者有话说:
每天都在想明天要日六……
第29章 退让
◎“别动,我真的会忍不住。”◎
盛姝转身掀开窗帘, 假装在看外面的景色。
萧霁瑾盯着她白皙细腻的后颈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想要将她揽入怀里。谁知刚碰到她的衣衫, 就被打掉了。
萧霁瑾无奈道:“这段时日我一直顺着你的心意,你还要和我闹到几时?”
盛姝捏着风筝道:“我不是在耍小性子, 我是真的想离开你。”
萧霁瑾的眸色沉下去,将手中茶盏攥紧:“我不可能放你走, 这种话不许再说。”
盛姝看到他手上缠着的绷带,又想起那夜的情景,担心他又发疯,只能讪讪闭了嘴, 不再刺激他。
萧霁瑾阖上眸子, 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盛姝,已经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哄住的了,若想让盛姝回心转意, 必须得用些手段才行。
马车在郊外停下,盛姝不愿和萧霁瑾单独相处, 刚停稳就下去了。
她站在道路一侧,只见两侧林木的树叶都已泛黄,不远处是平坦的河岸和一条溪流。
浣青和随后下车的萧霁瑾对视一眼, 扶着盛姝道:“夫人,那是主君特意命人建的亭子,您若玩累了,可以直接进去歇息。”
盛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座新建的八角亭, 檐角如飞鸟般翘起, 一圈建有美人靠, 亭下则摆放着桌椅板凳,桌子上放着糕点和水果,凳子上还垫着软垫,看上去很是舒适。
而在亭子后,则站着两名暗卫,盛姝环顾四周,发现到处都站有暗卫,将这里围得严严实实。
她神色低落下去,拿出手中的风筝道:“放风筝吧。”
浣青只好和几名侍女拿起风筝,在岸边一一放起,又将那只蝴蝶风筝递给盛姝。
盛姝接过线轴,扯着手中的细线,看着风筝越飞越高。
正心不在焉地想着离开的事情时,突然感到身后一热,回头看去,只见萧霁瑾已经在她不留意时贴到身后。
萧霁瑾抬起手,握住她手上的那一截风筝线,轻轻拽了两下,将快要跌落的风筝放得更高,又贴在她耳边道:“不是想来放风筝吗?怎么走神了?”
盛姝往一旁挪了挪,把线轴放到他手中:“我累了,要去坐会。”
萧霁瑾看着往亭子里走的盛姝,将线轴递给浣青:“看好,不许落下。”
浣青接过,尽职尽责地放起风筝。
盛姝坐在亭下,看着天边形态各异的十几只风筝,只觉甚是无趣。看似自由自在,实则被人牵着拽着,起与落只在那人一念之间。
萧霁瑾在她身旁坐下,把酥蜜食、枣馉、磴砂团子、香糖果子、蜜煎雕花这些做工精致的果品放到她面前:“尝尝?”
盛姝随便捏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萧霁瑾则抬起手,用指腹将她唇边的碎渣擦掉:“还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京城刚被肃慎围城数日,不知多少人饿着肚子,而他们面前的桌上放了这么多费时费力的吃食不说,还要再命人去做,简直奢靡至极。
盛姝道:“不用再做,你若是想,不如去城中搭几座粥棚施粥。”
萧霁瑾笑道:“姝儿竟连施粥都知道了。”
盛姝脸色不大好看:“从前你什么都不让我问,也不让我看,我自然会不通世事。”
“原来是为着这个与我生气,”萧霁瑾道,“那日后我不再管你,你想看什么、做什么都随着你,可能让你消气?”
