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没有再理会杨梦舒,毕竟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付出代价,只是可惜这原本无辜的孩子了。
他不知道等了多少年才等来这个投生成人的机会,可以与这世的父母了结前世的因果。现在却魂魄溢散,又做了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下辈子是多半不能再托生成人了。
原本整洁的房间一片杂乱,地上到处都是玻璃渣和燃烧后形成的黑灰,杨梦舒痴痴呆呆地望着掌心里的碎魂,巴颂则被捆得牢牢的,坐在地上看着她。
刑烨三人正在打扫屋子,确保没有任何蛊毒以及魂魄残留,不然这间房子根本没法住。看这个样子,他们是要把巴颂二人带回局里细细审问了。
把巴颂交给刑烨带走,顾婉是万分同意的,她感觉就像是丢掉了烫手山芋,打从心里舒了口气。
现今社会律法更为严谨,由国家出面调查惩治,总比她自己来的好。
巴颂的毒蛊是怎么运进来的?杨梦舒究竟是从哪个渠道知道能把孩子做成古曼童的?除了杨梦舒,还有谁背地里养这些邪物?
……
一想到这些问题底下掩藏的一切,顾婉就觉得脑袋疼。她抓鬼还行,要她去调查这背后的产业链,她敬谢不敏。
之前她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了废掉巴颂的法子,可是废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杀了他?肯定不行。现在又不是古代了,现代社会杀人是要偿命的。
放他回去?这也不行,这世上多的是不用修为,也能作恶的邪术。如果把他放回去,谁知道巴颂会用什么方法来报复她。
自己冲在前面打打杀杀就行了,收尾工作果然还是交给刑烨他们最为放心。
顾婉满意地点了点头,为自己的撒手不管找了个完美的理由。
见事情已经圆满收工,顾婉也不愿再留。她一脸轻松和刑烨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径直离开了公寓楼。
其实她对749局还是很感兴趣的,在景天王朝时他们这一类人都是私下以门派的形式聚集,没想到现代社会还有这一类的国家机构。
而且专门解决这类灵异事件的话,应该会有同行能互相印证彼此所学吧,想想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在离开之前,顾婉还特意向刑烨打听了一下天一阁,可惜他到749局的时间也不长,并没有什么印象。
虽然刑烨再三表示局中有更多的资料供她查询,更多前辈可以询问,说不定会有相关的线索,却也还是让她有些遗憾。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天一阁!
看来应该把去749局参观的行程放在计划中了。
顾婉一路沉思,和蒋其琛一道回了君来酒店。
酒店大堂里,孙静早已等得焦急,她在大堂里不住地徘徊,地板都快要被磨穿了。
看见顾婉二人联袂而来,浑身毫发无伤,就连包包也好好的挂在腰侧,孙静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情也舒缓了下来。
*
夜晚,一轮弯月镶嵌在黑色幕布般的夜空中,朦胧的月光倾洒人间,整个世界宛若披上了一层轻纱。
妞妞的魂魄太过虚弱,法事只能放到晚上做。
超度这类法事做的多了,顾婉早已有了经验,提前让孙静做好了准备。
卧室里笨重的大书桌临时被摆到了客厅里,用来充当摆放供品的供桌。
桌面的一半摆着几盘酒菜,佳肴色泽诱人,美酒香气扑鼻,这是几分钟之前刚刚做好端上来的。
另一半则放置着一个供盆,盆里堆着纸扎的金元宝和冥钱,一眼望去金光闪闪,恍若真正的金子一般,手艺十分精湛。
附着妞妞魂魄的黄色纸人躺在供桌的边缘,这是最靠近顾婉的位置,也方便她时时留意。
如果是像上次宋家那样的女鬼,顾婉可以折纸船让魂魄自己去地府。但妞妞不行。
妞妞作为婴灵,不到八个月腹内死亡,未曾接触外界,魂体如同一张白纸般单纯,后来更是被哥哥吞噬,魂魄破碎。即使现在聚魂成功了,也要比普通婴灵虚弱得多。
如果就这么把妞妞放上纸船,顾婉还真担心她半路上就魂飞魄散了。
如今之际,唯有作法请阴差亲自来阳间接妞妞。而这些元宝酒菜,就是用来贿赂阴差的东西了。
别看这些纸扎普通,其实样样出自福寿殡葬店,用料讲究,手艺精湛。
而且顾婉还往所有的酒菜里都注入了自己的阴性灵力,这算得上大手笔了,阴差绝对会满意的。
还有两分钟到零点,顾婉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供桌,满意地点了点头。
孙静一直恳求想要参与超度法事,考虑到这是她们分别的最后时刻,顾婉还是心软同意了。
难得能做母女,却没想到是有缘无分。让孙静亲眼目睹送走妞妞,这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吧!
