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凡庆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他的书包被扔在地上,灰色的外皮,上面都是凌乱的脚印,书包拉链都被硬扯开,从里面掉出一个长方形的礼盒,打着蝴蝶结,看起来像礼物。


    盒盖被震开,露出里面黑色的底,亮着一抹银色,像是项链。


    祖凡庆走得慢,与应三擦身而过的时候怔了下,好像是认出了这张脸。


    祁宵月那张发在校园网上的照片被转载得人尽皆知,能认出也不奇怪。


    但他很快就收回视线,微颔首道谢,继而弯下腰去捡书包。


    还好书包虽然脏,但沾上的都是干土,一拍就掉。


    礼盒上的蝴蝶结有些散,祖凡庆捡起来的时候明显心疼了一下,咬了下唇,他小心翼翼地把东西盖上重新放回包里。


    “今天谢谢你们。”回身认真地半弯着腰道谢,祖凡庆浅浅笑了下,“那我先回去了。”


    祁宵月还站在原地抱着臂,眸若冰霜,“嗯。”


    祖凡庆步伐不利索,应三站在阴影里插着兜淡漠地看,任他越过自己走远,也没好心地上去帮一把。


    男孩的身影并不高大,甚至异常的瘦削,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宛若一片伶仃的落叶,但他背挺得很直,脏兮兮的衬衫下是极为强劲□□的背,撑着一身伤慢慢走。


    应三突然回过头,侧着脸认真看祁宵月,问:“你在生气吗?”


    他的脸一半落在墙与墙夹缝的阴影中,一半落在午后透薄的日光下,侧过脸的动作自然随意,下颔划出的弧线落在飘飞的细尘里,鼻梁上的眼镜反射出一道光,从祁宵月的脸上滑过。


    “没有。”她答。


    “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


    “你见我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为这个男生?”


    祁宵月没回,盯着应三看,似有些不满他自说自话。


    应三从暗角里走出,慢悠悠插着兜往祁宵月这边靠,“这孩子挺好的。”


    “魂魄干净,心思纯澈,可惜了,就是命不好。”


    祁宵月瞥他:“你又知道了?”


    “你脸上不就写着这个意思吗?”应三晃着食指隔空点了点她僵着的脸,还有心思开玩笑:


    “喜怒不形于色啊大人,才当了几天人啊就把基本素养给丢了?”


    祁宵月冲他翻白眼,一直插着的手臂放下,兜在卫衣口袋里直接掠过应三往前走。


    走了两步,听到应三在后面徐徐说:“大人,人类之间的事儿没那么复杂,可也没那么简单。”


    “那孩子怎样都是他自己选的,你还是少插手的好。”


    祁宵月脚步停滞,心思百转间,她猛地回头看,恰好对上应三隐隐含着警告的眼神。


    要说还是应三了解祁宵月,她眉头一敛应三就知道她动了什么心思。


    祁宵月刚才确实有一瞬间想强行扭转祖凡庆的命格,这种澈然的灵魂,不该活成这个样子。


    不过那也只是骤然闪过的想法,转瞬即逝,但就是如此依旧被应三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们这种人,有权利就有限制,干不干涉人类行事或者干涉多少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像祖凡庆这种独立性自主性极强的魂魄,祁宵月无权为他随意做出决定。


    “想什么呢,”祁宵月回他:“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


    说罢她又转回身,长发在空中倏地一转,螺旋式地旋出一个漂亮的圆弧。


    拐角外就是街道,零星的几棵行道树默默伫立,行人寥寥,环境安静闲适,又有种独立与钢铁森林之外的荒凉感。


    祁宵月看着翩然落下的黄叶,沉吟道:


    “各人有各命罢了,他既没有反抗的心思,我想帮他也是白费劲。”


    应三沉思,突然问:“你看清他的命格了?”


    “我不是瞎子。”祁宵月的声音有些微妙的低落,微风中她垂首摇了摇头,脸颊边的发丝左右飘,“可惜了。”


    应三眼神平和,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


    恰好这时店老板正好从街对头匆匆赶过来,他来得急,围裙上还站着芹菜叶,满脑门上都是密集的汗珠,正连续不断地往下落。


    估计是关火关电安顿茵茵耽误了会儿,这才刚到,戏就已经收场了。


    他撸着袖子,满脸横肉不停颤,“人呢,那群臭小子呢?”


    祁宵月挥挥手:“走了走了,老板你这速度也太慢了。”


    “这不得正做菜嘛,不收拾好太危险了。”


    祁宵月:“回去吧,估计他们有一段时间不会来打架了。”


    老板狐疑的目光在祁宵月脸上转了转,看到应三从后面跟上来又了然地点点头,“你们收拾他们了?”


