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林黛玉(1)
带着热气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林宣汐醒来, 坐在床上的女子柳眉杏目,一双樱唇几乎淡到无色,常年卧病在床脸色苍白, 一脸病容却不掩其颜色。
“玉儿,若是累了, 回去歇着, 免得在我这里过了病气给你。你素来身子便不好。”女子的声音柔和,如同清泉流淌入人的心怀。言语之中是对林宣汐的关切。
林宣汐睁开眼, 见着眼前的女子, 便知道其是贾敏了, 前几世都无父无母,这时候见着贾敏温婉,如水的眸子更是盛着对自己的关心,心头一热,“娘。”
成了林黛玉就有了她的记忆, 刚一进入的时候, 性格也会如同林黛玉般敏感,此时就眼中侵润了泪水。
林宣汐原本是趴在床榻边, 贾敏一度昏昏沉沉, 情况并不大好,而父亲林如海得了消息, 今日里城中来了名医, 经人引荐匆匆去拜访。按照书中, 今日是贾敏香消玉损之时, 只是林黛玉许愿作为交换,贾敏这时候已经脱离了危险。原本的林黛玉扑在贾敏的床榻边,哭晕了过去,这会子眼睛红肿,脸颊上犹自带着泪痕,因为先天不足身子骨弱,看上去楚楚可怜,贾敏见着女儿如此抽了巾子,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痕,心中心疼女儿,“莫哭了,刚刚睡了一觉,这会儿好多了,绿衣带着小姐回房歇息。”
伺候贾敏的流觞和曲水,见着贾敏的状况也是心中惊奇,林如海还在府中的时候,还好,等到林如海出去了半个时辰,气息就越发虚弱了,所以小姐才在床榻边哭得像是泪人一般,谁也是劝不住的。贾敏的身子不好,众人都是知道的,尤其是这一病眼见着就要不行了,谁知道小姐哭晕过去了之后,贾敏就苏醒过来了。心中觉得是母女连心了。
“是。”穿着蓝绿色袄裙的丫鬟蹲了福礼,然后对林宣汐说道:“小姐,我们先回去休息,刚刚也累着了。”
林宣汐点点头,因为贾敏的身子骨虚弱,房屋关得严实加上之前林黛玉哭得伤心,这会儿果然有些头晕目眩,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一个踉跄。
“我的小姐,我带您赶紧歇下。”旁边跟着贾敏过来的王嬷嬷连忙搂住了林宣汐,身上裹着刚刚流觞添置的披风,“夫人,你别担心,我带小姐去休息。”
贾敏对着王嬷嬷说道:“我知你稳重,带着玉儿先去歇息。”
王嬷嬷抱着林宣汐出了卧房,就有大夫在外厅里候着,更兼有贾雨村卓然而立,贾雨村是她的师傅,再窝在王嬷嬷的怀中极为不妥,林宣汐便对着王嬷嬷说道:“嬷嬷放我下来吧,我这会儿子好多了,见着了师傅在这里,我这样也不合规矩。”
王嬷嬷听言放下了林宣汐,林宣汐对着贾雨村行礼,“学生见过师傅。”
贾雨村一身藏蓝色的直缀,美须髯髯,说道:“圣人有云:哀而不伤。若是让你爹娘担心,倒是你的不是了。”贾雨村见着学生核桃一般的眼睛便知道她哭得伤心动情。
“师傅教导得是。”林宣汐说道,这会儿她的眼睛也是难受。
贾雨村说道:“林夫人现在如何?”
“我娘已经醒来了。”林宣汐说道,“学生见着要比先前好多了,这会儿已经可以直着身子了。”
王嬷嬷心中着急,大概因为苦狠了,这会儿子脸上都是不正常的红晕,许是烧了起来,见着贾雨村仍是规规矩矩的挑不出一点错处。王嬷嬷是贾敏当年带过来的,若是在贾府,她这时候少不得已经开口让林宣汐回房休息了,恐怕老夫人更是急的跟什么样的,而林家是书香门第,最为尊师重道,王嬷嬷虽然着急却不敢开口。
贾雨村是混迹官场之人,这时候见着林宣汐的脸上不正常的红晕,烧得眼眸都是潋滟如水,说道:“先回房休息一二,倒是我为府上夫人病情所挂,一时没有留意到你竟是生了热。”此时贾雨村不由得赞叹林家果然是好人物,林如海俊朗恣意,生的女儿小小年纪自是一股风流气度,虽然不曾见过贾敏,定然也是极其出彩的人物。
和贾雨村说这话的时候,林宣汐的身子都觉得有些飘忽,心中感慨果然是水做的林妹妹的身子,开口说道:“学生确实身子不适。”
王嬷嬷说道:“还劳烦大夫给我们小姐把脉。小姐,嬷嬷抱着你回房。”
林宣汐摇摇头,“娘虽然这会儿好了,但是我也不可把大夫带走,就在堂中把了脉,我先回去歇息。娘生着病,我先回房中,已经是不孝了。”
原本的林黛玉就是个性情执拗的,下定决心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撼动,这时候王嬷嬷就开口说道:“就这般了,小姐可不要说孝不孝顺,您本就身子骨虚弱。”
林宣汐抿了抿嘴,微微撩起袖子,绿衣已经在紫檀木桌上展了一方锦帕。大夫坐在了另一张太师椅上,双目微闭感知林宣汐的脉搏。
因为发烧带来的晕眩让她闭上了眼睛,想到之前在系统里见着的林黛玉,一双美目盈盈似有千言万语欲与人说,如同窝在床榻上的贾敏,生着病的苍白的脸色无损她的美丽,反而多了一种让人触目惊心之美。
“小姐。”绿衣轻轻喊着林宣汐,让林宣汐睁开了眼睛。“等到回去了再睡。”
“嗯。”林宣汐应了一声,“我觉得眼晕得慌。”这时候眼睛也对不上焦距,想要站起来对着贾雨村告罪,最后眼睛一翻昏厥了过去。
林宣汐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被人托起了身子,捏着鼻子送药水。药中的黄连让她颦眉,然后睁开眼睛,一开始的眼睛对不上焦距,再眨眨眼,发现给自己喂药之人五官俊朗,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星眸如寒潭般深邃,眼角的皱纹表明了他已不再年轻,唇角有青色的胡渣增添了几分颓废的气息。
“玉儿。”
“爹爹。”林宣汐喊道,一团孩子气的雪雁送来了巾子,林宣汐接了过来,擦了擦黑色的药液,欲起身行礼,就被林如海按住了。
“你还发着热。”林如海说道,“先用了药。”
这具身子已经适应了中药,林如海亲自给林宣汐喂了药,就有丫头塞了一粒蜜饯到林宣汐的口中,原本口腔中的苦涩慢慢被酸甜替代。林宣汐蹙起得眉头也舒展开。
“我一回来就见着玉儿你昏了过去,真是急煞我也。”林如海说道,“幸好什么事都没有。”
“爹爹,玉儿让您担心了。”林宣汐说道,“那神医给娘亲把脉了吗?”
林如海点点头,这阵子的抑郁之气也一扫而光,“幸得昔日好友曾与他有一面之缘,我瞧着你娘气色也好了不少,俗话说久病成医,我也算是略懂医理了,再让神医调理一番,今后会好起来的。”
“这样就好。”林宣汐脸上带着浅笑。
“你好好养病。”林如海说道,“我去瞧瞧你娘。这药用了之后等到发了汗,就会慢慢好了。”
林宣汐对着林如海点点头,躺了下来,然后喊道:“绿衣,要是等会娘有什么消息,你可要告诉我。”
绿衣点点头,“小姐安心,奴婢让人留意了,太太房中有什么消息,都会送过来的。”
林宣汐闭上了眼,恍惚入了梦,等到再睁眼时候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自己立于云端,低头望不见绣花鞋,都被云气所掩。再往前远远见着石碑,上书“太虚幻境”。心中一愣,竟然是到了此处。
穿过二层门内,整个太虚幻境静悄悄的,不曾有那赖头和尚,更不成有贾宝玉神魂颠倒的仙姑,见着两边配殿,皆有匾额对联,一时看不尽许多,接着见着几处写的是:“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
林宣汐想着进入的时候,却被无形的光幕所挡。手指轻点,光幕发出涟漪,却刺穿不过去。
“姑娘这几司,已与你无缘,又何必要窥知一二。”忽然听到了女子的飘渺声音,林宣汐转头,见着一仙姑踏云而来,她的容貌和贾敏有三分相似和今后长正的林黛玉有五分相似,身段婀娜,一件暗纹刻丝水草绸衫,逶迤拖地掐牙曳地裙,皓腕如玉上一串碧玺珠子。
那仙子略一挥手,林宣汐只觉得视线变幻,原本是用了林黛玉的身形,现在竟是恢复了她原本的样貌,是她此次到了系统里穿得那身杏黄色的外套,下身是牛仔裤伴着长靴。和这般古色古香的带着飘渺意味的仙境,格格不入。
“大千世界原本就是无奇不有。”仙姑说道,“你可以唤我警幻,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林宣汐。”
“原来是林姑娘。绛珠仙子原本是去偿了泪。”警幻仙子说道,“竟是不想竟是看透了世事,想到世间真心待她之人并不多,最为念想便是童年时候的欢颜,你的来历我看不透猜不透,只知道你的到来,打乱了命数。”
“命数是否从来都可以打乱。”林宣汐说道,“你今后也会点拨……”
宝玉两字尚未出口,林宣汐只觉得这两个字重若千斤,她无法再开口。红楼中的女子不说拯救,她力所能及的范围,能否帮助几个可怜的女子?
警幻仙子看了林宣汐一眼,那双眼似乎看透了世间,澄澈通透,“命数确实不是一成不变,无论是多么悲惨的命数总是有一线生机,姑娘既然是外来者,更是让与你纠缠颇深的诸人命数难定。”
“嗯。”林宣汐点了点头,“谢谢仙子点拨。”若是有机会能改变些人的命数,她自然希望能做一二。想到了原本书中警幻仙子也曾点拨宝玉,秦可卿也曾在梦中点拨王熙凤。所以命数虚渺,也可以变动。
“顺心而为。”警幻仙子似乎看清了林宣汐所想,对着她微微点头。
等到林宣汐离开之后,警幻仙子喃喃道:“也不知是好还是坏,绛珠,你倒是留了个难题。”
林宣汐从梦中醒来之后,原本想着思索警幻仙子所提,只是因为发了汗身子黏腻,就没有思考太久,而是说道:“嬷嬷,热的慌。”
“哎,小姐忍忍,刚刚莲梦把被子烤了烤,一会儿就好了。”王嬷嬷连忙说道。
等到新的锦被被烤的热乎乎,王嬷嬷也烤热了手,略给林宣汐擦了擦身上的汗,再用新被子裹住了林宣汐,丫鬟们也快速换了床榻下的铺垫。林宣汐复又躺在床上,便觉得舒爽了,绿衣捧了白水漱口之后,兼润了润唇瓣,林宣汐说道:“我睡了多久了,现在什么时辰?”
“小姐睡了一个时辰。”绿衣说道,“也到了用完膳的时候,小姐可是饿了?”
“我不饿。”林宣汐摇摇头说道,“娘如何了?”
“刚刚夫人还用了一小碗的粳米粥。”王嬷嬷笑着说道,“小姐可要用一碗?”
“刚睡醒。”林宣汐摇摇头,“这会儿无甚胃口,再等会子吧。”
王嬷嬷应了一声,“阿弥陀佛,正是老天开眼,刚刚我也去瞧了夫人,神医开了服药,服用下脸色就红润了不少。大夫也说了,虽然身子亏空了些,好生养着却无大碍,这病已经除了。”
林宣汐想着这是林黛玉用才华做的交换,低垂着眼,心中对系统有了更深的期盼,等到她完成了任务,定然弟弟也可以再次站起来。
王嬷嬷笑着说道:“还有今天您睡下了,明日里神医也会过来把脉的,既然一副药就让咱们夫人药到病除,小姐的病症也会如此。”
林宣汐弯了弯嘴唇,林黛玉身上这病症似是而非,体弱之症,恐怕很难真正意义上的好。情绪波动不大,小心保养着,也要比旁人弱一些。“嗯,明日里神医来了便知晓了。”林宣汐说道,“明日里把完脉了,我想着去见见娘亲。”
“夫人知道你孝顺,明日里若是不发热了,嬷嬷就带你过去。”王嬷嬷笑着说道。
“一言而定。”
林黛玉(2)
“我已经好多了, 扶我起来吧。”林宣汐说道。
林宣汐醒来之后王嬷嬷就打发小丫头把炭盆的火拨得更旺些,此时绿衣上前伺候,雪雁一团孩子气捧着衣裳。贴身的中衣都是蚕丝制的,可见着里面着一粉色肚兜,伸展手臂下身的马面裙已经系好了带子, 上衣穿的是右衽袄, 绿衣灵巧的手指系好了系带, 长发用同色的发带系着,脚上也汲棉鞋。
绕过了屏风,眼前蓦然一亮,东西两边各有两扇雕花窗,窗棱之间夹着门,此时合拢。东边的雕花窗棱前摆放着红木书桌, 笔墨纸砚规整得整齐, 右手边同色的书柜放得满满当当,书柜便紧紧挨着的是装着宣纸的瓷瓶, 里面装着的是林如海的画作。书桌左边放着小杌子,青花瓷瓶插了一株腊梅, 嫩黄色的。西边的窗棱摆放的则是梳妆台, 台上并无铜镜, 因着林如海得了一块儿水晶镜,让匠人打磨表框, 合拢收了起来。因着梳妆台在溪边, 唯恐光线不够还立了莲花灯台, 此时点燃的烛火摇曳。
屋子布置的典雅,搁着珊瑚盆栽,整个姑苏是独一份的,水晶雕塑的美人晶莹剔透,假山样式的盆景,还有各种竹制的小玩意,有些是别人送的林如海就送来了这里,还有些在外见着好看的,也添置了回来。林如海曾是探花郎,胸中有丘壑,平素除了舞文弄墨素喜画作,房间中悬挂各式的画作都是林如海做得。
林宣汐嗓中一痒,从袖笼之中抽出绢子咳了两声,便把手绢给了雪雁,同时再取了新的帕子放入到袖中。
“刚刚粥品已经送来了,小姐不妨用上一碗滚烫的粥。”王嬷嬷说道,“一直用小炉子煮着呢。”
“嗯。”林宣汐轻轻点头,太师椅上垫着软垫,坐上了之后,十息间就有小丫鬟添好了粥品。
这是药膳粥,放了性平的药材,林宣汐微微颦眉,吹凉了瓢羹上的粥后送入到口中,虽然胃口不太好,林宣汐仍是一口口吃完了药粥。
这让王嬷嬷脸上带着笑,“小姐是应当多吃点,这样身子骨才会好。”
用淡盐水漱了口,林宣汐再用绢子擦拭嘴,她现在刚退烧,在外冷风一吹免不了又会发热,就想着绕在屋子转一圈当做消食,王嬷嬷却以为她是要去习字,说道:“习字这般劳神,等到病好了再看书。”
“我只是走一走。”林宣汐说道,“活动罢了。嬷嬷无须担心,我还等着明日里去见娘亲。”
正说着听到院门口有人扬声道:“老爷来了。”
等到林宣汐站在了避风口才开了门,等到林如海进来之后,又掩住了门。林宣汐只觉得一阵凉风拂面,更可听到屋外的呼啸北风,只一瞬就只能听到炭火的燃烧的声音。
丫鬟们取下了林如海的斗篷,林宣汐见着上面都沾着雪花,房间的温度高,很快不少雪花就化成了水滴。
“爹爹。”林宣汐行礼之后说道,“外面下雪了?”
“下午的时候起的雪,等到明日就是白茫茫一片了。”林如海说道,两人一边向椅子走去,现在不到七岁,自然也没有太多的避讳,若是过了七岁,林如海便不会再进入女儿的闺房了。“刚刚用过了粥?”
“嗯。”林宣汐点点头,“神医是怎么说的?”
林如海笑笑说道:“已经无事了,因为生病身子亏空了些,用他的药方吃一个月的时间,连带以前的亏空都可补回来。”这指的是之前贾敏生下林宣汐的弟弟难产时候留下的隐患,林如海同贾敏伉俪情深,知道贾敏心中自然一扫之前的郁结。
林宣汐的眼眸也弯起,“这般便好。”
“今日里见你睡得昏沉,便约好了明日里再给你看病。”林如海说道。
两人说了一阵,林如海说道:“玉儿也早些休息,我去陪陪你娘亲。”林宣汐想到了林如海的两房姨太,都是贾敏亲自替林如海纳的,自从有了黛玉之后,林如海便不再去两房姨太那里,那两房姨太用度和份例都是照旧。贾敏生了病症之后,早早从衙门回来了,便是守在贾敏身边,连带宴席都退却了。
“我知道的,爹爹。”林宣汐点头。
第二日起了身绕过屏风,便觉得房间明亮,再看看窗户,透过窗纸模模糊糊见着白茫茫一片。
穿好了衣裳,身上被鹤毫裹得严严实实,雪雁才去开门,一开门便觉得雪景发亮,已有小厮扫了一条小径,鹿皮小靴踏在小径上,快到院门处有一株腊梅,树枝上都是白雪只有几个花苞漏了出来,见了点极浅的嫩黄色。
林宣汐出了院子,很快就到了贾敏的房间之中,“娘。”
“快起来。”贾敏竟是亲自托着林宣汐的臂膀,自从半个月前卧榻以来,这是贾敏第一次下床,林宣汐的眼眸滑过一丝惊讶,心中对系统越发信服。
“这么早就来了。”贾敏说道,“还没有用膳吧,今日里我也好多了,竟是可以下床,咱们娘俩一块儿用餐。”贾敏半蹲下身子,额头贴着林宣汐的,想要看她是否还发热,等到确定了之后,拉着女儿的手到了软凳上,“昨个儿哭累了吧,下次可不许这样。”
林宣汐摇了摇头,“女儿今后不哭了。”
贾敏失笑,心中并不相信,毕竟原本的玉儿性格敏感,她说道:“站起来走动一阵,越发觉得身子舒展开了。”
“今个儿外面白茫茫都是雪。”林宣汐说道,“冷清得很,等到娘再养几日,我再陪着娘出去。”
“你呀。”贾敏捏了捏女儿的脸颊,“果然是长大了,不过我可不是这会儿就出去,等到养几日,我现在房间中活动手脚,窝在床榻上久了,觉得手脚都使不上劲儿来。”
“夫人、小姐,可以用膳了。”流觞说道。
两小碗的小米粥,一盘清炒银芽菜,一小碟腌制的萝卜脆生生的,还有一小笼皮薄内里是滚烫汤汁的汤包。
林宣汐用筷子捻起汤包到瓢羹中,用牙齿咬开了汤包,“小心烫。”贾敏之前因为养病吃得清淡,并不碰汤包,而是提醒女儿。
林宣汐是吃过汤包的小心吸吮其内的汤汁,咬着外皮儿对娘亲微微一笑,贾敏夹了一筷子的银芽菜,“这道菜做得清爽。”冬日里因着下雪,青菜并不丰富,就用了绿豆浸水侵发的银芽成了一道菜色。
“娘,你也用个汤包。”林宣汐说道,“不吃多了就好。”
女儿这般说了,贾敏自然听其言语夹了一个汤包,细细品用了。
神医上午的时候就来了,林宣汐因为年纪小也不用避讳,可惜神医对林宣汐的病症如同以往的大夫一般,只能静心养着,这是先天不足并无他法,有着雪白长须的老者开口说道:“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听闻府上常用人参养荣丸,倒也可以去了,细心养着,平日里身体好的时候适当活动一二,体格健魄,病邪自然不易入侵。”
林宣汐听着神医的判断,眼睛一亮,她也是这般想着,贾敏隔着屏风听着神医的判断,最后说道:“便听大夫所言。”
对于这样的结果,贾敏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明明神医一副药就让她好了大半,今日里更是可以下床走动,叹息抚摸林宣汐的长发。
“娘何必烦恼,玉儿这般就很好。”林宣汐说道,“更何况那甚劳子的人参养荣丸也不必服用,玉儿心喜。”
贾敏一愣,自己病倒之后玉儿也是愁容满面,绿衣也说过无人时候会躲起来哭泣,这会儿自个儿病好了,女儿心性就活泼了些,心中越发柔软疼惜女儿。
“好。神医说过我也是要常走动,调理好了之后病邪皆去,咱们也在扬州城里走一圈,自你爹爹到了扬州,先是平哥儿……”平哥儿两个字念得又小又轻,让林宣汐心中一颤,这就是她无缘分的弟弟了,养到了三岁,在去年去了。“好不容易缓缓,又得了病。这一回病好了可要陪着玉儿外出,咱们家的女儿可不是拘在闺阁之中的。”
林宣汐的靠在贾敏的身上,贾敏身上并无熏香反而有淡淡苦涩的药香味,这样的味道让她心安,“娘,你快快好起来吧。”
贾敏听着林宣汐孩子气的说法,失笑着说道:“好。”
贾敏果然如同林宣汐所说,身子一天比一天好,原本新上任的巡盐御史愁眉不展让底下的官员也惴惴不安,虽然贾敏的身子不好也被人打听出来了,可相信两人伉俪情深的是少数,大部分都觉得林如海借机发作。现在贾敏的身子好了,林如海每日里也是春风满面,才让众人相信两人确实情深。
林宣汐既然已经不发热,第三日的时候,就继续跟着贾雨村读书,贾雨村的学问不差,经史子集学得颇深,林宣汐现在是六岁的年纪,他教得并不难,偶尔只言片语便可知道确实是有才学的。
因着林宣汐的年岁着实是小,若是原本的林黛玉这般年岁恐怕觉察不到贾雨村的内里,而林宣汐经过多个世界,现在一双孩童黑白分明的眼眸却瞧遍了世事,怎能不知贾雨村沽名钓誉,更无读书人的一声正气,就拿书中的案子而言,恩人的女儿甄英莲被拐,若是有些个良心的人都会想法子捞出了那丫头,可瞧瞧看贾雨村做的事情。
林宣汐略一思索,便去寻了贾敏,同她撒娇说道,不想要师傅教习,而是让娘亲教她念书。
林宣汐此番出口是有八成的把握,毕竟贾敏的身子已经日渐好了起来,原本在贾雨村没有进来前,就是贾敏教着念书的。
果然,林宣汐说完了之后,贾敏便有些意动,“玉儿你可是淘气了,你爹爹说你学得好,才特地替你寻得师傅。”
“娘,女儿身子又不好,算起来差不多隔日才去进学。”林宣汐说道,“娘的身子也快好了,娘可以教我得更多些,除了认得字,还有女子书画对弈,甚至绣花。师傅总不能教我绣花了。”
想到了贾雨村绣花,贾敏扑哧一笑,伸手点了点林宣汐的额头,“小机灵鬼,若是你想要天天进学也是可以的。”
“当然好啊。”林宣汐做天真状,“只要是跟着娘就好。”林宣汐脸上的孺慕之情让贾敏心中一颤,认真思索女儿现在也不过是六岁,大夫也说了要时常走动,就说道:“我会同你爹爹说一声。”
林宣汐心中窃喜,口中软软糯糯对着贾敏撒娇。让贾敏心中柔软,脸上却一板说道:“你可是给你娘出了难题,无缘无故要辞了西席先生。”
林宣汐知道重点来了,她此次所希望的便是绝了贾雨村的官路,或者是说贾雨村不可从爹爹这里得到了举荐信,此时说道:“先生原本是做官的,言语之中仍是想重回官场。不做咱们家的西席,许是好事呢。”
聘请贾雨村的时候,正是痛失爱子之时,那时林家夫妇两人心灰意懒,林如海的友人推荐说了贾雨村是个有才华的,品行端正,两人也就没有仔细查贾雨村的来历,而是直接聘用了贾雨村。贾敏还记得,并不曾提过贾雨村称是官场之人,此时有些愕然,“玉儿可知道什么内情?”
林宣汐说道:“师傅是个有才华的,被人陷害了,才被免了官。他还想回去做官。”
贾敏心中转过多个念头,口中说道:“我会同你爹爹说的。”
当晚上林如海宿在她房中,便说了这件事,“老爷,若不是玉儿和我说这事,我们可都不知道他是做过官的。您现在坐的位置,多少人盯着,要是他身上有错处,老爷您可是不好做。”
林如海的面色不愉,“是我疏忽了,当时想着玉儿的身子不好,请西席也不过是权作认字,不想竟是有这样的来历。”
林如海和贾敏两人一时沉默,林如海说道:“现在已经教习了一年的时候,这几日先听了课,我打听他的来历,再做打算。”
林如海也不耽搁,很快就开始找贾雨村的来历,当年贾雨村的罢免是皇上龙颜大怒判下的,并不难找。林如海仔细翻看了当年的卷宗,虽然有些个地方夸大其词,却也可以窥见用钱财便可敲开贾雨村府邸大门,判案也并不用心,造了不少冤假错案。
合上了卷宗,林如海想着,贾雨村必须要辞掉。
林黛玉(3)
林黛玉(3)
既然对方从未提过官场之事, 林如海找到了贾雨村的时候,自然也不提官场之事,反而说起了贾敏的身子一天天见好,林宣汐玉雪可爱。
贾雨村并不知道林如海言语中的意思,口中恭喜林如海, 同时心中窃喜, 自从做了林宣汐的西席并没有机会同林如海长谈, 因着林家多事。现在一切都在好转,自己此番定要展示自己的才华和抱负,引得林如海青眼相待,到时候林如海自然会给他推荐信。贾雨村正盘算如何开口,林如海冷眼旁观,知道了贾雨村的心思, 怎会给他机会, 此时叹道:“林某毕竟膝下无子,之前权当小女儿做男儿养了, ”林如海说道,“玉儿身子又不好, 于文字颇有些天赋, 便寻来了先生, 谁知道,竟是自误了。”
贾雨村心中一突, 自误二字用得重了, 开口说道:“何出此言?贵府小姐聪慧, 一颗玲珑剔透心,一点便通。若是男儿身,今后是状元之才。”
林如海缓缓说道:“家中多事,她身子不好,性情又敏感,大夫说让她不要拘泥在闺阁之中,多走动一番,我夫人现在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今后想着带玉儿在扬州城走动。她读书用功,便越发多呕了心血,原本我不知道还有这样一说。可叹大夫点拨了之后,我心中便觉得自从玉儿识字之后,身子骨也比之前更加虚弱。”
这话一说出口,贾雨村也不是个不识趣的,只得自行提出了辞去西席一职,“尊小姐既然是这样个情况,我便也不叨扰了。”心中盼望林如海出言挽留或者给他个前程,可惜林如海怎会如此?
林如海沉吟道:“先生不妨住下,这几日便不用教习玉儿功课了,原本想请师傅至玉儿七岁,此番忽然有大夫所言,贾先生恐怕心中也并没有预料道。”
贾雨村还要给林如海好印象,当下说道:“我在扬州城中也有交好友人,我既已不是西席,再留府中总是不妥。”
林如海似乎踌躇一阵,贾雨村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里,只听到林如海说道:“如此,便不多留师傅了,原本还有一年的时候,约摸是一百二十两银子,便添做了两百两银钱,送与先生了。”
得了这样的结果,贾雨村面上笑得风轻云淡,只是眼眸之中晦暗不明,贾雨村的狼狈几乎让林如海心软,只是想到了皇帝年老,朝堂之中的风云诡谲,只是说着今后贾雨村能有自己的造化云云。
对面这个结果贾雨村只能叹息,若不是林家多事,此时刚刚平静竟是辞退了自己,若不然他在林如海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定然可以得到荐信,此时也只能罢了,两百两也算是丰厚,略推辞了两遍便收下了。
见着贾雨村收下,对于他的评价更低了一份,只是面上林如海仍是做愧疚状。留贾雨村休息一夜,明日里再离开。
晚上的时候,林如海宿在了贾敏这里,见着妻子的面色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红润,脸颊也是丰润了不少,“夫人。”林如海情动地上前拉着贾敏的手。
贾敏的脸一红,啐了一口,“丫鬟们还看着呢。”
这时候几个丫鬟并着林如海身边伺候的人依次出了房门,下午的时候大夫来诊脉,说到已经可以不必再服药,身子已经痊愈了,既然身子痊愈,自然也可行夫妻之礼,晚间用过膳,房间里的炭火烧得旺,仔细给贾敏洗漱,更是在贴身衣物上撒了花露,带着淡淡的香气。
此时贴得近了,林如海也嗅到了贾敏身上的香气,心中一动,“敏儿。”
“贾雨村的事情说得如何了?”
两人坐下,林如海说到贾雨村的事由,贾敏叹了一口气,“是个心黑手狠的。”
“也幸好,从官位上被扯了下来。”林如海说道,“只是扯了一个贾雨村,朝中还有千千万万个他。”
“老爷,瞧你的说法,他是个胆大心黑的,此次做了玉儿的西席,也是有所图谋,此番并没有达到目的,是否会怀恨在心?”贾敏说道,转念一想,又说道:“也是我自误了,他这般遭到圣上的厌弃,又如何起复?之前后院之事由王嬷嬷代劳,竟是一时自误了。”贾敏自嘲地笑笑。“我只知道我现在身子也好了,终于可以帮你理好后院之事,让你无后顾之忧。”
“之前你便做得很好。”林如海说道,“只是过于操累了,无碍,扬州城中的人都知晓你身子并不大好,敏儿也就多休息一阵。”
贾敏的绢长的睫毛扇动,她是极注意养生,此时身上的旧疾也去了,烛火下显得娴静柔美,正是林如海所喜欢的,“敏儿,我们也该安置了。”
第二日,林家人亲自恭送了贾雨村,天寒露重林宣汐和贾敏两人皆是裹得严实,两人身上穿着红色的斗篷,一大一小俏生生立在林如海的身后。
送走了贾雨村,林宣汐说道:“现在娘的身子也好了,不如娘与我同送爹爹去衙门。”
贾敏面上一惊,心中却为这个主意有些意动。不由得看向了林如海,又想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夫妻之好,脸色微红,“老爷?”
林如海见着妻女有心,想着自从到了扬州,女儿更是不曾踏出过府邸一步,此时点头说道:“如此,便一道了。”
很快车门里马夫就拉了一匹青鬃马,踏在青石板的地上发出清脆哒哒的声响,宝蓝色的帏布悬在车窗处,入口也是用厚重的同色料子遮住了,“夫人先请。”
贾敏和林宣汐先上了马车,随后才是林如海。
马车的车厢宽敞,坐下了三个人还绰绰有余,再上来了流觞伺候几人,等到坐稳之后,马车缓缓始动。
“原本你师傅便是要留到你七岁,现在大夫说了,功课便可放松些。”林如海说道。
“玉儿知道。”林宣汐说道。
贾敏笑着说道:“玉儿虽是个聪慧的,年纪却小,现在我也教得的她。”
林如海看着娇妻笑颜如花,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夫人的学识,我都佩服的。”
这话边让贾敏闹了个红脸,长长的睫毛扇动,眼眸更是波光潋滟,林如海是探花郎出身腹有诗书,贾敏如何比得?这是因着闺房之中的一次取乐,这会儿在女儿面前,贾敏也难得做了小女儿态。
这样的贾敏让林如海想到了过去的日子,神色越发柔和,等到了衙门的时候,几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快。
“我同玉儿便不下去了。”贾敏开口说道。
林如海说道:“自当是如此。”
掀开了帘子,踩着小凳便下了马车,林宣汐坐在窗边,掀开了一个小角,见着林如海踱步迈进了褚红色的大门。
林宣汐放下帘子,正瞧着贾敏带着笑看着她,之前贾敏一脸病容也不曾用脂粉,今日里要送贾雨村,略施脂粉,让人眼前一亮,原本贾敏就是个容貌出色的。
“流觞,让马夫在前头的街角停下车,问问看扬州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是那处?”
林宣汐眼睛一亮,挪到了贾敏的身边,“娘?”
“之前不是说要带你逛逛扬州城?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难得这几日天气见了晴,明儿又是腊八,街上定然是热闹的,便带着你见见了。”
流觞小声说道:“夫人,街上人多,要是冲撞了夫人和小姐,今个儿带的人也少。”
贾敏温言说道:“不碍事的,只是在街上走走罢了,又不是庙会或者赶集的时候,人虽然比往常要多,也是有限。”
既然这样说了,流觞就把帘子掀开小角,自己钻了出去,同车夫说了之后,没多一会儿,车子就稳稳停住了。
“夫人、小姐。”车夫并不敢掀开帘子,反而是林宣汐掀开了帘子,说道:“这扬州城那里热闹,你可知道?”
这具身子生的漂亮,车夫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这热闹之地奴才统共知道三处,一处是西边的宣仲楼,此茶楼清雅,平日里聚了不少文人骚客,闺中的小姐也有去品茶的,那里的诗词画作还有茶,听说都是好的。第二处是东城门处的莱悦酒轩,是扬州城里最有名的吃饭的地儿,附近更是有大大小小的商铺,还有些个买卖首饰的店铺,东洋过来的玩意儿那里都可以见得到。另外就是城北的古玩街了。”
林宣汐点点头,“你先等等,我问娘亲想要去哪里。”
放下了帘子,贾敏失笑说道:“看来玉儿似乎觉得苦恼,不知道去那里了。”
“娘亲既然说了今后都陪着我,这三个地方少不得都会去的。”林宣汐笑着说道。
“那今日里玉儿最想去那处?”
最后两人选定了东城门那里。
车辙再次转动,贾敏同林宣汐交谈,觉得林宣汐的性子要比之前活泼了不少,说道:“自从我好了,见着玉儿每日里也是比往日活泼了不少。”
林宣汐浅笑着同贾敏撒娇,“这般可以黏着娘亲。”那日在系统空间中,她是见过林黛玉的,林黛玉既然希望父母安好,那么为人父母者,尤其是像贾敏这样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自然喜欢活泼充满活力的孩童,故而林宣汐喜缠着贾敏撒娇,性子活泼了不少。
“小淘气。”贾敏用凤仙花染过的指甲,点了点林宣汐的额头。
很快马车就到了东城门,见着街上诸多行人,街道两旁林立了各式的店铺,三人在一处巷子口下了马车,和车夫约定了时间,便打发他先回去了。
这个年代西洋玩意可是难得,有几个店铺专门卖这些个物件,可见着不少娇客在其内挑选。
林宣汐微微眯起眼,见着店铺内的人,就歇了心思,指了一处卖首饰的店铺,林宣汐说道:“娘,我们进去看看吧。”
贾敏也觉得西洋铺子人多,挤得慌,首饰店铺只有两三个娇客在选购,便点点头:“我们进去吧。”若是有合适的,给玉儿买上些也是好的。
贾敏没有选着合适的簪子,倒是林宣汐选了一个梅花簪子,大大小小的梅花簇成一团,其中最鲜亮的一朵用红宝石做了花心,黄金配上湛红的宝石夺目,可以想象到在阳光下更是熠熠生辉。
“这位小小姐真是好眼光,中间的这块儿是红宝石,从西洋送过来的。”
贾敏没有想到这簪子是送给自己的,正欲开口,林宣汐招招手,贾敏便半蹲下身子,谁料到林宣汐把簪子簪到贾敏的发鬓之中。
“掌柜的,多少钱?”
掌柜见着贾敏和林宣汐两人的衣着还有身上的首饰便知道两人的家境颇丰,见着这样的举动,知道簪子可以卖个好价格了,开口笑着说道:“这簪子上的簪花都是纯金,单是这金子便有半两重,并上这宝石还有手工费,一共是一两金子的价格。”
林宣汐点点头,从袖笼之中取了一个荷包,贾敏被林宣汐刚刚的举动熨帖,此时见着林宣汐行事,她从口袋中取了一颗金豆子,递给了掌柜说道:“这便是一两金子了。”
掌柜入手称了重,果然是一两整,笑着说道:“小小姐是否还要看其他的首饰?”
贾敏拉着林宣汐的手出了首饰店,林宣汐见着贾敏发梢的金簪,眼眸弯成月牙,“我就知道娘带着很美。”
贾敏说道:“我的玉儿真是贴心。”眼眶有些发红,很快遮住了自己的异状,林宣汐笑着说道:“咱们再去逛一逛,我还想买块儿玉佩挑给爹爹。”
贾敏笑着说道:“好。”
林黛玉(4)
选了玉之后, 用宝蓝色的垂绦打了络子,再送与林如海,林宣汐选的这块羊脂玉也算是上等,却比不上原本林如海佩戴的那块儿,林如海得了女儿的玉却换下了原本的。有机灵的见着了林如海身上的新玉, 难免问上一二,林如海说道是女儿准备的礼物, 都是交口称赞。
日子恬淡而舒适, 林宣汐不欲贾敏伤神,跟着绿衣学学配色和打络子,因着手劲儿小, 打得并不牢实, 平日里翻看书籍。绿衣见着林宣汐读得书本,更是将所读的书的笔记造成册子, 字迹比起之前越发飘逸了, 有自己的风骨。心中啧啧称奇。
因为此时也是腊月,临近年关, 府中陡然忙碌起来, 贾敏也只得暂停了和林宣汐的出游了。忙碌起来便发觉了府中都是些旧人, 府中该添置些人,府中的人手都是之前带来扬州的,林宣汐身边养了个雪雁, 绿衣虽然得心, 却到了婚配的年纪, 需要挑几个年纪小的丫头给林宣汐。
“你跟我一道,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贾敏说道。
林宣汐言笑晏晏挽着贾敏的臂膀,贾敏虽然觉得不庄重,也只是抬了眸子并不曾说什么。在见到采买的婆子之前,林宣汐松开了贾敏的臂膀,站在贾敏的身边,因为刚刚动作的褶皱也被绿衣抚平。
贾敏看着林宣汐的此番动作,心中满意。
最打眼的丫头小小年纪却生得漂亮,尤其是眉心一点朱砂痣,配着涟漪双眸让人难以忘怀,脸上带着怯生生的表情,让人心怜,贾敏和林宣汐都看着这个丫头,贾敏看过之后就抬了眼眸,林宣汐眉头微微蹙起,继续看着这丫头。采买的婆子见着林宣汐看着丫头,连忙说道:“这是最拔尖的,原本是书香门第您瞧瞧这手都是嫩生生的,最适合给小姐做给陪读了。”牙婆拉着丫头的手,比划给两人看,果然是嫩生生的,连茧子也不见一个。
听到这一说,那漂亮的丫头眼眸之中滑过茫然,林宣汐只觉得她的样貌有些熟悉,贾敏却是不喜原本她的出身,原本就是大家闺秀又如何肯安心伺候林宣汐?
那婆子似乎看到了贾敏的犹豫,说道:“前段时间不是下雪吗?病了好大一场,醒来的时候前尘旧事都忘记了,懵懵懂懂的只记得自己姓甄,不过习字研磨的本事还在,府上好好教导,是个可得用的。你瞧瞧看,脸颊上的肉都是才养起来的。”
甄英莲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忘却了七七八八,这几日的教导也让她明白了,像是在林府,尤其是伺候眼前的林宣汐是她最好的出处,眼眸之中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贾敏心中还有疑虑,林宣汐心中明了,下定主意要这个丫头了,她应当就是甄英莲,被冯渊还有薛霸王一争,最后起名唤作香菱的,当即伸手抓着母亲的一双软手,笑着对她说道:“娘,我要她。”
“你这丫头。”贾敏失笑着说道。
那婆子连忙推了甄英莲一把,“还不快谢谢夫人小姐。”甄英莲连忙屈膝。婆子心中也是欣喜,甄英莲的容貌是可以卖个最好的价格的。
贾敏拗不过林宣汐,见着甄英莲懵懵懂懂,不过是几岁的丫头也不会做戏,知道婆子说的是真话,说道:“你喜欢她便留下吧,再挑两个吧。”
林宣汐笑着说道:“我只是瞧这个有些眼缘,其余的两个,就劳烦娘了。”
既然选了甄英莲,她便站在身后,过会绿衣会带着几人一番洗漱换了新衣,再交予他们规矩。
贾敏又一一问了看中的丫头的籍贯、年龄、家中的兄弟等诸多的情况,最后挑取了一个伶俐的,一个性子钝了些的。
“他们三人的名字……”贾敏说道,“你来取吧。”
林宣汐浅笑着说道:“我瞧着她眉心一点朱砂痣,宛若莲中观音,便唤作英莲,这两个丫头一个叫做红袖和青檀。”红袖添香是一桩美事,指得是聪慧伶俐,而青檀则是那个木勒的丫头。
贾敏说道:“份例比照二等丫头,绿衣,带着她们几个先行洗漱,领取了衣裳,教些个规矩。”
绿衣盈盈而拜,带着三个丫鬟离开。
“虽然那英莲确实还可以。”贾敏说道,“只不过选丫头不是这般选法,要看看她的家境是否对她有影响,你瞧红袖父母双亡被她的大伯母卖了进来,在府外并无牵挂,而青檀父亡母改嫁,牵扯也并不大。若不是我瞧着那英莲确实懵懂,不然是不许她伺候你的。”
“娘。”林宣汐说道:“我瞧着她生得漂亮,在我身边研磨添香岂不是美事?”