孙静和蒋其琛被要求安静地待在角落里。这个角落顾婉布了敛息的阵法,只要他们不出声,阴差就绝不会发现。
零点已到,窗外准时传来悠长的钟声,一声一声,深沉而悠远。
顾婉咬破指尖,以血在空中画出了一个繁复的图案。
血液凝而不散,这个图案也同样凝结在空中,隐隐发出赤红色的光芒,玄妙无比。
神秘的图形在半空中渐渐变大,整个空间随着它的变化开始震动起来,一种难言的古朴苍凉的气息弥漫了整个空间。
赤红色的繁复图案很快融入到了半空中,与空间融为一体。随着图案的消失,震动渐渐也越来越小,待余波停息的时候,一扇古朴的石门突然从地底冒出,赫然出现在了顾婉面前。
这扇门约有两米宽,门上刻着古拙的符文。也不知道这些符文究竟是什么作用,隐隐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时时流转变幻。
大门如同镜花水月般,看起来略有些虚无缥缈。
顾婉知道,这扇门其实并不存在于现实之中,而是介于虚实之间。用简单的话来解释,就是存在于异时空中,阳间人是摸不到的。
门后是一片白雾,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声传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雾气中。
来人身材壮硕,穿着一身甲胄,牛头人身,看着很是憨厚威武,正是地府阴差——牛头阿傍。
顾婉不由得大喜。专职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的鬼差众多,但她相信妞妞这件事情,牛头绝对是最好说话的那个。
传说牛头阿傍为人时,因不孝父母,死后在阴间为牛头人身,担任巡逻和搜捕逃跑罪人的衙役。
以顾婉的经验来看,他最会为之动容的,就是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情谊。
“大人。”顾婉对着牛头深深作了一揖。
“老牛可担不起天一阁掌门的一拜。”牛头赶紧避开,笑呵呵道。
阴差与鬼魂接触甚多,对魂魄最为敏感。景天王朝时他和顾婉见了不止一次,记得她的魂魄,哪怕过了几千年,一看见顾婉,他还是能认出来。
“大人,故人难得重逢,在下请您用些酒菜。”顾婉上前拿起酒壶满满斟了一杯,笑道。
“好,有事等我吃完再说。”
牛头也不客套,他与顾婉很熟悉,能帮的忙他肯定不会推辞。当下如风卷残云般,将酒菜吃了个精光。
“大人,在下有事想请您通融。”顾婉见牛头已用完酒菜,再次上前行礼,将孙静和妞妞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牛头。
“这个世上既有杨梦舒这样狠心的母亲,也有孙静这种慈母,人类真是复杂啊!”
听完整个故事,牛头忍不住感叹。
“大人,孙静母女完全是无妄之灾,着实无辜啊!”
顾婉看牛头感慨万千,连忙趁热打铁道,“虽说婴灵阳寿未尽,不能马上投胎,不知您可否看在这感天动地的母女情分上,网开一面,让妞妞早日投胎呢?”
“这……”牛头抬手摸了摸下巴,神色有些迟疑,“天师你也知道,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早已形成了惯例,老牛也实在不好徇私啊!”
“不过,法不外乎人情,这件事也确实另有内情。看在天师你的面子上,我就觍着这张脸,去向阎王爷求求情!”
牛头很容易被真挚的血缘亲情所打动,再加上求情的又是老朋友,他考虑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答应了。
“您尽管放心,陈情的信笺我已准备好,直接呈上即可,必不让您为难。”
顾婉拿出一封信递给了牛头,信里是她描述的关于妞妞母女的事情。里面字字恳切、句句真心,皆是述说这对母女的不得已,是在向地府求情。
“还有一事请您帮忙,”顾婉拈起桌上的黄色小人,纸人在她手心幻化成小小婴儿,“这婴灵就是妞妞,魂体太过虚弱,我不敢用纸船送她过去,只能拜托您带着她去地府。”
牛头小心翼翼地从顾婉手中接过婴灵抱在怀中,妞妞刚刚从封印中醒了过来,望着狰狞的牛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牛头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妞妞的脸颊,精致与粗犷同框,这幅景象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和谐。
“天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地府了。”牛头憨厚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大人,不知您可知道天一阁的消息?”见妞妞的事已经交接完毕,顾婉忍不住开口问自己的私事。
“天一阁还有后人在阳间,有缘自然会相见。”牛头挥了挥手,走进了虚幻的石门里。
“妞妞母亲,如若这辈子还想和妞妞再续母女缘分,切记要行善积德!”