盛姝的脸色更沉了,又不想再和他争论,干脆不再说话。
萧霁瑾招手叫来亲卫,嗓音不似方才那般柔和:“去城中广开粥棚,每日布粥,直到无人再需要。”
亲卫拱手应下,就退下去做。
盛姝略带诧异地看向萧霁瑾,没想到他会因自己一句话就付诸行动。
萧霁瑾轻轻握住她的手:“还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只要你能消气。”
盛姝手指蜷起:“你没必要这么做。”
萧霁瑾观着她的神色,手指渐渐收紧:“姝儿,你气我骗了你,可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盛姝眉头微微皱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只知道你欺骗我、利用我、逼迫我,从未顾及过我的感受。”
萧霁瑾脱口而出:“因为我怕。”
盛姝心尖颤动一下,萧霁瑾在她面前一向是强大的、无懈可击,就连烦闷和急躁这种几乎人人都有的感受都从未直言过,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用“怕”这个字。
萧霁瑾道:“我怕你知道一切后就会离开我。这些年,所有的欢愉和牵挂都是你给我的,我不想、也不能让你离开我。”
盛姝眉头紧皱,已经有些动容。
萧霁瑾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倾尽所能给你,日后你想做什么我也不会再阻拦,别再生我气了,好吗?
或者你说说,要我如何做才能原谅我。”
盛姝唯有叹惋地想,若是从前萧霁瑾和她说这些话该有多好,可她绝不能接受为人外室。
她收回手:“说再多都没用了。”
萧霁瑾知道以盛姝的性子,绝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回心转意,于是收回手,开始去盘算其他事情。
他们在郊外玩到黄昏,盛姝一直被人盯着,根本走不开,只能失落地上了马车,和萧霁瑾一同回府。
马车虽宽敞,可空间到底小了些,萧霁瑾的存在感也格外鲜明,盛姝不想与他四目相对,就掀开窗帘,一直盯着外面的景色看。
进城后,萧霁瑾拿起帷帽给她戴上,盛姝下意识抬手去挡,萧霁瑾却握住她的肩膀,态度坚决地为她戴上:“我不喜欢其他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看你,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人。”
盛姝想起之前那些男子看她的眼神,也有些不适,就乖乖戴上,又转身往外看去。
此时天光黯淡,沿街店铺已经点上灯笼,不少茶酒博士站在门前,等着招徕客人。
马车在人流中缓慢行驶,盛姝的目光落在一个新开的胭脂铺子上,尤其是店前挂着的灯笼。
那灯笼是红色的,上面映着蜈蚣图样,和她前两日在府里看到的风筝的图样一模一样。
她眉头皱着,正思忖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时,胭脂铺子里的老板娘走出来,隔着人群对她远远一笑,目送她离开。
盛姝觉得这家胭脂铺子或许有古怪,她一定要想办法去看看才行。
马车很快过去,盛姝又假装去看其他店铺,直到拐进萧府所在的街道,萧霁瑾才抬手放下窗帘:“没有了,别再看了。”
盛姝收回目光坐回来,才发现萧霁瑾正紧贴她坐着,两人的手指还挨在了一起。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又往一旁挪了挪。
萧霁瑾虽不说,可心中到底有些不满,只是怕吓到盛姝,让事态越来越不可控,才暗暗忍下了。
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盛姝走出去,刚想踩着踏蹬下去,萧霁瑾就突然从身后出来,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盛姝推着他的肩膀,挣扎道:“放我下来。”
萧霁瑾抱着她下了马车,才将她放到地上:“抱一下都不行吗?”
“不行。”盛姝转身离去,直接回了院子。
萧霁瑾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着盛姝慌急的背影,这种看得到摸不着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
他离开京城时曾想,大不了再灌一次一日醉,重新□□即可,事到临头又实在不忍,只能忍着哄着,想办法让鱼儿重新上钩。
回到院子后,盛姝直接进了屋。
他们已经用过晚膳,她就在里间坐下,道:“热水,我要沐浴。”
浣青就退出去,让人去提热水。
萧霁瑾从前都有事忙,头一次在她歇下时进来,坐到她身旁:“想下棋吗?”