这话惹得贾敏莞尔,指头点了点林宣汐,“你这话倒是和你那表哥一样了,怜香惜玉的脾气。”
这表哥指的就是贾宝玉了,林宣汐笑了笑并不答话,现在贾家已经有了衰败的苗头,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贾敏和林如海两人皆在,纵然是贾母有心结成木石情缘,也不会成的。林家底子薄,朝堂之上林如海也不曾参入派系之争,磨练得好了林如海可以辅助新皇,这样的情况下,林家并不会轻易继续同贾家结亲。
林宣汐仰着脸说道:“之前也曾听娘说过这表哥,外祖母偏疼他了。”
贾敏说道:“自然是疼爱的。口中衔玉而生,天生便于旁人不同,加上自小聪慧,自然是疼爱的。”
林宣汐说道:“娘,昨日里我制成了手帕,正让绿衣熏香,晚上的时候我带去给你看。”
贾敏点点头。
林宣汐回到了房中已经见着绿衣带着三个丫头候着她在,身上穿着一色嫩黄色滚银边的上袄,下裙是嫣红色缠枝褶裙,下摆绣着几株斜梅,比起刚刚简陋的青衣,一下子就称出来了几个丫头。房间中的炭火燃烧得很旺,几个丫头脸色红晕,林宣汐进门雪雁给脱去了斗篷,林宣汐打量几人,穿着同样的衣裳,都梳着双丫发髻,嫣红色的发带垂在肩头,英莲脱颖而出,红袖和青檀生的也是清秀可人,红袖的一双眼眸透露出机灵劲儿,虽然不识字说话颇有调理,等到学好了规矩再让其识字,可让他们两人伺候自己读书。林宣汐心中盘算着。
三人行礼之后垂手而立,林宣汐说道:“你们三个都是我房中的人了,先跟着绿衣姐姐学习规矩,尤其是要到了年关,有其余府中的夫人会来咱们林府,不可轻易出了院门冲撞了贵夫人,等到规矩学好了,再跟在我身边。”
“是。”
晚间用过餐了,林宣汐绕着房间走了几圈,暖了身子,再披上斗篷去了贾敏的院子。刚开始的时候丫鬟和嬷嬷还觉得林宣汐的动作奇怪,看着上次伤风了之后并不曾再生热病,便觉得林宣汐这个法子确实不错,脸上也比之前多了些红晕。故而王嬷嬷反而会督促林宣汐吃过饭了就在屋子里走几圈。
“外祖母来信了?”林宣汐进入到房间之中,便见着贾敏歪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信。
贾敏对着林宣汐招招手,让女儿歪在她的怀中,口中说道,“是你外祖母,说是听到我病好了,心中欣喜。你瞧瞧吧。”
林宣汐果依言接过了信件,笔迹稚嫩,再看开头便说絮絮叨叨说了贾宝玉的好处,这信件是贾宝玉代笔。“这信是你表哥写的。”贾敏说道:“这人啊是经不得念叨的,你瞧瞧下午的时候还念叨着,就收到了信件。是你爹爹的友人送到衙门去的。”
林宣汐翻看信件,信件之中都是贾母对贾敏的挂念,并且提到既然贾敏的身子好了,这些年一直没有见过林宣汐,等到她到了七岁越发不好走动了,不如今年过年的时候带着林宣汐来京都里过年。
“爹爹怎么说的?”林宣汐问道。
“还没有同你爹爹说。”贾敏说道,“说起来自从有了你之后,就去过京都。你也没有见过你外祖母。”贾敏摸了摸女儿的发梢,眼中有着怀念。生了林宣汐之后,贾敏的身子便不太好,之后又有了孩儿也是时常生病,便很少离开府邸,更遑论去千里之外的京都了。
在心中林宣汐是不想让贾敏回贾府的,若是贾母说了要联姻的念头,她可如何是好?转念一想让贾敏见见贾府的奢华也是好的,还有贾宝玉也是扶不起来的,每每和姐姐妹妹闹在一块儿,说不准贾敏见着了贾宝玉的不着调,也会替她推辞了贾母联姻的念头。
最重要的是,林宣汐不想让贾敏伤心,她想要回去便回去一趟。便拉着贾敏的衣袖,仰着头说道:“娘,你要想回去我就陪着你。”
贾敏听着林宣汐的话,嘴角弯起,“嘴儿越来越甜,让我瞧瞧看是不是抹了蜜?”
贾敏给林宣汐看得信只是一部分,另一半是贾母让自己的丫鬟书写的,心中表露出来的就是想着林宣汐同贾宝玉结亲之意。晚间等到林如海来了,贾敏两封信都给林如海看了。
“既然敏儿的身子已经大好,回去走动一番也是使得。”林如海说道,“等到过了二月,今后也不大合适。”女儿的生日是花朝节,就是在二月了,七岁之后就要开始避讳着男客。“至于说结亲,敏儿若是有意,且看看那宝玉如何了,我心中只觉得太宠着这宝玉了,品行不知如何?”林如海是相信贾敏的眼光,如果贾宝玉真是个钟灵毓秀的,给女儿一个好出处也是好的。
贾敏说道:“只不过去看看罢了,我心中也是不赞同的,之前母亲来信,我都糊弄过去,这次去说清楚吧。”若是玉儿嫁过去了,想着王夫人可不是个什么好婆婆,看着是个面慈心善的,实际内里贾敏看得清清楚楚,就得了宝玉这一个宝贝儿蛋子,还不知道疼成什么样子。如果她之前得病去了,有贾母护着,这门亲事也就罢了,既然她身子骨好了,自然要给玉儿寻一门更合适的亲事。
林如海听到这一层,脸上带着浅笑,两人膝下只有女儿,自然心中为女儿盘算着,宝玉是否合适,这次去了京都,也就知道了。
林家的亲戚少,差不多到了初五也就走完了,等到出了初六,便想着去京都,贾家在京中多年,十五以后也热闹着。这样想着,看着正月初八的日子上书宜出行,就定了日子给贾母回信了。
原本的林黛玉是凄凄惨惨带着王嬷嬷还有雪雁两人,并着辎重孤身去了京城,这一次她的身边有贾敏,贾敏带着两个大丫头,林宣汐身边带着的是雪雁和绿衣,先行水路,弃舟而下的时候,就有荣国府的三等丫头在此候着了。
进入到京都之后,坐着青色小轿。贾敏在轿中和林宣汐说道:“这京中比扬州城更是繁华。此番既然有机会来到了京都,我也带着你走上一圈。”
林宣汐笑着应了一声,等到了贾府的正门口,便停伫了小轿,走得皆是正门,林宣汐想到原本林黛玉的遭遇,心中一叹,没有母亲连在外祖母的家中都被小觑了。
贾府竟是比她出嫁之前更是要奢华,贾敏在心中一叹,搭着流觞的手缓缓前行,林宣汐跟在她的身后,身后跟着其余丫头。雪雁在几个人中年纪最小,在林府也有三年的时间,虽然不及红袖聪慧,这样的场所也不会生怯被人挑出错处。
等到进入了正厅里,就见着银发老者,揽着贾敏连生说到好,贾敏的眼圈有些发红,从贾母的怀中出来了之后,便推了一把林宣汐说道:“这边是我玉儿了。”
贾母又是一连串的好字,贾母拉着林宣汐的手,塞了串碧玺珠子,在摇曳的灯火下每一粒的珠子都泛着光华,每一粒珠子圆润,质地均匀入手细腻,林宣汐瞧着右手边一妇人眉头盯着这珠子眉头蹙起很快就舒展开,心中想到这便是王夫人了吧,果然听着贾母的介绍,便是王夫人。林宣汐心中觉得好笑,莫不是这王夫人觉得贾母的所有的物件都是属于宝玉的,这时候才会露出不喜的神色。
接着是三个姐妹,分别是迎春、探春、惜春,林宣汐一一蹲着行礼,贾母开口说道:“之前算着时间就知道你们今日里要来,便停了他们的功课。”
王熙凤也在行列之中,这时候上前拉着林宣汐的手:“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真真和姑妈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姑妈指的便是贾敏了。
贾母听到王熙凤的话语,乐得合不拢嘴,“就你会说,仔细吓着你林妹妹了。”
贾敏此时说道:“宝玉正在进学?怎不见他?”
王夫人听到提到宝玉,语气之中皆是自豪此时说道:“已经过了十五,刚开了课,第一堂课不想着拉下,依旧去上课了。”
听到这话,贾母笑着说道:“那皮猴听着说又有一个妹妹要来,乐得更什么似的,知道还要上学,扭得像个扭股糖。”
贾敏连忙说道:“这读书是好事情。”
林宣汐浅笑着并不说话,心中想着果然王夫人不喜欢自己同母亲两人,若不然也不至于让宝玉去上学,就宝玉那样不爱读书的性子,今日里定然是逼着过去的。
又绕着林宣汐身上说了一阵,看着林宣汐体弱,却没有人问出这番话题,这让林宣汐越发感慨。
因为在堂中人都到齐了,连宁国府的都来了,贾敏和林宣汐两人也不至于再去各房拜会,又说了会儿话,便让两人歇下了。
晚间在贾敏那里吃晚饭的时候,终于是见着了贾宝玉,贾敏的样貌虽然也是不错,他的眼珠子可以说黏在林宣汐的身上,这让林宣汐不得不想到了贾宝玉另一原则,只有未婚的姑娘家在他眼中才是清清爽爽。
贾宝玉对贾敏行了礼之后,说道:“我瞧着妹妹便觉得有亲近之意。姑母和林妹妹不妨多留几日?”
林宣汐听着这话便去瞅王夫人,果然面色一沉,心中觉得莞尔,在她眼中宝玉是好的,难不成人人都喜欢她家宝玉不成?贾家盘根错节,但是若论官位,还抵不过她林家。
这时候贾宝玉坐在了林宣汐的身边,一一问道她的名,还有是否有字,显然贾母见着心中欢喜,乐得合不拢嘴,对贾敏说道:“你瞧瞧他们两个倒是有缘分。”
听着这话贾敏的神色不变,王夫人的神色已经大变了,听着贾宝玉要给林宣汐起字连忙说道:“姑娘家的字,你起什么?”
林宣汐也不想用贾宝玉起得字,此时温言说道:“多谢表哥美意,我爹爹要给我起字的。”
贾敏眼皮子一跳,这时候也说道:“老爷在屋里挑了好几个字,还没有决定下来呢。”
贾母心中一叹,此时说道:“人也到齐全了,先吃了饭再说。”
贾宝玉没有给林宣汐起字,一时心中有些不快,等到吃过饭了之后又忘记这一节,摸着自己的璎珞项圈,想起了一桩事,“可有玉没有?”
林宣汐心中一动,看了一眼贾敏,若是等会子贾宝玉甩玉,在贾敏眼中只会更加觉得贾宝玉不着调,就说道:“我没有那个,表哥那玉是个稀罕玩意,怎会人人皆有?”
果然宝玉如同原著之中那般发了狂,说什么神仙般的妹妹也没有玉,这玉并不通灵,十分无趣云云。贾敏被贾宝玉的动作骇了一跳,接着听到众人安慰,一时无语,默默听着众人安抚宝玉。
林黛玉(5)
宝玉见着林宣汐样貌钟灵毓秀, 身上的气质更与府中的女儿不同,心中想着和她亲近,摔了玉之后更是提出来了这段时间不进学,陪着林妹妹说话。
贾宝玉的说法让贾母乐得合不拢嘴,笑着对贾敏说道:“你看看, 一见着他妹妹,便连功课也顾不上了。”
王夫人低垂着眼眸, 声音波澜不惊, 口中说道:“宝玉,你妹妹过来走动是好事,但也不能耽搁了功课。”
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 这时候说道:“不碍事的,今儿金陵那边来信了。说是要带着女儿上京来。”
王夫人这时候眼睛一亮,原本低垂着的眼也抬起,奇道:“我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她不喜贾敏,更不欲自己的心肝娶了眼前带着不足气色的林妹妹, 就算是巡盐御史又如何?只单留了林如海这一嫡支,其余的都是旁支。而薛家就不一样了,那可是真金白银,丰年好大雪(薛)呢。王夫人和薛夫人是嫡亲的姐妹,薛夫人的盘算也没有瞒着王夫人,薛夫人曾言薛宝钗毕竟进宫的机会渺茫, 若是能做人主郡主入学陪侍, 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也算是在宫中镀了金,更方便着婚配。如果这个主意不成,在京城里和宝玉处一阵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正是双喜临门。”贾母说道,“晚间的时候才得到的消息,到时候热热闹闹一大家子,说说话才是正经。年纪大了就喜欢小孩子,我记得她们家也有个玉雪一般的人儿。”
王夫人说起这个更是眉飞色舞,“乳名唤作宝钗,书读得好,针线活更是拔尖。既然老祖宗这般说了,便歇息一段时日。”
贾宝玉自然说道:“我瞧着林妹妹就是好的,再来个薛姐姐,自然也是不同。”
贾母如何看不出王夫人的心思,竟是找不到和敏儿独处的时候,到时候再说说联姻的事情了。
王夫人知道自己的妹妹是看重宝钗,好生教养着。便想着让宝钗压过了林黛玉才好。这般的盘算就在心中,面上是眼观鼻鼻观心,冷清柔和的神情。
贾母年纪大了,便有疲色,众人便不多耽搁,纷纷退下了。
迎接娇客便辟了客院,唤作桃香院,东进的屋子住了贾敏,下人住在西边的小屋,因着林宣汐的年纪小,主卧里的外间,让林宣汐住下了。
林宣汐洗漱罢,披散着长发到了主卧内,“娘。”
贾敏打量自己的女儿,一双柳叶眉舒展,杏目如同秋水般澄澈,小巧琼鼻并着樱桃小口,十足的美人胚子,通身的书卷气,何必和那被人偏疼着的宝玉在一块儿?她家的姑娘可是需要教养着,而不是伺候人的。
“你在想什么?”林宣汐看着贾敏的目光放空,便开口说道。
“没什么,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嫂子的性格看上去和往昔相比软和了不少,却只是面上的。”贾敏微微一笑,“说起来那薛家的丫头听着嫂子说她的好处,我便想看看是否如同我家玉儿一般了。”贾敏虽然歇了女儿和宝玉木石情缘,却也难免对王夫人口中天人一般的薛宝钗好奇起来,在她的眼中女儿的蕙质兰心世间少有,有谁能敌得过?
薛宝钗和林黛玉还真可以说是不相上下,此时林宣汐说道:“在路上到底没有休息好,娘早点休息,等到薛姨妈她们到了,便知道薛姐姐生得怎样了。”
“原本还精神着,你这般一说便让我也困倦了。”贾敏掩着手倦倦打了一个哈欠,“玉儿也歇下吧,后日里看看什么安排。若是晴好的气候,晚上无事,我带着你去看花灯。”贾敏说道。
林宣汐的眼睛一亮,“真的吗?”
“自然。”贾敏颔首说道,“京都里的华灯比旁得地方都要漂亮,据说偶尔还会有宫中的皇子还有公主这一日出宫,在灯会上出现。”贾敏眨眨眼。
林宣汐对这个时代的皇宫的人有一丝的好奇,此时见着贾敏的神色疲惫,也并不多耽搁,就退下了。
来的时候正是正月十三,第二日京中也是天气晴好,明日里就是正月十五了,林宣汐想着晚上的时候可以和母亲去逛灯会,脸上带着笑,宝玉见着她也笑着说道:“妹妹今日里的气色很好。”
林宣汐对着贾宝玉行了个礼,“昨日里歇得好,哥哥的神色也好。”
“敏儿,林丫头来得真好。”贾母笑着说道,“明儿是十五,咱们去清虚观里打醮,据说琢磨出来了新戏,咱们好去瞧一瞧。过年热热闹闹一大家子都去。”
凤姐连忙说道:“之前就订好了的,我头几天打发人去了,把那些道士都赶出去,楼打扫干净,挂起厚帘子升上炭火,坐在里面不会冷。”
贾敏已经知道了荣国府中是王熙凤做主,笑着说道:“这样也不错,在家里你又不得舒舒服服。原本想着晚上的时候,带着黛玉去灯会,那里可是京中最热闹的所在,之前我的身子不好,许多地方都没有带黛玉去过,少不得一一补上。”
凤姐笑着说道:“姑妈是有心了,不过道观里也会起灯火,临近道观的地方有条小河,不少人家晚上都放灯祈愿呢。这样岂不是也比城里的灯会有趣儿?”
林宣汐这时候就说道:“在河边放灯也是好的,飘飘荡荡就顺流而下了。”
“就是这个道理。”贾母笑着说道,“让这泼猴准备好烟火,在府中放烟火也是提心吊胆的,还是在郊外快活。”在府中放烟火自然担心烟火坠落染了自家的屋子,郊外不少农民还是茅草房,岂不是更容易生火灾?林宣汐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听着。
既然这般说了,自然约好了明日早晨便去那道观。
今日里贾母这里并没有王夫人,探春是个活泼的性子,此时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起来也许久没有见到史姑娘了。”
贾母想到本家里的那个小丫头,对着林宣汐说道:“我去修书一封打发人过去把她接过来,咱们热热闹闹的。那丫头性子活泼。我记得花朝节便是你的生辰,索性多留几日,给你办个生日宴。”
凤姐笑着,鬓发的流苏都随着她的笑声轻颤,“这可好。”
众人绕着林宣汐的生日热热闹闹说了一会儿,这让林宣汐想到了原本大办的生日是薛宝钗的,心中又不得不叹一次原本的林妹妹受了委屈,无外乎总是垂泪。
贾敏最终同意了,不过口中说道:“之前没有想到在外待这么久,等到过了生辰了,便不可耽搁下去了。”
“自当是如此。”贾母笑着说道。
既然明日里要去道观里,今日里贾敏便想着带着林宣汐在京中一游,“让宝玉陪着,下了课和学堂里认识的几个朋友常在京中玩耍,也算是熟悉。”
贾敏自然不愿,说道:“我这厢也难得回到京城,这个时候我记得京中是最热闹的,带着黛玉逛一逛,看看儿时记忆的地方是否还在。”这般说着,最终推辞掉了贾母的好意。
“你可和那宝玉玩得到一处?”在马车上,贾敏问道。
“他年纪长我,瞧着心性不比我。”林宣汐的这番话逗乐了贾敏,“玉儿这话说的老成。”
“可也是实话。”林宣汐笑着说道。
贾敏听着林宣汐的话,便知道女儿对贾宝玉是无意,“你这个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自然是娘的。”
“和你爹爹在一块儿的时候,便说是随了你爹爹,这会儿见着我了,又这般说。”贾敏故意逗着林宣汐,“你可让我怎么相信你。”
林宣汐又赖在贾敏身上撒娇。
在扬州林府的马车是低调却舒适,马车内的软垫看着朴素,马车的防震却是很好,坐上去舒适恍若平地,感觉不到车辙的滚动。贾府的车舆在平稳上林府的马车一般,可无论是外面的装饰还是内里的摆放的物件,无不用得精细。
“现在和前些年怎能一样?”贾敏喃喃自语,前些年圣恩眷顾贾府,宁荣二府的祖上更有开国的功勋,可现在这几个大姓宛若成了帝国的毒瘤。如果收敛府中人的气焰,低调行事,再加上府中出现拔尖的人才,方能有好日子,可现在这三样何尝占了一样?贾敏不由得叹一口气。
林宣汐伸手抚平了娘亲的眉头,“可还没有出年关呢,娘要开开心心的。”
逛了会儿东边的琉璃厂,挑了几个物件,便登上了这里的茶楼,隐隐有丝竹之乐,见着往来有意气风发的书生,锦衣玉食的公子,更有带着头纱的娇客,贾敏吩咐了马车晚些时候再来接她几人,拉着林宣汐的手进了茶楼。
小二说话也是柔声细语,似乎怕声音大了惊扰了贵客,“原本是只剩下一楼大厅,楼上原本预定的雅座刚刚取消了,几位是否上二楼雅座?”两人的衣物发饰,还有举手投足可断定出自书香门第,见到贾敏颔首之后,小二引着两人上楼。
二楼的雅间也不过是用屏风围着,绕着中间的大厅,倚靠着街边可见这街道的风景,另一边正对着中间搭起得台子。这样的地方正中间的雅座,却是难得。有古琴声在闹市中铮铮然,洗涤人的心灵,林宣汐呷了一口茶,琴音乍一听是高山流水风雅孤傲,细听就可以听到欲得人赏识的渴望,便让琴音打了折扣。
一曲罢了,贾敏说道:“原先这里的茶楼便是京中有名的,这般做了,更是门庭若市。”
既然是高雅之堂,也并无人托盘来求各位的打赏,反而是有穿着广袖三绕曲剧,脸上遮着面纱的少女捧着宣纸和笔墨求在场的墨宝。
“玉儿。”贾敏唤林宣汐来写。
略一沉吟,落笔欲写的时候,便听着靴子踩在楼梯的声音匆匆过来,一大滴的浓墨落在了宣纸上。
原本那少女想换张宣纸,林宣汐的笔在墨滴上涂抹,绽放了一朵梅花,最后完成了一副雪梅图。铮铮铁骨的雪梅图三字,更让画面多了些冷感,在烧着炭盆的茶楼里都觉得泠泠然。
“这画和琴音也是相和。”贾敏说道,“原本是想你作诗,你竟是画画了。”贾敏打量着林宣汐的画作,心中欣喜,想着女儿是得了林如海的真传了。贾敏在画作上的眼力见儿只能说是平平,若是林宣汐的画作和林如海的放在一处,林如海的画作是抵不过的。
林宣汐放下笔,笑着说道:“我也知道作诗做的不好,想着再试一试,谁知道一滴浓墨低落,便可说是天意了。”林宣汐想着此番回去了让爹爹起字,刻上印章,此时便可以印上了。
“我瞧着小姐的画作极好。”少女的声音也如同黄莺出谷,“若是今日里最好的作品,可获得彩头,送到小姐要送得地方。”
说了荣国府的弟子,少女半蹲着退出,脚步轻快如同跳舞一般。这时候见着小二上来,说道:“实在是抱歉,原本今日里这位置是预留给北静王的,他曾打发下人说了今日里不过来,谁知道这会儿竟是又打发人过来说,要把这位置留给妹妹。”
既然是北静王,他的妹妹自然是皇亲国戚,贾敏和林宣汐相视一眼,贾敏温言说道:“可有旁的位置?”
“您看这样可以吗?在大厅的角落,给您二位支起屏风。”
林宣汐见着小二急的头上皆是汗水,这时候说道:“娘,我们就在下面坐一会儿吧。喝杯茶吃点点心,等会儿再去酒楼吃饭便是。”
“屏风就不必了。”贾敏站起身子,此时更有其他小二过来帮忙很快就整理干净了桌面,铺上了新的桌布。顺着楼梯而下的时候,抬眼便见着了领头的男子约摸是十多岁的少年,身边跟着同样是锦衣少女。想来就是北静王一行人了。
一行人避让开了北静王,到了前方的座位,水溶见着林宣汐的样貌多看了一眼,京都中未曾见过这般出色的少女。
在大厅里,贾敏觉得有些不自在,只是略坐了坐,便携着林宣汐离开了。
所以并不曾知道等一行人走了之后,这寒梅图由少女捧着供人赏析,北静王是常来这里了,“许久没有见过画能拔头筹的了,许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方有此笔力,可知道执笔者的来历?”
水溶再看了这幅画彩头要送的便是荣国府,一时想不出荣国府什么什么有如此才华之人,那捧着画卷的少女说道,“听说是个六七岁的孩童。”
“孩童?”水溶脑海中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脸上带着笑的小姑娘,风姿卓越,再看看寒梅图三个字铮铮然,便觉得女子习不出这般的字,徐不定是贾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做得,睫毛轻轻扇动。
“这画看着人觉得冷冰冰的。”水钰也就是皇五女说道。
水溶说道,“妙就妙在这里,若是今后还可结识这位小哥儿。”
“你说的是那个生下来就带着玉的?”水钰说道。
“应当是他。”
且不说是水溶水钰两人,除了最开始捧着宣纸的女子,都以为是贾宝玉所著。
下午回到贾府的时候说起这一节,宝玉开口说道:“有间茶楼是京城中最热闹的所在,若是要去二楼的雅座,都是需要提前几天的时间预定下来的。”
“原来竟是如此。”贾敏说道。
“二楼正中的雅座北静王是常来的,姑妈和妹妹竟是坐到了那里。”宝玉的眼中有着艳羡,“那里的视线是最好的。我见过北静王,单说样貌就是俊朗,还见过他的墨宝,也是有才之人。说起来姑妈和妹妹有没有留下墨宝?每日里都会评出一副最好的,等到积累到一个月的时候,再评论出来一个月中最好的那件,便可一直悬挂在茶楼里了。”
晚间的时候就有银子送来,贾母说道:“我就知道是黛玉谦虚,这可不是识字就可以压过其他人的。”
贾敏笑着说道:“快别说了,不然黛玉的脸都要烧起来。原本想着让她写首诗,她竟是画了画。寒梅图三个字写得还过得去,指不定人家是看着她的字漂亮,年纪又小,给她的最佳。”
“娘,有你这样埋汰我的吗?”
林宣汐的话,逗得满堂的人都是笑。
王夫人知道宝玉是常去这茶楼的,也不曾见他得了彩头,林宣汐的年纪比宝玉还要小,这时候就捻了酸,“宝玉这段日子都没去茶楼了,等到过几日再去了,说不定墨宝留在酒楼里供人看呢。”
贾宝玉被王夫人的话闹了个大红脸,他是去过茶楼,也见过茶楼里每日里拔尖儿的作品,这时候低声喊道:“娘。”
贾母笑着说道:“师傅都说咱们宝玉聪明。”
众人又是一番对贾宝玉的恭维。
第二个月的月末送来了上一个月的月份最佳的彩头,王夫人逢人便说这是宝玉所著,反正那寒梅图又没有落款,又是六七岁的孩童做得,彩头也送到贾府,不是宝玉又是谁?知道这件事情内情的,也默认是宝玉做得了。先是林宣汐、后是薛宝钗接着来的娇客是史湘云,贾宝玉也就耽搁了许久才去有间茶楼,那时候所有人都说到那幅画,想与贾宝玉结识,而贾宝玉亲自看了林宣汐的画作,他便生了痴病,这又是后话了。
林黛玉(6)
八抬大轿、四抬大轿、翠盖珠缨八宝车并着朱轮华盖车, 按照身份,贾母打头依次浩浩荡荡一行人便往清虚观去了。人多后面的丫鬟和婆子们挤在车上,一会儿说你碰了我的扇子,一会儿说踩着脚,等着周瑞家的连着吩咐了两三次, 才安静下来,马车的车轮驶动。
到了清虚观, 打头的便是乌发长须的道士, 微风鼓起了道袍的宽袖,把袖子灌得满满的,带着飘然欲仙的味道。林宣汐站在贾敏身侧, 听着那道士说到了国公爷,惹得贾母几乎要落泪,“我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像他爷爷。”
这话又让那道士赞叹贾宝玉的出色, 无论是才学抑或者是聪明伶俐劲儿,贾宝玉生而不凡,今后是会有大造化的。这些话,是贾母和王夫人素来最爱听的,尤其是王夫人,现在的表情诠释什么叫做喜上眉梢。
寒暄过一阵, 贾母领着众人逛了一圈, 方才上楼。看了两出戏, 说不上多好看,说起来林宣汐觉得现代的京剧反而更有味道,尤其是刻成碟的,举手投足皆是人生中的巅峰。有果盘摆了洗净的金桔,还有瓜子花生一类,林宣汐择了几个自己吃,尝金桔味道不错,便又多吃了两个。
贾宝玉因着年纪小,素来又爱和姐姐妹妹们混在一处,此时坐在林宣汐的身边,说道:“我瞧着妹妹似是体弱,这些个金桔却是有些凉了。”
林宣汐斜了宝玉一眼,贾宝玉见着林宣汐的一双眼眸如同潋滟秋水,原本觉得之前见得姑娘已经是人中龙凤,这林妹妹更是世外仙株了。“妹妹若是喜欢橘子的味道,把橘子丢在炭火上不也有趣?味道甚是奇特,又不会凉了身子。”
“不碍事。”林宣汐说道,“我就是尝个鲜,便是不吃了。”手中一枚金桔已经捻起,便转身送入到贾敏的口中了。
贾敏一怔,唇角也扬起了浅笑,因着也不想宝玉和林宣汐联姻,这时候便小声和林宣汐说起话来。
贾宝玉原本是想着和林宣汐多亲近,见着此景,心中闷闷的,兴致并不大高。伺候着宝玉的袭人把眼前的景儿瞧在眼中,贾母把她送到宝玉的身边便有今后做宝玉的姨娘之意,此时免不了悄悄看着林姑娘,心中自有心思。
中午是在道观里吃的饭,因着这里不方便午睡,下午一老生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年纪小的姑娘们都悄悄掩着嘴,用手绢擦拭因为打哈欠侵润而出的眼泪。
上午的时候见着贾宝玉几次想和林宣汐说话,林宣汐最后竟是和贾敏说起话来,下午的时候贾母特地让贾敏坐在自己的身边,安排贾宝玉和林宣汐坐在一处。
贾宝玉喜得跟什么似的,并无睡意,而是说道:“昨日里妹妹也只看了京中那琉璃厂和茶楼,等到过了元宵节,街上才是热闹,我带着妹妹出去看看。”
贾宝玉这时候是七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了,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黑色鹿皮小靴。如同书中赞叹的那般,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这般的人物扬着笑同你说话,很难拒绝,林宣汐垂下眼眸,口中说道:“过几日薛姐姐还有史妹妹也要来了,你既是主人,总是要陪着来客的。”
“林妹妹不也是娇客?”贾宝玉说道,“史湘云她是惯常来的,和袭人交好,她们两个一块儿玩便是,那薛姐姐我没有见过,只是听娘说过,听着觉得甚是无趣,定然及不上妹妹的。”
“快别这样说。”林宣汐说道,“昨日里说着是品行娴雅,与人和善呢。”
袭人也轻快地说道:“是这个道理,夫人也喜欢薛姑娘呢,想来是个可人的。”
贾宝玉撇了撇嘴,没有见过薛宝钗,此时见着林妹妹了,自然一心向着林宣汐,见着她和婢女袭人皆是如此说,便换了话题,“妹妹的画作很好吗?昨日里得了魁,让我想亲见妹妹的画作了。”
“不过是一日里来的最佳,毕竟还是年间,在外走动的并不多,或许因着这个缘故突出了我的画作。我爹爹的画作好,作诗我虽做得不好,画作上却还过得去。”想到了远在扬州的林如海,林宣汐的眉眼柔和,此时更是说道:“不知道爹爹在家中如何?”
“定然也是很好的。”贾宝玉生怕神仙一般的林妹妹动了回去的念头,“妹妹在家中读过什么书?”
林宣汐同贾宝玉一问一答,说得是规规矩矩,贾宝玉若是成年男子或许会发现林宣汐的冷淡,此时不过是孩童,兴致勃勃问着林宣汐问题,更是说着自己读的书做过的诗词之类。
两人交谈被贾母看在眼中,贾母笑着对贾敏说道:“你瞧瞧他们两个,聊得是开心。”
“宝玉是个活泼的,不怕生。”贾敏打着太极。
“他的性子我可是知道,若不是和黛玉投缘,也不会这会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贾母笑着说道。此时林宣汐右手握拳,做出了个咳嗽的动作,贾母问道:“我瞧着她似有不足之症,可曾看了大夫?”
贾敏这时候就说道:“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
贾母的眉头一皱,又开口说道:“扬州城里的大夫到底不比京都里的,府中也有常用的大夫,我喊着过来把脉。”
贾敏自是应和,其实自从按照上次神医的吩咐,林宣汐减了功课,吃过饭也要走动一番,身子好了不少,自是这话不欲告诉贾母,若是贾母觉得林宣汐的身子弱,主动不再想这桩婚事,也是好处。
贾母果然因为林宣汐的身体有些犹豫,想着等到大夫把脉了之后,再看看结果,并不一定是要林宣汐的,史湘云性子可爱,又有些个可怜,她也是不错的,更兼有薛宝钗,原本贾母是瞧不上薛家的架势,想着王夫人说宝钗的好处,也难免起了好奇心,想亲眼见一见。
两人复又把注意力转到台上,贾母听着台上的老生唱着,只一会儿就入了境,右脚在褶群下轻点地面,打着节拍,眼睛也微微眯起。
贾敏注意到了娘亲的动作,用手帕掩着轻笑,“我还记得小时候跟您坐在一块儿,我素来淘气了。”
“可不是?在你出嫁前,这一出我竟是没有看全。”贾母笑着说道,眼神之中有着怀念,“现在虽然看全了,也没有了当初的心境。”
“瞧着二哥也谋了前程,那娘娘在宫中也是又造化的,再看看宝玉,这日子是越过越好。”
贾母对于现在府中的现状也是有数,虽然花团锦簇,底下确实暗流涌动,但是她已经不年轻了,囫囵度过了余生便好,敛下眼眸,贾敏见着贾母的神情,也复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台上。
晚上是在道观里吃得菜,比中午的更要差些,并不大好吃,主子们寥寥动了几筷子吃不大下去,小丫头和年纪大的嬷嬷下午也摸了不少瓜子,此时也不太饿。
“咱们去放花灯。”贾宝玉伸手欲拉着林宣汐,被她不着痕迹躲开,反而拉着身边四妹妹惜春的手。惜春是年纪最小的,看着林宣汐一眼,然后拉紧了林宣汐的柔软的手。
贾宝玉也不生气,说道:“袭人,之前那盏莲花花灯呢?送给林妹妹是最好的。”
袭人果然捧了一盏灯,一盏是莲花形状,绽放开的莲花里面的花蕊是烛台,若是纸糊的也只能说是平平,挑着的灯笼下见着花瓣边缘在华灯下闪烁晶莹的光芒,“是琉璃做的?”
“晶莹透亮的,林妹妹瞧着好看不好看?”贾宝玉笑着说道。
惜春的眼睛可以说是黏在了莲花灯上,似乎连眨眼也不会了。口中也赞叹道:“真漂亮。”其他的小丫头们远远看着莲花灯,并没有发觉灯的出奇之处。
“等会用火折子点亮了之后放入到了水中才是漂亮得紧。”贾宝玉说道。贾母因为年纪大了,晚上嫌去河边的路不好走,便不曾一同,连带王夫人、王熙凤贾敏等人也在马车上候着,陪着贾母说说话。
到了河边,上下游皆可看到放花灯的,这一块儿因着贾家人,道士们早早就清了场,雪雁捧着花灯,林宣汐点燃之后,再捧起,花蕊里的一点烛光,更是映得手中的莲花灯熠熠生辉,“妹妹许个心愿,再把花灯放入到水中。”
林宣汐依言闭上了眼,睁开眼的时候,单手托着花灯,单手微微撩裙摆不让下裙沾着青石,放入到水中,莲花灯顺着水流而下,这般琉璃制成边框的花灯颇重,底下便设计出了宽大的底座增强在水中的浮力。
“我这个和林妹妹的那个,是相配的。”贾宝玉手中的花灯正是莲叶的形状,一株莲蓬立起,里面盛放着烛蜡,同样是琉璃材质的。很快放入到水中,似是追随着那盏莲花灯。
“等会儿我那盏灯就追上妹妹的了。”贾宝玉笑着说道,“到时候和妹妹的灯一块儿顺流而下。”
林宣汐不觉莞尔,学过物理的知道花灯若是选取了水为参照物,那么两盏花灯相对静止,又如何一盏花灯赶上另一盏?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其他人的花灯也放下,有小丫头自己用纸扎了花灯,有的刚一沾水便沉入到了水底,有的颤颤悠悠游了一会儿,被一个小浪打翻了花灯,小姐们免不了拍这手笑着,让有些红了脸。
等到视线里的花灯全部随水流去,袭人开口说道;“咱们也会去吧,老夫人等着呢,晚上风大也凉的紧。”
“对。”贾宝玉说道,“妹妹仔细着凉了。”
探春笑着说道:“我说哥哥,你对林妹妹真是上心。”
“林妹妹是娇客,自然不同。”
这话让探春笑着不说话,却是对林宣汐眨了眨眼,林宣汐装作没看见,依旧是拉着惜春,往前走了。
郊外的风原本就比京中要大些,加上京都里又比扬州要冷,林宣汐第二日便有些咳嗽。
林宣汐想着挣扎起身,便被贾敏按住了,把被子裹得更紧些,贾敏说道:“身上可难受?”
“并没有发热。”林宣汐说道,“只是嗓子有些疼。”
“昨日里老夫人还说了要请个大夫给你看看,你便不起身,我去和老太太说一声罢。”贾敏说道,“京郊风大,也幸好鹦哥心细,让人送了姜汤,不然今日里可要发热了。”
因为昨日里的姜汤,等到大夫把了脉开了药方,林宣汐仍是歪在床上,大夫说道:“小姐本就体弱,生了病更是要仔细养着。”
展开的屏风后,贾母也是来了,此时开口问道:“我知道你的医术好,你看看我这个外孙女素来身子不好,可有方法调养一二。”
“平日里小姐是吃什么药呢?”大夫问道。
“吃些个人参养荣丸。”
对于这样似是而非的脉象,且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也只能细心调养着了,大夫的话无外乎也是这个意思。
等到送走了大夫,贾母隔着屏风对着林宣汐说了安心养病之类的话,因着担心过了病气,并不曾入屏风内。
喝了药,便觉得昏昏沉沉,勉强用了碗粥,下午又睡了一下午,大约是睡得救了,醒来的时候更是觉得眼前晕眩。
“更衣。”林宣汐哑着嗓子说道。
“小姐,还生着病,多休息。”绿衣连忙说道。
“不碍事的。”林宣汐说道,“若是再睡下去,晚上也要睡不着了,我也不耐继续在床上歪着。”
拗不过林宣汐,绿衣扶着林宣汐坐在了软座上,“外面可是下雪了?”林宣汐咳嗽了一声,瞧着外面亮堂堂的,便问道。
“可不是?”雪雁说道,“昨晚上小姐歇下的时候开始下的,早晨雪停了,竟是落到了膝盖这里。”雪雁比划了一下,“京都里的雪要比扬州城里的大许多呢。”
“这里要比扬州偏北,自然如此。”这时候绿衣已经斟好了热茶,林宣汐捧在手中,若是觉得嗓子痒了,便呷一口。
自从上次哭晕过去发了热,这几个月是林宣汐第一次发病,这次病得又不太严重,三日后也就出了院子,偶尔还是会有些个咳嗽。
“可算是来得巧,猜猜看,是谁来了?”贾母搂着林宣汐说道,“猜着了,有赏。”
“我猜,是薛姨妈还有薛姐姐要来了。”林宣汐笑着说道。
“果然是个机灵的。”贾母对着身边的鸳鸯使了个颜色,便端了一方扁盒,“这是外祖母替你打得首饰,你瞧瞧看可喜欢?”