牛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白雾中,只余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石门吞没了阴差的身影,隐隐闪烁数下之后,便如来时那般,突兀的消失了。见妞妞消失在石门后,孙静心里满是不舍,忍不住泪如雨下。
“牛头了解我的性格,猜到你肯定在房间里,最后那句话就是对你说的。”
顾婉望着孙静,郑重说道:“不要沉溺悲伤之中,多做好事,说不定你下一个孩子就会是妞妞投胎而来。”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女主角姚莹莹的扮演者又换了一位,现在天天在片场补拍镜头,忙的宋至诚焦头烂额。
顾婉倒没什么事,偶尔去片场帮帮忙,打打下手。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酒店里休息,玩玩手机,看看电视云云。
“据X市电视台报道,杨梦舒被秘密逮捕之后,于昨晚在牢中死亡,至于死亡原因,本台记者将继续追踪,将最新消息报导给大家……”
电视里突然传来主持人字腔正圆的播报声,报导的内容让顾婉一愣。
杨梦舒死了?怎么死的?
顾婉打开微博,发现这个话题瞬间跑到了热搜榜第一,网友对这个话题也都十分惊诧,纷纷发表意见。
【杨梦舒死了?还是在牢里死的?靠,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了!】
【该不会是吸D贩D被抓进去了吧?有没有哪位热心的朝阳群众说说啊?】
【肯定是警察冤枉了我梦梦!还我梦梦命来!不给合理的解释决不罢休!】
【呜呜呜……我的梦梦……】
【都被秘密抓捕了,反正我是觉得肯定有罪,不过我也不落井下石,等着吃瓜吧!】
除了粉丝,没什么人认为杨梦舒无辜,毕竟都已经被抓起来了,肯定是犯了什么必须被逮捕的罪行。
但是这个消息能被放出来,肯定是经过了749局的同意,想来应该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果不其然,不出十分钟,X市地方警局官网就发声了,内容言简意赅,将整件事情一锤定音。
内容大意是:杨梦舒涉及阴阳合同,参与境外洗钱,被公安部门冻结了全部资产,带回局里协助调查,她身体虚弱,因为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在牢中暴毙身亡。
当然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顾婉还专门向刑烨打听了一下。
前面的拘捕理由确有其事,没有冤枉她,但是杨梦舒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猝死,而是在牢中自杀身亡。
据刑烨所说,她自杀的方式很残忍,是拿自己的牙刷硬生生捅进了喉咙里,还一直忍着没有出声,可见寻死之心多么坚决。
749局明面上毕竟只是个研究非自然现象的部门,并没有太多警力,这件事有他们失察的原因,局里挨了不少批评。
死了杨梦舒,当天巴颂就多了几倍的人看管,生怕他也会出什么事情。毕竟巴颂不是华国人,又有个厉害的大降头师父亲,身份非常敏感,如果就这么死了,肯定不好交差。
后面的事情顾婉就没有再打听了,巴颂怎么处理,想来国家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与此同时,孙静在送走自己的女儿之后,成立了专门帮助儿童的慈善组织,一心向善,希冀地府的妞妞能再次投生成自己的女儿。
当然,孙静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婚。
蒋家表弟搜集的资料很齐全,孙静拿着这些资料,毫不费劲就让李淳净身出户了。
余生已经不长了,她要把时间拿来多做善事,还要给妞妞找新爸爸,时间紧张,没工夫跟渣男耗着。
李淳倒是不甘心,还想要挽回,但是看到那些露骨的照片和资料,他也只好偃息旗鼓,悻悻然离开了这座城市。
没想到等顾婉再次收到关于李淳的消息,却是他的死讯。
李淳走的很安详,属于梦中自然死亡,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也不知梦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749局有高人,据他们分析,应该是杨梦舒的鬼魂带走了李淳,让他陪葬了。
他们都以为杨梦舒应该是恨李淳的,如果真的变成鬼也要带走他,李淳应该会死的很痛苦才对,没想到却死的这么安详。
看来是真爱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很唏嘘。
顾婉却觉得不是。
她认为,杨梦舒早在和巴颂在一起之后,对李淳就是恨多于爱。
在她看来,李淳已经变成了杨梦舒的执念,是必须要得到的一个玩意儿。但要说有多爱,就说不清楚了。
杨梦舒自杀这件事,顾婉刚开始得知时,确实有点惊讶,后来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通过婴灵当时的记忆来看,杨梦舒在失去孩子之后因爱生恨,产生执念,想要一家团圆。
后来她的事情败露,被拘留在749局,多半是出不来了。一想到丈夫负心,孩子变成残魂,自己再也不可能报仇,在她看来,也只有自杀这一条路了。
死了变成鬼也要带走李淳,可见她执念之深。
刑烨传来的现场照片被特殊处理过,能让人看见鬼魂的足迹。
看着进去时地上两双一大一小的脚印,离开时却变成了三双,顾婉忍不住感慨万千。
杨梦舒是带着婴灵的一点残魂去找的李淳,也许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没有让他的爸爸死得那么凄惨吧!