盛姝:“不想,哪里是对弈,都是你在陪我玩而已。”
她棋艺确实不如萧霁瑾,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
盛姝看着侍女将热水兑好,又将花瓣香胰巾子寝衣一一拿进去,这才站起身进去:“不必侍候。”
浣青等人被挡在门外,只能看向萧霁瑾,萧霁瑾挥手让她们退下,一人守在外面。
房间里很安静,浴房又仅有一门之隔,里面扑簌的脱衣声和哗啦的水声听得一清二楚。
暖黄色的烛火下,萧霁瑾想象着盛姝褪下衣衫,露出白皙的肩背,水珠挂在她细腻的肌肤上,顺着纤细的腰线滑落,凝聚在赤/裸的身躯上,又滚落在地……
盛姝洗好后换上寝衣,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推门出去,就见萧霁瑾依旧坐在那里,赤/裸裸地盯着她。那目光如有实质,似乎想将她身上的衣衫剥干净。
她开始畏缩起来,头皮发麻地往前走去,准备走到床上去躺下。
走到萧霁瑾面前时,她还故意绕开一些,见萧霁瑾无动于衷,就大着胆子上前,谁知即将过去时却被萧霁瑾一把捞了过去。
萧霁瑾把她按到双腿上,炙热的掌心按着她的腰,沉声道:“我帮你擦头发。”
“不用……”盛姝想要挣扎,却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当即愣住,不敢再乱动了。
萧霁瑾揽着她,一手握起干燥的帕子,掀起长发的瞬间,熟悉的沁人香味扑面而来。
萧霁瑾贪婪地嗅着独属于她的味道,又握起披散在后背的长发——头发将衣衫濡湿了,薄薄的寝衣贴在后背上,依稀能看到白皙的肤色。
身后突然一凉,盛姝捏着萧霁瑾衣袖的手一紧,紧接着就感受到炙热宽厚的手掌贴了上去。
粗重的呼吸声萦绕在耳边,那手心贴着她的后背摸下去,又一把攥住她的腰,炙热隔着衣衫烫在肌肤上,身子已经快僵硬到麻木。
盛姝想要起身,却被萧霁瑾直接按下去:“别动,我会忍不住的。”
盛姝只能坐在他腿上,一动不敢动。
萧霁瑾握住她还在滴水的发梢,轻轻擦拭着,另一只手却又在腰间不停的摩挲。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侧颈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肯松手,盛姝则逃一般地回到床上。
那夜,盛姝将自己裹得格外严实,身后有一点声响就会瞬间清醒,一直到天快亮,萧霁瑾起身离开后,她才终于睡去。
由于长发没有擦干,又一整夜没睡好,盛姝到中午起身时就有些着凉。
她身子虚弱,浣青不敢直接给她用药,就煮了些姜茶给她端去。
盛姝不喜欢那个味道,又想起昨夜的事,生怕萧霁瑾此时抓到她的把柄,因此捏着鼻子喝干净了。
当晚,萧霁瑾回来后先去了书房,他看着那些公文,越看越烦躁,满脑子都是盛姝脸颊通红,眼尾湿润的模样,最后只能扔下那些信件,灌了一盏凉水下肚。
明明不过一墙之隔,他却不敢在此时冒冒失失到盛姝床前去,只能一个人煎熬着。
他一直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这次却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推进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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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盛姝觉得萧霁瑾已经正常些了,才在他躺到身后时道:“胭脂没有了,我想自己去选胭脂。”
盛姝这几日一直能看到那只蜈蚣形状的风筝,关于胭脂铺子那件事,她一直记挂着。
萧霁瑾睁开黑亮的眸子,却故作平静地道:“我腾不出时间,明日会吩咐人带你去。出府后不要乱跑,他们会一直跟着你。”
盛姝仍不确定那间铺子有何蹊跷,只是想过去看一眼,因此问:“去哪里都可以吗?”
萧霁瑾道:“京城的胭脂铺子随你挑。”
盛姝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刚想闭上眼睛,萧霁瑾就翻身过来:“我今晚可以抱着你睡吗?”
盛姝呼吸一紧,还没来得及开口,萧霁瑾的手就摸到她腰上,胸膛也贴了上来。
盛姝攥紧了被角,由于拢着腹部的那只手,呼吸开始混乱起来。
萧霁瑾贴在她耳边,闷声道:“不要乱动,我真的会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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