    他一锤掌心,眼神愤愤:“要我说这群臭小子还是欠教训!挨一顿狠揍他们就不敢再欺负同学了,学校这教出来的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还得严加管教。”


    “嗯嗯嗯。”祁宵月敷衍地应和他,扯了一下身后应三的袖子,示意他走快点。


    衣袖被两根小指头捏住,并往前方扯了扯,明明没什么力气,应三却还是倾斜着身子向前快跟了几步,几乎贴上祁宵月的肩头。


    “你说这孩子的家长怎么都不找到学校里替孩子要个说法呢,唉!肯定是没跟父母说,这憋着不还是得天天受气。啧,我回去就得给茵茵说,有啥事儿一定不能憋着!”


    老板跟在后面絮絮叨叨,嘴停不住。祁宵月拽着应三的一角衣袖快步走,想赶快脱离这魔咒一样的碎碎念。


    应三被力带着往前走,他盯着祁宵月的后颈,眼神深邃,漆黑一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了店,茵茵正坐在最里面的高脚凳上玩头发,看到祁宵月委屈地撅了噘嘴,随后跳下高脚凳,抱着老板的胳膊进了后厨。


    桌上的鱼汤还热着,只是盛好的祁宵月的那一碗分量不太多,现在已经放凉了。


    两人重新落座,应三用自己的碗给她又盛了一份,把那份放凉的拉回自己身边,白瓷碗衬着白皙修长的一双手,像摆在橱窗里的上等瓷器,珍贵又惹眼。


    但祁宵月怎么看怎么觉得应三那习惯成自然的模样好像一个绞尽脑汁伺候小公主的老父亲,浓浓的父爱扑面而来,几乎要淹得她窒息。


    这感天动地的同事情!


    真是令人落泪!


    年底一定得给应三的业务能力打a,不然都对不起这一餐饭。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两人无言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钱自然是应三付的,他掏出钱包的时候祁宵月凑头看了一眼,不大的皮夹里夹着厚厚一层卡,纸币少,就几张红票,其中一张被拿来付钱。


    “看什么?”祁宵月的视线丝毫没有收敛,应三看着,扬了扬手里的钱夹,挑眉问:“想要啊?”


    祁宵月状作嫌弃地撇嘴,“你看你那一身铜臭味。”


    想了想自己卡里刚进账的三万块钱,她话里又有了底气,“谁稀罕。”


    “那也得有钱才能有铜臭味啊。”应三笑笑,不置可否,“不稀罕就罢了。”


    他捞着西服外套搭在臂上,转移话题:“我晚上就回京市了。”


    祁宵月边套着卫衣兜里的耳机塞进耳朵,拽着帽子盖在自己的头上,黑发掩着半张脸,声音听起来有些闷:“社畜当上瘾了?”


    应三看着帽尖那翘起来的角,没忍住伸手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就你会说。”


    “应家过几个月要办玄学界的研讨大会,现在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我得回去盯着。”


    祁宵月疑惑:“你不是不沾这个圈子吗,怎么还掺和这种事?”


    应三面容随意地指指自己的头顶,语气罕见地有些无奈:“怎么说也顶着应家人的名号,躲不了懒。”


    “你那是不想躲。”祁宵月吐槽,应三什么人她还不了解,他要真不想干有谁能逼着他干?


    应三低头,看着祁宵月翕动的唇,半张脸露在外面,雪白娇嫩,看起来孩子气了不少。


    他一笑,问:“这么关注,舍不得我啊?”


    祁宵月抬眼,白眼一翻,无聊的眼神不加掩饰,满脸写着“你别恶心我了。”


    把领子往上一扯,遮住嘴巴,她越过应三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应三跟她不是一个方向,因此就稳稳站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女孩是身影纤瘦,半身裙飘飘摇摇晃晃悠悠,棕红的颜色在一众枯黄中鲜艳灼目。


    走了不过十米远,她突然又回头看了眼,目光清明,眼波盈盈,直直撞进应三的视野中。


    应三微微歪头回应她,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想到这个个子不大的小姑娘竟然只是看了看,然后伸出插在兜里的右手,在应三的目光下,认真地比了个中指。


    葱白的手指极为瞩目,带着股所向披靡的气势,明晃晃地表达着主人的心情。


    应三:“......”


    淡淡失笑,应三微摇着头,无奈的神情更明显,日光斜照,扫在他的眼角,却隐隐有笑意泄出。


    这小姑娘,什么坏脾气。


    啧。


    也不知道谁惯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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