林宣汐打开了盒子,是一套头面,金镶玉的,“我很喜欢。”
“我也要看看。”贾宝玉连忙说道,见着了头面果然精致,便杜撰出了一段诗文夸耀这头面的美丽。
“虽然是杜撰的。”探春笑着说道,“也可看出宝玉哥哥的功力深厚,我可赶不上。”
“你这皮猴。”贾母笑着拧着贾宝玉的脸颊,“又杜撰诗文,仔细你的皮。”
贾宝玉拉着贾母的衣摆撒娇,众人笑成一团,到的人除了薛姨妈之外,还有薛蟠和薛宝钗。
薛蟠就算是不说话便觉得身上纨绔气息十足,开口说话了便更是觉的不通文墨,因此时薛蟠年纪不大,大家都夸着薛蟠纯真云云,落在薛宝钗身上目光已经全然是赞叹了。
林宣汐注意到原本坐在贾母旁边的宝玉看着宝钗眼睛更是瞪圆了,显然薛宝钗的容貌和言谈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母亲喜欢的宝钗,定然是无趣之极。
说来也是巧合,薛宝钗等人刚坐下的时候,派去金陵那边请的史湘云也有丫鬟在外唱喏,说是到了。
贾母脸上挂着笑,“这可真是巧,今日里林丫头的病好了,薛丫头来了,现在又来了史家的小丫头,真可谓是三喜临门。”
王熙凤捧着贾母,顺着她的话头说了几句吉利话。
“刚刚瞧着林妹妹咳嗽了两声,原来竟是这样。”宝钗温言道:“在家里认识大夫,开了味润肺的方子,妹妹可要试试?免得不舒服。”
宝钗说话落落大方,王夫人这时候笑着说道:“我素来知道你是个有心的。难怪之前的信常念叨你呢。”
说起来宝钗的好处,连着薛蟠也不由得称赞几句。薛宝钗看似柔软,实则要强,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宝钗的举止竟像是薛蟠的姐姐一般,若是姐姐虎了脸,他心中也是胆颤的。对这个妹妹又是亲又是敬。
“我唬了一跳,今日里竟是宾客满堂。”娇俏柔美的史湘云见着满堂的宾客,也不怯生,行事举止有礼度。
林宣汐看着宝钗和史湘云,这红楼梦里的出彩的姑娘们,也算是齐聚一堂了。
林黛玉(7)
薛宝钗处事有度, 遣词造句更是用了心思, 让人听着她的言语便觉得如沐春风。史湘云则是娇俏可爱,言语一派天真, 逗得贾母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林宣汐知道自己算是少年老成,在林如海和贾敏的面前还能撒娇,面对贾母则是有些个心结, 瞧瞧看, 此时奶娘上前询问如何安置好薛姨妈一行人并着史湘云,薛家人住在梨香院,说起来和他们所在的院子相距不远, 更有一个夹道通着侧门可以轻易出府。轮到了史湘云则是安排住在了碧纱橱的内里, 贾宝玉就住在外间。
若不是贾敏在, 她就会睡到碧纱橱。林宣汐的嘴唇微微勾起,低下了头掩住了自己的神情, 碧纱橱就那般好?偌大的荣国府竟然安顿下小丫头的地方都没有?这般的不在意女子的闺誉?
贾敏则是愕然, 史湘云的年岁要比黛玉大,此时已经满了七岁, 就算是林黛玉也太不妥当,更何况史湘云的年岁?那里有让娇客和家中的孙儿住在一间的?只是见着贾母兴致勃勃, 贾敏就咽下了口中之言。说起来心中多少也有些恼怒,若是母亲真心想着林宣汐同贾宝玉结亲,又何必让史家的丫头和贾宝玉同处一室, 想着王夫人中意宝钗, 贾母在史湘云和林宣汐身上摇摆不定, 贾敏想着此番辞行之前彻底和贾母说清了这档子事。至于说是现在,若是开口了免不了让贾母难过,便压下了这件事。
史湘云自己想着的是,毕竟年纪小,之前素来又与贾宝玉亲近,此时见着贾敏一行人还有薛姨妈一行人,想着荣国府大概是住不下了,让她去碧纱橱也罢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若是乐得多了,有时候更是会困倦,今日里来了薛家人,见着宝钗娴雅端庄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更有史湘云天真烂漫小女儿姿态十足同她撒娇,林宣汐聪慧稳重。贾母笑得多了,早早就困乏想要休息了,其余诸人自然告退,薛家所住的院子既然同林家所住的院子靠近,浩浩荡荡一行人便一块儿了。
来了贵客,加上林宣汐的身子好了大半,荣国府上是无比热闹,请了当红的戏班在园中搭起太子,诸人一块儿看着戏,若是论文戏唱腔婉转动听,若是武戏在台上打得热闹,小丫头们的手掌都拍红了。
“好看不好看?”贾宝玉笑着说道,娴雅的宝姐姐、如水的林妹妹,娇俏的湘云,贾宝玉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快活。
“果然还是京都里的戏唱得好听。”薛宝钗浅笑着说道,“比金陵要高明不少。”
史湘云也叽叽喳喳符合着。
“林妹妹觉得呢?”林宣汐素来言语破少,贾宝玉见着她的容貌雅致说不出的韵味,总是欲与她亲近。
史湘云倒还罢了,尚在懵懂,薛宝钗看了林宣汐一眼,贾宝玉不过是她的退路,首先想着的是进宫。
林宣汐浅笑着说道:“自然也是好的。”
似乎亲自听到林宣汐应了,贾宝玉才心满意足一般,心中也奇怪自己对这个妹妹格外的在意和心喜,转念想到了林宣汐的容貌和才情,又觉得并不奇怪,很快就放开了。
见着台上的孙猴子右脚盘在左膝盖处,单手搭在眉上做眺望状,手中拄着的金箍棒金光闪闪,念着戏文词,正是大闹天宫一段,孙猴子做摘桃状,把那蟠桃园搅得一团糟,众人在下拍手叫好。
捧着清茶,寥寥轻雾氤氲了眼,红唇微启吹一口清茶,茶面上荡起了涟漪,贾宝玉正欲与林宣汐说话的时候,就见着林宣汐此番的动作,说不出来的好看和清雅。一时竟是痴了,林宣汐呷了口茶便放下了茶盏,正见着贾宝玉神情怔怔然,联想自己正在喝水,开口说道:“表哥可是口渴?”
贾宝玉莫名脸一红,说话似乎都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支支吾吾地说道:“啊,是的,口渴了。”
伸手欲拿起茶盏,差点打泼了茶水,一双嫩生生如同葱根的手指接住了茶盏,飞快挪开不让热水飞溅到宝玉的身上,只是茶盏本就是倾斜,热水浇灌到了她的手上。
“袭人。”宝玉一惊,接住了茶盏的正是袭人。
袭人忍着疼把茶盏放到了旁边的小桌子上,连忙就有茜雪从怀中掏出了帕子盖在了袭人的手上。
“呀,都怪我自己漫不经心。”宝玉自责地说道,“别留了疤,我陪你去找大夫。”
袭人只觉得自己的手胀痛无比,虽然是冬日,因为这胀痛,脸上竟是起了细细的汗水,“我自个儿去找大夫就好,敷药就好了。”说话都带着轻飘飘的颤音,让人心怜。
宝玉原本想跟着袭人一块儿,身子都已经站起,却见着王夫人瞥了他一眼,表情甚是不赞同,故而又是委委屈屈地坐下,只是接下来的戏已经心不在焉,心中全然顾念着袭人了。是不是回头看一眼碧纱橱的方向。
袭人原本是贾母身边得用的,只不过现在看戏贾宝玉为了一个丫鬟离场也是不妥,唤了身边的第一得用之人——鸳鸯,安抚住宝玉,然后去给袭人送些个烫伤的药物,兼并去请大夫。
贾宝玉原本是闷闷不乐,得了鸳鸯的话,一会儿就放了下来,欢欢喜喜继续看着戏。
茶盏中的水并不是沸水,袭人的手红彤彤的略有肿胀,却不碍事,细心敷药了之后五六日便可好,只是这段时间不要做事罢了。
连续看了两天的戏,第三日的夜晚里又下了雪,早晨起来的时候覆盖在之前尚未消融的雪地上,真是白茫茫一片,颇让人心喜,便又起了主意,中午的时候一块儿吃鹿肉。鹿肉活血,吃着人身上也是热腾腾的,正适合下雪天的时候,再喝点温酒,整个人都是暖和和的。
热热闹闹聚在一块儿,便说起了诗词,林宣汐的诗词并不如薛宝钗出彩,甚至也比不得贾宝玉。
“林妹妹的画作好。”似乎生怕林宣汐尴尬,贾宝玉打圆场。
薛宝钗素来是会做人的,她此时正坐在林宣汐的身边,林宣汐身上的清贵淡雅的气质让她欣赏,她自己是做不来这样的人,所擅长不过是中庸二字,对这样的林宣汐却很欣赏。“宝玉这般说了,想来林妹妹的画作是极好的。”薛宝钗身上是春桃色对襟上袄,配着宝蓝色布料半臂,白色的领口绣着纷飞的彩蝶,下身是烟灰色长裙,打扮极和她通身的气质,乌压压的云鬓中簪了彩蝶纷飞鎏金簪,在跳跃的灯火下,振翅欲飞颇为夺目。
湘云此时也笑着拍掌,“宝姐姐说得是。”她上身是嫩杏色缠枝莲长袄,双肩和前襟绣着红梅,下身是嫣红色褶裙,裙摆缀着零星的花朵,头上梳着双髻,并不曾带钗环,而是用同色的发带束发,随着她的动作发带飘逸,这副打扮稚气中带着娇俏。
林宣汐浅笑,也不推辞,今日里的题目原本就是咏梅的,略一思索抬手在薛宝钗的画作边做了一株斜梅,似是在雪地之中发出幽幽冷香。
王熙凤今日里也跟着吃烤鹿肉,贾母同贾敏等人先行离开,王熙凤留了下来,“我啊不懂诗,听不出来好坏,不过林丫头的这株梅我瞧着好看。嘴里还是鹿肉味,一个食五谷的俗人,看着这画竟是觉得脱俗了。”
众人听到王熙凤这般说话,都是笑了出来,连伺候的丫头们也是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耳珰并着头上的钗环叮咚作响。
王熙凤笑着说道:“难道我说得不是?看着这花儿竟是觉得嗅到了香气,看到了梅花的铮铮傲骨。”
林宣汐连忙说道:“若是这样说了,我便要羞愧了,我不过是画着咱们屋外的一株梅花。只能说这梅花生得好,见之望俗,让人觉得有傲骨了。”
史湘云笑着说道:“我可要瞧瞧看。”站起来欲看那院子之中的红梅,丫头连忙打帘子,更有丫鬟给她披上鹤毫,免得伤了风。
不一会儿史湘云便看完了,“真真是一模一样,这般像,岂不是更加难得?”
众人又说了几句,王熙凤掩嘴打了一个哈欠,也闹了许久,便准备回去休憩。
史湘云和宝玉两人在雪地上笑闹,林宣汐和薛宝钗则要沉稳地多,鹿皮小靴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中午又飘了雪,有些地方还来不及清扫干净。
薛宝钗和林宣汐说了会儿话,看两人的表情还有说话的语气并不像是未满十岁的孩童,两人气质沉稳。
自从上次落雪之后,一天天转暖,只是林宣汐的体弱,更有春捂秋冻之说,身上仍是裹得严严实实。时间过得很快,跳过了元月二十一薛宝钗的生辰,便到了林宣汐的生辰。
既然无人说,林宣汐便是装作无知,世人都说《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敏感,寄人篱下,又是区别待遇,如何不会敏感?宫花给她的是挑选剩下的,薛宝钗的生日和林黛玉的相差不到一个月,难怪林黛玉歪在床上懒得去凑热闹,更有把戏子说和林妹妹像,林黛玉本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如何会不气得哭了。
此时薛宝钗挽着林宣汐的臂膀,笑盈盈的,林宣汐也浅笑着。
热热闹闹宴请宾客,看了一出戏,晚上更是放了烟火,漫天的火树银花,点缀了夜空。薛宝钗这一日的神情也是自若,仿佛并不曾注意到自己的生辰被人忘却了一般,说说笑笑和往日一般。
因着是林宣汐的生辰,诸位免不了送了林宣汐礼物。因着第二日便要启程回到扬州,贾敏在看完了烟花之后,留着林宣汐同几个小的玩耍,自己去了贾母那里。
“这次过来,和诸位姐姐妹妹颇为得缘。”林宣汐微微一笑,身后的绿衣捧着小盒,此时打开,“我竟是没有料到这次会认识这么的人,在扬州准备好的礼物便不合适了,这是我在京中采买的,这些个玩意并不大值钱,总归是我的一番心意,送与姐姐妹妹们留个念想。”
林宣汐难得说这么多话,因着宝玉是男孩子,给他的与旁人不同,原本宝玉一直叽叽喳喳同她说个不停,今日里竟是难得沉默。
袭人连忙说道:“林姑娘送你礼物呢。”
宝玉抬起头,此时众人才发现,他竟是双目含泪,众人连忙哄着宝玉,“好端端的,怎哭了?今日可是你林妹妹的生辰,你应当欢喜才是。”
“林妹妹的生辰我是欢喜。”贾宝玉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开口说道,“只是想到明日里妹妹便要去扬州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竟是一时难以抑制住伤心。”说完这句话,泪珠更是从眼中滚落,显然伤心至极。
袭人从袖笼之中掏出手帕,给贾宝玉擦拭眼泪。众人免不了劝说,今后若是想林妹妹了,再让老夫人派人过去请来就好。“史湘云姑娘不就是这次老太太接过来的?”
这话一出,史湘云咬着下嘴唇,瞬间表情有些尴尬,垂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圆圈。林宣汐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可是她在史家,颇为尴尬,自然贾母派人请她了她便来了。薛宝钗见着史湘云心情不好,柔声细语安慰她。
贾宝玉一听有理,果然拉着林宣汐的衣袖,让她做保证今后也是要过来,林宣汐怎肯作保证,口中说得含糊,贾宝玉却觉得得了林宣汐的保证,破涕为笑。薛宝钗的嘴唇微扬,在她眼中林宣汐本就聪慧,此时不过是更应了这一节。
送走了林宣汐,荣国府的日子依旧是热闹,贾宝玉心中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便嚷嚷要写书信送到扬州,给林妹妹看。
贾母的表情复杂,那夜里和贾敏长谈,她已经歇了木石情缘的念头,既然如此贾宝玉送的信件全部扣了下来,烧毁处理,贾宝玉心心念念盼着林宣汐的来信,怎知道这信就没有出贾府。
这样半个月,贾宝玉翘首以盼,通过写了五封信寄往扬州,到了月底的时候,听到了有间茶楼送来了彩头,说是之前那副寒梅图做得好,放入了雅座悬挂着,贾宝玉得了这个信,竟是跳了起来,口中喃喃道:“我要给林妹妹写信,告诉她这件事情。”
整个二月过完,到了阳春三月甚至是暮雨菲菲的四月,万物复苏,贾府的院子里各式的花草生得兴兴向荣,贾宝玉也足足等了两个月,都不曾有扬州的来信。伺候贾宝玉的都知晓,这恐是林宣汐不会回信了,每日里消沉,眼见着一天天瘦了,众人先想着瞒着,只说哥儿最近进学,王夫人先是高兴,后来见着贾宝玉几乎是瘦的脸颊脱了肉,心中甚是惊恐,搂着宝玉心肝宝贝叫着。
“她怎么不给回信?”
王夫人并不知道贾母的吩咐,只道是林宣汐傲慢,收到了宝玉的信却不回。刚开始的时候王夫人是高兴的,尤其是薛宝钗落了选,史湘云那丫头怎敌得过薛宝钗,在王夫人眼中薛宝钗和宝玉才是良配,现在见着贾宝玉如此上心,熬得自己脱了形,又惊又怒。宝玉看上了林宣汐是他们林家的福气,林宣汐若是没有看上贾宝玉,就是她不识好歹,口中道:“乖乖,这几天学得累了吧,让师傅给你放几天假,你出去逛逛,你薛家哥哥总是在外玩耍,你同他一道出去逛逛。”若是林宣汐在她面前,她恨不得给林宣汐几个耳刮子。只是嘴上对宝玉温言。
薛蟠之前唯恐在荣国府被拘束了,后来在学堂上竟是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伙伴,加上这里外出又是方便,在荣国府乐不思蜀,听到府中的贾宝玉郁郁,带他在京城中逛逛散心也是好的。
贾宝玉和他不一样,薛蟠想了想说道:“我也就一个地方没去过,据说都是懂些诗什么的人去,叫做有间茶楼。”
原本贾宝玉和薛蟠坐在马车上,贾宝玉还有些恹恹的,听到了有间茶楼,眼睛一亮,那里还有林宣汐的墨宝,一时竟是提起了精神。
到了茶楼里,亲眼见到了那寒梅图,贾宝玉想到了林宣汐的温言细语,举手投足皆是雅致,尤其是那次看到她喝茶时候的怦然心动,更有笑闹到一块儿的时候做画时候的认真,大悲大喜,只觉得口中一甜,吐了一口血。
这骇了薛蟠一跳,“我的乖乖啊。”话音刚落,见着贾宝玉竟是直挺挺地倒下,幸好身边的茗烟连忙接住了宝玉。茗烟吓得心惊肉跳,若是贾宝玉出事了,他可要少层皮,手指颤颤巍巍伸到贾宝玉的鼻下,还有气息,只不过这般回去了,他也免不得挨板子,一时愁眉苦脸的。
“快,我们回府。”薛蟠跳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小厮吩咐道,心中只觉得晦气。
林黛玉(8)
林宣汐自从二月里过了生辰, 便同贾敏先是陆路便是水路,回到了乍暖还寒时候的扬州。林如海见着贾敏同林宣汐两人自是欣喜且不提,林宣汐在扬州的日子过得舒畅。
贾敏说着贾府中所见种种,言语之中皆是对贾府的担忧, “我那个哥哥是个性子中平,内里却并无乾坤,如何能有建树?更兼有这子孙之中竟是无可用之人,家中人都盼着娘娘在后宫里过得好,从而帮衬娘家。”说到这里贾敏叹了一口气, “这话便更是让我说不出话来。”
“如你所说,荣宁二府竟是这般?”林如海一愣神, 想到先前贾家的繁荣, 此时面露惆怅之色。
贾敏此时更是如同倒豆子一般说了贾府中的见闻,也说了宝玉的性子, 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贾府中的人凡事都是绕着贾宝玉的, 最后说了自己临行前推了贾母联姻的心愿, “那宝玉是捧在心尖儿上让人疼惜的, 咱们玉儿何尝不是如此?若是宝玉是个上进的, 我那嫂嫂疼惜玉儿,也就罢了, 谁知道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连带我那母亲也竟是在几家女儿之中挑挑选选, 好不难看。”犹豫了一会儿, 终究是说了安置了年满七岁的史湘云安排在碧纱橱,而贾宝玉就是在外间。
“糊涂糊涂。”林如海怒道,似是想到了贾敏病危的时候曾言,若是她去了,林府之中并无可教导女儿之人,便要把女儿托付给贾府,此时握着贾敏的手,心中庆幸。
贾敏离开扬州也有一月,此时林如海握着自己的手,心中一动,乌黑的睫毛轻轻扇动,摇曳的烛光撒下细碎的金色,林如海见着贾敏如此,本就到了安歇的时候,欺上身去。
白日里林宣汐固定下午午睡过后再去找贾敏,上午的时候练习大字温几本书,或者是跟着绿衣绣花,等到下午歪着贾敏那里,说些功课上的事或者歪在贾敏的身上,贾敏并不认真地说着女儿没有个正形。
“此番要去的盐运使曹府,她家嫡女曹茹梁性子沉稳,有些个像你薛宝钗薛姐姐,瞧着你之前亲近你薛姐姐,她你应当也是会喜欢的。”坐在马车之中,贾敏吩咐林宣汐。曹大人同其妻柳氏皆是出自书香门第,曹某更是和林如海是同榜进士,为官行事都带着书生的义气,两家算是交好,林宣汐却是头一遭去曹府。
林宣汐认真点头,之前的林黛玉身子弱,初到扬州时候便病了,贾敏还参加了几场应酬,之前的林黛玉却并没有,现在身体好了,自然参加。
贾敏微笑,细说曹府的情况,柳氏有一子两女,可谓儿女双全,长子在京都备考,长女已然外嫁,还有小女儿曹茹梁便是贾敏刚刚提到的,和林宣汐年岁差不多,从小也是多读书,想来和玉儿会合得来。
早晨顺道送了林如海去衙门,辰时过了两刻钟便到了曹府。
柳氏见着了林宣汐便从椅子上下来,亲自搀住了林宣汐,笑着对贾敏说道:“难怪素来不见你这闺女,生得真真是如花似玉,像是那画中的美人走出来一般。”
“姨母。”林宣汐按照辈分叫了柳氏,垂头瞥向了旁坐的曹茹梁,头上双丫髻用珠花缀着,系着两根粉色的发带垂在肩处,撒百合花嫩黄色的上儒配着春桃色挑花半臂,下身是烟灰色的褶群,银线在裙摆勾勒出枝蔓缠绕的莲叶,鹅蛋形的脸颊圆润带着健康的红,一双眼眸是温和的杏眼,比不上贾府中的诸位妹子貌美,也是小家碧玉了。
贾敏同柳氏客套了几句,收了柳氏的礼,柳氏开口说道:“梁儿,带着妹妹去院子里转转,也好亲近亲近。”
贾敏在堂中还忧心女儿少见外客,在贾府中也并不活泼,几个姐妹,因着薛宝钗顺路会多说几句,平日里和同龄人言语并不多,更愿意同自己撒娇。
寻了个理由也同柳氏游园,见着曹茹梁同林宣汐手牵着手倚在白玉石的栏杆,投喂鱼食,水中红色的锦鲤荡漾出层层的涟漪。
“这回可放心了?”柳氏笑着说道,“还担心我梁儿会欺负了你家玉儿?”
贾敏说道:“之前身子不大好,并不曾见过什么外客,我又只有她一个,担心惹了你的闺女。”
“梁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柳氏笑着说道,“你瞧着她们两个拉着手,脸上带着笑,定然是玩得好的。”
贾敏想着林宣汐或许是同曹茹梁投缘,方会如此,林宣汐自个儿才知道因为《红楼梦》想着其中各人的命数,只得叹息远离了,以免见着花儿零落时候心伤。此时和曹茹梁交好,一来是因为她性情确实温柔可爱,二来则是也觉得没有同龄的手帕交会让贾敏心焦,在与曹茹梁相交的时候,用了心思。
在曹茹梁的眼中,从没有见过如同林宣汐这般的女孩子,懂得的东西多却自谦并不夸耀,同她说话如沐春风,没有一处不妥,浅笑着说的话触摸到了自己内心所想。手持妙笔手下的字体自成一派,所画的迎春花兴兴向荣,画卷的右下角印下印章,小篆的潇湘二字,这是林宣汐的字,因为听说了贾宝玉那一节,便给林宣汐刻了一块儿羊脂玉的印章,亲自雕了这枚章子。
“今后妹妹常来玩。”曹茹梁拉着林宣汐的手颇为不舍,到了末了才松开,让贾敏同林宣汐上了马车。
“小姐懂得真多。”英莲经过□□,加上聪慧,这会儿已经是带着英莲和雪雁一块儿出来了。贾敏看了一眼英莲,果然如那牙婆说的,已经忘了前尘旧事,安心服侍林宣汐。
“都是娘教的好。”林宣汐笑着说道。
贾敏说道:“小嘴儿真甜,今日里的糖醋里脊可是吃多了。小馋猫。”
两人闹了一阵,贾敏见着林宣汐同曹茹梁交好,心中欣喜,想着还有李家的女儿性情温和,下次便带着玉儿去李府。这般想着,用帕子掩嘴又打了一个哈欠,越发觉得困倦了。
林宣汐见着贾敏又打哈欠,乖乖坐在她旁边不去打搅,摇晃的马车,从西城到东城,贾敏竟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贾敏发现身上裹着云中鹤斗篷,林宣汐捧着茶:“娘,漱漱口。”
有女儿如此,又和林如海恩爱,这般便也很好。
收到了贾府来的信的时候,正是四月下旬,贾敏看着了信皱着眉头,里面贾母只说是让林宣汐再过去小住一段时间。就算是林宣汐肯贾敏也不会肯,说着新请了一个绣娘,正温功课。
“在别人家做客,岂有自家自在?”林宣汐替贾敏写了信,墨迹干了之后对折放入到信封之中,“都说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你从哪里学得这狭促话。”贾敏扑哧一笑,并没有把贾府中的来信放在心上。
林宣汐笑着说道:“这话糙理不糙。”把信递给了婆子之后,搂着贾敏的胳膊肘,“平白的我去贾府干甚?还不如和娘在扬州里玩耍自在。”
贾敏掩着手打了一个哈欠,大约是春季到了,时常觉得困乏,胃口也不甚好,月信也推迟了半个月至今没有来。贾敏却是没有想到自己是有孕事,自从小儿去了之后,伤心过度,月信便不大规律,另外大夫也说过她今后是难以生养了,故而这会儿贾敏只以为是春困。
等到贾府收到信的时候,贾宝玉依然不见丰润,削瘦的脸颊上,一双眼眸大得惊人,听说是扬州来信了,眼睛一亮。见到了信里的推诿之意,原本明亮的眸色也黯淡下来。
王夫人见到宝玉的表情,心疼坏了,连忙搂着贾宝玉说道:“有你宝姐姐陪着你玩岂不是好?你一心只有林妹妹,其余的姐妹都不要了不成?你看林妹妹二月才走,按道理不应该这么快就邀了过来,老祖宗依着你的意思给扬州写了信,那林妹妹有什么好的?性子不如你宝姐姐,你去问问你们房里的几个丫头,都是喜欢宝姐姐呢。”
贾宝玉赌气似的说道,“宝姐姐是个好的,林妹妹……”想到天人一般的妹妹,终究是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最后缓缓说道:“妹妹读书读得多,尤其是四书念得好,我……也好好读书罢。”
之后竟是果然不再提林宣汐,上次贾宝玉因着林妹妹呕血了,虽然禁了口,薛宝钗还是打听出来了,先是一愣神,想到贾宝玉因为林宣汐神伤,恐怕王夫人更是看不上林宣汐了,心中也不知道是喜是悲,低垂着眼眸,继续绣一朵莲花。
林宣汐不知道贾府的事情,此时正围着贾敏,拉着她的手,心中欢喜,刚刚大夫来请平安脉,才知晓贾敏身上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你这串上串下,让你娘眼都花了。”王嬷嬷笑着说道,脸上的皱纹全然舒展开来,不知道是男还是女,总归新添一个人,林府就有新的希望。
贾敏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这个消息给她的冲击也是不小,“仿佛是做梦一般。”
林黛玉(9)
事实上整个林府上下的人都是这般, 林如海想到了前几日的孟浪,说道:“之前怎么没有请大夫?前几日…”对于这个消息既是欢喜,又觉得隐忧,一双手握住妻子的柔荑, 心中是百般思绪。
贾敏涨红了脸,想到了前几日那次的欢好既是害羞又有些后怕,低声道:“大夫说无碍。”这大夫就是之前治了病的神医,在扬州定居下来。因为林如海为官清廉, 为人宁静致远,让这位神医颇为欣赏,便自告奋勇每月来给府中的三人请平安脉。
事实上,这位大夫说过了三个月, 两人动作柔和些是可以行房, 这样的说法让当时打探的王嬷嬷都是面红心跳。从未有过当家的主母有了身孕还会服侍丈夫。只是贾敏却动了心思, 若不是之前太长时间没有孩子,她主动开口, 林如海也不会有那两房服侍的, 生了玉儿之后更是不曾去过她们院子。贾敏想着若是不影响孩子, 可以给林如海纾解一二,想到还有一个月便可行房, 此时脸上更是嫣红一片。
林如海以为贾敏害羞,听到腹中孩儿无事, 此时也是宽慰, 两人坐在一块低声细语说着话。流觞曲水相视对看, 知道两人素来亲近,见着房中无事可做,掩了房门,去了外间。
林宣汐这厢里也是高兴,贾敏因为怀了孕,府中的诸多事务也对林宣汐点拨一二,自个儿则是少伤神,这般生下来的孩子体魄康健,林宣汐的身子,还有之前的……贾敏甩开自己的思绪,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
因为贾敏的这桩喜事,让林宣汐几乎忘却了曹府的曹二小姐,这一日却收到了曹二小姐的邀请函,小满时节在西郊城外踏青,那里有一处山涧,漫山遍野皆是桃树,落英缤纷不甚美丽。从自家带着糕点,到了那里的凉亭里一边吃一边玩很是快活。等到中午里,附近水月庵是一个清修之所,约着那里去吃斋菜。
林宣汐还在犹豫间,贾敏看着了这封信,笑道:“外面阳光正好,待在屋里作甚,正好和姑娘们在外玩耍。穿着缠枝莲宝蓝长褙子,又衬你的肤色又能挡着点风,不至于灌入了凉风,对了,穿个琵琶袖或者窄袖的衣裳。”
“好,我省得,有英莲和雪雁呢。”林宣汐笑了笑,“正好到庵里,供奉些香火。”
到了约定的时间,换上了一套齐腰儒裙,前襟绣了纷飞的蝶,和裙摆处的花叶相互应和,套上了长褙子,还备上了披风,若是冷了,便会添置上。林宣汐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踏青活动,先驱车去了曹府,便和她坐上了同一辆马车,驱车去了郊外。
在马车上,曹茹梁一一和林宣汐介绍了众人的情况,最后嘱咐道:“最后有个王家的姑娘,林妹妹可要远离着。”
“这王家的姑娘,又是哪一家?”
“是金陵的那一家的旁支。”曹茹梁说道,“弯弯绕绕的,指不定本家都不晓得有这样一支,近期不是又得了信,王家又有人高升了,连带这位王姑娘处事也轻狂了,原本她就……”
“她就如何?”
“和你说了也没关系,你今后出来走动难免会遇上她,日子久了也就知道她的性子了,干脆便与你都说了。”曹茹梁如同倒豆子一般,和盘托出,“据说本家就是这样,信奉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故而王大人自个儿是学高八度,听说还进了金銮殿,太太却是个不识字的。王家有一子一女,儿子是细心教导,在扬州城里也是有些才名,为人虽然孤傲清高了些,但是读书人也属正常。而王姑娘则是宠在手掌心,什么好东西都给了王滟滪,偏偏是个性子爱争抢的,加上说话来的话让人觉得可笑,便像是逗趣一般了。”
这王滟滪,让林宣汐想到了同是王家出身的王熙凤,也是大字不识的。
“你生得漂亮,她说不定会挤兑你。”曹茹梁说道,“若是不中听,装作听不到就是,她说话素来如此。等会见着穿着最光鲜的就是她了,她喜欢大红色。”
林宣汐自然点头,笑道:“嘴儿像是抹了蜜糖,不着痕迹给我抬庄呢?”笑着拧了一把曹茹梁的脸颊,因着手感不错又捏了一把。
“哎呦。”曹茹梁捂着脸,也去挠林宣汐身上的痒痒肉,两人闹成一团。
到了地方,在车中相互整理了散开的鬓发,忍不住扑哧一笑。才扶着丫鬟的手背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林宣汐便觉得眼前一亮,脚下青石地砖,一条小径曲折向前有穿着嫩生生衣裳的姑娘聚在一块儿,微风送来了姑娘们的欢声笑语,好不动听。再往前就看着绯红色的桃林,微风一吹,鼻间嗅到的是花香,想来置身桃林之中更是会宛如仙境。
“林妹妹,就在前头了。”
两人到了亭子里,曹茹梁开口说道:“我来迟了,路上和林妹妹一到耽搁了一会儿。”
正欲介绍林宣汐的时候,就见着火红色上袄女子开口说道:“上一次的时候还在说,别什么香的臭的都拉到这里。”
这话说得恶毒,让林宣汐看了过去,容长的脸,柳眉入鬓,上挑的凤眸有神,原本就明艳的容貌增添了色彩。发鬓间金色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风采,上身大红的袄,一只青鸢在右肩展翅欲飞,下身深蓝色撒百合花长裙。颈间若一串瑛珞腰间一串珠子,那便是极好的,可惜饰品过于繁琐,把人堆的金灿灿的,失去了味道。林宣汐猜想这便是王滟滪了。
“你浑说什么?!”曹茹梁瞪着眼。
“我说得难道不对?她身上穿得寒碜,头上就两枚珠子,莫不是你匀给她的?你们家穷亲戚也敢带过来?你敢带过来我当然敢给你个没脸。”王滟滪说道,此时插着腰更像是市井间的泼妇。
“家父乃林如海。”林宣汐开口说道,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这位姑娘莫要这般说辞。”
“还有啊,什么寒碜,身上的衣裳材质烟罗纱,你恐怕听都没有听过,头上的东珠在扬州城里是独一份,是从西洋运过来的,据说从海底深处捞来,除了京都哪里还有这般圆润明亮硕大的珠子?林大人亲自送林妹妹的,有些人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曹茹梁说道。
此时王滟滪被她的丫头拉着一边,低声说了林如海的官位,原本明艳的脸一下子低沉下来,此时听着曹茹梁的话脸色难看却没有开口反驳,只是心中怨恨林宣汐让她今日里失了面子,怎么早不开口?非要她话说那么明白才开口。
曹茹梁并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此时拉着林宣汐和她惯常玩得好的几个朋友聚在一块,林宣汐微微侧头正好见着了王滟滪愤恨的眼,看到了林宣汐看过来,王滟滪飞快地转头。
“林妹妹无需理会,王家姐姐素来心直口快,倒没什么恶意。”李素媛浅笑着说道。
“素媛姐姐你是心肠好。”其她几个女孩子七嘴八舌安抚李素媛,李素媛则是柔声说王滟滪是天真烂漫。
李素媛的父亲官衔是这群少女中最低的,一群人中王滟滪的年纪最大,李素媛次之,十岁的年纪,性情温和可亲,待人真诚,除了王滟滪看她不顺眼其余的少女都喜欢这位李姑娘,这让林宣汐,不知道李素媛是真的心性柔和如同旭阳般温暖人心,还是作态出来的。
“我年纪虚长你几岁,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媛姐姐。”李素媛眉目柔和,她身上的衣料也不似其余诸位有些来历,是提花棉材质。
“媛姐姐人很是可亲。”另一个眉眼都带着笑,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点梨涡,便是应知府的嫡女,名讳换做应天兰,性格活泼可爱,曹茹梁和她交好,也重点介绍了她。“你的年纪比我也小些,终于啊我不是咱们中间年纪最小的了。”她笑着拍手,皓腕上的金石镯子因为碰撞叮当作响。
“林妹妹可是要比你沉稳的多。”李素媛笑着说道。
“许是见着了这么多人害羞呢。”曹茹梁笑着推了一把林宣汐,“刚刚在车上我们还闹着,这会儿安安静静的。”
“林夫人把黛玉藏得好好的,让人一根头发也见不着。”李素媛说道。
“要我说也得藏着,天仙一般的林妹妹呢。我可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应天兰附和着说道。
“所以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王滟滪这时候说道,“不出门是因为林姑娘身子弱,总是伤风咳嗽。”王滟滪听不得别人夸林宣汐好看,从王滟滪的角度,林宣汐身子婀娜,因为之前常生病,带了些怯弱的气质,惹人心怜。
李素媛轻飘飘地说道:“前面的桃花都开了,等会风吹大了,全都落了就不好看了,咱们现在过去瞧瞧看。”
“就是。”应天兰附和地说道,挑衅一般看着王滟滪,“咱们今个儿做咏桃花的诗词。”
王滟滪毕竟家世不错,身边簇着一堆人,另外则是李素媛等一个小圈子,王滟滪另一个毛病就是嫌贫爱富,瞧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例如李素媛,故而一开始以为林宣汐是曹茹梁的穷亲戚的时候,才会疾言厉色。王滟滪之前对李素媛最不客气,因为李素媛只是衙门里的师爷,王滟滪瞧不上她的出身,又要和她们混在一块儿,故而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看。李素媛又浑然不在意,更何况一半的人是喜欢李素媛,另外还有一部分人顺着王滟滪,故而现在两拨人有分歧,还是一块儿活动的。
“你看我和王姑娘……”见着曹茹梁去和应天兰说话,李素媛便走到了林宣汐的身边,同她说话,“其实她说得也有道理,我原本和你们就不是一路的。”
她的声音虽然飘忽,应天兰和曹茹梁却离得并不远,应天兰几乎要跳了起来,“媛姐姐,不要这样说,明明她是个女霸王,你不要理她。若是你不参加了,我也不要玩了。”应天兰撇了撇嘴。
“我就是因为天兰在这里,所以不想离开啊。”李素媛似是在和林宣汐解释,“更何况,我也有些私心,我素来喜欢诗词,天兰结识的朋友大半都是咏诗作对,当时是我厚着脸皮跟着天兰来了。”
应天兰笑着说道:“媛姐姐的是很好。”
“林妹妹自谦说诗做得不好,不过画画很漂亮。”曹茹梁笑着说道,“等会得了魁的诗让林妹妹配上画,岂不妙哉。”
“原来林妹妹擅长丹青。”李素媛嘴角噙着浅笑,“茹粱既然这般说了,等会子就可以见着了。定然是极好的。”
“我也想瞧瞧看。”应天兰说道,“若是我能夺魁就好了,可惜每次都是媛姐姐的诗夺魁。”
林黛玉(10)
虽然说是作诗, 也总是要赏桃花的,“因为这山涧之中的桃花开得好,有好事者修了这青石小道,走起来也轻松。”
众人在桃林之中穿梭, 女孩子中最大的也不到十一岁,桃树虽然生得不高,枝蔓斜斜伸展,有看花了眼的被桃枝勾了头发, 众人笑笑闹闹成一团。再走到前方豁然开朗便是一条小溪,临溪边有座八角凉亭,亭子小角塑着杳杳仙鹤,绕着小亭的周围也是雕塑形态各异的仙鹤。
英莲跟在林宣汐的身后, 好奇地一路打量着, 间或低声和雪雁说话, 林宣汐并不拘着她二人。
都是闺阁里的小姐,平素里出门的机会并不多, 只是走了一小阵的路, 这会儿已经累了, 丫鬟们连忙铺着巾子到石凳上,让小姐可以歇脚。
“咱们去扑蝶。”曹茹梁笑着说道, “这里的蝶漂亮得紧。”
林宣汐走这一阵子并不累,还有应天兰是个活泼的, 也是跃跃欲试, 轻罗小扇扑彩蝶, 爽朗清脆的笑声在山涧之中响起。
因着蝴蝶身上的磷粉,林宣汐捉了一只蜻蜓,合拢在手心之中,透明的翅膀在手心中挂过带着些痒意,展开手,很快让蜻蜓再次飞旋离开。
“媛姐姐,你也一道啊。”应天兰转了一个圈,茜红色的罗裙在空中划出弧度。其余在亭子中休憩的姑娘,也少不得提着裙摆过来凑热闹,单是坐在溪边的大青石上,看着里面的小鱼苗,心中也是欢快的。
既然刚刚说了要做诗,这会儿就起了诗社。
如同曹茹梁所说,李素媛的诗词惊艳,桃花不若梅花雅致,不若牡丹雍容,不若菊花高洁,咏桃花的诗词虽多,却总是附和美人例如“人面桃花相映红”之类,而李素媛所辟得角度却是枝头上的桃花闹得春意盎然,万物兴兴向荣孕育无限的生机。可以说是极其契合着眼前景色,闭上眼便可想到枝头的雀儿叽叽喳喳,伴着怒放的桃花,迎接春日的到来。
“我就知道媛姐姐的诗做得好。”应天兰第一个说道,王滟滪不会作诗,此时轻轻哼了一声。
李素媛浅笑着说道:“是大家承让了,咱们时常作诗,可从未有擅长丹青的,今个儿可来了林妹妹,我听梁儿说你的画极好,可要让我们长长见识。”
展开了宣纸,便轮到林宣汐作图,她也不推辞,众人围簇之中,林宣汐狼毫笔杆沾上了浓墨,只用黑白两色诠释了盎然春意,原本王滟滪还强硬着不想过来看,听到众女的赞叹声,眼睛时不时就瞥了过去。
“咱们也过去看看吧。”说话的是赵家嫡女,赵月看了王滟滪的神情,猜测到她的心意,推了推她的臂膀,“林家可是真正的书香门第,看着林妹妹气质清贵,想来做的画也是好的。”这是点了林宣汐的身份。
王滟滪最恨的就是李素媛,若不是她装模作样,自己怎会和应天兰闹翻?今日里又来了林宣汐,想着她父亲的身份,王滟滪此时便也凑了过去。
王滟滪看着的时候,水墨画已然完成,正在给树枝上的画眉鸟点睛,水墨浓淡不一勾勒出桃花的姿态,鸟儿像是活了一般。虽然是水墨画,却可想象到这着了色的春桃图。
林宣汐看了王滟滪一眼,似乎一愣神,然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王滟滪抿着嘴,试图给林宣汐一个微笑,发现林宣汐已经转过头,心中又觉得有些生恼。
“真好看。”赵月是个伶俐的,王滟滪家境不错,这这位林宣汐更是底蕴深厚,身上的云烟罗的料子竟是听都没有听过,赵月开口了,这群女孩子也就开始说些话,不复刚刚泾渭分明的两派了。
“素来是媛姐姐拔头筹。”应天兰笑着说道,“这次是林妹妹了。”
李素媛上前拉着林宣汐的手,“输给林妹妹一点儿也不冤枉。妹妹竟是把我心中所想都画出来了。”
李素媛想融入到这个满是贵小姐的圈子,处处温柔做伏小状,这句话让她听出一份意思出来了,虽然口中捧着的画,却还是抬着自己的诗。
应天兰显然十分喜爱她的媛姐姐,这时候笑着说道:“媛姐姐今儿的诗如同往常一般好,是女状元之才呢。”
话题就又转到了李素媛的诗词上,曹茹梁显然爱极了林宣汐的花,林宣汐此时弯腰在右下角印上自己个儿的印章,拉着她的手,小声撒娇:“好妹妹,这幅画予了我吧。你再添上几个字趁着她们不注意,注明了送给我。”
曹茹梁的年纪比自个儿现在还要大,林宣汐就奚落说道:“你还是姐姐呢,羞也不羞?”
“达者为师。”曹茹梁说道,“既然现在是我师傅,我同你亲昵,也是常理。”
林宣汐便按照曹茹梁的说法,等到曹茹梁卷了画卷的时候,应天兰才哎呦一声说道:“你怎么卷了画?这花是林妹妹的。”
“林妹妹送与了我。”曹茹梁笑着说道。
应天兰跺着脚,“你的诗不好,这画应该给做诗做得最好的人。”若是画给了李素媛,她讨要过来也是容易。
“已经迟了。”曹茹梁笑着说道,“上面可是写了我的表字。”
应天兰幽怨地盯着林宣汐,同她痴缠,最后少不得应了她再做一副画,到时候送到府上。见着应天兰讨要到了画作,其余的人跟着凑趣,王滟滪开口的时候,一瞬间的冷场。
林宣汐说道:“姐姐想要什么样子的?”王滟滪松了一口气,心中觉得林宣汐识趣。
“除了刚刚说的春日美人图,我还要做个花样,我瞧着妹妹的画心中便喜欢。”王滟滪说道,“劳烦妹妹再做个花样。”
林宣汐自然一一应承下来,等到记录好了,众人便约着去水月庵里,也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水月庵就掩在桃花林之中,伴着落英缤纷,说不出得好看和清幽,雕花青砖小径蜿蜒,除了桃花的香气,还可以嗅到香火的味道。香味的味道并不浓重,带着淡淡的檀香,和桃香混在一处,算得上是别致。寥寥竟像是仙境。
“水月庵原本不是这样的,还是应家女眷捐了香火钱,重新改了格局。由此扬州城里的女眷也多爱来此处。”曹茹梁走在林宣汐的身边,同她介绍说道。
应家,林宣汐的目光落在了应天兰的身上。带着女子的娇憨气质,脸上总是扬着笑,是长辈最喜欢的那类女孩子。
应天兰感受到了林宣汐的目光,也听到了刚刚曹茹梁的话,此时笑着说道:“你瞧瞧这样才配得上外面的桃林。”
之前已经吩咐了住持,大部分尼姑都回房温习功课,留下一些人做斋菜。刚刚赏了一阵桃林,更在溪边扑蝶临近晌午才安静下来作画,水月庵的斋菜做得着实不错,这会儿都吃得香甜。
庵堂里还有一小片院子,是供女眷休憩的之所,都是女孩子,因为地方不多,4个女孩子宿在一个屋子,林宣汐打了一炷香时间的盹,惊醒之后再睡不着,房间里是沉稳的呼吸声,显然其他几个姑娘睡得沉沉,林宣汐便悄悄披了褂子到了外间里。
英莲撑着腮打盹,见着林宣汐出来了,连忙伺候她穿上了衣裳,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可要漱口?”
“咱们出去再说。”
英莲点点头,晃了晃雪雁的手臂,见她醒来之后,两人跟着林宣汐除了房门。
三进的小院,院子之中有一颗两人合拢都抱不住的榆树,“我去找师太,问问看有没有干净的杯子和盐水。”英莲说道。
林宣汐说道:“顺便和主持交代一声,等会子我们出去走走,若是其他人问起来,帮忙知会一声。”
“哎。”英莲忙不迭点头,小脸上也都是笑容,刚刚的景色她还没有看够呢。
英莲很快备齐了物件,给林宣汐漱口,用巾子擦了林宣汐的嘴角之后,说道:“小姐想去哪里?刚刚我问那师太说这院子的偏门也是可以出去的,外面有一小片的竹林,顺着阶梯下去,便是溪水呢。”
“那便从偏门走。”
推开了吱呀作响的侧面,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道,顺着一小片的竹林往上走便是一处亭阁,这里正巧是个小坡,可以见着远方溪水蜿蜒到小坡的脚下,再迤逦到了远方,稀稀疏疏的竹子,林宣汐往上午作画的地方眺望,却见着了众多男子,穿着青衫或者铁灰色或者宝蓝色的直缀,头戴着儒巾的男子。
“小姐,”英莲见着林宣汐望着男子的方向,说道:“除了娇客,下午的时候常常会有文人骚客来这块儿吟诗作对,所以小姐们通常是上午的时候玩耍,也少有撞上的时候。”
林宣汐点了点头,意外的,离男子们簇集的地方不太远,见着了熟悉的衣裙,是穿着采花莲半臂,天青色的罗裙的李素媛,再细想李素媛今日里的装扮,乌压压的长发挽成单螺,因为家境不丰的缘故,单螺上点缀小颗的珍珠,圆润晶莹的耳珠上也是同色的粉珠,衬得肌肤莹润。李素媛同身边的丫鬟说着什么,便让她的丫鬟去了男子聚集的那里。
仿佛看了一处无声的好戏,李素媛过了一炷香的时候,也到了那里,盈盈而拜,距离公子哥儿一定的距离,说着什么。
原来是为了给自己谋求一个好姻缘,林宣汐想了想问道:“英莲,刚刚师太有没有说惯常小姐们睡多久。”
“一般是一个时辰,等到醒了之后,会聚起来跳格子丢沙包。”英莲说道。
“所有人都一块儿玩?”
“师太是这样说的。”英莲点点头。
李素媛同这群人并没有待太久,随即离开了,林宣汐也不避讳。
顺着小坡上来,李素媛见着了林宣汐,原本红润的脸颊蓦然一白,脸色有些难看,兀自镇定自个儿,上前挽着林宣汐的臂膀,“妹妹怎不多睡一会儿?”随着话说出,刚刚神色的不自在已经不见了,两人宛若好姐们一般。
“眯了一会儿,并不大睡得着。”林宣汐开口说道。
“我瞧着妹妹体弱。”李素媛说道,“这里站着仔细伤了风。”一双手摸着林宣汐的手,略带着冰冷,显然已经站了一阵。
不知道她看了多久,李素媛心中踅摸着,今日里打听到的消息京中的北静王要来的消息,若是平时,新来的姐妹她会打探了作息再行动,因为北静王的身份让她才会如此行动,长且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李素媛说道:“今日里我也睡不着,到了溪边的时候发现有人来诵诗。听着诗词高洁,我也难免意动,早晨和姐妹作诗还没有过瘾,下午就孟浪了。”李素媛看着林宣汐,神色柔和。
说起来如果真如同李素媛说的那般,颇有才气的少女偶然听到少年们的诗词,便想斗诗,遣了自个儿的丫头过去对诗,再然后跟着少年对诗,从头到尾是恪守自己,若是有错,只能说是诗兴大发惹得错。听上去似乎是风流雅韵。林宣汐却猜到了她是为自己谋求前程。
此时说道:“我也刚刚出来,略站了一会儿,姐姐觉得受凉,许是刚刚碰了凉水的缘故。咱们回院子,等会要跳格子呢。”王滟滪知道了,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林宣汐想到了王滟滪的话,揉了揉眉心,对于李素媛的行为她看不上眼,却终究和她无太大的干系。
李素媛心中一喜,想着林宣汐也刚过七岁,或许不明白她举动隐藏的含义,等到跳格子的时候格外和林宣汐交好,惹得应天兰说媛姐姐不喜欢自己了,又是闹成一团。
林宣汐从马车中下来,正欲进府的时候听着了身后马车停伫的声音,回首望去,见着身穿湖蓝色色长衫的少年跃下了马车,少年唇红齿白,长眉入鬓,一双星眸柔和让人看不清内里的情绪。生得俊美,如果说贾宝玉生得俊美还带了些女气,眼前的男子则是全然的俊秀。
“林姑娘。”那人对着林宣汐拱手。
林宣汐也行了一个蹲礼,面色犹豫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林姑娘,这是我家王爷,北静王。”旁边的下人说道。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林宣汐一惊的同时,免不了再次行礼。心中也是疑窦丛生,北静王怎地来了扬州。
在门口候着林如海同贾敏的时候,林宣汐少不得要同水溶交谈,水溶见着林宣汐年纪小,言语清楚谈吐有秩,加之容貌的清韵,原本下午见着的女子以为上佳,竟是不敌赏还年幼的林宣汐。想到了李素媛说着原本是在水月庵歇息的,此时心中一动说道:“说来也是巧合,今日里去了郊外一处桃林,风景是极好的,那里有一处水月庵,女客时常歇在那里。”
林宣汐低垂着眼,原来李素媛知道了下午有北静王才会不管不顾去了那里,她还奇怪为何李素媛今日里行事仓促,毕竟看李素媛的样子便知道她是个思虑周全之人。
林宣汐便缓缓说了上午的时候在溪边扑蝶作诗,下午的时候女眷们午睡过后,在院子之中做游戏,玩到现在正巧遇上了水溶。
水溶弯起眉眼,笑着说道:“想来这幅图定然是极好的?”见着林宣汐怔怔然,水溶解释道:“在京中,林姑娘留下了墨宝,在下曾见过的。可以说和林姑娘颇有些缘分。”
水溶心中喜欢,竟是从手腕褪下了香珠送与了林宣汐,对方既是上位者,林宣汐少不得接了下来,待在了手腕上。褚红色的香珠更衬得林宣汐的肌肤莹白,一双皓腕如玉,水溶觉得自己送的这串香珠极好,正欲说些什么,此时林如海已经带着贾敏匆匆迎了过来。
林宣汐不自在地转动了手腕上的香珠,只觉得还残留了男子的气息,水溶看着林宣汐的动作,只当是她喜欢自己送的香珠,面上微微一笑。
等到进入到了正厅,林如海接待了北静王,贾敏就带着林宣汐先退下了。
“你怎和北静王一块儿过来,让我吓了一跳。”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到贾敏的院子之中。
林黛玉(11)
晚间在贾敏的房间里歪在她怀中说起了白日里的事情, 贾敏说道:“瞧你今儿开心的。”李素媛的事情被掩了下来,并不表述。“应府的邹氏性子温和,又有些佛缘,养成的女儿也是天真烂漫, 我是瞧过的。”贾敏把自己见过的拿出了说了一两句。
“李素媛,这个名字仿佛也是听过的。”
“她和应家小姐交好。”
“是了。”贾敏微微颔首,“便是从邹氏那里知道的,她似乎颇为喜欢这个女孩儿。”
林宣汐念了李素媛的诗, 贾敏说道:“难怪讨人喜欢,单从这诗上便不是一般,难得小门小户能养出这样的姑娘。”
说了一阵李素媛,话题便转到了水月庵, “再等几个月, 既然是清幽之所, 我带着玉儿也去小住,在佛前捻一炷香也是好的。”
到了晚膳的时候, 两人也是腻歪在一块儿。林宣汐站着和贾敏说了会儿话, 等到她去小解的时候, 正巧下人送来了消息,北静王今日里要安置下来, 林府人少空置的院子也是不少,只是一会儿工夫就安置妥当。
林宣汐再回来的时候, 婆子已经退下, 故而林宣汐并不知晓今日里林府住下了贵客。
“下午的时候, 也玩久了。”贾敏说道,“早点回房洗漱休憩,让王嬷嬷给你捏捏胳膊还有腿,仔细明儿个疼。”
林宣汐笑着说道:“女儿省得,等到用热水泡一阵也是解乏。”
“自当如此。”
林宣汐应下了,从贾敏的院子里出来,林宣汐不急着回房间,今日里虽然玩耍了颇久,晚间时候吹吹风走动一般也是好的。之前为了强健体魄,晚饭过后总是习惯走走,冬日里太冷都是窝在房间之中走动,春日里晚风习习,林宣汐披上了披风,晚间不在房间中走动,而是到了自家的水榭亭台。
林府的花园自然比不上京都中荣国府的气派,是特有的江南花园的婉约,花园中的小径用浮花青石板铺就旁边镶着细细的约摸两寸的鹅卵石,按照贾敏的布局种着各式的时节的花朵,夜风吹动夜来香的花枝,送来清香,花园里的流水习习,播种了莲花的种子,等到初夏里便会浮出大片的莲叶,再然后是袅袅打着羞涩的花骨朵。
在院中偏西北角有一处水榭,有青砖红柱的六角亭,也是别致。里面备着长椅,更有石桌石凳,桌面刻得是纵横捭阖的棋盘。
从东北角入荷花亭有一块儿假山,挡住了视线,故而林宣汐再往前走几步见着了站在曲折的白玉石砌成的水廊上的北静王,有些懊恼,水溶已经看着了自己,这时候转身离开极为不妥,林宣汐深吸一口气,小碎步上前给水溶请安。
水溶正想到了林宣汐,可巧此时瞧见了她,不由得整了整衣冠,说起来也奇怪,身子消瘦,脸上也带着稚气,一双眼却如同一泓古井,笑起来的时候点点星光似乎都坠在眸子之中,这双眼太不像是孩童的眼,水溶也无法把林宣汐当做七岁的懵懂孩童来看待。
面色柔和与她寒暄,林宣汐一一应了,既然现在这个点儿水溶仍在府邸,今天应当是歇在林府中的,林宣汐想到刚刚贾敏吩咐让自己早点休息,心中明了,只是……“王爷是贵人,怎不见我爹爹?”
水溶失笑,说道:“姑娘既然是主人,招待在下也是使然,可会对弈?林姑娘。”少年的声音清朗之中带着些沙哑,尾音轻颤。接着说道,“林大人先陪了我一阵,我瞧着江南的院子和京都不一样的风情,想多留一阵,见着了林姑娘了。”
原本水溶只是打发时间,想着晚间的微风之中在水榭里对弈也是快意之事,只是落子之后林宣汐的棋力,让他认真起来。水溶棋是越下越慢,林宣汐落子的速度从头到尾都是如一的从容。
从落子之中可以见着对方的性情,水溶的棋先行试探,然后闪电般发动攻击,林宣汐的棋章则是以防守见长,滴水不漏,似是柔水却在水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布置了危局,水溶见着自己这方的白子已经显露出败象,投子认输说道:“林姑娘好棋力。”
水溶的棋下得也是极好,两人棋盘上厮杀的时候,不觉时间过得快,见着两人一局结束,水溶身边伺候的奴才连忙说道:“王爷,时间已经不早了。”
林宣汐这时候手里捧着茶盏,春日里的夜晚在水面上还是有些凉,水溶的目光放在林宣汐窄袖下露出的指尖,修剪的整整齐齐圆润的指甲。
“林姑娘也早日里休息。”水溶说道。
林宣汐蹲着身子送走了北静王,见着北静王走了之后,英莲连忙紧了紧林宣汐身上的披风,握住了她的手,林宣汐的手有些微凉,“在水面上吹了这么久的风,我刚刚让人煮了三红粥,小姐喝用一点。”三红粥是用红豆、花生米外的那层红色的皮还有红枣煮成的,再用了点姜汁,喝下去身子就暖洋洋的。
英莲果然是心细之人,坐在水面上久了,刚行走的时候有些僵硬,等到回到了房间手脚已经再次暖和起来。用了点三红粥,林宣汐略站了一会儿才肯安歇,她现在这具身子并不大好,若是用了餐直接睡觉,晚上还会难受,胃里克化不动。
浴桶里的水也倒好了,房间里是雾气袅绕,在英莲雪雁两人的服侍下褪了衣衫,浸入到了水中,林宣汐活动了臂膀,刚刚下棋的时候就觉得有些酸,明日里定然是不好受,换上了粉色肚兜,再穿上了中衣,等着王嬷嬷给她揉了揉腿脚,越发觉得温热手掌下碰触到的地方酸疼。
原本就到了她睡觉的时候,王嬷嬷揉着揉着,她便闭上了眼,王嬷嬷蹑手蹑脚给她盖了被子,脸上都是笑容,“小姐是累着了。今晚上雪雁守着。”到了外间里,王嬷嬷吩咐着。
英莲和雪雁是轮着睡在外间,若是林宣汐晚间起夜的时候可以服侍,只是自从林宣汐做了林黛玉,从未晚间里起夜过。
第二日林宣汐起得晚了,一清早起来的水溶离开林府之前没有见着林宣汐,心中竟是有隐隐失落。转念想到了林如海按照他的政绩,再外放个几年,就要回京了,心中又是舒畅起来。不知道到时候又是出落成何种模样。
“王爷已经离开了?”林宣汐今个儿果然身上是酸疼,用绢子擦了唇角,林宣汐开口问道。一清早,水溶和林如海一到去了衙门。
林宣汐便去了贾敏的房中。
贾敏知道林宣汐的身子果然酸疼,说道:“你现在正在长身体,虽然用药酒是有效,却是不好。”
“哪里就至于如此。”林宣汐说道,“只是有些不自在,过两日身子便好了。”
果然如同林宣汐说的,头两日酸胀得厉害,到了第三日便慢慢自在了。
融入了扬州城里的圈子之后,林宣汐便时常同众女郊游,李素媛上次那般失礼的同男子吟诗,似乎再也没有出现。也有可能仍是有,而林宣汐并不知晓,李素媛是扬州城里有名的才女之名,散了出去。
李素媛也十一岁了,偏爱单螺,装扮的素雅,眉眼柔和雅致,不负才女之名。李素媛这阵子身子抽长了不少,和红衣名言的王滟滪并肩而立,是扬州城里的两美。
“媛姐姐的才华,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知晓了。”应天兰说道,“林妹妹也是出息的,听说不少也好奇妹妹的丹青之术。”
若是单说了李素媛,王滟滪免不了要说些酸话,因着有林宣汐,她并不讨厌这位妹妹,故而此时也只是冷哼一声。
李素媛的诗流传出去了几首,那首春桃,可以说是李素媛的得意之作,自然也被捧了一阵。而林宣汐的画作虽然也有些人见着了,却并不为大众知晓,林宣汐的名声便淡了下来。
曹茹梁和林宣汐的相处之中越发喜欢林宣汐,事事把林宣汐放在第一位,口里更是林妹妹长林妹妹短的,听闻有人说那潇湘的画作只是在闺阁之中流传,恐怕做得并不怎么好,林宣汐不生气,她反而气得够呛,在闺阁之中抱怨。
李素媛说道:“妹妹的画作好,别人不清楚,我们是最清楚的。”说着甚至想了法子散步林宣汐的才名。
林宣汐卷长的睫毛轻轻扇动,掩住了眼眸里的情绪,反而调笑说道:“我又不靠作画过活,要这些才名做甚?莫不是梁儿姐姐想着变卖了我的画作,换些零嘴吃。”
曹茹梁一愣,“我一心想着妹妹,林妹妹竟如此调侃我。”说着上前抓林宣汐的痒痒肉,两人闹成一团。
王滟滪这段时间性情沉稳了不少,有消息说是已经有媒人上门提亲,故而会如此,此时说道:“林妹妹说的是,咱们林妹妹有才名却不显,内秀即可,不像某些人会做写诗,传得整个扬州城都是。”
这话一针见血,让李素媛的表情有些僵硬,事实上这些才名确实是和母亲商议之后在扬州城里传得,甚至林妹妹画作其实一般的事实也是她让人传得。
“你们不拿我的画唤作零花钱,我有没有才名又有何关系?”林宣汐笑着说道,“倒是过几日便是梁儿姐姐的生辰,可是备下了礼物?若是不用心,我可是要替梁儿姐姐打你们手心的。”
“臭玉儿。”曹茹梁跺了跺脚,“快别听她浑说,就是大家凑一块儿热闹热闹。”
“梁儿姐姐才是浑说。”林宣汐悄悄跑开了一阵,“早晨你还说我今个儿熏了什么香,真好闻。”一双眉眼弯弯,杏眸闪烁。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带过了这一节,王滟滪看了一眼李素媛,轻轻哼了一声。李素媛手里搅着从袖笼里抽出来的帕子,很快又收回到了袖笼之中。林宣汐那样的大家小姐,有了才名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对于她自己,才名相当于雪中送炭,她怎甘心嫁个小门小户,良人连个官身也没有,如何称为良人。
应天兰在旁边看着曹茹梁和林宣汐闹成一团,她本就是个性子活泼的,见着李素媛的并不太好,轻轻推着李素媛,“媛姐姐,她说话向来是如此,别在意。”
李素媛看着应天兰,脸上扬着笑,“我怎会在意?刚刚在想事情,小兰可是想去玩耍了?快去吧。”
应天兰见着李素媛果然无事,也跟着众人闹了起来。
王滟滪因为媒婆上门,家里人教导的缘故稳重了下来,李素媛素来在外人看来是个和悦的,贵妇人们字觉得女儿们玩成一块儿,相视一笑。
春日里芳菲落,夏日里荷花袅袅娜娜,自从贾敏的胎坐稳了之后,刚开始的时候林宣汐会挽着母亲的臂膀在园中散步,后来这个活计交给了林如海,林宣汐就和父母二人错开了时间,吃过晚饭了便在院中转一阵,等到她回房间歇下了,这时候贾敏会和林如海散步。
平时有神医开药膳滋补身子,又不同于其他妇人总是卧床保胎,晚上固定活动身子,等到正月里生产的时候,用了两个多时辰,就生下了一六斤六两的小子。
林宣汐翻看以前林黛玉的记忆,原本那个早夭的弟弟生下来体弱,哭得也如同猫儿叫一般,成长的时候更是诸多的病症,三岁的时候去了并不奇怪,而现在这个弟弟则是哭得中气十足,是个好生养的。
正月初三林如海也不用去衙门,就在产房候着贾敏诞出孩儿,之后更是进入了偏房,见着了红彤彤一团儿的儿子。
“好好好。”林如海抱着紧闭着眼的孩儿,显然心情激动,林宣汐在一边踮着脚看着弟弟,林如海问道:“敏儿现在如何?”
“太太很好,正准备抱着少爷让夫人看看呢。”跟在贾敏身边的嬷嬷笑着说道。
林如海小心地把怀中的孩儿递给了嬷嬷,“她见过了,早些休息。”
这小弟弟,最后唤作了平哥儿,平平安安才是福,所以贾敏才起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小孩子的名字要等到百日之后方可用正名儿,现在贾敏为了让这个孩子福寿,让身边的丫鬟喊平哥儿。
平哥儿除了喜爱母亲的气息,还极其喜欢林宣汐,哭闹的时候有林宣汐哄着便会安稳下来,让人又是念叨平哥儿的聪慧。林如海和贾敏也是看中这个孩子,原本以为自己命中无子,看开了之后竟有这般的惊喜,现在更是结识了神医,孩子定然是应了他的小名,平平安安。
平哥儿的满月礼盛大,官场上沾亲带故都带了过来,林宣汐带着小姐妹到了院子里,李素媛的身份是够不上这样的场面,私下里托着应天兰送了一块儿金镶玉锁。
“难得媛姐姐有心了。”林宣汐浅笑着说道。并没有让丫鬟动手,而是自己接了过来,再递给了丫鬟收好。
“等到之后得了空,林妹妹可要邀请媛姐姐来玩耍。”应天兰说道,“咱们玩在一块儿之后,竟是第一次过来,虽然今个儿也算是热闹,到底缺了一人。”
“自然。”林宣汐颔首,“说起来下个月便是我的生辰,少不得邀请各位的。”
“花朝节那一日。”曹茹梁笑着说道,“好日子,我可一直盼着呢,早早就给你备下了礼物。不过可比不上你上次的精细。”上次的林宣汐送她的除了自己府中的物件之外,自己亲自秀了少女扑蝶图,这让曹茹梁知道林宣汐不仅画做得好,女红也是出色。少女用的是画作里的写意,只是曹茹梁知道画中的少女便是自己,格外喜欢这幅绣图。
“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我都喜欢。”林宣汐拉着曹茹梁的手。
曹茹梁也弯起了眉眼。
贾敏见着了林宣汐的几个小姐妹,少不得一一夸奖,分了礼物,王滟滪平日里颇为自得,一直觉得像是母亲那般便很好,她母亲也是这般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是见着了贾敏,面上怔怔然,脸上总是呷着柔和的微笑,浑身都是书卷气息,见着便让人心中舒适,比自己母亲年纪要大,看上去却显得年轻。
王滟滪再把目光放到了林宣汐身上,刚见到林宣汐的时候觉得瘦弱带着病气,一年的时间让她的身子康健了不少,姿态自有风流雅致之意。想来等到林宣汐及笄时候,更是绝代风华。王滟滪想到自己同林宣汐的不同,心中一瞬间有些失落,人有时候会向往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她此刻便是如此。
林黛玉(12)
民间有说法, 庆了花朝节, 之后便是百花盛开,花朝节的这一日薛宝钗还记得自己的生辰, 送了串滴水葫芦造型的坠子 ,白净几乎到透明的玉也算是难得,配上金色的八爪链子抓住了葫芦, 颇为可爱。三年的花朝节, 年年如此,可以收到薛宝钗送来的礼物。林宣汐也给了薛宝钗信件,两人一二来去也算是神交。第一年漏过了薛宝钗的生辰, 第二年便每次让人送到贾府。
当年宝玉因为林宣汐晕过去的那桩公案, 虽然府中瞒着众人, 可亲近的几个,尤其是薛宝钗可是知晓。王夫人心疼宝玉跟什么似的, 宝玉上进了去学原本他最不屑的仕途经济文章, 也让王夫人觉得还是原本的宝玉好。他们这般的身份,学了不过是锦上添花, 哪里有宝玉高兴好。贾政因为贾宝玉的上进,对他脸色好了不少。贾宝玉本就是聪慧之人, 只是心思不在正途上,现在贾政心中满意。
“莫不是你当时惹了妹妹不高兴。”薛宝钗知道人前王夫人是不喜别人提到林妹妹的,悄悄拉着宝玉说道, “前些个日子我备了生辰礼物给她, 可曾想正好花朝节那一日送到了林府, 林妹妹给我信件说道很喜欢,还赠我了一小方她绣得帕子。”
“她既忘记了我,我何必上杆子追在她身后。”宝玉说道,“就算是今后见面了……”他想说也做个陌生人,口中却说不出。每次想着林妹妹不想理他,便觉得心疼,现在从宝姐姐那里知道,其实林妹妹也不是不回信,只是不给自己回信,心中越发觉得难过。
薛宝钗笑了笑,“那我便不说她了。前些日子我听说宝玉你的文章做得越发好了。”两人说着文章,贾宝玉打起精神回答薛宝钗的问题,薛宝钗把话题带到了元春身上,从贾宝玉那里探到了元春的日子在宫中颇得圣眷。
转眼,林宣汐也是十岁的年纪,和之前变化并不太大,眉眼更加精致,任谁见着都觉得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唯有林如海说道:“我瞧着越发像夫人了。”
贾敏笑着说道:“我鼻子不挺,玉儿随了爷,玉儿站出来可是把旁的姑娘都比下去了,当年老祖宗说过,等到我长成的时候,心中不舍,我见着玉儿长大了,心中欢喜的同时,也有些难过。”她笑着说道,因为林宣汐的功课可以说是手把手她教的,虽然有了全哥儿,在林宣汐身上也并没有放松,今日里有人提亲了之后,才会格外感慨。
“玉儿的婚事……”林如海沉吟道,“我心中想着若是京都中的才好。”
贾敏一点就通,“老爷的意思……”
“还说不准,只是考校的时候,似是有这般的意思。”林如海说道。“我之前就想过有可能回京都,没有想到现在便有了这般的苗头。”
“正好我想着多留她两年。”贾敏此时笑着说道,“到底她还好几年才及笄,就慢慢相看着。”心中盘算着,既然有了这样的消息,今明两年不出意外也就要去京都,正好也是定亲的年纪,玉儿现在身子骨好了起来,带着她在京中走动,及笄之前相看好人家,再出嫁,时间也正好能够赶上。
林宣汐因为生得出色,性情温和,唯有身子骨看着懦了些,也不是旧病在床,所以上门提亲的格外早。林宣汐尚不知晓这件事,此时怀里圈着平哥儿,右手拿着自己造成的册子,教平哥儿识字。平哥儿身子渐长,等到百日的时候,起名为林玉晖,晖,君子之光。
“鹅”林宣汐说道,“平哥儿还会背骆宾王的那首诗吗?”
平哥儿盯着林宣汐手中的册子,清水之上游着一只大白鹅,煞是漂亮,旁边用楷书写着骆宾王的诗。
平哥儿继承了林如海俊雅的外貌,一张菱形小唇像极了姐姐林宣汐,此时张口露出米粒般的小白牙,吱吱呀呀背起来了诗,很是可爱。等到平哥儿背完了之后眼巴巴看着林宣汐,之前让小厨房把豌豆黄切成半寸不到的小块儿,平哥儿连续答对了三道题,便可吃一块儿。
“再给平哥儿一次吃糕的机会,”林宣汐说道,“鹅字怎么写?”
小孩子用力往往过重,这时候还不会用毛笔,写不得大字,林宣汐便做了炭笔,用宣纸裹住以免弄脏了手,让平哥儿练字用。
“鹅”字写得歪歪斜斜还看得出是个鹅字,接着林宣汐又教平哥儿认了两个字,让他吃了一块儿糕子。
算起来也吃了五块儿小糕,林宣汐让英莲给平哥儿擦干净了手,亲自给他裹了披风,拉着他的手在院子中散步,克化食物。
贾敏同林如海过来的时候,便见着林宣汐牵着林玉晖的手,因为平哥儿的步子小,林宣汐迁就弟弟,行走也是缓慢。
“爹、娘。”平哥儿脆生生喊着林如海同贾敏,同时对林如海伸手,让他抱起自己。
平哥儿的身体可以说是一家人中最为康健的了,又聪慧不爱吵闹,加上又是林如海心灰意懒以为自己注定养不得儿子时候得来的,颇得林如海的喜爱。
“刚刚和你姐姐学了什么,也让爹跟着学学。”刚开始林如海是准备亲自给平哥儿开蒙的,贾敏却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林宣汐,林宣汐用心造成的册子林如海都是翻看过的,林如海认为自己做恐怕也不会比女儿做得更好。
孩童的声音奶声奶气,一家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笑容,笑意从唇角开始,一直荡漾到眼眸的深处。
林如海这里接到了风声,接着春日里的时候,就得到了正式的调令,户部尚书,原本林如海在外放之前本是二品官员,此番回京又坐了部院的尚书,名副其实的高升。
在接收到正式调令之前,府中自是忙碌,林宣汐主要自个儿温书绣花,顾着弟弟,连贾敏都笑着称她是富贵闲人。
在桃花盛开的时候,众人又聚在一块儿在山涧里,王滟滪笑着说道:“还记得第一次见着林妹妹的时候,唐突了呢。”这三年的时间,尤其是王滟滪在两年前定亲了之后沉稳了不少,依旧是不喜李素媛,却没有放在明面上了,除了应天兰极其不喜王滟滪,其他人和王滟滪都缓和了不少。
听此言,李素媛温言道:“可惜妹妹竟是要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聚聚。”说起来李素媛也有十四岁的年纪,亲事是赵家的二房里的大少爷,年纪十八岁,因为父亲的去世耽搁了三年,仪表堂堂才学也是高的。王滟滪家原本是看重了这位大少爷的。孝中不能议亲,加上这位大少爷的母亲性情太过于柔和,身子被妾爬在了自个儿的头上,王家便放弃了。
赵家二房大少爷的母亲性情软和说不出什么,而那妾室见不得大少爷的好也是鼓吹这门婚事,赵家其他人都瞧不上李素媛,很是拉扯了一阵。要知道这位大少爷可却是正经的举人老爷,有官名在身,他们赵家又攀上了王家,今后定然有大好的前程。可那举人老爷认定了李素媛,说娶了李素媛这般有才华的,举案齐眉,才是好事,僵持下前段时间终于交换了生辰八字。
林宣汐注意到李素媛的眉眼都带着柔和,这般嫁的人家,终于让她站稳了脚跟。加上做姑娘时候的手帕交,尤其是应天兰,给她增添了分量。也不知道李素媛使了什么法子,让对方认准了她。
林宣汐此时笑了笑,“我也舍不得大家,可要记得给我写信。”
曹茹梁心中有些难过,此时却笑着说道:“总是有机会的,若是去了京城里,你可要收下拜帖。”
林宣汐脸上的笑容不变,“自当是如此。”京都之中到底不比扬州,天子脚下后院也不如扬州安宁,回去了之后又免不了和贾府打交道,都是让人头疼的事情。林宣汐忽然想到了北静王,水溶寄给她几本关于画作的书,还有几卷难得的丹青。摸了摸手腕上的香珠,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等到在水月庵休憩的时候,曹茹梁在水月庵边那处亭子,最后抱着林宣汐哭了一场。
“若是,你能做我嫂子该多好。”曹茹梁小声说道,他的哥哥尚未娶亲,平素里她时常同哥哥说起林宣汐,加上林宣汐的妙笔生花他也是见过的,自然动了心思。明明前些日子娘还准备去林府提亲,现在扬州城里虽不知晓林家要去京城了,林宣汐自然要配京中的权贵。
曹茹梁的声音又小又轻,林宣汐并不曾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曹茹梁摇摇头,咽下了不合时宜的话语,婚姻大事又轮不到林宣汐自己做主。想到了到京中路远,今后难得再见林宣汐,又是落了泪。
“好了,仔细哭花了脸,可要有人笑话你。”林宣汐从袖笼之中抽出巾子给曹茹梁擦脸。
“因为你走,大家都难过,才不会有人取笑。”曹茹梁虽然这样说着,也慢慢止住了泪水,接过来林宣汐的帕子,看到上面绣得潇湘竹,说道:“这帕子留给我做个念想。”
“尽瞧上了我的东西。”林宣汐点了点曹茹梁的脑袋,“外人见着了,以为我是你林姐姐呢。”
曹茹梁啐了一口,“明明我才是你梁儿姐姐。”
都说是手帕交,既然林宣汐给了她帕子,曹茹梁也才做了一条新的帕子,送与了林宣汐,“用的时候可要想着我。”
“好。”林宣汐见着曹茹梁仍然是神色难过,故意说道:“每次我啜鼻子的时候都会想到你。”
曹茹梁原本是绷着脸,终于是被林宣汐逗乐了。“讨厌。”
两人说了会儿话,曹茹梁的丫鬟连忙用井水冰了帕子,让曹茹梁的眼眶不那么红肿。
原本林家在京中便是有置业的,平常也有人照看着,等到从扬州带过去的东西填充起来,再补充些东西,也就可以了。人尚未启程,东西已经托人运到了京城里。
离开扬州城的时候,天空正下着小雨,水汽氤氲,似是给扬州蒙上了轻纱。林如海和官场之人寒暄,而林宣汐头上戴着轻纱,踩着脚凳进入了马车之中,贾敏已经在内候着了,还有平哥儿一见着林宣汐就咧着嘴。
“小淘气,今儿这么早就闹,到时候在路上了,可别又嚷嚷着要回去。”林宣汐捏了捏弟弟的鼻子。
“才不会。”平哥儿说道,“京都才是好呢。”要哄着平哥儿,担心他念着扬州,自从得了要去京都的消息,一家人都灌输京都的好处,让平哥儿早早就盼着进京。
此时听着平哥儿这般说,脸上都带着笑,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掀开了帘子,便是林如海进来。等到众人坐稳了之后,马车缓缓始动到江边,先走水路,再行路陆。
到了江边的时候,早有船只候着,林宣汐又不免想到了原著里的林妹妹只身孤过江,现在命运已截然不同。林宣汐看着林如海的身子康健,现在更是得了圣上的重用,想来这一世也算是完成了林黛玉的心愿了。
怀中的平哥儿打了一个哈欠,“要不要眯一会儿。”贾敏问道。
平哥儿点点头,身上盖着薄毯,躺了下去。
因为是轻装简骑,林家人很快就到了京都,平哥儿甚是乖巧,林如海在路上无事,也教习平哥儿念书,两人自是亲近。
等到半个月之后的傍晚进了京都,天气热加上京都不似江南多水,身上燥热,窝在马车之中,衣裳都黏腻在了身上。
“等会儿就到了。”林宣汐生怕平哥儿闹了起来,软语安抚着,平哥儿点点头。
终于到了宅子,下了马车,众人不由得精神一震,林府两个字沉稳有力,和在扬州时候的牌匾如出一辙,京都中土地寸土寸金,宅子虽然比扬州城里的要小,格局要比扬州城里的好,许多东西还没有添置上,等着贾敏的安置,等到安置好了,京都里多了一处带着江南婉约的宅子,也是雅致。
“我想沐浴。”平哥儿对着林宣汐说道,“正让丫头烧水。”
在路上也都劳累了,尤其是大热的天在江面上行走还算是舒畅,走陆路的时候窝在马车之中,自然难过,平哥儿身上都起了痱子。贾敏见着的时候心疼得不得了。
早早歇息之后,第二日林家一早就点上了灯火,到了京都里,林如海是要先上朝的。
贾敏给林如海正官帽,送走了林如海打了一个哈欠,“听英莲说小姐也起来了,正在梳妆,说是一会儿要和您用早餐。”
“这丫头。”贾敏笑着说道,“平哥儿那里呢?”
“睡着正香,许是累着了。”
贾敏点点头,“早晨喂一点绿豆汤,做些爽口的时蔬。”想了想又说道,“若是有水土不服的丫头,记得服用带过来的药材。”
贾敏回到屋子的时候,林宣汐已经在候着了,今年花朝节过后,林宣汐的个子抽长了不少,平日里虽细心养着,先天不足也是无法,先前好不容易丰腴了些的脸颊,又削瘦下来。
“新屋子还是睡不惯?”贾敏问道。
“想到今个儿爹爹第一日上朝。”林宣汐说道。
贾敏失笑道:“天气热,中午多睡会,眼底下都有淡青色。等会让王嬷嬷给你用熟鸡蛋敷一敷。”
用的是清火的绿豆汤,炒的小菜也是清爽,配上腌制的脆脆甜甜的萝卜,胃口比想象中的好一些。
“早晨太阳也不烈,若不然去园中走一会儿,等着平哥儿起来了。”贾敏说道,“等会儿去你外祖母那边。”他们所住得地方距离贾府说近不近说远也并不太远,来去一趟约莫是半个多时辰,林家这宅子,离宫中更近些个。
林宣汐点了点头,想起来踢毽子,和几个小丫头踢了毽子,弄得一身的汗,这让王嬷嬷说道:“小心累着,小姐,等会还要出门的。”
因为是清早,也不担心她中暑,舒舒服服出身汗反而畅快些,贾敏这般吩咐了,王嬷嬷就不好说些什么了。
贾敏都这般说了,丫头们玩得更加尽兴,毕竟先前在路上也是憋屈无趣。英莲只会平踢,雪雁踢毽子踢得好,林宣汐也笑着和雪雁比划。
等到平哥儿起来了,免得他看着了也要闹腾,就收拾了毽子,回房沐浴更衣。平哥儿吃完了早餐,也正好到了准备出门的时候。
林黛玉(13)
马车轻快驶动, 夏日里的些许凉风撩动马车的帘布, 一晃而过的京城盛景,平哥儿嫌马车里闷热, 贾敏和林宣汐坐在马车另一边,让他跪坐在软凳上,吹着小风, 看京城里的盛景。
“比扬州城里的人还要多。”平哥儿脆生生的说道, “等到见完了外祖母,上街玩。”
贾敏自然应承,林宣汐说道:“也不知道爹地今日里如何。”
“小丫头, 操心得多。”贾敏说道, “难怪不生肉。”
“天气太热, 苦夏呢。”林宣汐说道。
“冬天也不见你的脸颊丰腴。”贾敏说道,自从她自己大病一场之后,到了荣国府, 正门的两尊石狮威风凛凛如故,和上次带着些惴惴的心情却不相同, 贾敏的身子骨已然全好,家中有了平哥儿也不至于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无后, 林如海自然也能挺直了腰杆,在朝廷上发光发热。
在外炎热,等到了屋内, 四周放着的冰盆让人身上一松。贾府上温度要比林府低。自从贾敏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贾敏同林如海两人极其注意保养, 同扬州城里的那位神医探讨了不少与人有益处的衣食住行。
大概料想到了贾府的情形,在下马车之前,加了衣裳,略挡一挡寒气。
林宣汐今日里穿着浅杏色的襦裙,在下马车之前加了件枚冰蓝色撒花半臂,原本气质便带着不足,冷色调让她气质凸显,也让人一目了然她身上的不足之症,林宣汐是有意如此。贾敏也明了女儿的心思,若是去参加其他的聚会,贾敏素来用暖色调,柔和林宣汐身上的气质,带着少女的娇俏,又是一番风情了。
平哥儿见着贾府中的奢华,目不转睛看着,显得虎头虎脑的活泼。“真是玉雪可爱。”贾母虽然恼怒女儿不肯结儿女亲家,对林宣汐态度淡淡不似上次的热情,却对林玉晖颇为喜爱,毕竟贾敏在闺阁之中最为疼爱这个女儿,虽然不喜贾敏看不上贾宝玉,到底心疼这个女儿,见着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嫡亲儿子,也是为她高兴。
“外祖母。”平哥儿的声音嫩嫩,让人心痒。这时候是最好玩的年纪,贾母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膝头,平哥儿看着贾敏微微点头,便乖巧低爬上了贾母的膝头,让她搂着自己了。王熙凤在旁边捧着平哥儿,翻来覆去地夸着平哥儿,王夫人不喜贾敏,虽然其他人称赞,此时是锯了嘴儿的葫芦,并不言语。
贾宝玉学业有成,请了儒生判贾宝玉的文章,若是参加乡试,定然可过,于是打算明年参加乡试,王夫人更是自视甚高,瞧不上林宣汐。贾府是踩低捧高的,贾母对林宣汐的冷淡,还有王夫人的态度,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同林宣汐多说几句。此时都跟着王熙凤的话语,夸着平哥儿,冷落林宣汐。林宣汐又不是真正的十岁的女儿家,对于这般的遭遇,浑然不在意。
史湘云见着林宣汐可怜,想着同她说说话,只是想到贾母,到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贾敏有些担心地看着林宣汐一眼,见着她神态自若,甚至对自己轻轻一笑,心中放松了许多。
外间有人唱诺薛宝钗同贾宝玉来了,小丫头撩起帘子,薛宝钗穿着粉色的上襦,下身是桃红色撒百合褶裙,配上杏黄色的长褙子,布料是曲折的藤蔓,用银色绸缎锁边,脖颈上黄金项圈,整个人气质柔和娴静。同薛宝钗并肩而立的是贾宝玉,火红色的曳撒上绣着展翅欲飞的雄鹰,比上次见着的时候容貌越发精致了。王夫人告知了薛姨妈,打扮得薛宝钗容光焕发再去请了苦读的贾宝玉过来见见林家人。
林宣汐浅笑着两人看上去也算是登对,斜眼瞧着史湘云眸色淡了淡。
贾宝玉读书读得好,府中人皆是捧着他,原本就有些骄纵的气息,现在似是更盛,配上火红色的衣裳,并不让人生厌,反而有一种英姿勃发的味道,这是一身的好皮相给他加分了。
“我的乖乖。”见着了贾宝玉,贾母就放下了平哥儿,“你温书便是,你林姑妈又不是外人。”
贾敏浅笑着说道:“之前便听闻宝玉的文章做得好,要参加明年的乡试,正是紧张的时候。”
贾宝玉说道:“既然宝姐姐知会了我,我总是要来见见姑妈、林……妹妹还有弟弟的。”说到林妹妹的时候,悄悄看了过去,只是林宣汐现在并不曾看着贾宝玉,林宣汐见着平哥儿被冷落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对弟弟招了招手,然后抱着林哥儿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
薛宝钗大大方方看着林宣汐,“这里冰盆放得多,我瞧着林妹妹的脸色有些白,不如我陪着林妹妹在内间坐坐。”
这话看似对林宣汐的维护,实则点出了她的不足之症,林宣汐尚未开口,王夫人便说了,“可怜见的,小脸发白,让老祖宗见着便要心疼呢。我记得林丫头一直身子不大好,还是宝丫头心细。”
贾敏的面色带了些怒气,若是传出去了林宣汐身子骨不好的讯息,毁了女儿的前程如何是好?林宣汐本就不在意这些,伸手摸了摸贾敏的手背,开口说道:“宝姐姐说得有道理,我带着平哥儿在内间同宝姐姐说说话。说起来这几年和宝姐姐都是书信上的往来,这样面对面说这话,也是新鲜。”
林宣汐拉着平哥儿的手,和薛宝钗进了内间。
贾宝玉见着林宣汐身姿窈窕进了内间,咬咬下嘴唇,在开口之前,王夫人便说道:“说起来我记得林夫人在闺阁之中,学问便很好,不如听听看宝玉的文章,评判一二。”
贾敏一愣,看着贾宝玉的眼神了然,恐怕他对林宣汐还是有些心思,贾敏笑着说道:“策论我也有些研究,夫婿的文章我也读过不少,虽然不才,自个儿做不出来,也能听出好坏。”
王夫人眼睛一亮,想到了林如海当年的探花郎,虽然不愿意贾宝玉去林府请教,以免又和林宣汐生了情愫,也愿意借此机会让贾敏评一评贾宝玉的文章。“我记得先生说过,你十日前做得文章,有一段极好,念出来听听罢。”
贾宝玉略一沉吟,朗声背诵。
在内间冰盆果然少了些,虽然温度还是要比林府的低,到底比正厅里好多了。林宣汐笑着说道:“还是宝姐姐心细,刚刚我在厅里就没有放开过热茶呢。”
薛宝钗听林宣汐言语,知道她无意宝玉,心中有些愧疚,面上不显,言笑晏晏,“这下好了,你也在京中,咱们姐妹两也能常见见了。”
“等到得闲了,给姐姐下帖子。”林宣汐说道,“这阵子,恐怕外出的应酬不少呢。”
薛宝钗笑着说道:“你们林府和贾府本就是亲戚,我……就在这里住着,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林宣汐浅笑着不说话,她会常来贾府才怪。薛宝钗也不过是客气之言,林宣汐剥着花生,一粒一粒给平哥儿,口中嚼着花生,像是小仓鼠一般,颇为可爱。林宣汐也注意着等到平哥儿把一粒吃完了,才会递给他第二粒,一面噎着了。
两人说了一阵,说着在府中的快活之处,春日里结社叫做桃花社,冬日里结社叫做冬梅社,桃花的芬芳,冬梅的浅香皆在诗词之中。虽然少了原著中孤傲有才的林妹妹,其余姐妹的诗词更盛,玩得也似乎更快乐。
有丫鬟打帘,放眼望去,是贾宝玉,“宝姐姐、林妹妹。”在贾宝玉心中,林宣汐不同,心中诸多感慨,站在原处。
“二哥哥,站在这里作甚?”忽然又传来了娇俏的女声,是梳着双髻的史湘云,二和爱字,她咬得有些不清楚。
贾宝玉说道:“你们,也来了。”
跟在史湘云身后的是探春,说道:“老祖宗让我们过来陪着林妹妹和平哥儿呢。”贾宝玉那次因为林宣汐吐血,好不容易放下了林宣汐做学问,贾母王夫人生怕贾宝玉又起了心思。
林宣汐说道:“我刚刚和觉得虽然和宝姐姐说些贴己话好,到底冷清了,正巧你们都来了。”
史湘云上千挽着林宣汐说道:“阿弥陀佛,可见虽然隔了几年,你还是记得我的。宝姐姐虽然好,可不能忘了我。”样子娇憨,让人忍俊不禁。
“进来的时候见着你们都笑着呢,说什么?”贾宝玉问道。
薛宝钗看了一眼林宣汐,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说道:“正说着上次春日里结社的事情,你的一首诗越发精益了。”
史湘云拍拍手,“可不是。”
有薛宝钗的善解人意,史湘云的侃侃而谈,林宣汐只是垂首静静听着,偶尔呷一口茶,或者照料身边的弟弟。
平哥儿乖乖巧巧坐着,偶尔和林宣汐说几句话,林宣汐都认真回答,大概是觉得话题无趣,平哥儿爬上了林宣汐的膝头,让她搂着自己。
“也不嫌热。”林宣汐点了点平哥儿的额头,轻轻地说。
“姐姐身上凉快。”平哥儿说道。
薛宝钗伸手摸了摸林宣汐的手背,“可不是?妹妹若是觉得热,冰盆再撤去几盆。”
“姐姐一直如此。”平哥儿说道,“冬天的时候冷冰冰的,我可不乐意她抱我。”
“等到夏天了,就黏上我了?”林宣汐笑了笑。
这话逗得房中诸人都笑了,林宣汐更是叹息一般地说道:“你啊。”语气却并不生气。
“你身子弱。”贾宝玉看着林宣汐身子骨弱,心中又起了怜惜,原本对林宣汐的恨去了几分,刚刚的那声叹息像是柔软的羽毛挠到了心底,“把冰盆都撤掉吧。”
她只是天生身子凉,这么多人都在房中,若是撤掉了冰盆,恐怕都觉得热,林宣汐连忙说道:“何必如此客气,若是撤掉了冰盆,我也会中暑。”
史湘云说道:“林妹妹的身体她肯定最有数了,咱们听她的便是。若是撤掉了冰盆,林妹妹中暑了反而不美。”看着贾宝玉殷勤,撅起来嘴,心中有些不乐意。
薛宝钗面色也冷了些,到底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内定的未来夫婿在别人家小姑娘门前献殷勤,恐怕心中不好受。
“听说四妹妹画做得好,便让我见见如何?”林宣汐见着薛宝钗和史湘云吃醋,心中觉得好笑,连忙转开了话题,贾宝玉那样护花的性子,她可不稀罕。
惜春一愣,慢慢说道:“我画得不好。”
“四妹妹就是谦虚。”薛宝钗浅笑着说道:“昨个儿老祖宗还说四妹妹的画做得好,到时候让你画园子呢。”
虽然没有随着惜春去看画作,也换了话题。林宣汐捧着茶盏,氤氲的水汽中眯起眼。
又有丫鬟打帘而入,是伺候林宣汐的英莲,“小姐,夫人让您去拜会宁国府呢。”
“走了。”林宣汐对平哥儿说道,又和在场的诸位道歉,“我身子不好,连累诸位和我一块儿受热了。”
史湘云是爱笑的,听到林宣汐如此打趣儿,当即笑出声,“可不是,林妹妹要怎么赔我?”
林宣汐浅浅一笑,“还好我有准备,这可难不到我。”让雪雁托着盘子,送了几朵宫花与诸人,另外拿出了一方帕子,仿得惠绣,绣得是一首诗,说道:“看来湘云妹妹今个儿热惨了,多送你一张帕子擦擦汗。”说着上前似是要给她擦汗。
史湘云跺了跺脚,捏了捏林宣汐的脸颊,“好你个狭促鬼。”因为林宣汐等会要见客,并不用力,只是虚虚捏了一把。
最后一个宝蓝色的扇坠,连着一块儿羊脂玉晶莹剔透,“送与宝玉哥哥。祝你学业有成。”
蹲了个福身,便跟着英莲离开了。
林黛玉(14)
午餐在贾府食不知味, 同三年前相比, 菜色上可以略窥一二,虽然依旧是花样百出, 却少了几道最折腾的菜色,林宣汐还记得其中削减的两道是贾母最喜欢的。
吃过了饭立即离开也不大好,更何况外面日头最盛, 坐在马车中, 像是置身于大蒸笼一般,便再待一两个时辰离开。
歇在了客院之中,平哥儿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贾敏让流觞伺候平哥儿睡着了, 自个儿拉着林宣汐的手, 在外间同她说话。“这会儿好了吧。”
“原本身上便没有不利索。”林宣汐仰着脸说道,“连平哥儿都不担忧呢。”
贾敏脸上也带着浅笑:“他小孩子家家的, 知道什么。”顿了顿, 说道:“今个儿和姐妹们说话,可开心?”
“还是少往来。”林宣汐说道, “虽然姐妹们貌美又聪慧,但是表哥夹在中间, 怪别扭的。宝姐姐让我得空了给她下帖子,我说咱们府上这段时间可忙了。”
“淘气。”贾敏斜了林宣汐一眼,“还没有来人, 你怎就知道忙。我瞧着今年格外热, 大员跟着去避暑, 留在京中的女眷也想法子去郊外的庄子避暑。”
“所以,我们会忙很久。”林宣汐眨眨眼,“你说对不对,娘亲。”
少女声音清甜,冲着贾敏撒娇,贾敏心中如同夏日里的清泉淋过,浑身舒坦。同三年前相比,贾宝玉俊秀疏朗,如芝兰玉树,学问也是好的,贾敏生怕怀了少女心的女儿瞧上了贾宝玉,荣国府现在是表明上风光,其内一团乱,王夫人又不喜欢林宣汐,她怎会忍心让女儿进来。看看林宣汐目光清朗,知道她对贾宝玉并无情义,心中稍安。两人均无困意,低声说着话,以免惊动了外间的平哥儿。
等到平哥儿醒了,胖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眼睛水汪汪的,煞是可爱,贾敏亲自拧了帕子给平哥儿擦了脸,他才清醒过来。
“娘。”平哥儿说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姐姐送我的玩具我还没有摆放好呢。”
贾敏说道:“这就走。”
一行人去贾母那里告辞,荣国府的几个小姐妹还有贾宝玉均在那里,同在的还有王熙凤。王夫人并不在,大抵是在休憩。
“不若留下来吃完饭。”王熙凤说道,“晚上夜风徐徐,岂不是舒爽。”
“等到有了夜风,平哥儿都睡着了。”贾敏笑着说道:“晚上的时候,想在府中等着夫婿。”说着话的时候,脸颊微红,林如海同贾敏伉俪情深贾府中人皆是知晓,此番亲眼见着贾敏的柔眸,心下了然。
“是我的不是。”王熙凤心中有些酸溜溜的,“今个儿是第一天上任呢。”
“这样也好。”贾母想到了林如海今后是一品大员,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说道:“让几个小辈送送你们,我……”
“不用劳烦。”贾敏连忙说道:“外头太阳还毒着紧,姑娘们肌肤娇嫩,仔细晒伤了。宝玉是有大成就的,若是晒着了,岂不是我的不是。”
听到了肌肤娇嫩,贾宝玉的目光落在了林宣汐身上,面上的肌肤白皙,手上一串玛瑙串珠,肌肤莹白几乎要泛着光。林妹妹是生得极美的。
“今日里听到姑母教诲,受益颇深。”贾宝玉说此之后,犹豫半晌说道:“林姑父的学问是极好的,不才宝玉可否拜会姑父。习得一二也是好的。”
贾敏看着贾母,两人均是摸不清贾宝玉想去林府,是冲着林如海还是冲着林宣汐。贾敏沉吟说道:“刚来京中,这段时间诸事繁忙,最近日头也毒的狠,不若等到天气凉快了,府中松快了,再给你下帖子。”
贾母说道:“这样也好,你姑父是有大才华的,宝玉,可要好生学着。”
贾宝玉应声而喏,心中想着的是,若是去了林府,便可见到了林妹妹罢。或许并不是林妹妹不愿与他相交,只是林府森严,才不能相交。想到这里,贾宝玉的面上又带了些喜色。学了仕途经济文章,得了些成就之后,王夫人更是不拘着他,想到林妹妹的时候,贾宝玉是郁郁,其余时候比原著更加放荡不羁了,甚至同母亲身边的丫鬟调笑给她们做胭脂,王夫人见着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说道:“若是影响了哥儿读书,仔细你们的皮。”
一开始的时候贾宝玉便知道眼前的妹妹是不同的,心中想要亲近,却屡屡受挫,想到今日里单见着妹妹,心情诸多变化,只觉得越发离不开林妹妹,原本发誓不再理会林妹妹的誓言也抛诸脑后,想着下次去了林府,告诉妹妹,自己现在学问很好,并邀请妹妹常来府中起社,姐妹们的诗词都是很好的。
马车缓缓驶动,贾宝玉在林妹妹离开了之后,就找了他的智囊,给贾宝玉出主意的,便是他身边的茗烟了,贾宝玉才说了想和林妹妹亲近的意思,茗烟就跳起脚,一蹦三尺高。“我的祖宗,使不得。”
贾宝玉当下沉着脸,“怎么使不得。”
“那林妹妹有什么好的,值得少爷你这么费心思。”茗烟说道:“沉沉闷闷的,话也不爱说,就像我们府上的二姑娘。您不是最讨厌像二姑娘那样的吗。”
“不一样的。”贾宝玉反驳。
“那您说说看,怎么不一样?”
“林妹妹有才华。”贾宝玉说道,“她心里有主意,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我的祖宗哦。”茗烟使劲千方百计想要打消贾宝玉的念头,在他看来薛宝钗和贾宝玉已经是铁板钉钉了,宝姑娘人温和大方,任谁见着都要夸奖的。薛宝钗身边的莺儿也是好的,茗烟说道:“难道二姑娘心中没主意了?二姑娘没有才华了。”
“可是……”
“别可是了。”贾宝玉这里的规矩不多,茗烟性子活泼,贾宝玉素来喜欢他这样,茗烟说话向来随意,“若是再发生三年前的事情,我可要被夫人打断了腿了,好少爷,为了奴才这条腿,您也和林姑娘远着吧。”
“刚刚姑母才答应了等到天气凉快了,可以向姑父讨教学问。”
“您看这样好吗?”茗烟脑子灵活,一转就有了主意,“若是您去了林府,若是见不到林姑娘,那你就死了这条心,就当林姑娘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恩,就像刘姥姥那样的,成吗?”
“你怎把林姑娘和那样的蠢货……”贾宝玉瞠目结舌。
“就是您今后不能惦记着她。”茗烟说道,“成不成?”
“若是林妹妹有事情……”
“那三次。”茗烟斩钉截铁地说道:“若是三次次次都见不着林姑娘,今后您就歇了心思吧。”
“好。”见着贾宝玉点头,茗烟松了一口气,外人比局中人看得清楚,林姑娘对贾宝玉无意,林夫人也是如此。若是宝玉再次为林姑娘发了狂,他可没好果子吃。茗烟不相信贾宝玉能见到林宣汐,还有林府什么时候给贾府下帖子,恐怕也悬得很。
林宣汐不知道茗烟同贾宝玉打了赌,此时林宣汐正屈膝行了福礼,“臣女见过王爷。”身边的平哥儿也拱着手。
正厅里除了林如海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北静王。林宣汐匆匆一瞥,似乎比上次见着的时候更俊秀,因对方是外男,身份又是皇室众人,并没有细瞧。
“林姑娘,林公子请坐。”水溶说道:“林大人林夫人也在场,不必如此拘束。”原本林宣汐是准备告退,水溶这般说了,只好挨着椅边儿坐下。府中来了贵客,她的年纪小,头上还扎着双髻,更是一团稚气,不必如此严防死堵,便来见了水溶。平哥儿见着此时有客,并不粘着贾敏,而是坐在了林宣汐的身边。
水溶打量着林宣汐,微微垂头,乌压压的长发绾成两个发髻,簪一根东珠银钗,冰蓝色的发带垂在身后,同身上的半臂是同色,见着了手上带着玛瑙珠串,微挑眉头,并不是他送得那串香珠。
简单说到了今日里去了荣国府,北静王难免跟着说到了贾宝玉,“我记得荣国府上,是有个衔玉而生的哥儿。”
“正是。”贾敏说了些贾宝玉的情况。
北静王自从知道了京中原本是林宣汐的画作,被人当做了是贾宝玉的,原本对他还有几分兴趣,之后是淡淡,此时开口说道:“亲戚之间的走动也很正常。我瞧着林姑娘的脸色不太好,可是热着了?”
林宣汐之前一直没有说话,除了顾着平哥儿,以免他生了事,同时想着在苏杭见着北静王之后,北静王的事由。北静王现年十六,老北静王和其夫人伉俪情深,只得了一个嫡子,房中并无他人。水溶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并不大好,皇帝也曾劝过北静王多纳妾室,均被他拒绝,并严明若是水溶有出息,今后就让他袭爵,若是没有出息,今后便无北静王。三年前,自从夫人去了之后,老北静王每日里长吁短叹,见着水溶已有出息,亲自面圣让水溶正式袭爵,做完了这件事情之后,老北静王似乎是精神头更差了,到了今年更是难以下榻。也因为这个缘故,今年的承德之行,北静王并没有前往。
此时听到了北静王对着自己开口,林宣汐一怔,竟是抬眼看了过去。
水溶心中一紧,虽然尚未长成,已可见今后的风华绝代,雾蒙蒙的水眸让人心底柔软,忍不住呵护这双眸子的主人,水溶心中有了模模糊糊的想法。
贾敏看了一眼林如海,然后对北静王说道:“小女既然身体不适,臣妇带着小女先行休息。”
京中过于炎热,连续十多天都没有下雨,院子中的草木都晒得怏怏的,尽量不让林宣汐在日头下走动,也幸好傍晚的时候会带着点微风,给人以清凉的慰藉。
这样的天气任谁也不肯在外走动的,贾敏心思周全,让人送了帖子,说到是京中炎热,初来京城府中也是散漫,等到秋高气爽的时候,邀请诸位夫人赏菊,在扬州城得了几株菊花,京中是不多见。
“我怎么没见到菊花?”
“这样的日头带过来,也晒死了。”贾敏说道,“等到天气凉了的时候再送过来。”
“还真有菊花?”林宣汐眼睛微微睁大。
“自然是有的。”贾敏说道,“怎的,莫不是你以为我在诳人?”
“不敢不敢。”林宣汐笑着说道,“娘,咱们也在京中踅摸一座宅子,等到明年的时候,若是这般热了,便可以过去住。你看看平哥儿多拘着慌。”
“我看是拘着你了。”贾敏笑着说道:“这样的天气如何出门?上次太阳没那么毒了,从荣国府上马车那么一小会,我瞧着黑了一截子。不是不让你出门,等到凉快了,松快了,再带着你。”贾敏摸了摸林宣汐的发髻,“京城比扬州大,京官多,家眷也是多的。到时候你同其他的姑娘们玩得开心,指不定把我这个娘都忘了。”
“怎么会。”林宣汐拉着贾敏的臂膀,当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林如海升迁的关系,在扬州城里的最后一段便拘束得很,来到了京中更是不曾动弹。
“至于你说京郊的庄子,这事情也不急,慢慢打听着。”贾敏说道。
林宣汐再次应了一声。
林宣汐抱着书卷温书的时候,敞开的窗扉吹入了冷风,林宣汐抬起头,见着远方飘来的乌压压的黑云,心下了然,中午睡觉的时候闷的人睡不着觉,原来是要下雨了的缘故。
“姐姐。”长廊上想起哒哒的脚步声,“要下雨了。你看黑云。”
“给平哥儿再那件衣裳”林宣汐说道,“这会儿是怪舒爽,等会子风大了,再把衣服添置上。”
林宣汐也放下了书本,走到了长廊中,“平哥儿很热?”
“中午都没有睡着。”平哥儿点点头,“姐姐呢。”
“我也是。”林宣汐说道,话音刚落下,便见着天空中一道闪电,“闪电。”平哥儿的眼睛一亮。继而是轰隆隆的雷声。
“下雨天需要注意什么?”
“不能淋雨,小心生了风寒。”平哥儿飞快地说道。
“就只有这一点?”
“恩……想不起来了了。”
“在打雷闪电的时候尽量不要在外走动,更不要高举着伞。”林宣汐说道。
“我想起来了。”平哥儿说道,“打雷了,我不走,我就在书房里坐着。”
打雷闪电之后,原本柔和的冷风秫然变得凌冽,“只能再吹一会儿。”林宣汐见着平哥儿眼巴巴看着自己,这般说道。这会儿正好送来了平哥儿的衣裳,林宣汐更是给他戴上了一顶方巾,自个儿也添置了一件长褙子。
说起来,对于这个弟弟,林宣汐用足了心思,似是想到现代里的林宣潮,曾经她的性子太内向,反而一直是林宣潮照顾着她。林宣潮虽然瘫痪,看似平和其实十分要强,对于幼小的平哥儿,林宣汐有了移情作用。林宣汐虽然温和,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这个家中平哥儿最亲近林宣汐,也最听她的话。
风吹得越发大了,院子栽种的一株柳树,长长的枝条被风扬起到了空中,拼命伸展。这具身体对柳絮有些过敏,准备过些日子便换一株香樟树栽种。还可以听到园中的树叶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林宣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刚开始的时候闪电在前雷声再后,随着越发密集,分不清先后了。豆大的雨珠子击打在地上,扬起薄薄的灰尘,很快雨越下越大,将尘土部分浇成泥。
“这回该进去了吧。”这场雨下了下来,林宣汐也觉得舒爽,“到房间里坐着,门不关上。”
“明天是中元节。”平哥儿说道,“会不会出去放水灯?”
“等会雨停了,问问娘。”林宣汐说道,这场雨来得及时,明日里定然是难得凉快的日子,在京中憋得久了,贾敏应当会满足平哥儿的心愿。
平哥儿听到了这话,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要去贾敏那里。这会儿雨虽然下的大,却并无闪电,两人便去贾敏那处。
听到了两人的来意,贾敏略一沉吟,对着平哥儿的期待的眼神,说道:“既然是平哥儿的希望,那便去防水灯。”
见着平哥儿喜不自禁,林宣汐笑着说道:“明儿爹爹也休憩,还是如同扬州那般,咱们一块儿出去?”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尽想着玩,已经忘了爹爹呢。”
“爹。”林宣汐同平哥儿喊道。
林宣汐还未开口,平哥儿急匆匆地说道:“一块儿的,所有人都一块儿去防水灯。”
“知道你有孝心。”贾敏说道,林宣汐时常教导平哥儿,是贾敏看在眼中的,她知道平哥儿被教导得很好。
“所以爹爹不能冤枉我。”平哥儿撅起了小嘴。
林如海身上还穿着官服,一把抱起了平哥儿,“是爹爹的错,爹爹该罚,你说罚什么?”
平哥儿望向了林宣汐,林如海伸手扭了儿子的下巴,让他的视线对准自己,“可不许搬救兵,说你要罚什么?”
在场的丫鬟们听着是忍俊不禁,胆子大的甚至笑出声,贾敏脸上也带着笑,“老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同平哥儿讨赏呢。”
“我想到了。”平哥儿嚷嚷起来,“就让爹爹给我做水灯。我要最漂亮的水灯。”
“这可难倒爹爹了。”林如海摸着下巴假装苦恼,逗得平哥儿又是得意的笑。
一家人其乐融融,原本在扬州,林如海还有两个妾室,这次上京之前,林如海出具了放妾书,安顿好了两人才上京城。贾敏和林如海为了这两张放妾书做了多少努力,林宣汐并不知晓,因为这个时代的女子艰难,虽然许了她们财务,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离开林府的庇佑,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甩开自己的思绪,目光变得柔和,现下这般便很好。
林黛玉(15)
昨日下了雨, 第二日气候甚是舒爽, 在府中早早用过了早膳,林如海神情有些疲惫, 林宣汐说道:“爹爹不如睡个回笼觉,攒好了精神,晚上好放水灯。”
难得休息的时候, 贾敏一开始也是劝说林如海多休息, 只是林如海不想扫了儿女的兴致。
“不碍事的。”林如海说道。
“爹爹去睡觉。”平哥儿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林如海,“不要爹爹累着了。”
林如海的心一片柔软,也是真心疼爱林宣汐, 有了儿子, 到底底气也足一些。几番的劝说下, 终于让林如海应承了先歇下。
“今个儿既然是中元节,索性便在外面吃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 定好了位置,再让车夫拉你过去。”贾敏说道。
“好啊好啊。”平哥儿拍着手, 笑得开心。
“便听夫人所言。”林如海微微颔首。
既然是过节,之前又是千里迢迢从扬州过来的, 今日里贾敏给府中的众人都加了半个月的工钱,知道了这个消息,下人的脸上扬起了笑容。林如海送着几人出门之后, 便回到了房间中歇息, 圣上不在京中, 他反而更加束手束脚,虽然欣赏北静王,只是北静王着实和他太过于走得近了些,让林如海有些为难。也幸好老北静王祖上是跟着圣祖打天下,颇得信任,不然林如海更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样一想,林如海也确实觉得越发疲惫,换下了衣衫,便睡下了。
女眷同着平哥儿,坐着马车,刚下过雨的微风撩动了帘布,让人心旷神怡,觉得舒爽。东城门处是最热闹的,昨夜里的雨催生的小商贩如同雨后春笋,都冒了出来。今日里是过节的缘故,不急着逛街,反而先去了酒楼,预定好了雅座,方才离开。若是平日里出门,还要蒙着面纱,今日里既然是中元节,在街上的少女便少有蒙纱的了,偶尔见着的,都是约摸豆蔻或者是及笄年纪的少女。贾敏在出门前给林宣汐扎了双髻,只用发带绕着发髻,身上也配着嫩黄色的衣裳,更显得年岁小了。
贾敏说道:“若是你再长高些,便不可这样了。”
“能欢快一年是一年。”林宣汐说道,这样的时代,身边又有牵挂,怎可能做出惊世骇俗的事件来。前几世林宣汐若是嫁人,都是一人一世一双人,这辈子却不指望如此,只求做个当家的主母,当家男人是个守规矩的,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丑事,底下的小妾不犯到自己头上便是,林宣汐从心底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有没有嫡子也没关系,无非是抱养一个便是了。
“姐姐今日里的装扮不一样。”平哥儿说道。
“怎么不一样?”林宣汐逗着平哥儿说话。
“说不上来。”平哥儿说道,“就是感觉不一样。”
一路上贾敏说话并不多,雪雁后来哄着平哥儿说话,平哥儿也不缠着林宣汐了,林宣汐便和贾敏说起了话来。上午逛了一圈,买了不少物件,贾敏除了给自个儿定了一直发簪,给林宣汐定了一套头面,甚至给林如海也选了块象牙雕的笔洗,雕刻着的仕女图,一个手挽薄纱迎风而立,一个拿着扫帚垂首扫地,分明是一对主仆。雕琢的细致,似乎可以感受到这仕女图中两女的心情。原本贾敏是个平哥儿选了璎珞的,只是他不喜欢身上坠着物件,贾敏见着也平平,等到快过年的时候款式会更新,也就罢了。
京中和扬州城里不同的则是,多了很多西洋的店面,这一点也是让林宣汐啧啧称奇的,虽说《红楼梦》是取自清朝的背景,只是那时候中国闭关锁国,禁海,这点不大相同。林宣汐还记得贾宝玉那里有块儿等人高的镜子,光可鉴人,也是从西洋运来的,十分难得。
之前在扬州城里,平哥儿哪里得见这些?例如万花筒,每次转一个方向里面的图案便不相同,西洋的玩意把平哥儿迷得不得了。在外挑选了不少小玩意,做得细致有趣,价格也倒还不错。应莲是自此一块儿出来资历最浅的,这会儿平哥儿的玩具全让她拎着了。
最后平哥儿赖在了卖蝈蝈的笼子面前不肯走,“娘要这个。”
耳边是蛐蛐翅膀摩擦产生的聒噪声,一大堆的虫子,在耳边叫的人生疼。贾敏不喜虫子,曾经在荣国府,不少游手好闲的子弟,喜欢斗虫,让她对着并无好感。
“今儿买了这么多东西,虫子吵得慌。”贾敏说道。
“我就要嘛。”平哥儿耍赖,说道:“最后一件。”
“刚刚那小青蛙,你也说是最后一件。”林宣汐笑着说道。
“刚刚……刚刚不算数,”平哥儿涨红了脸,“真的是最后一件了。我喜欢这虫儿。我发誓。”
买蛐蛐的老者此时更是说这蛐蛐的难得,劝说他们买下。
还是林宣汐开口,“多少钱一个。”贾敏看了林宣汐一眼,最终没有反对。一年之中上元节中元节和下元节,三个节日颇为看重,既然平哥儿保证了是最后一件,也不像扫了他的兴致。
平哥儿得了虫儿,喜笑颜开,把笼子凑到了耳边,似乎想要听个痛快。
“你是宠他。”贾敏看着林宣汐。
“我知道娘不喜,只是有时候平哥儿执拗得紧,今日里又是难得过节,随了他去,虫儿也活不长久的。”林宣汐说道。
“横竖都是你说的有道理。”贾敏说道。
等到要进酒楼的时候,正巧见着自家宝蓝色的马车停在酒楼的门口,“林大人已经上了二楼雅座。夫人还有什么吩咐没有?”见着贾敏一行人,马车夫驾着车上前询问道。
“把这些玩意儿都送回去。”林宣汐对着英莲努努嘴,适宜英莲把东西放上了马车。
平哥儿还想攥着小虫子,一双手背在身后,林宣汐单手伸在他面前,“是不是你还忘了什么?”
平哥儿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齐全了,姐姐你什么都没有忘。刚刚英莲已经全部把平哥儿的玩具都放上马车了。”
脆生生的声音让人忍俊不禁,尤其是说话一般正经,可惜他身后蛐蛐的叫声出卖了他。
“可是我听着声了。”林宣汐语笑盈盈,“拿出来吧。”
平哥儿小嘴撅起,“可不可以不要……”
“不可以。”林宣汐说道,“先捎回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玩,爹爹没有休息好,说不定头疼,你这虫儿要是闹着爹爹了,晚上怎么放水灯?”
平哥儿终于把手中的虫笼叫了出来,让英莲送上去他还不肯,非要亲自上马车安置好了蛐蛐。马车驶动的时候,还念念不舍看着,那样子又是让人生笑。
等到了午膳的时候,九方楼宾客满堂,“几位是否楼上的雅座已经满了,只有大厅……”见着林家人非富即贵,小二招待得更为用心。
“我们定了丁香苑。”贾敏开口说道。
“这边请。”小儿躬身引着一行人上了楼。
到了丁香苑,微微敞开的门扉,可见着林如海临窗而立,今日里一身湖蓝色的直缀,用儒巾束着长发,岁月在他的眼角留下浅淡的痕迹,却依然如同芝兰玉树一般,不愧曾经是让万人攒头而动去看游街的探花郎。“刚刚便瞧着你们了,在底下耽搁什么?说了那么久。”
林宣汐走到了林如海的身边,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大门的情景。
“姐姐把我买的虫儿放回了车子上。”平哥儿说道。“免得虫子吵到爹爹,爹爹不舒服,晚上就没法放水灯了。”
“你们几个丫头也别站着,那里有个小桌子,等会你们一块儿吃吧,不用伺候着。”
英莲和雪雁见着流觞曲水点头,也点点头,表情带着些雀跃。
宾客满堂,九方楼上菜难免要比往日里慢一些,林家人近期一直忙碌,此时聚在一块儿,心情皆是舒畅。
下午的时候,林如海说道:“我听说京城里有一栋茶楼,十年前忽然冒了头,百般的花样让人嗔目结舌,是处风雅所在。因为天气炎热,也不曾和其他人前往,不若下午的时候我们过去坐坐,平哥儿的性子皮,之后也需要精心下来,才能做好学问。”
“爹爹,我还小呢。”平哥儿朗声说道,这话又是逗得人发笑。
“是是,你年纪还小。”贾敏说道,“夫君这个主意好。”三年前是同林宣汐亲自去过的,知道那里是高朋满座,今日里又是节日,恐怕去了并不会有座位,此时却不想扫了林如海的兴致。
林如海弯腰抱起了平哥儿,“虽然你年纪小,但是要早早立志。”
“我也要做探花郎。”平哥儿说道。
“武无第一,文无第二。”林如海说道,“既然平哥儿有这个志气,为什么不想做状元郎。”
“因为我想做爹爹。”平哥儿说道,“爹爹最好。爹爹是探花,我也要做探花。”
这也是林宣汐教导得成果了,让平哥儿对父母有濡慕和向往之情,让林如海做平哥儿的榜样。让他作为平哥儿今后行事的标准,现在平哥儿尚小,只是在他心中种下种子,早晚有一天破土而出生成苍天大树。
林如海一连说出三个好字。抱着平哥儿出了门。
距离那栋茶楼也并不远,刚吃过饭,便是走了过去,到了门口,听着古琴铮铮。林如海顿下脚步细细感受,林宣汐这辈子不曾碰过古琴上辈子却是有的,感受操琴者的情绪,同上一次相比,此次操琴者无论是技艺还是琴心,都要比上一个出色得多。
琴声结束之后,满堂地叫好声,林如海笑着说道:“进去看看。”
大厅里黑压压一片人,却难得刚刚练琴的时候并无声响,此时台上的操琴者正拱手行了拜礼,行礼之后并不下台,反而坐在了台上的雅座上。林宣汐猜想,今日里恐怕还有后续。
“只有大厅里有一桌客人刚走,几位是否入座?”身穿天青色的双绕曲裾,容貌美好姿态娴雅的少女,上前问道。这家茶楼里用的都是清丽的少女,皆通文墨,也是这家茶楼不同于其他所在。
林如海有些犹豫,如果是他一个人,便是大厅也无妨,这是还带着女眷。便低声问道:“并无雅座了?”
“若是平日,可能还有一二空余。”少女说道,“今日里中元节,轮着节日的时候,茶楼里总是格外热闹,茶楼里请了老师傅,会来点评。所以对学子,是难得学习的日子。”
正好此时登台了一颤颤巍巍的老者,已有少女声音清亮唱诺老者的身份,是琴心老人。林宣汐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林如海同贾敏的神情一呆,显然十分吃惊。大厅里的众人也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一时间竟是嗡嗡的声音。老者上台落座之后,轻拨琴弦,大厅中的众人方停止了一轮,老者开口,此番点评刚刚操琴者的技巧和琴心。
林如海正犹豫的时候,贾敏看到林如海意动,想劝说在大厅里落座也是一般,林宣汐虽然对琴心老人的来历好奇,此时也只能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回首看了木质楼梯,便见着了北静王水溶哒哒哒从台阶上下来,见着林宣汐了,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同时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水溶刚刚在雅座中看到了林如海等人,便毫不犹豫地下楼,此时见着林宣汐的打扮,虽然娇俏可爱,也似乎太小了一点,这样一想表情又有些奇怪,脚下的步子却越发快了。
林宣汐拉了拉林如的衣袖,“爹爹,是北静王。”然后说道,“他是便装,刚刚对我比划了噤声呢。”
“林大人,晚生有礼了。”北静王浅笑着行礼,今日里的水溶烟灰色的长儒,不若之前的华贵,多了分学子的意气风发。
“担当不得。”林如海连连说道。
“今日里,唤我水溶便是。”水溶说道,“若是惊动了满堂地宾客,也就听不到琴心老人的琴音了。”林宣汐所不知道的便是,这位琴心老人他有一个原则,不给皇室中人弹奏。若是此时林如海叫破了北静王的身份,厅中的人跪了一地,琴心老人便会拂袖而去。
“林大人不如同我上楼一聚,这里的碧螺春用的是春日里桃花蕊上的露水,别有一般滋味。”水溶的笑容越发温和。
林如海等人上了楼,正好琴心老人微闭双眼,一曲广陵散从指尖流淌,宛若人见着的是嵇康喝酒于山水间奏琴。林宣汐托着腮,一时有些痴了,听了琴心老人的曲子,双手虚空搭起,放佛是在弹奏古琴一般。
“令爱也会古琴?”水溶等到琴心老人离开,所有人从刚刚美妙的琴声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对林如海说道。
林宣汐表情一愣,低声说道:“只是刚刚听到琴心老人一曲,心中有些艳羡,我性子驽钝,并不会古琴。”
水溶见着林宣汐这番说辞,恨不得立即他教他弹琴。
“说起来,王爷能否为我解惑,这位琴心老人是什么来历。”
“林大人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我自称林大人的学生,又年长林师妹你几岁,不若唤我师兄吧。”水溶说道。
林宣汐看了看林如海,最终轻声喊道:“师兄。”
水溶从善如流应了一声,便给林宣汐解说了琴心老人的来历。
无论是贾敏还是林如海,都没有想到水溶竟是瞧上了林宣汐,毕竟之前水溶见着林宣汐的时候,女儿不过是七岁,还是一团孩子气,现在也是如此。此时见着两人说这话,水溶表情也是欢快,只当是水溶与林宣汐投缘了。
琴心老者离开了之后,接着又有樱红色渐变色衣裳,托着水袖的女子上场,北静王雅座的视野极好,可以看得到上台女子装扮精致,乌黑的发髻盘成飞仙髻,金色的链子串着叶子装饰发髻。更有人上台放置了白色的屏风还有一方长桌,上有砚台。
林宣汐记得,这里应当是没有歌舞的。若是歌舞,又为何会有屏风以及砚台。
水溶开口与众人解惑,“不仅仅是跳舞,每逢佳节,才会有这样的节目,每每看到都会惊叹。若是我说破了就没有意思了,还请师父师娘慢慢体会。”
话音刚落,此时鼓声响起,带着西北粗犷味道的鼓声,上台舞蹈的女子身姿纤细,宛若江南少女。长长的水袖击出,点在了砚台上,随着舞蹈的动作,白色的屏风上盛开了一朵梅花。
“梅花。”厅堂里不知道是哪个书生喊了一嗓子,接着众人是善意的微笑。
雅座中的林家人看着也是称奇,随着女子的动作,这画竟是有些眼熟,水溶脸上带着笑,“林师妹莫不是觉得这幅画眼熟?”
分明是自个儿的画!林宣汐眼中有些震惊,回首去看贾敏,母亲并没有认出来这画是林宣汐所做,只是神似而骨不似,时间久远,贾敏已然不记得了。
这幅画画完了之后,鼓声戛然而止,众人又是止不住的叫好声,此时台上的少女蹲了福礼之后,便离开了。
“这幅画,便是三年前客人留下的墨宝,寒梅图。”此时一青衫儒巾男子走出,其貌轩然,玉树临风,手中一柄折扇,原本儒雅的气质多了几份写意的风流。“今日里也曾有幸邀请到了这幅画的画者,贾公子。”对着二楼中间偏右的雅座一伸手。
众人又是欢呼声。
男子折扇轻轻拍打手心,已有丫鬟送上了那副寒梅图,“还请贾公子,台上一叙。”
贾敏此时已经认出来了这幅画的来由,若是没有水溶在场,恐怕此时就会说了。
水溶说道:“都说这幅画的画者是荣国府的贾公子,宝玉是也,学生却知道并不是。”
此时贾宝玉已经上了台上,那青衫男子说了什么,林宣汐浑然没有听到,只是注意水溶一张一合的口。
林如海皱了皱眉头,“水……为何会有此言。”
林黛玉(16)
“表字东篱。”水溶说道, “林大人不妨称呼我的表字。”
“东篱。”林如海从善如流, “为何说这幅寒梅图不是贾宝玉所著?若是照你说的这般,既然他不是作画之人又为何会上台。”
水溶状似无意地看了林宣汐一眼,让林宣汐有些心惊肉跳, 双手搅着手帕。
水溶笑着说道:“其实画只是送到了贾府, 大约是客居贾府之人作画的, 而后便有风声说是贾宝玉所著, 我瞧着梅花高洁,枝干更是铮铮傲骨,并不是贾宝玉那般的性子做得出的。他也是常来着里,若是真有如此才华,几年前也应当有了墨宝,我同这楼幕后之人算是交好有人, 曾见过贾宝玉的墨宝,诗词还有些个新意, 这作画, 不是他的功力了。”
林宣汐见着水溶如此说,松了一口气。看了贾敏一眼,见着她眼眸里都是笑意, 想着回去了以后便告诉林如海这幅图便是她所著。
水溶瞧着林宣汐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继续说道:“我而后又是百般打听, 可惜并无头绪, 若是能和此人结交, 当浮一大白。”
贾敏的嘴唇微微翘起,为女儿的天资出众而感到自豪,此时有北静王在,不太好说,回去了是要和林如海说说的。同时贾宝玉冒用了林宣汐名头的事情,也要让林如海掩藏下,想来经此一回,林如海只怕对贾家更为不耐。
“只能说是一代不如一代。”林如海微微叹息,“冒用他人的……”因为夫人的娘家便是贾府,也不好多说什么,此时说道:“林某素喜丹青,小女的丹青之术我也曾教导一二,不知道这茶楼是否可以下去观摩前人的画作。只是那水墨舞做出来的寒梅图让人心惊,那原画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风采。”
“自然是可以的。”北静王颔首,“品味书画通常需要近距离观看,林大人不妨上前近观,此画在楼中悬挂已经三年,恐怕也是到了需要保养的时候了,也不知道何时再会挂出,林大人不妨看看寒梅图。”
“如此机会难得,林某自然不会错过。”林如海拱手说道。
“我跟着你一块儿去看看。”贾敏连忙说道,然后看了一眼林宣汐,此画是女儿所著,等到林如海近距离看得时候定然是会发现,贾敏便想着同林如海说这件事情,如果要是林如海当场事态,或者点破了此画为林宣汐所著,毁了贾宝玉的名声实为不妥。贾母是把贾宝玉捧在心尖儿,若是知道了林如海破坏了贾宝玉的名声,恐怕会和林家撕破脸。贾敏也想着同贾宝玉说一次,此事也就罢了,今后万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情。
“好,便和夫人共同赏画。”林如海说道,此时目光扫过林宣汐和平哥儿身上。
“我也要去。”平哥儿嚷嚷着说道,“爹爹画做得好,我也要做得一手好画。”
“好。”贾敏应道,平哥儿解决了,只是林宣汐有些不好办。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宣汐身上。
水溶先开口,“学生先前也是见过这幅画的,不如我陪着师妹在雅间里歇息,探讨一二。”
林宣汐想到下去了之后会见着贾宝玉,便说道:“王爷说得是,我在上面等着就好,左右还有英莲伺候着。”
贾敏和林如海相视一眼,贾敏微不可查点头之后,林如海拱手对北静王说道:“小女就劳烦东篱照顾了。”
水溶黑如点墨的眼眸带着一闪而过的笑意,“是。”
想到了到底还有英莲在场,林如海同贾敏下了楼。
水溶很自然坐在了林宣汐的对面,柔声同林宣汐说道:“林师妹,就剩下咱们两个了,上次我送你的香珠怎么没有带着?”
林宣汐不自觉摸了摸手腕上的珠串,说道:“王爷所赐,我让人收了起来。”
“叫我师兄,今日里不必理会那些繁文缛节。”水溶浅笑着说道,长且浓密的睫毛轻轻闪动,眼眸之中都是愉悦的笑意,说起来也是缘分,他时常和林宣汐呆在一处。“那香珠是极适合佩戴的。颜色同你相称,人体身上的温度会让香珠的香味沁出。”
雪雁年纪小,加上性子也呆,此时懵懵懂懂,而英莲神色带了些惶惶。水溶身边的人是人精,此时唤作苏公公的小太监开口,“英莲姑娘,瞧着水不多了,劳烦帮添置上水。”
英莲被指使了出去,苏公公也跟着告退,一时雅座中只有林宣汐水溶还有雪雁。
水溶瞧了一眼雪雁,又望了楼下,对林宣汐说道:“林大人恐怕需要耽搁一段时间。林夫人似乎同他说着什么,荣国府那位小公子似乎也有意上前打招呼。”
林宣汐见着果然如此,林如海此时听着贾敏所言,瞧上了二楼雅座,正对着林宣汐的眸子,目光似乎带着些无奈。林宣汐微微一笑,呷了一口茶。
水溶执柄给林宣汐斟上茶水,“我……”林宣汐伸手的时候碰触到了水溶手背上的肌肤,一愣,只好收回了手,此时雪雁呆呆看着楼下,似乎没有见着刚刚的情景。
“真是个呆丫头。”林宣汐说道,“怎么让东篱兄斟水。”
雪雁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奴婢知错。”然后对着水溶说道:“王爷,让奴婢来吧。”
此时苏公公也进入到了房间,水溶给苏公公使了一个颜色,苏公公立即笑着说道:“雪雁姑娘不如我们坐着窗边,不耽搁主子们说话,咱们得个空,也尝尝这里的糕点。”
雪雁看向了林宣汐,林宣汐略有些犹豫,仍然是点点头,也不知道水溶想要同她说什么,先是支开了英莲,现在又是雪雁。雪雁本就不如英莲细心,这雅座又大,今日里茶楼甚是喧嚣,完全可以做到不让雪雁听到话。
“也不知道王爷想说什么。”林宣汐见着雪雁已经小心捻起一块儿糕点的时候,问道。
“林师妹何必如此生疏。”水溶知道林宣汐聪慧,此时微微一笑,“唤我东篱便是。”
林宣汐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东篱兄有何指教。”
“指教是谈不上。”水溶说道,“只是我心悦林师妹,便想着有机会能多和你亲近一番。”
林宣汐听着汗毛都要竖起来,说到底现在这身子不过是十岁的年纪,今日里装扮的更显得稚嫩。
大概是看出了林宣汐眼中的狐疑,和疑似变态的目光,水溶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单手握拳放在唇前,咳嗽了一声说道:“诗经中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林宣汐很快平静下来自己,连着几个世界是武侠世界,现在十岁的年纪虽然早了些,但是连带贾敏已经开始考虑在京中扩大交际圈,相看是否有合适的人选,“若是王爷有意,也应当是由老王爷出面,莫不是看我年纪小,便想着欺我,做出私相授受之事?”
“东篱不敢如此。”水溶见着林宣汐冷静,声音越发柔和,“我娘在世的时候,曾同我说过,若是遇上了心仪的姑娘,便要多亲近,最好两人两情相悦,再求得父母之命。若是你是寻常家的姑娘,我今天这话也不会直爽对你说出口,你是不一样的。你很聪慧,若是你存心避开我,我是没有办法,还不如对你挑明我的心思,望你不要讨厌我。”水溶说得陈恳。
“你娘亲曾同你说过这些?”
“我父母伉俪情深的故事应当传的颇广。”水溶笑着说道,林宣汐这时注意到他两颊有淡淡的梨涡。“位置的特殊,我们府中反而追求的是至情至性。有一部分是我娘说的,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琢磨的。很多女孩子会被双眼蒙蔽,例如贾宝玉那般,有着好皮囊,我敢说时常客居在荣国府的姑娘,恐怕对他颇有好感,林姑娘也曾客居荣国府。却会用心去感受,贾宝玉并不是良人。我此番挑明自己的心思,便是为了想让你仔细琢磨,用心来看我是否是个合适的人选。”
“我爹爹和我娘亲都不会如此快做出决定。”林宣汐说道,“我人微言轻。”
“若是林师妹你觉得我不是良人。”水溶笑着说道,“我敢说就算是我求得了林夫人同林大人的同意,你也会想了法子会搅黄这件事情。”
林宣汐沉默,就如同贾宝玉这桩事上,刚开始贾敏无疑是心动的,她便一点点挑拨了这件事情。“为何是我?我想北静王,无论是你的才情还是你的王位,亦或者是老王爷同夫人的伉俪情深,应当有不少名门闺女求着这门好事。”
“既然已经同你说了这些话,其余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开口。”水溶说道,“当年初见时候便觉得林师妹你不凡。”
见着林宣汐微微皱眉,水溶连忙说道:“当时你的年纪小,并无这般的念想。只是想着有你这样的妹妹也是好的,之后在京中再见着你,方有了新的想法。”水溶想了想又说道,“我既然有求娶之意,便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我知晓林师妹是个有主意的。我爹爹如何对我娘亲,今后我也会对我夫人,一生不纳妾。”
林宣汐低垂着头,略一沉思,水溶也不说话,心中有些紧张,虽然面对的女孩儿比他年纪要小,他却不敢轻视,手心竟有些湿漉漉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听到林宣汐说道:“我现在年纪小。”
水溶眼眸之中的笑意几乎要闪了林宣汐的眼,让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不求着林师妹立即下决定,我也不急,婚嫁这件事情,我是可以做得主的。”
林宣汐说道:“我会想想的。”
水溶说道:“前些日子做了一根绿檀簪子,不是什么贵重玩意,也称不上是私相授受,林师妹就收下吧。”
此时苏公公正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雪雁的视线,同她说着什么,水溶大着胆子拉着林宣汐的手,展开她白嫩的小手,把一根簪子放在她的手心。
林宣汐对水溶已经意动,若是能一生无论是否诞下孩童,均能做到不纳妾,这样的婚姻无意是好的。林宣汐发觉了簪子上带着水意,脸上也不免带了些笑意,这让水溶有些个窘迫。
水溶见着林宣汐把簪子收拢到了袖笼之中,脸上带着笑容,“刚刚小苏子应当同你那丫鬟点拨了一番,不必劳心。”
林黛玉(17)
见着楼下林家夫妇先是窃窃私语, 随着贾敏的说话, 林如海的神情几番变化,再上前观了林宣汐的画作,最后在大厅的角落里同贾宝玉攀谈开来。
此时有侍女步伐轻盈捧着笔墨纸砚, 身形如同飞燕踏花给人美的享受。水溶说道:“放下吧。”侍女微微垂首, 放下了手中的托盘, 退着往后走了三步, 转身离去,如同刚进来时候的轻盈。
林宣汐看着惊叹,女子娴静之美却不妖娆。水溶说道:“这里的侍女,每一个至少教导一年的时间,时间长的,有三年。”
林宣汐点点头, “楼主着实用足了心思。”
水溶笑了笑,等到侍女离开了之后, 水溶在书桌上展开了宣纸, “林师妹不妨瞧瞧看我做得画如何?”
见到林宣汐点头之后,水溶瞧了一眼苏公公和雪雁的方向,两人小声说这话, 苏公公见着水溶的目光,脸上扬起了浅淡的笑容。水溶自个儿研好了磨, 挥毫在宣纸上做了一副牧童放牛图, 身穿着肚兜扎着羊角小辫的男童翘着腿坐在牛背上。林宣汐瞧着水溶作画时候一气呵成, 丝毫不滞, 如同她自个儿的作画风格一般。水溶画得牧童天真有趣,林宣汐不觉莞尔,捻了磨条,另一只手揽住袖口给水溶研磨。
水溶的眼睛弯起,瞧着林宣汐的右手的袖子微微撩起,露出皓腕如玉,红色的珠串坠在手上,十分动人。正得意的时候,鼻尖上的浓墨滴在了牧童的右下边。水溶一愣,林宣汐也是如此,刚刚水溶看她的目光她也感受到了,此时见着水溶自个儿毁了画,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可惜。这幅画可以算得上是佳作了。
水溶把笔放在一边,先用绢子擦了墨迹,再思考用什么来补缺这一块儿的遗憾。想了半天,水溶并无所得,看着林宣汐若有所思的样子,水溶开口说道:“实不相瞒,今日里这幅牧牛图比我往日里做得要好,现在被我自个儿污了,心中十分可惜。不如林师妹替我遮住这块儿墨迹?”
林宣汐刚刚在心中有了注意,觉得这幅图若是毁了也可惜,便站到了水溶原本站立的地方,略一踌躇,挥毫而下,笔杆上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刚刚是林宣汐研磨,这会儿换成了水溶研磨。水溶仔细看着林宣汐,刚刚林宣汐研磨得时候是认真看着水溶作画,此时水溶并不如此,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少女脸颊细嫩,小巧琼鼻樱桃小口,梳着双丫髻,绑着发髻的长长的发带垂在身侧。林宣汐虽然装扮的幼稚,只是她的一双眼眸如同古井般波澜不惊,加上身子骨弱,气质成熟,若不是身量不长,更像是豆蔻少女。
林宣汐似是感受不到对方的注视一般,刚开始的时候落笔的速度很快,渐渐放缓了下来,一个女童背影在她的笔下丰-满成型。林宣汐瞧着这画皱了皱眉头,水溶瞧着林宣汐的画的人物明显比自己高一节,似是能感受到画中女童的身份。同邻家哥哥亲近,而自己的画则少了林宣汐这份感觉。
最后屏住呼吸,复又在牧童的眼上点了两下,继而又细细在牧童的脸上勾勒。至此,林宣汐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杆。原本的牧童图,牧童双臂微抬,似是要吹手中的青笛,而林宣汐改动了之后,画就成了另一个故事。邻家的女童来找牧童,牧童放下了手中的青笛,表情欣喜欲开口说话。图中两童两小无猜,感情亲昵。
林宣汐对这幅画满意,浅笑着对水溶说道:“这样可好?”
“比我原本做得要好。”水溶的眸子弯起,声音温和。
“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林宣汐说道。
水溶知道林宣汐是谦虚,并不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说道,“我想到一首诗,你瞧着如何?”水溶开口念着自己刚刚想到的这首诗。
“很好。”林宣汐说道,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作诗并不大好。”就算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世界,她的诗词毫无灵气可言。
林宣汐给水溶让了位置,水溶写下了刚刚念的诗词,从袖笼之中掏出一枚印章。“林师妹可有表字。”
“并无。”林宣汐说道。
水溶在给画作盖上印章的时候,英莲也到了雅座内,瞧着林宣汐同水溶比肩而站,心中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莞尔,这里的视野开阔,能生出什么事情来。英莲见着雪雁在吃东西,雪雁见了英莲,唬得连忙站起,虽然雪雁是现在林宣汐身边伺候,性子单纯天真,不如英莲得用。在平日里是听着英莲的话的。
英莲看了一眼水溶,飞快低下头,上前一步给林宣汐斟水。细声说道:“老爷和夫人也要上来了。”
正说着,虚掩着的房门已被推开,平哥儿清脆地喊道:“姐姐,你刚刚没有下去看图,真漂亮的梅花。”
林如海显然已经知道这幅画是林宣汐所做,只是笑了笑,忽然瞥到了那副牧童图,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这画……”
水溶解释道:“我知道林师妹的画艺出众,本想着向她请教一二。结果得意之间,墨水污了这幅画,幸得林师妹的补救,便生动了不少。”
林如海本就是爱画之人,平日里也见过林宣汐的画作,观摩了半晌,说道:“若不是东篱你的画作,她也做不出这样的画。”林如海说得是实话,正是因为水溶的画作,林宣汐才能超常发挥。
林宣汐眼眸弯起,“所以我说,我做得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水师兄的诗也是做得极好。”
“明明作画的时候满是灵气,轮到了写诗就是一股子匠气。”林如海摇了摇头。
平哥儿此时也嚷嚷着要看,被贾敏抱了起来,孩童本就喜欢鲜明有趣的东西,此时的牧童图正好在平哥儿眼中是有趣一类,“真好看,回去了给我。”
诸人都是一愣,虽然上面是水溶的印章,林宣汐却是又参与作画了。
水溶虽然不舍这幅画,却也浅笑着说道:“既然是我同林师妹一同作画,送与平哥儿也很好。我记得平哥儿今后要做如同林师傅一般的探花郎呢。”
“我要做状元郎。”平哥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众人皆是莞尔。
寒梅图引起了轰动之后,接着又是子云先生上台品读《道德经》,子云先生俊雅飘逸,林宣汐注意到不少带着面纱的女眷掀开了一角,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向着子云先生方向忘了过去,都是适龄待嫁的少女。
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飘逸俊雅的道教人士、洒脱奔放的西洋画师更有面带着轻纱才高八斗的女子,台上侃侃而谈者让人心折。平哥儿虽然半懂不懂,也不闹腾,乖乖坐着让流觞曲水伺候他吃糕点,有时候拉着林宣汐的衣袖,同她说着话,平哥儿对水溶似乎也颇有好感,到后来时常是一块儿拉着林宣汐同水溶的衣袖。
贾敏看了平哥儿一眼,垂下眼帘。
中元节到底是同家人一块儿过得节日,离开了茶楼之后,在茶楼中吃了不少糕点,也并不饿,直接到了放水灯的地方。水溶并没有回到北静王府,事实上一年之中的三元节也是男女幽会的日子,老北静王刻意赶了水溶出来,让他外出是否能结识喜爱的姑娘。
苏公公悄声问道:“就是林家姑娘了?”
“她年纪还太小。”水溶说道,“回去以后你先同爹爹通个气,晚些时候再挑明。”
“奴才知晓。”
一轮明月悬空,青石板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摊位上摆着各式的水灯,散发柔和的光芒。因为人多担心走散,林如海抱起了平哥儿,贾敏拉着林宣汐的手,林宣汐注意到英莲的脸色有些苍白。
林宣汐想到了英莲的身世,拉了拉她的衣袖,“怎么了?”
英莲摇了摇头,身子一坠,“奴婢只是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林宣汐此时松开了贾敏的手,同英莲柔声说道:“若是还记得原本的出身,在外有了归属,你的卖身契可以还给你。”
贾敏并不知道林宣汐同英莲在说什么,正巧平哥儿正在林如海的怀中对着贾敏招手,便上前了一步。
英莲此时也没有注意到三人已经距离林如海有一段了,英莲还沉浸在当初的上元节上乖乖坐在门槛被人抱走。
“失火了。”忽然锣鼓的喧嚣声响起,林宣汐心中一紧,此时人群正向着行走的反方向奔跑,林宣汐不敢逆流,抓住了两个小丫头的手,一遍顺着人流的方向,一遍尽量在人群之中把自己挤到旁边去,街道两侧伫立着的石柱是最好的选择。
林黛玉(18)
顺着拥挤的人群, 一边拉着两个丫头的手向着旁边挤去, 等到抱住了石柱,钗鬓已乱, 一边的发带被挤掉,顾不上捡起,散落了一边的乌发。“小姐。”英莲的脚步微微停顿。
“不碍事。”林宣汐说道, “现在停下来去捡东西, 就是找死。”她何尝不知道英莲是担心自己贴身的物件被人捡了去。
人群拥挤,想要到旁边的石柱又何其困难,林宣汐抓着两个小丫头的手艰难被人群挤着走, 好不容易到了柱子处, 三人舒了一口气, 人群中的人也发现了路旁的石柱的用处,每根柱子都围了不少人, 等到约摸一盏茶的功夫, 人群才稳定下来,林宣汐看着前方火焰滔天, 空气被火焰灼得扭曲。
“孔明灯了,燃起来的。”旁边有人说道, 神色惶恐。“我眼见着火苗串起来,烧到了人的身上。”
“那也太快了。”“就是啊。”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这一次的灾祸。
“是酒楼。大概是掉到了酒窖,所以才燃烧得这么快。”
众人说着刚刚的大火, 这时候结伴而来看灯会的人开始走动起来, 试图寻找一块儿前来的同伴。
林宣汐对雪雁说道:“把这边的发带也解开, 上面的珠花都收到荷包里,我这里还有一根簪子,盘上去吧。”
雪雁点了点头,解开了发带,另一边盘好的双丫髻也散落开,长发已然及腰散落在身后,雪雁用手做梳,简单梳理几下,利落用那根木簪盘好了长发。珠花原本是六对,因为一个发髻散落,现在只剩下四对了。雪雁装好之后放在了她的袖笼之中。
英莲看着那根簪子,目光有些狐疑,原本以为是北静王送的,只是这簪子太过于普通,让英莲有些怀疑了,“这是什么时候的簪子。”
“离别时候她们送的。”林宣汐轻描淡写地说道。
英莲咽下疑问,此时并不太重要。
雪雁说道:“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宣汐略一沉吟,说道:“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向着失火的地方,应当是可以找到的。”三人紧紧挨着顺着路边往前走,四处张望,一直走到失火的酒楼,都未见到爹娘。林宣汐一愣,想到自己带着两个丫头奋力向着旁边的石柱挤过去,而林如海等人可能是顺着人潮走动。睫毛微微扇动,“我们……”
“林姑娘。”身后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林宣汐回头,见着骑着高头大马前来的正是水溶。见着了林宣汐之后,水溶利落地下马。
“王爷。”林宣汐同丫鬟蹲了福礼,注意到水溶的衣裳同下午是同一件。那时候水溶告辞,是说要回去陪老北静王。
“不必多礼。”水溶看着林宣汐头上挽着的是自己送与的那根发簪,眼眸微微弯起,盛满了欢快之意,说道,“刚刚见着了林大人林夫人还有林小公子,都平安无恙,只是不见了林姑娘。”
林宣汐松了一口气,“人都在就好。这里人多,刚刚走散了。”
“我带着你们过去。”水溶把马匹交给了身后跨马而下的侍卫,自己则是同林宣汐并肩而行。
苏公公笑眯眯跟在水溶的身后,让两个丫鬟和他走在一块儿,距离主子们有一点距离,保证两人在喧闹的大街上听不到主子们的交谈。
林宣汐回头望了一眼英莲,“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水溶说道,“我听说这里失火了,便连忙骑马赶了过来,林大人同林夫人十分担忧,平哥儿都要哭出来了。我虽然知晓你聪慧,也有点担心。”
“让他们担心了。”林宣汐说道。
“我也很挂心。”水溶说道。
林宣汐微微有些窘迫,别过了头。
水溶并不介意,说道:“簪子很适合你。”
林宣汐伸手碰触了那根发簪,“刚刚大约是挤掉了发带,头发怪乱的,就让雪雁给我就用上了这簪子梳了个单髻。”
“比之前的发髻更适合你。”水溶说道。水溶伸出手掌,上面放了一根被踩脏了的发带。
“怎么在你这里。”林宣汐正想要从水溶的手中拿过来的时候,水溶合起了手掌,指尖碰触到了林宣汐的柔软的指腹,水溶轻轻握住了林宣汐的手,因着不敢造次,很快就松开了。林宣汐原本耳根处的红晕蔓到了脸颊。
“若是你拿着也不好解释,不如我替你收起来。”这话近乎无赖了,林宣汐发现对水溶也生不起气来,今日里的事情,就算是发带丢了,贾敏也不会怪罪,只是斜了水溶一眼,然后轻声说道:“要好生收好,若是让旁的人看到了,我可不饶你。”
水溶的唇角微微扬起,“遵命。”
“我在马上瞧着你的发带,几乎心都要跳出来,生怕看到地上的血渍。”水溶说道,明月洒在他的睫毛上,镀上了一层银光。原本就是芝兰玉树之人,现在整个人在圆月下,如同谪仙。
“然后我就下马,询问附近的人,有没有见过三个姑娘。”水溶说道,“都是摇头,我一路这样问着,后来有人告诉我听到你们三个说要寻人,往火场方向过来了。”
“见到你安好,我才放下心来。”水溶最后一句如此说道,声音轻飘飘,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清风吹到空中卷走不见。
近乎表白的话,让林宣汐的脸色微红,“我没事。”想到了刚刚那句水溶所说的他很挂心。
水溶说道:“是啊,幸好没事。走了这么久,你累不累。后面有马匹。”
“看着我身体弱,每天晚上我都会在府中走动的。”林宣汐说道,“经受得住。”想了想又说道:“晚上的时候,没有回府吗?”
水溶的目光越发明亮,说道:“我爹爹一早便让我出来,今日里可是中元节。让我在外看看能否遇上中意的姑娘家。”
“那岂不是你对我爹爹说了谎言?”
水溶笑了,白净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光,“欺骗林大人,是我不好,我也想着觍着脸同你们一路,到底觉得太唐突,便去酒楼吃饭了。”
“不曾饮酒?”
“不曾。”水溶说道,“我平素只有宴席时候才会饮酒,饮用得多了,第二日反而头疼。酒虽然是好物,这点让我却之不恭了。”
林宣汐的睫毛轻轻闪动,听着水溶说他的事由,间或林宣汐说起自个儿的事。虽然走在满是人的大街上,却如同无人之境,两人之间说不出的默契。
英莲看着两人的背影,咬了咬嘴唇,“苏公公,刚刚您跟着王爷一块儿过来的,可见着了我家大人夫人同小公子。”英莲的开口也吸引了雪雁的注意力,仔细听苏公公的说法。
苏公公同雪雁一问一答,英莲反而有些分心,她模模糊糊想起来在姑苏的时候,有一处失了火,自己格外注意,听到了失火的消息感同身受一般的落下了眼泪。隐约记得,是一座寺庙,再想多,也记不起来了。英莲看了一眼在一个岔口见着了林如海一行,有水溶的侍卫牵着高头大马站在一行人的身边。
同水溶打了千儿之后,林宣汐上前,尚未开口,已经被贾敏拉入到怀中,“我的儿。”眼泪簌簌落下。
让林宣汐也有些感怀,“娘,我没事。耽搁了一会儿,顺着往反方向找你们去了。”
“我们这里也是。”林如海说道,“顺着人潮方向寻找你们几个,正好岔开了。幸好遇上了北静王。”林如海对着水溶拱手,便要行礼。
“担当不起。”水溶虚虚托住林如海的臂膀,温言道:“林大人何须多礼。”
贾敏的目光落在了林宣汐身上,接着又落在了水溶身上,眼眸之中滑过了然。林如海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水溶对自己闺女的不轨之心,连声感谢,同时邀请水溶若是得了闲,可时常来府中做客。
水溶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朗。
晚间,水溶一直把林家一行人送到了府邸,才离开。
这一夜惊险,晚上回去就安置下了。今日晚上安排的是英莲守夜,英莲注意到林宣汐手中把玩那一根发簪,原本收拾好的北静王送的香珠也取了出来,端放在梳妆台上。
英莲上前,“姑娘还不歇息。”
“坐下吧。”林宣汐说道,“我瞧着你今晚上神色不大对,一直也不好问你,现在房中只有我二人,不妨直说了。”
英莲咬着下嘴唇,说道:“您和北静王……”目光落在了簪子上,“这是王爷送得吧。”
林宣汐说道:“知道瞒不过你。”
“不大妥当。”英莲说道。
林宣汐浅笑着拉着英莲的手,“我不知道苏公公同你说了什么,我同北静王,或许今后能成亲或许不能。且看看是否是个良人。”
见着英莲的目光震惊,林宣汐说道:“若是我过得好了,爹爹和娘亲才会放心,我有分寸,水溶也是有分寸,不会坏了我的名节,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英莲看着林宣汐,知道小姐平日里素来是有主意的,她自个儿因为经历过倒卖,性子早熟,而林宣汐更像是通透世事。英莲看着林宣汐的表情恬静柔和,原本的担忧了去了,“奴婢知道了。”
林宣汐说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你见着了灯会,很是恍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奴婢……”英莲咬着下嘴唇,“我,曾是姑苏人士。”
林宣汐并没有打断英莲的思绪,反而是听着她断断续续地回忆,说起了元宵灯会时候被抱走,她被卖了之后,家里失了火,虽然仍是记不得父亲的名讳,英莲说道:“小姐给奴婢的这个名儿,一直很让我亲近,似乎原本我就应当叫这个名。奴婢的家福晋有一处寺庙。”
林宣汐柔声说道:“好了,我会让父亲去查查看,若是有消息了,就会告诉你。”
英莲点了点头。
林黛玉(19)
林黛玉(19)
葫芦庙失火, 原本是清贵人家的甄家陡然没落, 去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 难以安身。甄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到了岳丈人家自然是被百般白眼相对,刚开始的时候甄士隐手中还有些钱财, 也只是背后说些话, 等到两三年后钱财用尽,便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甄士隐的日子过得越发抑郁, 最后竟是跟着游方的赖头道士一道了, 在当地也成了一则笑谈。甄英莲的母亲留在家中, 做些绣活维持生计,在去年生了病, 今年年初的时候一命呜呼也是去了。
打听出来这些消息, 让贾敏也难免唏嘘,只觉得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英莲竟是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好好一个家也就散了,林如海也闻过姑苏人家的甄士隐, 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 酌酒吟诗, 神仙一流人品。知道甄士隐是英莲的父亲也是叹气, “夫人想办法安置了英莲,好端端也是曾经的大户人家的小姐。若是当日里没有被拐子拐走,当时纵然是清贫,我想甄士隐也是能安贫乐道。”
贾敏明了,无论如何英莲是无法在林宣汐身边伺候着的,这几日要再从牙婆那里挑两个丫头。
“也是个可怜的。”贾敏说道,“唤来英莲,这件事情看她如何选择了。”
“娘,还是我来。”林宣汐说道,“女儿和她的年纪相差不多,也好探明她心中所想。若是想要投奔她的外祖父母,到时候脱籍送过去。”没有说出口的时候,若是英莲不愿意,她也会想法子妥善安置了英莲。
贾敏看着林宣汐,想到了当日里北静王水溶的神色,还有林宣汐发梢的乌木簪子,女儿已经大了,这些事情让她来解决也是好的,“便让你来做吧。”这段时间贾敏也在留心北静王府的消息,这是暂且也不急,总是要慢慢相看的。
林宣汐原原本本同甄英莲说了这件事情,甄英莲两眼清泪簌簌而下,“难怪当日里,小姐说用英莲,我心中便觉得这个名字亲切,原来竟还有这一段的渊源。”
林宣汐见着英莲落泪,轻声说道:“既然已经打探到家里的消息,你外祖父母还是在的。”
英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摇着头说道:“奴婢自小就不曾见过外祖父母,做了多年的奴婢,回去了他们脸上也是无光,索性没有了我这个外孙女便是。奴婢就留在府中照顾小姐。”
林宣汐双臂微微使力,拉起了英莲,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柔声说道:“当时你做了我的丫鬟,牙婆子说你是大家闺秀的小姐,我心中便觉得可惜,若是没有被人抱走,你的日子跟我也是差不多的,也不必自称奴婢。”
“奴婢……”英莲慌忙摆手说道:“奴婢怎敢和小姐比肩。”
林宣汐浅笑着说道:“好啦,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你还说这些客套话。为什么不想投奔你的外祖父母,你总要告诉我个实话,不然我这边也没办法同父母交代?”
甄英莲说道:“外祖父母的日子过得已经艰难,我再过去,一开始或许得到一声叹息,之后日子也是艰难。”英莲咬着下嘴唇,面色惨白,“并不是奴婢不顾念血亲,只是……只是,父亲被外祖父母那般,奴婢心中既为父亲不平,也为自己担忧。甄家小姐就这般罢了,奴婢名字只是英莲。”
因为英莲的固执,林宣汐原本是想着把英莲脱了奴籍,安置在外面的庄子,也罢了。最后英莲仍是同以往一样,只是林宣汐答应等到有了合适的人家,到时候会给她脱奴籍。
英莲并没有给自己太久的时间沉浸在往事之中,第三日就修整好了自己,如同往常一般。贾敏听到了英莲的选择,沉默着说道:“也可以理解她的选择,玉儿好好待她,若是有合适的,她也中意,再脱了奴籍便是。”
“女儿也是这样想的。”林宣汐浅笑着说道,挽着母亲的臂膀。
“好了,英莲的事情解决了,我倒要问问你,你同北静王是怎么样说的。”
“或许是一个好夫婿。”林宣汐笑着说道,“我年纪小,娘亲帮我把关便是。”
“你没与他私相授受吧。”贾敏不太肯定地说道。
林宣汐把玩身上的宫绦穗子,浅笑着说道:“私相授受怎敢?成亲是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没有考虑过他做夫婿,只是上次同他谈了几句,想法转变罢了。娘亲也帮我看看,若是合适,定下也无妨;若是有什么方面不大合适,直言告诉我便是。”
贾敏眉头蹙起,“好歹还是个女孩子,现在就把嫁人挂在嘴边了。”
林宣汐浅笑着说道:“女儿只想着承欢膝下,父母安好。”双手放在心口,这是林黛玉的心意,她会完成,“若是可以,女儿也想一辈子不嫁人。实现不了,也只好找一个好夫婿,不让父母担忧我。我的日子过得好,您和爹爹也才会安心。”
这话说的大胆,轻言细语却振聋发聩,贾敏看着女儿,年纪并不大想问题却万分透彻,甚至选择水溶也是因为觉得他是一个合适的人,会让自己和林如海满意,并不是出于少女的暮爱。贾敏一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林宣汐站在了贾敏的身后,伸手揉捏贾敏的太阳穴,舒缓她的疲劳,柔声说道:“娘不必过于担心,我年纪还小。”
“若是成亲了,刚刚那些话,万万不可同人说起,会伤了人的心的。”贾敏最后说道,说完这句话,微微眯起眼睛,享受女儿的指法。
“女儿知晓。”林宣汐说道。
两年半的时间,林宣汐转眼也到了十三岁的年纪,每年的花朝节,水溶都送了礼物到林府,林如海第一次收到的时候无比诧异,之后明了水溶的心思。林如海也同贾敏私下商议了一番,知道了水溶对林宣汐的中意,因着同水溶相交,也知道老北静王的为人,林如海对这门亲事也是颔首。于是,在两人的默许之下,在水溶的生辰,林宣汐也会挑选礼物送与水溶。
今年收到了水溶的礼物的时候,林如海对水溶说道,老王爷什么时候有空,前去拜会。水溶霎时间明了了林如海的意思,这两年的时间,身子抽长了不少,去了少年人的稚气,剑眉斜飞入鬓,意气风发。此时脸上带着笑容,越发俊雅。
水溶对着林如海行了大礼,林如海安然受了。
水溶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说道:“今日里,家父的身子安好。”言下之意,竟是让老北静王亲自上门交换庚帖。
林如海也是知道老北静王的身体状况,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原本林如海想着是去北静王府交换庚帖,这样的事情虽然不多见,也是有的,毕竟老北静王的身体状况摆着。
水溶连忙说道:“这也是家父的意思。”因着老王爷的年纪大了,越发关注儿子的婚娶之事,水溶每年花朝节给林府的女儿送自己雕刻的物件,老王爷也是知道的。虽然不曾亲眼见过林宣汐,见过她画得那副寒梅图,说道:“我便知道我儿的目光不会差。”老王爷的目光柔和,连苍白的面色都带了些红润。并再三吩咐了,今后婚娶,是要按照习俗来得。
林如海也知道老王爷是性情中人,此时眉头也舒展开来,说道:“便由贤侄安排了。”
水溶脸上呷着一抹轻笑,目光柔和,终于到了定亲的时候。这两年的时间,水溶每逢外派,再次回京的时候,总是不忘给林府稍东西,因着都是经过林如海或者是贾敏的手,所以除了英莲,其他人并不知晓两人之事。甚至林宣汐在参加各种宴请,和莺莺燕燕的女孩子混在一处的时候,还有怀春少女状似不经意提到北静王,好一通议论。
定下了交换庚帖的时日,贾敏来到林宣汐的房中,她正在对着镜子眉心点上花钿。乌压压的长发结成飞仙髻,鎏金镶嵌各式宝石的发梳泛着光芒,左右簪两根蝴蝶发簪,镂空翅膀做得细致,随着林宣汐的动作翅膀微微扇动。柳眉下乌黑的双眸宁静深邃,淡粉色的樱唇点了红,脸颊也难得施用了胭脂,今日里是三月三。粉色藤蔓织锦缎上儒,用白色绢丝滚边,脖颈挂着璎珞,下身是浅杏色梅兰竹菊图案马面裙。腰间垂着天青色绣小金鱼荷包,“娘。”随着林宣汐的站起,小金鱼边缀着的同色穗子轻轻摆动。少女的纤腰不盈一握,微微隆起的胸脯表明了已然发育。
“这样的装扮很好。”贾敏满意地说道,可以遮住了林宣汐身上的病弱之气。
“若是日日这样,脖颈可经受不住。”林宣汐浅笑着说道,“也就难得踏青才这般。”
这样的踏青也相当于是变相的相亲会,未曾定亲的男女皆是会盛装打扮。林宣汐一直是引人注目的,就如同当初的自己一般,贾敏说道:“统共也就最后一年了。”
林宣汐脸颊微红,轻轻嗯了一声。
贾敏笑道:“看来是知晓了,还有三日,是个好日子,就交换庚帖了。”
“娘做主就好。”林宣汐转过身子,不去看贾敏。
“走吧。”贾敏说道。
林宣汐跟着贾敏身后。
林黛玉(20)
三月天, 微风和煦, 马车中带着几个纸鸢,纸鸢高高升起之后,剪断了棉线, 飘飘荡荡被风吹着远去。
“你听说了没有?宫里头有一位嫔妃升了娘娘, 说起来还和你沾亲带故。”一个披着绯红披风的少女, 同林宣汐说道。今日里出行的少女皆是盛装打扮, 眉心的菱形花钿随着她眉头的扬起,也微动。
“哦?”林宣汐说道,“是谁?”说话的女子素来和她不对付,少女的名字唤作是李柳芝,莫不是林家曾得罪了宫中的某位娘娘不曾?
“你外祖母家的,元嫔。”李柳芝说道, “先前已经疏远了,别做出让人笑话的事情, 别人家刚得了势, 就巴巴凑了上去。”话语间的意思竟是若是那贾元春得了势,林家亲近反而让人生笑。
“咱们中间果然是李家姑娘的消息最为灵通。”一个身子欣长笑容爽朗的少女说道,“我爹爹可是在礼部, 尚未得到这个消息呢。”
“原来是荣国府的那位娘娘,李姑娘说的话让我一愣一愣。”林宣汐浅笑着说道, “李姑娘若是想要同娘娘的家人亲近, 不妨去小坐?”
姑娘们笑成一团, 贾宝玉因那副寒梅图在京中小有名气, 容貌俊秀,外人只知道贾母喜欢女孩子,并不知晓贾宝玉厮混在内围,虽然学了仕途经济文章,贾宝玉依然是怜香惜玉的性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林宣汐瞧不上贾宝玉,可总有些人把鱼珠当做明目。这位李柳芝就是如此,偏生她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贾宝玉素来很少参加这样的踏青活动,除了林宣汐,其他女子都比不上荣国府里的那些姐姐妹妹。贾宝玉的作态,更让李柳芝心折,其余的姑娘们也是拍手笑着,荣国府虽然是勋贵,现下不过是百足不僵罢了,就算是有了在宫中做妃子的娘娘又如何?
李柳芝被笑得脸色有些发红。
挽着林宣汐臂膀的刘家姑娘笑着拍了拍手,“说不定你去了还能见到那块儿美玉。”
众人更是抚掌大笑,更有好事的人说道:“说得好。”
李家姑娘脸颊涨红,恶狠狠等了林宣汐一眼,走开。
刘家姑娘,唤作刘茹,说道:“说起来我记得你娘亲出闺阁前就住在荣国府里,怎的生疏了。”
林宣汐笑着说道:“之前一直在扬州,来到京中也不敢扰了贾家表哥读书,每日里在家中用功呢。”
“我瞧着刚刚李柳芝说的,十有八-九时是真的,就是看什么封号了。”
林宣汐伸手在空中一抓,在张开手,手心中洁白的柳絮,说道:“好与不好,都与我没太大的干系。”
刘茹拉着林宣汐的手,“咱们网那边走走。”
隔着一条小溪,对面的亭阁里有青年男子或坐或立,林宣汐一眼就看着穿着天青色长衫卓然而立,长发用玉冠束起,腰间一枚双鱼玉佩压住衣袍,这两件玉石皆是林宣汐所送。此时看着林宣汐,脸上一抹浅笑,漆黑如墨的眸子也是浅淡的笑意。
“北静王身边的是我家哥哥。”刘茹拉着林宣汐的衣袖。林宣汐打量那男子,不及北静王生得好,肌肤略黑,面相敦儒,因着林宣汐的目光,面色带着窘迫,浮起淡淡红晕。
林宣汐说道:“常听你说着,一直也不曾见过。”
“之前在书院里头。”刘茹笑着说起了哥哥的好处。林宣汐听了几句才知道刘茹竟是想要撮合自己同她哥哥,扯了扯她的衣袖,到了旁边。“做这样的事情,也不怕你娘打你手心。”若不是因水溶珠玉在前,刘家的长子着实看上去不错。
刘茹笑着说道:“我娘才不会,她要是知道了,还会高兴。”一直看着林宣汐的表情,见着她没有生气,拉着她的手,“我偷偷同你说,上次礼佛的时候或许你没大注意,我哥哥瞧见了你呢。”
林宣汐同刘茹交好,已经定下了交换庚帖的日子,此时也不欲瞒她,摇了摇头,“谢了你的好意,只是我这厢很快就要订婚。”
同刘茹说了要同水溶交换庚贴的事情,刚开始刘茹是震惊,后来脸上又起了笑容,“没想到竟是你折了枝,要是让她们知道了岂不是生吞了你?”想到了一块儿玩耍的姑娘中,心折北静王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等定了亲也不好走动,”林宣汐说道,“随他们去了。她们也不能上门把我吃了。”林宣汐脸上带着笑容,和煦的春光照在她的脸颊上,泛着金色的光芒,似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可怜原本我还眼巴巴想着你做了我的嫂子,日子可就松快了。”刘茹说道。
林宣汐说道:“这件事情,还指着你帮我保密。”
“这是自然。”刘茹笑着说道。
还没有轮到交换庚帖的日子,贾元春即将被封为贤德妃的消息从宫中传了出来。皇帝更是开了恩典,许贤德妃外出省亲,这样的恩典可是头一份,砸在了贾家人的头上,欣喜若狂,接着摆在面前的问题就是修大观园的银子从何而来。
贾母打发身边的大丫鬟鸳鸯邀请贾敏、林宣汐还有林玉晖过去小坐,林宣汐已经想到了或许贾母是想要从贾敏这里筹银子,毕竟荣国府要建园子的消息已经传的风风雨雨。贾家现在哪里来这么多的银子,如果原本的林黛玉孤身带着林家的财产住在了贾家,这些钱会挪用,而现在少了一笔收支,大约荣国府里的凤姐放钱更加疯狂了吧。
林宣汐坐在马车之中想着这些,让贾敏看了她一眼,“玉儿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姐姐这段时间总是在走神。”林玉晖笑嘻嘻地说道,“我也好奇呢。”
“想着接下来给平哥儿布置什么功课。”林宣汐浅笑着说道。
林玉晖哀嚎一声,马车中的氛围轻快。他惯常是个爱笑爱说话的。贾敏反而陷入了深思,上次踏青的时候同礼部的刘夫人交谈,第一桩事情是推辞了刘夫人欲连襟之意,很快就要交换庚帖,正式定下婚约;另一桩事,则是说了荣国府的事情,刘夫人这里也早就知道了贾元春要晋升的消息,最后叹息说道:“那王氏,看上去大方爽朗,手中的银子的来历却不那么光彩。”
贾敏脸一红,如同林宣汐预料的那般,贾府缺少银钱运作,王熙凤放钱越发疯狂,虽然这件事情做得隐蔽,只是周转那般多的银钱,有心人还是注意到了。“我这边也不好说。”
刘夫人拍了拍贾敏的手背,“我是知道你的性子的,是念旧情的,纵然是不好开口,恐怕也是拉下脸皮说了。”
贾敏苦笑道:“按照我说,紧巴些过日子,等到府中有人出挑了,也就好了。这次晋了妃位,恐怕是祸非福。”
“娘。刚说了姐姐走神,这回又是您了。”平哥儿说道。
林宣汐笑着说道:“娘在想事情。”
“每次到了荣国府,娘都会想很多,还会皱着头,不好看。”平哥儿说道。
“平哥儿比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要心细。”林宣汐浅笑着说道,“我今个儿才发现。”
荣国府门口的两尊石狮子静静立着,这几年在京中,到底是一门亲戚,走动的虽然不多,也是来过几次。
贾母留下贾敏说是有话要说,王熙凤笑着说道:“今个儿也巧合,宝玉和姑娘们起诗社,定下了章程,每十日要聚在一块儿作诗,瞧瞧看,林姑娘正好赶上了。”
“我便跟着凑凑热闹。”林宣汐说道,“我作诗做得不好。”
王熙凤性情果然爽朗,此时笑着说道:“林姑娘快别这样说,简直要羞死我也。这群狭促鬼让我担了社长的名头,除了起社的时候,往外掏白花花的银子,我哪里会作诗?”
王熙凤这番说辞,让众人脸上都是笑容,平哥儿也乐着,快言快语地说道:“每次爹爹看到姐姐作诗,也是摇头叹气。”
林宣汐跺了跺脚,“我还想着藏拙,你竟是都抖了出来。”
众女连带贾宝玉脸上也都是笑,薛宝钗上前拉着林宣汐的手,“妹妹跟着我们一块儿,宝玉的诗做得很好。”
贾宝玉对着林宣汐拱手,三年前那次在茶楼里遇到了贾敏同林如海他是心绪不已,林如海显然也知晓那副寒梅图是出自林家黛玉的笔,对着贾宝玉敦敦教导,若是这件事情被人知道了,可是毁了自己的清誉云云。这让贾宝玉面对林宣汐的时候多了一份心绪,更是不敢上林府同曾经的探花郎讨教文章。
“姐姐作画好。”平哥儿说道,“若不然你们做事,我姐姐作画就是。”
“是了。”探春笑着拍拍手掌,“我还记得这件事情,上次宝姐姐的诗就是林妹妹配上的画作。”
说到画作,宝玉的表情有些难堪,薛宝钗已经想明白了各种关键,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在贾宝玉和林宣汐之间隔着这件事情,两人越发不能成了。
等到还没有吟完诗,就有流觞过来找林宣汐同林玉晖,说是要回府了。唯有贾宝玉舒了一口气,他现在最见不得的就是林宣汐作画。
再看着林宣汐手中牵着平哥儿跟在流觞的身后离开,眼神又流露出矛盾,他怜惜如同天人一般的林宣汐,又惧怕她把那幅画并不是他所做捅了出去。林宣汐离开了之后,众姐妹也散了,唯有薛宝钗在院子中站在贾宝玉的旁边,贾宝玉怅然若失,没有注意到薛宝钗挥了挥手,身边的丫鬟全部都退下。
“宝玉,在想什么呢?”薛宝钗说道。
“我?”贾宝玉抬头看到了薛宝钗,脸上带着无奈地笑容,“我在想林妹妹。”或许是薛宝钗的表情太过于温柔,贾宝玉说道:“我总是想亲近林妹妹,毕竟在府中我同姐姐妹妹是极好的,偏偏林妹妹不喜欢我。”
薛宝钗浅笑着说道:“林妹妹身子不大好,性子也恐怕受到了影响。”薛宝钗说道。
贾宝玉眼中的怜惜之意更胜,想到了林宣汐削瘦的身子。薛宝钗看了一眼说道:“我同她相互寄过书信,倒是不如庵堂里请来的妙玉师父高洁。”
贾宝玉说道:“妙玉?”
薛宝钗说道,“老祖宗请来的,说是等到园子建好之后,给她准备好庵堂。我见过妙玉师父,带发修行,冰清玉骨,不是俗人。收集冬日里红梅上的积雪,收集到坛子里,埋在树下,等到春日里用玉杯煮沸了的雪水煮清茶,回味十足更带着若有若无梅花的清香,着实是个秒人。”
贾宝玉听着妙玉的事迹,心都要痴了,一时忘记了林宣汐。薛宝钗说道:“等到给娘娘省亲的园子建成了,我引着你认识。”原本薛宝钗没有理会贾宝玉对林宣汐的那种在意,随着年纪长了,加上贾宝玉一直没有忘怀林宣汐,心中生了危机,现下用着的法子就是拆东补西。妙玉再不俗,也是个女道士,宝玉同她又能生出什么事情来?
林宣汐不知道院子中薛宝钗同贾宝玉的窃窃私语,此时林宣汐低声同平哥儿说道:“等会不要多说,也不要多问。等到出府了,再问娘。”
平哥儿认真地点头,表情也带了些严肃。
等到了堂中,贾敏正对着已经放下的门帘,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勉强说道:“你们来了,过来同外祖母告辞。”林宣汐注意到贾敏的眼圈有些发红,或许刚刚落了泪,内情只有等出去了再问了。
鸳鸯此时从内间出来,神情平静,声音柔和,在几人面前蹲了一个礼,柔声说道:“老祖宗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贾敏对着内间福礼,温声说道:“便不打搅母亲休息了。”
内屋里嘭得一声,茶杯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贾敏的脸色刷得雪白,就连鸳鸯也无法维持住脸上得体的笑容,林宣汐开口低声说道:“走吧,娘。”
鸳鸯送走了贾敏一行人,跪坐到软凳上,拿着美人锤给贾母捶腿,“当初多么贴心。”贾母说道,“嫁了人就会顶撞我了。”
鸳鸯挥挥手,丫鬟们全部退下,等到众人都退下了之后,贾母说道:“还是你贴心,若是离了你,我怎么是好。”
“奴婢陪着您一辈子。”鸳鸯柔柔地说道。
“傻孩子。”贾母说道,理顺了鸳鸯的鬓发,“别怪我把你留到这么大,像你这样的人,哪里那么容易找到与你相配的人。等到找到了,就风风光光把我们鸳鸯嫁出去。”
鸳鸯捏着美人锤的手用劲,连手背都显示出雪白一片,她已经十七岁了,心中蓦然一阵凄凉,还能找得到什么合适的人选?因为是老太太身边的第一得用之人,两三年前就有求娶之人,老太太一直没有应承。现在年纪大了,求娶的人少了。鸳鸯心中悲凉,脸上却扬着笑,“老祖宗是疼惜我呢。”
“我的好鸳鸯,我不疼你疼谁?”老太太满意地搂住鸳鸯,“所以不要说什么陪我这个老太太一辈子。只是嫁人了也不能学我那敏儿,知道吗?”
鸳鸯自然是应声,听着贾母絮絮叨叨,说着娘娘要回来省亲,也不肯出银子,说是府中要节俭。贾母嗤之以鼻,此时更是忍不住同鸳鸯说道:“你瞧瞧她说的什么话,口口声声说现在太过于奢靡,已经不是当年的情形了。娘娘回来了,怎能不休整院子?而且怎么不是当年的情形?宝玉一心向学,今后定然又是好前程,娘娘在宫中也站稳了脚跟,我闭眼之前,定然能看到荣国府的容光再现。”
鸳鸯说道:“老祖宗说的是。”
贾母继续说道:“这些话真是不中听。”摇了摇头,“真是不像话。”
鸳鸯说道:“林夫人或许是出自好意。”
“你也叫她林夫人了。”贾母语气凉凉,“当年说着结亲的事情,不肯也就罢了。娘娘在宫中有出息,难道林姑爷脸上就无光?真是个死脑经,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让她攀这个高枝了。不出钱不出力,就想着和娘娘,和宫里头的有关系,哪里这么容易。好了,不锤了,去看看宝玉在做什么。”
“是。”鸳鸯离开。
贾母分明要拉贾敏的面子,让婆子们把贾敏等人送到了荣国府侧门门口,便罢了,也不许门房的婆子帮忙叫马车。因为还没有到约定车夫过来接人的时间,林宣汐看着贾敏现在沉默不语,对流觞曲水两人说道:“你们先叫辆马车回去,让车夫过来。斜对面的茶楼里,我们候着。”
流觞曲水相视一眼,依言离开。
到了雅座里,上了茶水之后,林宣汐递给了贾敏一方帕子,“娘。”
“我没事。”贾敏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倦了。”
“什么事情,老祖宗生了那么大的脾气?”林宣汐问道。
“娘娘要省亲,荣国府要建园子。”贾敏说道,“何必过于铺张,便是因为这个,你外祖母恼怒了我。”
“娘说的对。”林玉晖忽然说道,“就应当节俭的。”
平哥儿的话,让贾敏的忧伤去了几分,脸上带了点笑,摸了摸平哥儿的脑袋。
“娘,您已经尽了心意。”林宣汐说道,“琏二嫂子放钱的事情,连我都听说了。”
这话顿时让贾敏瞪大了眼睛。
“娘,很多事情我都懂得。”林宣汐浅笑着说道,“明面上这次荣国府是花团簇簇,却是烈火烹油,娘一定是拒绝了给娘娘建园子筹钱吧,原本就不应当搅到这桩事中。爹爹做官做到现在从不靠裙带关系,更没有必要在一品大员的份上,末了自毁长城。”
“你长大了。”贾敏叹一声说道,“只是你外祖母并不能理会我的苦心。”
“女儿理会就好。”林宣汐浅笑着呷了一口清茶,“您尝尝看,茶水的味道不错。”
贾敏呷了一口茶,原本在贾母那里不被理解的忧伤,此刻被女儿的体贴熨平。
林黛玉(21)
荣国府的这件事情就轻飘飘地揭了过去。林如海听到了贾敏所说, 只是轻轻拍着贾敏的背部,“敏儿你辛苦了。”
贾敏簌簌落下眼泪,默默掉了一会儿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林如海的手中接过手绢,说道:“想着便觉得有些难过。”
“我知道的。”林如海说道。
两人柔情蜜意了一阵,又说到了林宣汐的定期的事由,“等到她及笄了之后, 再成亲。”贾敏说道,“到底现在年纪还小。”
等到交换庚帖的那一日,除了老北静王亲自来到林尚书府邸之中,更是有圣上保媒, 赐予天作之合四个大字。“虽然没有见过林家丫头,我那儿子的眼光我是信得过的。”老北静王说道:“两个人的婚事, 我想着的是等到丫头再大些, 定下来。”
原本贾敏就如如此打算,林如海自然应承, 交换了庚帖, 圣上定下了林宣汐十五岁时候的三月三。
圣上到了林府亲自给林探花的嫡女保媒,更赐下墨宝,结亲的对象更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北静王, 一时间消息满天飞, 又不少女儿家艳羡林宣汐, 又有不少为北静王定亲哭了一场。
王夫人听到了这个消息, 毁了一套钧窑的瓷器, 冷笑着对丫鬟金钏儿说道:“原来林尚书已经攀上了高枝,就瞧不上宫里头的娘娘了。”要定亲之前怎能没有苗头,上次来府中,根本就没有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准贾敏还担心荣国府攀了他们。这样一想,王夫人气得肝疼。
金钏儿什么话也不敢多说听着王夫人的抱怨,用美人锤轻轻给王夫人捶腿。
“我就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祖宗还想着从贾敏那里捞银子,怎那么容易?”王夫人说道,“攀上了北静王有什么了不起。咱们娘娘可是正正经经的贤德妃,贤德二字,有嫔妃能轻易得了吗?还不是娘娘有本事。”
王夫人站起来走动了几步,“走,去老祖宗那里,我要看看她如何是好?”脸上带着些幸灾乐祸,知道这件事情最痛恨得一定是贾母了。自个儿不自在了,见到别人更不自在,心里反而会舒坦些。早些年刚进来的时候,为着贾敏,别提多糟心了。
到了贾母那里,她也正生着气,不欲在王夫人面前表现,表情却带了些扭曲,王夫人看着果然心中舒服了不少。正得意的时候,“她要成亲了?”跌跌撞撞而入的正是自个儿的宝贝儿,贾宝玉。
“她要嫁人了?”贾宝玉说道,“祖母。”
“我的心肝儿。”贾母说道,虽然知晓宝玉指的是林宣汐,此时也不点破,说道:“谁要嫁人了?”
王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已经勾上了北静王,难道还要赔上自个儿的儿子。贾母的目光如炬扫了过来,王夫人心中着急也没有说什么。
“我,我。”贾宝玉心中空落落的,最后闭上眼说道:“林妹妹要嫁人了。”
又沉不住气的丫鬟倒吸一口气,贾母一双眼睛斜了过去,整个房间里寂静无声,贾母说道:“我的乖乖,你林妹妹找到了好归宿,你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高兴?”贾宝玉愣愣地说道,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只觉得自己心空落落,宛若被人挖了一块儿。明明林宣汐一开始的时候对他便十分冷淡,明明他们之间还夹杂那张寒梅图,明明……可是知道她要成亲的消息,还是让他觉得真正意义上,他永远失去了林家表妹。
“这可是不少人求得一人一世一双人呢。”贾母搂着贾宝玉说道。
贾宝玉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般,只会重复着贾母的话,“一人一世一双人?”
贾母看了一眼鸳鸯,她很快把其他的下人都赶走,甚至包括了十分想留下的王夫人,对王夫人低声说道:“老祖宗会同公子说明的。”
王夫人知道贾母的手段,越发觉得林府可恶,便转身去找王熙凤,定然要将娘娘省亲的院子休整的漂亮华贵,让贾府蒸蒸日上,让林府后悔,才能出了这口闷气。
贾母对贾宝玉说道:“北静王可说只有林家丫头一个。宝玉你可不一样,你不是说女儿家是水做的吗?若是只有林妹妹一个人,那袭人、晴雯呢?”
“我从未想过同林妹妹。”贾宝玉说道,“我只是怜惜她。”
“所以在她有了好的归属,你更应当高兴才是。”贾母笑着说道,“你啊,想要几个好妹妹,就照顾几个好妹妹,林家丫头善妒,若是后院之中还进了其他人,岂不是会闹个天翻地覆。”
或许是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成定局,或许是知道贾母说的有道理,若是和大方得体的妻子成亲,他能给呵护更多可怜的女孩子,做好护花使者,终于安定下来。
除了林宣汐定亲的消息,贾敏又得了好消息,这才知道前段时间多愁善泪,竟是因为肚子里又多了一个缘故,“之前是姐姐照顾娘亲,这回有我。”平哥儿的话,务必贴心。
距离成亲也不到两年的时间,加上贾敏又怀了身孕,林宣汐每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陪着母亲身边做针线绣自个儿的嫁妆,或者翻看庄子送过来的账本。
等到夏日末,荣国府那座大观园建好,并没有邀请林如海或者是贾敏前去,林府也并没有自讨没趣前去拜访。有朝中同林如海交好的人,私下里议论,“园子是精美……”可是也太过了,这几乎是所有见过大观园人的共同的想法。林如海听出了话语里的未尽之意,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并不做多言,林如海同林夫人两人都没有去过大观园,外人只觉得林府表明了态度。
生了平哥儿,林如海同贾敏已经觉得圆满,没有想到末了,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惊喜。
秋高气爽之时,贾元春出宫到了贾府省亲,据说无比热闹,林府中人都是从旁的地方听来的,中秋之夜,在府中赏月,分食月饼,远处有人燃放烟火绚丽动人,四人并着肚中还有的一个,满满的幸福几乎要从心底溢出。
第二年的初夏,贾元春生了龙凤胎,因为年纪大了,加上又是双生子,有惊无险之后,太医说道今后恐怕是难以生养了。那平哥儿就是上天的恩赐,现在又得了身侧的两个,贾敏早已满足。
林家的日子过得安稳,荣国府的日子也是如此,自从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做了贤德妃,去荣国府拜会之人往来络绎不绝。荣国府本就因为贾元春省亲亏空了不少,现在送礼的人正好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两项满意。林如海劝过一次之后,油盐不进反而觉得是林如海嫉妒之言,也就放开了,划开与荣国府的界限。
“你绣你的嫁妆便是。”贾敏说道,“给这两个小的做什么。”
“左右也是无事。”林宣汐说道。
此时已经过了孩子满月,贾敏想到自从订了亲林宣汐就不曾出国府,还有平哥儿也是,说道:“让嬷嬷来,日子过得这般好,我心中也是欢喜,天气正好,我们去京郊庙里还愿。”
林宣汐也就罢了,平哥儿当即欢呼出来。
林宣汐看出来了贾敏眼中的些许愧疚,此时说道:“平哥儿在府中玩着也好。”
平哥儿笑着说道:“之前娘亲有了小弟弟小妹妹,等到小弟弟小妹妹长大了,平哥儿带着他们外出。”
庙中吃斋菜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水溶搀扶一老者,老者正是老北静王。
“真是缘分。”老北静王笑得爽朗,对着林宣汐招招手,“这就是林家丫头了吧。”
“民女见过……”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北静王笑声打断,“不必多礼,林家丫头,可会下棋?”
“会一些。”林宣汐点点头。
到了寺庙的后院,有茂盛的香樟树下石桌石凳,桌上纵横捭阖刻着棋盘。林宣汐同老北静王下棋,水溶坐在一边,给两人斟茶倒水。伺候的人在一边拱手而立。
英莲看着水溶英俊的侧脸,想到几年前他支开自己,只是为了同林宣汐能多相处,恐怕雪雁这个丫头还不明白呢。
给两人斟茶倒水的是水溶,林宣汐见着的时候准备自己动手,老北静王笑着说道:“丫头,让他来,今后你是享福的。”似乎是想到了已经逝去的老王妃,面上的表情柔和。白子被林宣汐的黑子吃了一条长龙,老北静王笑着说道:“丫头的这手棋下的好,我到底是老了,东篱,你陪着林丫头下棋,我先回房休息了。”不等着林宣汐拒绝,又说道:“东篱的棋下得不错,约摸可以在你手下多撑一段时间。”
水溶同林宣汐下棋,伺候的人都不约而同站在了远处,细碎的阳光从枝叶间洒下,随着微风的浮动,光影斑驳,水溶同林宣汐说道:“既然你棋下得好,我就觍着脸选了黑子。”
林宣汐噗嗤一笑,“羞也不羞。”眼眸弯起,眼眸璀璨。
“总归是不敌得你。”水溶说道,“若是执黑子,指不定还可拖延一阵。”落下了几子之后,水溶说道:“父亲很喜欢你。”
林宣汐脸颊带着些粉色,说道:“老王爷的性情平和。”今日里穿着的是湖蓝色的上襦下裙,头上的装束也是简单,单髻上缀着鎏金蝴蝶步摇,发髻上簪了些粉珠,和耳珠上的珍珠耳钉相呼应。手腕上戴着的珠串,是他初见她时候送的。见着这珠串,水溶的眼眸弯起,这让林宣汐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袖,遮住了珠串。
“原本不是这样的性子。”水溶说道,随手落下一颗黑子,“我娘在的时候,他的脾气并不大好,这些年越发平和了。”
林宣汐沉默半晌,轻轻地说道:“老王爷同老王妃伉俪情深。”
“今后我们也是。”
这一声并不大,却如同平地惊雷,林宣汐的手一抖,手中捏着的白子滴溜溜有弧度的一面落在了棋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脸颊猛地起了温度,林宣汐体温不高,用手背凉了凉脸颊上的温度,一双眼睛都带着湿漉漉的雾气。
这般害羞更给她增添了几分颜色,水溶原本就知道林宣汐是貌美之人,没有想到出落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美丽,“夫人害羞了?”伸手把那枚棋子翻转,又随意落下另一枚黑子。
“若是你再浑说,我便走了。”林宣汐说道,脸上的温度原本因为略凉的手背稍稍消缺,此时又升了起来。
水溶笑着说道:“好,是我的不是,咱们继续下棋。”声音腻宠。
林宣汐瞥了一眼棋盘,上面哪里还有棋路可言?也随意捻起一枚棋子放下。
“等到进府了,每日里下了朝,我们可以下棋作画。”水溶说道,“请了从西洋过来的画师,我又学了一种画法,到时候教你。”
林宣汐笑着说道:“巧合了,我也会呢。”
“娘子果然聪慧。”因怕林宣汐羞恼,娘子两个字说得又小又轻还是被林宣汐捕捉到了,没有好气地看了水溶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水溶继续说道:“到时候我们一块儿作画,就像是那副牧童图。”笑容爽朗,让人心情也舒畅。水溶继续说道:“我前段时间求得了一古琴焦尾,若是鼓瑟弹琴,也是琴瑟和谐了。我知道在林府的时候,林夫人时常带着你出去,今后我陪着你。”
林宣汐听着水溶说这些近乎表白的情话,并无这个时代女孩子的害羞,反而觉得贴心,最后说道:“说了,可都要记得。”
水溶得到了林宣汐的回应,脸上的笑容更胜,“君子一诺。”
两人这般对坐着说一句话就落下一枚子,直到见着时间已经不早,林宣汐才放下棋子,水溶也觉得这样的时间过得飞快。最后站起来的时候,说道:“真想很快就把你娶回家。”
“统共还有一年的时间。”林宣汐笑着从他身前走过,“慢慢等着,我的王爷。”
下山了之后的日子照旧,因着这一次出行就遇上了北静王,贾敏虽然知道两人发乎情止乎礼,让旁人知道了难免会猜测,就让林宣汐安心在府中待着待嫁。因着平哥儿是坐不住的,采买了一匹小马,下午无事的时候让平哥儿骑着玩,大大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因为在院子里起码,平哥儿虽然黑瘦了,看上去却更精神了。
这个秋日并不平静,林如海作为户部尚书,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林宣汐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托着银耳盅去书房里找林如海。
“爹爹?”林宣汐说道,“何事如此忧心,若是可以,女儿也想帮着分担一二。”
林如海叹一口气,勉强笑道:“你安心准备嫁人的事宜便是。”
林宣汐软语同林如海问着,最终得到了实情,“好不容易这一年风调雨顺,偏偏有了蝗灾。”原来,因为前一年的冬日并不寒冷,这个秋日里有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所过之处,结了穗的稻谷,被蝗虫吃得精光。
林宣汐想了想,说道:“爹爹可知道,蝗虫是可以食用的?”
“食用?”林如海皱了皱眉头,“这等物,怎可食用?”
“女儿听说南便有人这样食用。”林宣汐说道,“还是美味之极,爹爹,明日里你带回来些蝗虫,我做与您吃如何?”
林如海并不是拘泥之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如果确实如同女儿说的那般是美味的食材,抓来了蝗虫可以做菜,同时蝗虫少了,才能保住庄稼,林如海点点头,“我会吩咐下去,等到送来了,你做好了,明日里我来尝。”就算是这件事情不成,也成了女儿的心意,林如海到底并不觉得蝗虫能做出美味的食物。
第二日一早就送来了蝗虫,雪雁见着蝗虫,小脸雪白,咽了咽口水,“小姐,这真的能吃吗?”
英莲还算是镇定,说道:“小姐既然说可以,定然是可以的。”
“可以吃得。”林宣汐点点头,准备好了食材,先做了一小盘的椒盐蝗虫,用筷子夹了蝗虫自个儿吃了一个,“味道不错,脆生生的。”幸好这一次林如海同她说了政事,有时候林宣汐会觉得若是自己能在这样的世界中成为一名男子便好,能做更多的事情,不沉浸于小情小爱,而是为百姓做出点事情来。若他是十四岁的儿郎,朝野之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林如海会第一时间在书房询问他会如何去做,参与到幕僚的探讨之中。“因为并不多,便不给你们尝了。”林宣汐说道。
雪雁和英莲两人相视一眼,都是庆幸。
贾敏昨夜里同林如海说过这件事情,贾敏此时看着椒盐蝗虫,也是觉得反胃,想到了若是这个法子可行,会给林如海带来多大的好处,说道:“我尝尝看。”贾敏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筷子都有些微微颤颤,反而是平哥儿先夹了一筷子,到了母亲的碗中,接着又给自己夹了一个。“娘,我尝尝看。”
平哥儿吃了之后,眼睛一亮,“味道很好。”
贾敏此时也用筷子夹起了蝗虫,闭上眼睛吃了蝗虫。入口意外的酥脆,带着淡淡胡椒和咸味,很是难得。虽然觉得味道不错,只是想到吃得是虫子,吃了两个,就停下了筷子。“这个法子应当是可行。”贾敏说道,“这些留着,等到你爹爹回来了,让他尝尝。”贾敏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按照这道菜的美味程度而言,应当可以减少不少蝗虫。
林如海下了朝,林宣汐说道:“有些个凉了,也不那么脆,热得会更好吃,爹爹尝尝看。”
林如海对吃虫子这件事情也并不热衷,只是瞧着可以解决蝗灾,仔细尝了,吃过一只之后眼睛一亮,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问了林宣汐这道菜的做法。
林宣汐笑着说道:“在这里,女儿已经抄在纸上了。”
“我很喜欢这道菜。”平哥儿指着盘子说道。
林如海见着平哥儿喜欢,越发觉得可行,笑着说道:“爹爹让人多捉一些,回来让厨娘做了给平哥儿吃,也算是帮助解决蝗灾了。我这就上折子,面圣!”说完,带上林宣汐已经准备好的做好的椒盐蝗虫,匆匆进宫。
林宣汐的想法是,由户部尚书林如海带头,众人吃椒盐蝗虫,同时在民间制造声势,把这道菜说的难得,这道菜要用油炸,这个年代的农民恐怕没几个舍得这样吃,故而林宣汐是这样的想法。这样多管齐下,也就缓解了蝗灾危机,毕竟让从不吃虫子的北方人接受虫子,恐怕很难。这个法子留下一个火种,之后让人有吃虫子的习惯,今后出现蝗灾的概率也就大大降低。林宣汐想着的是等到晚上林如回来了,再同他说自个儿的主意谁知道圣上听到了林如海的解决方法之后,“让朕瞧瞧看。”
林如海把食盒呈上,圣上让人用银针验了之后,竟是亲自吃了一只,“味道不错。林大人如何推广这道菜肴?”
林如海的想法竟是和林宣汐不谋而合,圣上沉吟半晌说道:“朕有一个主意,爱卿瞧着可好?”圣上竟是准备在后宫摆了筵席,所有的后宫的嫔妃皇后,甚至是文武百官一同吃蝗虫筵。
林如海听到圣上的主意之后,撩开前袍跪在地上,高呼此举乃万民之福。
圣上开怀大笑,“林爱卿,你此举才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说起来,这法子你是如何想到的。”
林如海说道:“微臣女儿见着微臣几日忧愁,便说了这个食谱。”
圣上想了想,“朕想起来了,还记得当初还是朕保的媒。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林黛玉(22)
皇上心中有了决断, 况且蝗虫之灾已经迫在眉睫,就定在第二日宴请三品以上大员,礼部的官员为了拟名单还有各种的准备工作,累得人仰马翻。
这样的宴席比林如海想象之中的还要成功,连皇上皇后两人都吃下了这蝗虫,对这道菜肴评价颇高,就算是厌恶虫子的也硬着头皮吃虫子称道一声好。更有没有参加蝗虫筵的大小官员还有富庶之人,都派人去乡间捉蝗虫, 想要品味这道菜肴。京城中的酒楼同时也推出了这道菜, 官员宴请点这道菜是为了奉承皇上;文人骚客也是如此,表明共同为了农人治理蝗虫灾害的决心;还有些就是老饕, 着实喜欢这道菜肴的味道。
原本蝗虫经过自家村子的农田的时候,种地的农人是唉声叹气, 而现在则是盼着蝗虫过来,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发动起来捕捉蝗虫, 去卖给京城里的老爷。就这样不但保住了秋收的粮食, 还小的一笔钱财,也试着做这道椒盐蝗虫,尝尝看皇帝所吃得菜肴究竟适合味道。从京城起始,到周围的县市,后来整个黄土。之后每年秋收时候, 家家户户都会做这样一道菜肴, 这就是后话了。
后宫里的那场宴席之后不过是三日的时候, 京郊附近的蝗虫已经三三两两不成气候了。圣上听到这个消息, 龙心大悦,面上是止不住的笑容,既然是林宣汐出的注意,圣上赐予了安平县主的称号,也是第一个异姓的县主。
朝堂上与林如海交好的官员,簇拥着林如海离开,北静王水溶被圣上留了下来。
“你的眼光不错。”圣上对着水溶说道:“皇嫂在底下也能安心了。”皇上拉着水溶,难得感怀,说了过去的事情。因为老北静王同现在水溶的识趣,圣上对两人也就多了些顾念。看着水溶的目光柔和,水溶知道若是他不是一再避让,圣上会露出狰狞的爪牙,当今圣上看似柔和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铁血手段,水溶单是只看那双眸子就知道,圣上不过是引而不发罢了。就如同之前春风得意的贤德妃,现在就“生了病”,连上次的宴席,都没有出现。
有面色白净的小太监上前说道:“皇后娘娘在宫外候着呢。”
水溶开口欲退下。
皇上说道:“那林家丫头,我同皇后也都不曾见过,等到封了县主,便是要见一见。”脸上的笑容,柔和了清冷的眸子。“好了,不会为难你未过门的媳妇。我还要感谢她出得注意。退下吧。”
水溶退着离开,水溶才名显著,虽然有圣上保媒,还是有人觉得林宣汐并无才名,更有好事者打听出林宣汐的诗词毫无灵气可言。这一回林宣汐扬了才名,这样私底下的声音一下就削减,更有好友真心实意拱手祝福,得如此佳人。水溶走出了宫殿外,看着蓝天青瓦,心情舒畅,这几日让人留意南方的食谱,从未有这般吃蝗虫的做法,想来是她借着南方的名头了。
要到宫中受封的时候,贾母亲自带着人来到了林府,原本府中喜气洋洋的气氛一僵。所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贾母过来是为了贾元春,上次圣上宴请大小官员,是在御花园摆宴席,皇后同其他三位妃子都参加了宴席,而作为贤德妃的贾元春却没有参加宴席,荣国府上下就有些坐不住了,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贾母携着王夫人亲自来到了林府。贾母示意屏退了下人。
“把这个锦囊交给娘娘。”贾母说道,王夫人怀中捧着一个檀香木盒,此时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精致的手心大小的锦囊,散发着幽幽的香气。“说是你亲手绣得。”绣面是怒放的石榴花。
“娘!”林宣汐尚未开口,贾敏豁然站了起来。原本贾母此时过来,她还想着或许是姑娘昔日里未出阁的母女之情,现在分明是要林宣汐进宫夹带送给贤德妃的物件。“怎么可以让玉儿扯入到这等的事物中?”
贾母眉头先是蹙起,然后又舒缓开来,“若不是娘娘一直没有消息,我也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声音是难得的柔和。
贾敏往后退了一步,林宣汐双手托住了娘亲的背部,王夫人开口,从袖笼之中抽出手绢,擦了擦眼角,“好妹妹,贤德妃娘娘也是你正正经经的亲戚,听说娘娘病体微恙,我在宫外也是无比忧心,妹妹也是做了娘的人,自然能够明白我的焦心。”
贾敏的嘴唇嗡动,嘴唇毫无血色,拂袖背对着贾母同王夫人两人,“请回吧。这件事情,玉儿不能做,也不会去做。”
贾母手中拄着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落,“你是逼着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林宣汐见着母亲的面色雪白,莲步轻移,上千从王夫人的手中拿起了红色的锦囊,“好漂亮的锦囊。”如同葱根般的手指捻起了锦囊,凑到鼻尖,有淡淡檀香的气息。捏了捏锦囊,其内果然夹着叠起来的纸条。
贾母同王夫人的面色则是大喜,尤其是贾母笑着说道:“还是我的外孙女懂事。”
“玉儿,使不得!宫中的事情,如何能搀和进去?若不是圣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贤德妃怎会一病不起?那宴席其他三妃都去了,为何单单是贤德妃没有去?”贾敏连忙转身厉声对林宣汐说道。相对的,王夫人的表情一下子就很难看,强拉着贾敏到了一边去,口中阴阳怪气地说道:“林夫人说得这是什么鬼话?娘娘只是一时不舒服罢了,等到能收到娘娘传来的消息,对症下药,自然不药而愈。”
林宣汐歉意地看了一眼贾敏,“锦囊我会送给娘娘的。”
贾母听着林宣汐指天为誓,会把锦囊交给娘娘,方放下心来,王夫人见此满意地松开了贾敏,贾敏刚刚被王夫人死死拉着,此时眼泪簌簌落下,嘴唇嗡动得说不出话来,贾母责怪地看了贾敏一眼,说道:“刚刚敏儿说什么丧气话,等到娘娘见到了锦囊,自然全身的病都去了。”
“你怎么能?”贾敏看也不看贾母一眼,对着林宣汐说道,“这样的事情,旁人连躲都来不及,你怎么还凑了上去。”
“娘。”林宣汐拍了拍贾敏的背部,让她坐了下来,林宣汐说道:“两位请回吧,这件事情就当是我替我娘做的,为荣国府做得最后一件事情。今后林府也不欢迎荣国府的人过来。莫不是外祖母以为我平白担了这个风险不成?”
贾母的表情一下子很难看,王夫人已经冷哼出声,既然林宣汐已经用了父母还有未来的子女做誓言,王夫人也不担心她会自毁誓言,此时阴阳怪气地说道:“成了仇人就是,只怕今后林姑娘做了王妃,可要后悔今日之言。若是娘娘一举得子……”
林宣汐轻笑出声,对着王夫人眨眨眼,“两位慢走。”
等到房间之中只剩下林宣汐同贾敏的时候,贾敏面色肃然,“跪下!”
林宣汐直愣愣跪在贾敏的面前,膝盖碰触到坚硬的地面发出闷声,贾敏的眼眸微闭复又睁开,“你想着我管着你,就无法无天了。”
“娘。”林宣汐仰着头说道,“若是女儿不肯把锦囊送到娘娘的手中,外祖母也会想法子,让您应下来的。”
贾敏说道:“我曾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那也抵不过贤德妃娘娘。”林宣汐朗声说道,目光晴朗,“若是外祖母用孝道逼着娘亲,不去送信就报应到女儿的头上,娘亲会如何选择?”
贾敏的神情疲惫,“我年纪大了,你还小。起来吧。”贾敏不忍心女儿在地上跪久。也知道了女儿刚刚应下来的原因,若是贾母逼迫她应承下来,恐怕贾敏只有一死了之了。“我能用的法子,你可答应娘,万万不许你用。”
林宣汐笑了,“女儿有法子,等到娘娘病故,把锦囊烧了过去,不就好了。”虽然面上带着笑容,目光清冷,这样的目光让贾敏一愣。“娘,您只需要等着消息。我知道您有疑惑有不解,没关系的,我来处理就好。这件事情还要有的等,总归又不是现在进宫去,等着女儿成亲了之后,按照礼节才会去凤藻宫呢。”刚刚林宣汐同贾母约定的时日,就是成亲之后,及笄礼加封县主是在公众举行,林宣汐托词人多口杂,把时间往后推了一个多月。贾母虽然心急,但是目前能有办法接触到贤德妃的只有林宣汐,只能应承下来。
“是北静王告诉了你?”贾敏大惊,“这样的宫中事情,他怎能沾惹上?怎能轻易去打听?你们太胡来了。”
“娘。”林宣汐笑着说道,“他送给女儿的信件,您也都看过了?并没有什么的,不要胡乱猜测了,好好休息,这件事情我觉得是先不要告诉爹爹,直说咱们和荣国府那边已经断了往来就好。”
贾敏叹了一口气,只当是水溶用了法子,打探出来贾元春要去世的消息,此时也稍稍放下心来,按照林宣汐说的那般,等到时候在出殡的时候给烧了锦囊,也就算是送到了贾元春的手中。实在觉得水溶胡来,说道:“你应当也知道北静王在皇权中的尴尬所在,今后万万不可做这样的事情。”
“娘,我知道了。”林宣汐说道,最后连手中的锦囊都交予了贾敏,让娘收好,总归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火化。
林宣汐身边除了伺候的英莲雪雁,还多了一个二等的丫鬟,平素是个寡言少语的,叫做紫荆,林宣汐也不知道水溶使出了什么法子,紫荆是水溶的人,这让林宣汐把她由原本的三等丫鬟,提到了二等。据林宣汐观察,紫荆只是不爱说话,心中内有乾坤,是个聪慧的人。等到英莲出嫁之后,就把她提做一等的丫鬟。
“这两日找个机会把信给北静王。”林宣汐说道。
紫荆把信收拢到袖笼之中,等到两日之后,紫荆对她说已经办妥了,林宣汐正在做孩童的袜子,孩童小小的脚掌还没有她的手心大。
十日之后,林宣汐收到了紫荆那里厚厚一叠儿荣国府做出来的罪状,水溶并没有询问林宣汐为何打探荣国府的事情,只是最后注明紫荆是极其可靠的人,若是有什么事情让紫荆来做就好。
林宣汐撩起耳边的碎发,看到水溶的信件,脸上是柔和的笑意,再然后仔细看荣国府做下的事件,又忍不住是一阵叹息,想了想对紫荆说道:“想法子让这户人家拦知府大人的轿子,去告状。做得隐蔽些,除了你主子,其他人不要让知晓了。”
“奴婢的主子就是您。”紫荆说道。
林宣汐失笑:“那就是你原主子,快去吧。”
如同扯了葫芦一般,刚开始是张姓的人家状告荣国府的恶奴欺男霸女,之后又是说贾家的旁亲用十两银子,生生抢了人家的扇子,更是有说贾宝玉身边的茗烟败坏佛门,零零总总,刚开始的时候考虑荣宁二府,还同荣国府通气,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知府苦不堪言,似乎是一直在处理荣国府的琐事。直到知府在温柔乡中,同蜂腰肥臀的美艳柳梦一哭苦水,一身齐胸襦裙,白嫩嫩的胸-脯几乎晃花了知府的眼睛。
“大人,妾瞧着,荣国府是得罪了宫里头的那位呢。”柳梦给知府斟酒。
“哦?”知府并不以为意,只是听到宫里头,酒意也稍稍清醒。
“谁能找到这么多的罪状?”柳梦浅笑着说道,“前段时间风头十足的贤德妃也不曾出现,妾想着,许是到了收网的时候。”
知府听到这里,酒已经醒了大半,“我的好梦儿,你继续说。”揽住了柳梦的纤腰。
柳梦斜了知府一眼,上挑的桃花眼潋滟,让知府心中一动,对方柔柔的声音更是直到心田,“也是妾自个儿揣摩的,爷您听听就好,若是错了,也不要治妾的罪过。”见着知府点头之后,柳梦接着说道,“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贾府里的那点儿事儿?前段时间贤德妃省亲是威风凛凛,可任谁都知道那可是真金实银打造的园子,钱从哪里来?还不是放钱。这件事情还没有捅出来,或许就等着荣国府跳坑呢,要知道这钱可是沾着人血的。”
既然能做到了知府,也不是蠢人,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官场上一步险一步升,一直跟在荣国府的屁股后面倒不如先发制人,“我的好梦儿。”揽着柳梦的腰,就在她脸上结结实实啵了一个。“你可是帮了爷的大忙,你们市井,应当知道荣国府的消息更多,都告诉爷,爷的事情要是办成了,大大有赏。”
这柳梦本就收到了紫荆的钱财,听到知府果然如同预料之中那般说辞,心中越发对紫荆的主人赞叹,同时知晓贾府这次是在劫难逃,眼眸之中蓦然冰冷,这真是好极了,柳梦依在知府的身上,细细把林宣汐列举的荣国府的罪状一件儿一件对知府说,最后说道:“妾知道这么清楚,是因为妾现下这般,也是托了荣国府的福气!”福气两个字说得是咬牙切齿。
知府虽然喝多了,却也发觉了柳梦对贾府的事情格外清楚,此时听到柳梦这般说,心中放下心来,“什么事情?”
柳梦是贾琏的丫鬟,贾琏醉酒之后强占了她,王熙凤是个醋坛子,就连同身边的平丫头也嫉妒,更何况是容貌身姿皆是艳丽的柳梦,给她安置罪名捂着嘴打板子,最后送到了这样的勾栏院里。柳梦抽出帕子,哭得呜呜咽咽好不可怜,“所以妾才留意荣国府的事情,现在才能原原本本告诉大人。果然是一饮一啄自有报应,若不是王熙凤坏事做绝,也不会有妾想着法子告诉大人他们做得这些恶事。”
知府大人的疑心已经全消,王熙凤的吃酸捻醋,他也是有过耳闻,现在搂着柳梦心肝宝贝说着肉麻的话。
柳梦也没有她自个儿说的那么清白,被贾琏看脸之后瞧着府中新近的马夫生得俊朗,忍不住同他私下里偷情,最后被王熙凤发现卖到了勾栏院里。
第二日知府醒了之后,又有人来状告荣国府所属的庄子侵占了天地,等到处理完了之后,知府用了三天的时间打探柳梦消息的正确性,便于三日后上了折子,参荣宁二府。
林黛玉(23)
树倒猢狲散, 原本圣上便考虑发作了荣宁二府, 把折子按而不发,却首先发作了贤德妃。于是凤藻宫里的贤德妃病一天比一天重,急的宫外的荣宁二府的人外想法子, 因为知道林宣汐这边现在也未封为县主无法进宫, 就没有找到林府。
贾宝玉小时候元春待他极好, 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唏嘘, 时常同宝钗感慨。宝钗看着这些变故心惊肉跳,到底只是一个及笄不久的姑娘家,近来她那不争气的呆霸王惹了人命官司,百忙之中还让贾政分出心思来打点人。薛宝钗觉得自家如同在飘荡的小舟,系着前方的大船,但是现在大船在风雨飘荡之中也摇摇欲坠, 十分可怕。
面上表情难看,贾宝玉见状, 连忙说道:“宝姐姐, 娘娘定然会安然无忧的,不必如此挂怀。”
薛宝钗见着贾宝玉勉强一笑,贾宝玉见着略带着清愁的薛宝钗, 心中一荡,比平时四平八稳的宝姐姐多了说不出来的韵味, 大着胆子上前抓住了薛宝钗的手, 入手是细腻柔滑, 宝钗生得丰润, 肌肤比袭人等人的手更是柔滑。
“你?”薛宝钗睁大了眼睛,同贾宝玉四目相对,面色带了些娇羞的红色。
借着贾元春的病重,两人竟是难得柔情蜜意,与其他时候不同。
去递帖子的京城里的知府原本因为折子的按而不发心惊肉跳,心中一直忐忑难安。此时听到宫中贤德妃病重的消息,终于放下心来,口中吹着小调,又美人斟酒,快活之极。宫外的荣宁二府甚至也顾不上这段时间一直大小不断的案子,直接让人找到了知府,贿赂了不少好东西,让知府自个儿看着办。此举正中下怀,回头就送到了宫里,这贿赂之物成了贤德妃娘娘的催命符。刚出了二月二龙抬头,便香消玉损。知府也把那识情知趣的柳梦赎了身,安置在了外院,好不快活。
正巧贤德妃去世的头七,便是林宣汐的及笄日,林如海夫妇两人进宫自是不提,老北静王也见着林宣汐长发被束拢,肌肤如玉,气质沉稳恬淡。安平两字既是她的封号,表字也是安平,皆为圣上所赐。
末了,林宣汐温言问当今圣上:“陛下,若是有人托安平捎上物件,尚未送出时候斯人已逝,如何是好?”
皇上的眼眸幽深,眼眸深处晦暗不明,“这有何难?烧过去便是。”
贾敏想到了什么,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继而看着林宣汐语笑盈盈的表情面上一僵,林如海微微颦眉,不知道为何女儿会有此言,看着夫人的表情,知道这其中有他所不知晓的内情,等到回府之后再问一二。
林宣汐浅笑着说道:“先前有人托安平送锦囊给贤德妃并嘱咐要亲自送到贤德妃的手中,如同圣上说的那般,安平烧过去,贤德妃定然能收到的。”
圣上面上先是一怔,继而带着些笑容,说道:“定然是可以的。”
皇后此时也笑着说道:“不若稍后本宫带着安平去给贤德妃烧一炷香。”
“如此甚好。”皇上说道。
林宣汐表情也是带着笑容,宛若是解决了十分重要的事情一般,口中念一句佛号,说道:“安平可是不想做食言之人,陛下金口玉言,严明贤德妃已经会收到,安平也就安心了。”
林如海夫妇先行出宫在外候着,皇后则是带着林宣汐到了灵堂,有穿着青衣的小太监正往火盆里添纸,林宣汐从怀中掏出那带着石榴花的锦囊,惹得皇后又看了几眼。林宣汐把锦囊扔到了火盆之中,看着火苗把锦囊烧的卷曲,华丽的绣线变成了焦炭色,直到再也看不出原本的石榴花模样。
林宣汐对着皇后娘娘说道:“阿弥陀佛,可算是了了安平的心事。”
皇后语笑盈盈,“本宫瞧着正合适,头七的时候收到了故人之物,就算是在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等到回到了林府,关上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清这件事情的头绪,林如海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首尾俱全的告诉我。”
林宣汐看了林如海一眼,笑着说道:“娘亲,你来说吧。”
贾敏说了之前贾府来访的事情,最后贾敏对着林宣汐说道:“你今日这样,让我吓了一跳。”
林宣汐笑着说道:“我可从来都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在贤德妃的棺木前亲自烧了锦囊,圣上金口玉言她能收到,这不是正好?”
林如海说道:“荣国府最近诸事不断,玉儿这般做也在圣上表明了林府的态度,你也就别怪罪她了。”
“我哪里怪罪她?”贾敏叹了一口气,“果然是长大了,今日里的事□□先给我打个商量也好。”
林宣汐笑着并不说话。贾敏恐怕还是会犹豫,等到了荣国府落魄之时,怎会不想到尚在荣华的一品大员之妻?林如海沉吟半晌说道:“玉儿是个决断之人,可惜身为女儿身。”
林如海明孝悌,是明理之人,官位如此,也知道荣国府已是国之毒瘤,此时定然是要割掉,女儿无论是当日里替敏儿应承,或者是今日里同圣上所说的话,都表明了坚定和荣宁二府划清的决心。身为女子,却比这世上不少男子还要决断。还有敏儿所说北静王打探出来的消息,这段时间的荣宁二府官司不断,此时略一沉吟,对着贾敏说道:“让我单独同玉儿谈谈。”
贾敏到底又心疼女儿,担心林如海责罚她,让林如海哭笑不得,“我已经放下了,夫人尚未放下。”
贾敏脸一红,“如此便好。”
“爹爹想要同我说什么?”林宣汐问道。
“荣宁二府此时段时间诸多事件,可同你有关系?”林如海问道。
林宣汐一愣,笑着说道:“爹爹说笑了,我一闺阁中的女子,如何做得这些事情?是圣上早有此意。”
林如海看着林宣汐,越发肯定这件事情有女儿的手笔,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为人臣子,对圣上的行事也算是颇得一二,此时与圣上往日行事不大相符。”
林宣汐歪了歪脑袋,笑了笑不语。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若是你是男子身,私下里做出这样的事情,甚至能揣摩圣意,定然是能有作为,作为闺阁女子,则会给人心狠手辣之感。府中的丫头没这个本事,我想,你也犯不着为了莫须无可能出现的事情调-教出这样得用的人手,定然是借了水溶之手,或者是水溶之人。”
林宣汐见着林如海此番已经说了大概,说道:“爹爹说得是,确实是水溶的人。爹爹是在怪我吗?”仰着头,明眸带了些水润的雾气。
林如海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责怪你,只是担心你,玉儿,这样的事情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你毕竟身为女子,若是男子,此番的设计,恐怕我还会称赞一声好。”
林宣汐点点头,“我知道的爹爹。 上次他们如此相逼,我也不至于如此,平白无故的,又是亲戚,打骨连着肉呢。”
“你清楚就好。”林如海说道,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女儿的眼神澄澈,林如海也知道林宣汐说的是实情,事实上林宣汐所做的不过是在贾府后面推了一把,原本荣宁二府就迈向了去万劫不复的深渊的路上。
“玉儿让爹爹劳心了。”林宣汐浅笑着说道。
“原本以为你是几个中间最乖觉的,”林如海笑了笑,“没有想到一出手,就是让我最不省心的。”两人难得说了些亲密的话,尤其是林如海想到了林宣汐马上要家人,眼眸也带了些湿润。
贾元春的头七过完后的第一个休沐日,官兵围了荣宁二府,不让任何一个人通风报信,男眷同女眷分别押解进入了牢中。
薛姨妈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一双腿都要软了下去,还是薛宝钗说道:“大人明鉴,我薛家人不过是客居在荣国府。”说完拉着薛姨妈,不去看贾府里旁的人。薛姨妈也反应过来了,连声说道:“对对,官员老爷。”声音都带着些颤颤。
抄捡大观园前也知道了消息,冷哼一声,“哪几个是你们带来的丫头?”
这样一说,伺候薛宝钗和薛姨妈的丫鬟,表情露出了几分兴庆,很快薛宝钗打破了她们的幻想,只点了四个跟着她们从金陵过来的丫鬟,然后福身对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蹲了福礼。
那次荣国府里伺候薛宝钗的丫鬟由喜到悲,有悲伤跪下求着薛宝钗同薛姨妈的,薛姨妈表情果然犹豫,薛宝钗拉着薛姨妈的手大跨步往外走,此时有失态的当场骂了出来,口中说话污秽,被人塞了肮脏的抹布。贾府中的丫鬟和婆子过得比外面的百姓还舒坦,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口中的抹布带着难闻的味道,让人作呕。
薛宝钗拉着薛姨妈还有几个丫鬟出了内宅,正看着贾母身边跟着鸳鸯往外走,紧接着又有王夫人被人摘了头上的发饰,踉跄一步,很是狼狈出来了。
贾母看到了薛宝钗眼睛一亮,“宝丫头。”
薛姨妈正欲同贾母说话,薛宝钗轻轻推了薛姨妈一眼,“娘,我们走。”
贾母眸子一竖,继而又软和下来,对着薛宝钗说道:“宝丫头莫不是忘记了,我们贾府还有做一品大员的夫人呢。”这指的就是林如海了,先前答应林宣汐再也不去林府,此时被贾母抛诸脑后。
王夫人眼睛一亮,“宝丫头,你可要救救我们,去林府找林夫人林大人,自然可以化解我们的危局。”说完冷哼一声,“我可记得刚刚谁摘了我的发饰,等到到时候让你们好看。”
“不知道夫人让谁好看?”先前那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说道,“夫人和姑娘还不离开?莫不是也想担上同重罪之人勾结的罪名?”
薛姨妈被吓得不行,胡乱点头口中赔罪,拉着薛宝钗的手。王夫人一急,连忙说道:“宝姑娘,万万记得要去林府!”
贾母见着两人,此时已经沉稳下来,说道:“就算是不为我们,也要为宝玉着想。花朝节那一日,我想,宝姑娘会明白的。”
薛宝钗的面色一白,拉着疑惑的薛姨妈,匆匆离开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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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节快乐,今天很多商场打折啊,妹子们不要总是宅在电脑面前,可以多出去逛街什么的,^_^
63 林黛玉(24)
薛家一行人在京中本就有宅子,打发人收拾屋子,薛姨妈则是拉着薛宝钗,“刚刚老夫人指得是什么?”
“娘。”薛宝钗说道,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此时面色镇静,“咱们回金陵,京中不是你我久留之地。”
“你疯了不成?”薛姨妈说道,“你哥哥还在牢中,还需要我们在京中打点。先不说这个,你还没有说刚刚老夫人说的是什么?是不是你同宝玉做了什么?”薛姨妈竟是难得聪明了起来,面色也是严肃。
薛宝钗苦笑一声,“女儿只是按照您的意思,略和宝玉亲近了些。”
“你?!”薛姨妈眼睛瞪大,“也不知道竟是这样,老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到底还有一品大员的夫人在,我记得林氏的姑娘还被封为了县主。我们替贾府走上一遭,自然能够解了此次荣宁二府的危难。”
“娘,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参合进去。”薛宝钗深吸一口气,“没那么简单,哥哥的事情只能等到回金陵之后再谋划一番了。”
“我不会回金陵。”薛姨妈毅然决然地说道,柔声说道,“女儿,且不论你哥哥,贾府很明显是拿你的名声做文章,进宫已经没有指望,就指望着贾宝玉,就算是荣国府经过这一次元气大伤,等到贾宝玉中了举,自然就好起来,你不要在这个档口想不开。”
“娘,”薛宝钗让薛姨妈坐下,“上次娘娘省亲那般的声势浩大,我就觉得有不妥,那么多的钱从何而来?”薛宝钗看到薛姨妈的眼神躲闪,苦笑一声,“我原本以为是琏二嫂子放钱,原来竟还是有咱们家的钱。”
薛姨妈此时也是底气不足,“我想着贾宝玉是个好的,既是亲戚,他对你也是不错的,性子也是温和。”
薛宝钗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娘,先不说这个。想来也是向着林府要了钱,林夫人或许不肯,匆匆忙忙连饭也没有在府中用,就出了府,从大观园建好到娘娘省亲的时候,林府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心中便是一突。再后来娘娘忽然得了病症,荣宁二府官司不断,接着娘娘又是病重,这件事情只怕是圣上定下的,我们在里面搀和,只能走进绝路。”薛宝钗深吸一口气,“所以,这趟浑水,我们不能趟,哥哥那里,只能等到回金陵再说。”事实上,哥哥这次扯上了人命官司,又是在天子脚下,薛宝钗只怕这次是艰难得很,若是现在对娘言明,恐怕娘不会肯回金陵,只能含糊说回到金陵再说。
薛姨妈抓着薛宝钗的手,“我的儿啊,你既然清楚,为何又在花朝节那一日和宝玉亲近?”
薛宝钗苦笑着说道:“娘,那一日是娘娘的头七,一时感伤宝玉正在身边。就算是没有那件事情,你我常住在荣国府,若是老夫人有心拉我下水,还不是可以做文章?”
薛姨妈泪水簌簌落下,“我的儿,竟是我误了你?若是一开始没有进入贾府该有多好。”
“说什么耽搁不耽搁。”薛宝钗说道,“任谁也不能预料到会出现现在的事情。”
在薛宝钗的苦劝之下,最终一行人回到了金陵。薛姨妈回到了金陵之后,才发现平日里同四大家族相关联的人家竟是人人自危,更说那薛蟠这次是不要指望能救出来了,这样的惊吓之下,薛姨妈晕了过去,额头砸到了桌凳的角上,汩汩流血,颇为吓人。薛宝钗只能放下哥哥的事情,照顾昏迷不醒的娘亲。因着操心府中诸事,还留意京城里的各种消息,薛宝钗只是几日的时间便憔悴消瘦了不少,原本莹白发亮的肌肤也暗淡了几分。
在牢中,贾母王夫人等人盼望着林府的消息,每次上面的牢门打开的时候,她们便是一脸期盼,结果只是送饭的狱卒,并无外人探监。
贾母同王夫人还有两个伺候的丫鬟关在一块儿,原本贾母同王夫人两项看不顺眼,在牢狱之中也很少说话。
轮班看守她们的一共是三人,其余两个并不好说话,只有一个身材瘦小的,对她们的问题,还会搭理几句。用偷藏在身上的金锁求了狱卒,鸳鸯说道:“官老爷,您看看外面林府有没有消息,还有那一日我们托着薛姑娘的事情办成了没有。”
林宣汐让紫荆做得事情并没有瞒着水溶,事实上,不少消息都是从水溶那里得来的,此时这个肯搭理贾府的狱卒便也是他买通了的,眼睛一斜说道:“林府正准备下个月的大婚,没人这个节骨眼上,去找不痛快。至于说薛家人,听说是第二日就出发,去了金陵。”贾敏自然知道了这个消息,闭上眼只是充耳不闻,安心给林宣汐准备大婚的事宜,这件事情她管不了,也没办法去管。上一次林宣汐已经在圣上面前表了态,她若是此时插手,事情只能更糟糕。心中也兴庆并无贾府的人求来,若是有人来了,她更是不知道如何去做。
二月天,外加上是倒春寒,贾母这段时间不顺心身子就不大好,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对着王夫人发了脾气,“这就是你的好亲戚!”原本贾母对王夫人就看不上眼,此时更是把心中的怨气对着儿媳妇发作了出来。
王夫人心中也是恨两人的心狠,哭着说道:“我何曾想到两人竟是如此心狠?老夫人您不是还指出了花朝节发生的事情吗?可怜我一丁点儿消息都不知道,不是都在您的掌握之中,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您就怪媳妇。”越说心中越是委屈,大观园里发生了什么,她根本就不知晓!贾母自己没有拿捏住薛宝钗,此时怪罪到自己头上,王夫人如何能忍。
贾母勃然大怒,“当初是谁说宝丫头是最温柔贤淑不过的,若不是因为你,我更愿意要林家丫头。”
王夫人更是咬牙切齿,原本待在牢中已经够憋气,此时竟是和贾母撕破脸皮,“您还跟我说不想要学家丫头,那建造大观园的钱从哪里来的?我可记得当时从林夫人那里,可是一个子都没有要到!再说了,您怎么不想想那贾敏,被您养大的,京中这么大的事情,她竟是假装一点儿不知道,还肖想林家丫头,我呸,人都要嫁给北静王,真正的飞黄腾达了。哪里还记得我们这些穷亲戚,说不定等着我们垮了,落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才是欣喜呢。”王夫人心中原本就挤压着诸多的情绪,被贾母一刺,不管不顾发作了出来。
王夫人身边的丫鬟玉钏儿也不劝说王夫人,表情木然,当初她姐姐金钏儿的事情便知道王夫人面慈心狠,薛宝钗也是如此。面上虽无表情,心中却是窃喜。
鸳鸯连忙安抚贾母,见着贾母胸脯剧烈起伏,轻轻拍打贾母的背部,看着贾母气息稍平,悄声跪坐到王夫人身边,说道:“夫人,您也少说几句。”
王夫人原本心中也有些后悔,毕竟她们现在要出去的全部希望都在贾敏的身上,贾母又是贾敏的生母,此时鸳鸯的话里让她瞪了眼,“啪!”王夫人重重一掌拍在了鸳鸯的脸上。
“你竟敢打我的奴婢,反了反了。”贾母怒气冲冲,原本刚刚被鸳鸯安抚下去的情绪又猛然爆发了出来,冲着王夫人喊道。
“您不必为鸳鸯鸣不平。”王夫人一双眼斜着贾母,“满府上下,谁不知道是您自个儿耽搁了她的婚事。先前我可知道不少好的,有求娶她之意,可都是您拒绝了。”
贾母本就有些心虚,加上被王夫人一气,竟是晕了过去。
王夫人心中一跳,心中有些后悔,往地上盘膝一坐,背对着贾母等人方向。鸳鸯面上有些尴尬,她的性情温顺,此时沉默不语照顾着老夫人。狱卒看着一切,单从这方面而言,贾府没落并不冤枉。
“安静些。”敲了敲栏杆,瘦小的狱卒说道,“吵吵什么。”
贾母养尊处优惯了,牢中日子清苦,竟是一天比一天的状况差,府中的大权从来都没有到王夫人的手中,宝玉更是被抱养到老太太的身边,王夫人此时见着老夫人不好,心中除了有些担心受怕,竟是有些快意。叮嘱牢中伺候的丫鬟谁也不能把这件事情传了出去,鸳鸯见着王夫人看她的眼神凶狠,竟是有些心惊肉跳,一直以来木讷的王夫人竟是有这般的手段。
贾母又被王夫人威胁丫鬟气个够呛,一直哼哼唧唧原本就不大吃得下牢饭,现在用的更是少了,几日之后加上在牢中得了痢疾,原本富态的老太太,竟是显露出灯枯油尽之象。
原本在牢中等消息便等了许久,贾母奄奄一息的时候,也到了林宣汐出嫁的日子,火红的嫁衣,刚刚坐在床榻上被开了脸,细绒线绞着脸颊带着微微的刺痛,用凉水冰了冰脸,一层又一层上脂粉,新磨的铜镜中的容颜熟悉而又陌生,全福夫人束拢她的长发,唱诺一句又一句的吉祥话,直到把长发盘成发髻,戴上凤冠,又披上了霞帔。
低垂着眼,入目一片绯红,偶尔微风撩动头帘,可见着脚尖并蒂莲绣花,还是她自个儿亲手修好的。轿子四平八稳,朱雀大街似乎格外得长,直到打开轿门,跨国火盆,牵着红色的绸缎,那一头就是水溶。
行礼之后,便入了洞房。等待一杆喜称掀开了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水溶今日里一身火红的衣裳,斜飞入鬓,英姿勃发,因为在外用了酒,水溶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红润,像是施用了上好的胭脂。两人相视,竟是轻轻笑了,撒喜帐,喂了一堆食物,接着是交杯酒。
喜房里渐渐空了,只有喜烛跳跃,把整个房间照得通亮。
“让我好好看看你。”水溶说道,“有些不像你,不过也是极美。”林宣汐的眼眸中印着的是跳动的烛火。
两人渐渐贴近,交换了一个吻,唇齿相依,“有些胭脂的味道,不过并不坏。”水溶脸上一直带着笑。”我去洁面。”林宣汐说道。给自己洁面,取下凤冠,长长的乌发垂在身后,伴着身上火红的嫁衣,美得动人I心魄。水溶忍不住垂首,擒住刚刚被他吮吸的水润的樱唇,娇妻柔软的身子紧紧倚在怀中,小腹一股热流,下一身蓄势待发。灵巧的手指解开嫁衣,烛火跳动映照两人帐中交缠的身影。
64 林黛玉(25)
梳着新妇的发髻, 衣着繁琐华丽,给公公奉茶之后,又到了婆婆的灵牌前,上了一炷香。接着坐上了马车, 向着紫禁城行驶过去。言笑晏晏,得了皇后的赏赐,是她嫁妆中的一枚金玉镯, 最为难得是件不俗的古物。
皇后拉着林宣汐的手,同其他三妃,赞叹道:“真真是个美人。你们几个见礼也要大方些,别把自己的好东西藏着掖着。”林宣汐在贤德妃上的识趣, 皇后对她颇为满意, 此时如此说。
三妃之首淑良妃是个圆脸的富态美人,此时也是笑着说道:“可不是,我的礼比不得娘娘, 也算是难得。”贤德妃几乎在宫中是不能碰触的禁忌, 备下了三份礼物,看着皇后的态度应当给林宣汐那一份。“上次圣上赏赐的番邦送来的红宝石,还没有做成头面, 还有些东珠,一并收在匣子里。”现在听皇后的话, 自然给了分量最重的那个匣子。
见着淑良妃的礼物, 只有三妃之末的雅惠妃涨红了脸, 她以为皇后不喜欢林宣汐, 只准备了最轻的礼物,等到拿出了匣子之后,从腕子上褪下了老玉镯子,送到了林宣汐的手中,“我难得最近偷了会儿懒,就送出这样的礼物,真是羞死我也。”轻轻在面上拍了一下,“这镯子跟了我多年,不能同皇后娘娘的玉镯比肩,也算是个难得古物了,王妃拿着吧,其余的那些礼物,就拿着玩吧。”
林宣汐浅笑,“谢谢娘娘的赏赐。”膝盖微弯,行了一个礼。
马车之上,林宣汐同水溶说着宫中诸人的赏赐,水溶的眼眸弯起,“皇后娘娘很喜欢你,王妃此行收获颇丰。”温热的气息喷在林宣汐的耳珠上,让林宣汐耳廓泛着可爱的粉红色。水溶心中一动,若不是马车之中还有伺候的丫鬟,他便要含住了林宣汐的耳珠。
饶是如此,也惊得伺候的丫鬟面红心跳,垂下了头。“别在车中闹。”林宣汐往内躲了躲。
水溶笑了笑,“我也替你准备了不少首饰,等回去你瞧瞧喜欢不喜欢。又不少还是我亲手做的。”
林宣汐说道:“定然是极好的。”
水溶和林宣汐挨得很近,小声说这话,丫鬟们也都识趣得坐在另一边。三日回门之后,贾敏见着林宣汐面色红润,也终于放下心来。
林宣汐便让贾敏去了扬州,若不是因为她的婚期,早早就让贾敏南下去了。“圣上心中自有决断。”林宣汐同贾敏说道,“因着林府的缘故,最后总不至于太过的。”
贾敏叹了一口气,“我原本就想着去扬州,总是要回去看看老宅的。”犹豫了一下,说道:“等到圣上判下,能帮上几分,便帮吧。”
“我知道的。”林宣汐点点头,“还有爹爹呢,都是您娘家的人,我们心中有数的。”
贾敏果然在三日之后离开了京城,而牢房之中水溶买通的那个狱卒很快把这个消息递了进去,不需要说什么风凉话,牢房中的人已经哭成一片,骂了开来。骂人骂的最凶的就是王夫人,原本就看不上林宣汐,此时更是说得恶毒,让丫环侧目。
“何苦来哉。”王熙凤叹了一口气。
王夫人和奄奄一息的贾母待在一件牢房,此时见着斜对面的王熙凤,听到了她的叹息声,忍不住开口说道:“做了什么孽,若不是你在外放钱,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的地步。”
王熙凤则是忽然想到那次梦到秦可卿时候她说的话,正在感伤,冷不丁听到了王夫人的话,冷笑着说道:“那些钱都没有留在我手中,甚至我自个儿带过来的嫁妆,也都填入了府中。”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王熙凤有些后悔当初自个儿争强好胜,大手打揽,既不讨好又赔了钱财。
“我真是可怜啊,眼看着玉儿就要成才,现在生出了这样的事故。”王夫人哭天抢地,“若不是你心狠,放了钱,又怎会生出这样的事故。”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单单就是我一个人的罪过?就连宝玉身边的茗烟,连佛门清净都敢去坏。”王熙凤冷笑一声,她原本就是个嘴尖舌利的,此时把和王夫人有关的罪证抖了出来。
狱卒刚开始听得兴致盎然,原本最在乎风度的贵妇们撕破脸竟然是如此的景象,只是因为接下来要换班,敲了敲栏杆,“都安静些,吵吵嚷嚷像是什么样子。”
见着众人静了下了,鸳鸯开口:“能不能再给老夫人送点药,她的精神不大好。”这几日老夫人的状态时好时不好,不好的时候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眨眼表露自己的情绪。
王夫人冷哼了一声,玉钏儿的懈怠她也看在眼中,故而这几日总是教唆鸳鸯疏远老夫人,鸳鸯总是沉默以对。“你就是老祖宗养得一条狗,给你一个棒槌,给你一根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你就跟在老夫人身边尾巴摇得欢实。”玉钏儿懒洋洋靠在栏杆边,王夫人又嫉又恨看了玉钏儿一眼。
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鸳鸯还是记在了心中,这几日对老夫人的照料也疏忽了些,王夫人骂骂咧咧出来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鸳鸯对老夫人难免就懈怠了,这一天夜里老夫人哼哼唧唧,鸳鸯半夜里微睁开了眼睛,想到白天王夫人的话,假装没有听到。
早晨见着老夫人的冰凉的尸体,众人皆是一惊,王夫人尖叫了一声,“死人了。”
狱卒连忙动作,用一卷草席卷走了老夫人,王熙凤站了起来,抓着栏杆,声音沙哑:“老夫人,会葬在哪里?”
“丢到乱葬岗里便是。”狱卒一边抬走了老夫人,一边不耐烦地说道。
第一次没有争吵,反而是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感,似乎老夫人的命运也是她们的一般,不知道是谁开始抽搭一声,监牢中的人皆是啜泣。除了哭泣之声,牢房之中是死一般的沉浸,甚至众人想着为什么圣上不早早发落了她们,让她们在牢中担心做怕。
老夫人并没有被丢到乱葬岗之中,而是通知了北静王府,让下人选了棺木,送葬了贾母。她一生荣华,生命的最后时刻潦倒,恐怕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并不是那句金丝楠木的棺材,而是青木棺材。林宣汐并没有明着守孝,身上的装束淡雅些,权作守孝了。同时给了远在扬州的贾敏这个消息,荣国府中最后让贾敏记挂的人也消失了。
“圣上这两日,便会有定论了。”水溶从背后圈住了林宣汐说道。
“恩。”林宣汐点点头,撩起耳边的碎发,荣国府的事情搞了一个段落之后,她接下来安心同水溶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从来都见着夫人淡定自若,也不知道什么消息能让夫人失态。”水溶点了点林宣汐的鼻头,笑着说道。
“我牵挂的人自然能让我失态。”现代社会中的弟弟,每一世中她的任务对象,还有相处中她心系之人。
“所谓是关心则乱。”水溶嗅着林宣汐乌发的清香,“还是不要让你有乱的时候为好。”
林宣汐看了水溶一眼,“哪里又怎么容易?”
果然如同水溶说得那般,圣上亲自宣读了贾府的罪证,毁了荣宁二府的丹书,大观园被充了公,原本两府手中的卖身契收归国有,发卖了所有的丫鬟。男眷女眷流放到两广之地。同贾府又往来的其他几大家族,也是罚了巨额的钱财,几乎断绝了元气。
相比于贾府中人犯下的罪状,尤其是通过贾元春干涉朝政,这般的判决已经是轻之又轻,只是对于贾府中的人犹如是晴天霹雳,失去了所有的钱财,失去了所有的下人,更是要去文人都瞧不上的两广,虽然从牢中得见了天日,心中也是一片迷茫。
府中的靓丽的大丫鬟一双手儿纤细,被养得如同大家小姐,真正的大户人家瞧不上这样年纪大了被调-教过的丫鬟,小门小户又买不起,唯有秦风楚楼的人,对着年纪小生得漂亮的,是蠢蠢欲动。最后林宣汐让水溶出面把这些丫鬟买下,有的丫鬟性子温和老实,也就赎买了娘老子,做个人情送到故乡团聚。剩下的也都送出了京城,或者是送到庄子里养起来,或者是配了下人,都不留在京中。还有心灰意冷的,最后送去了尼姑庵。
林宣汐整理水溶的衣冠,“让官差不要太苛责了她们,毕竟是亲戚呢。”
水溶笑着说道:“我省的。我办事情,夫人放心。夫人当真不一同前往?”
“之前就和姑妈撕破了脸皮。”林宣汐说道,“何苦出现在她面前,被她甩脸色。”
虽然是流放,只是官差严格看守,并没有给女眷带上镣铐。王夫人看着贾宝玉身上挂着的镣铐,眼泪珠子不断得落下,挂在了贾宝玉的身上,原本镣铐就重,更是让贾宝玉苦不堪言。贾宝玉见着好奇的人们,心中既是惶恐又是觉得丢人,此时低声说道:“娘,你起来我没事。”
“官差老爷,我们宝玉还是个孩子。”王夫人哭着说道。
“十五岁的孩子。”官差嗤之以鼻,“还真是小。”
无论好说歹说,都不肯送了贾宝玉身上的镣铐。
“北静王来了。”有人说道。
王夫人的眼中流露出仇恨的目光,此时已经是尘埃落定,莫不是林家那个小贱-人,专程过来看笑话不成?贾宝玉垫着脚尖,想要看看跟在水溶身后的是否有马车。接着想到了自己现在的狼狈,又垂首。
水溶利落地从马上而下,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贾宝玉,他胸前的那块儿通灵宝玉似乎也没有了神采,水溶忽然想到了曾经的游方的癞头和尚,念叨着的木石情缘,唇角微微勾起。
众人给水溶请安,唯二两人一个是王夫人一个是贾宝玉,便显得有些突兀。“还不跪下。”厉声喝道,王夫人腿一软,膝盖首先弯了下去,贾宝玉深吸一口气,同样跪下。
“都起来吧,无需多礼。”水溶说道,“贾兄年纪不大,便去了镣铐吧。”原本王夫人好说歹说都不肯去掉的镣铐,此时轻易去掉。
“一路上好好照顾他们。”水溶说道,然后冲着贾府的年轻子弟说道:“圣上皇恩浩荡,并不禁止你们科举,在两广也有宅子安置你们,至于今后如何过,怎么过,只能凭诸位的本事了。”
贾宝玉揣摩其中的话语,原本已经暗淡了的眼眸慢慢亮了起来。王夫人更是一脸惊喜,宝玉若是还可以参加科举,好生读书是会有大出息的,一时间希冀的目光都落在了贾宝玉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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