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一家团聚了吧!
不知道杨梦舒满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
剧组这边倒是一切进展顺利。新来的女主角年龄也不大,跟顾婉虽然只见了几面,但相处的还不错,除了稍微有些娇气以外,没什么太大的缺点。
在现代社会,孩子都是娇娇宝宝,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娇气一点也很正常。关于这点,顾婉不以为然,并不在意。
解决了一切不稳定因素,宋至诚很快就将影视城里的戏份拍完了。
接下来,他们将实地取景,到山区里去拍逃亡的戏份。
听说马上要到山区拍戏,蒋其琛替顾婉准备了一大堆东西。
大到厚实的衣物、防寒的鞋子,小到烧水的热水壶、指甲剪,只要是觉得她会用得上的,全都给她准备了一份,整整装了一大箱子。
望着鼓鼓囊囊的箱子,顾婉哭笑不得。
想当年她身体弱的时候,师父也没这样宠着她,她也没这么娇气呀!
“蒋哥,现在是夏天,我觉得那些厚衣服真的不用带。而且我找的地方算是个开发了的旅游村庄,也不算偏,这些东西那边都有。”宋至诚指的是热水壶这类的小电器。
“山里冷,还是都带着好,以备不时之需。”蒋其琛望着顾婉,温柔道,“你放心,箱子可以放车里,诚子力气大,下了车之后他会很乐意帮你提的。”
看着发小投过来的威胁的眼神,宋至诚欲哭无泪,只能乖乖点头,“顾大师,我可喜欢提箱子了,你不让我提我还非不干了。”
望着这两人的眉眼官司,顾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惜最近一段时间公司太忙了,我不能陪你一起去,”蒋其琛专注地望着少女,柔声道,“等我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就去剧组探班。”
“其实不用专门来找我,”顾婉连连摆手,解释道,“你的阳气被我中和了许多,暂时都不会复发,你等我回来再治也可以的。”
顾婉以为他去找自己是为了治病,毕竟天天被阳气和煞气冲撞,确实很难受。
望着女孩诚挚的眼眸,蒋其琛如鲠在喉,他叹了口气,神色无奈,“还是要常常复查的,总之,就这么说定了。”
眼前的少女简直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懂他的意思。
他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宠着!
*
重重叠叠的青山连绵,宛若大海起伏的波涛,澎湃汹涌,秀美险峻。一路车队在崎岖的山路间行驶,扬起滚滚尘土。
拍摄地是宋至诚亲自拍板的,他坐在最前面的那辆车,按照联系人发来的定位一路导航,指挥助手按路线开车。
这部戏女主角新的扮演者叫沈芊芊,顾婉对她感官甚佳,两人关系还不错。这一路上顾婉都是蹭的她的保姆车。
这辆保姆车外形豪华、设备齐全,照顾婉看来,在车里完全可以睡觉、看电视、听音乐,居然还配有冰箱,沈芊芊递给她的饮品冰冰凉凉,正适合夏天。
而且这种车帘子一拉,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正适合剧组拍戏时使用。车里还有化妆台、卫生间,干什么都异常方便,完全是简单的房间了。
顾婉并没有拉上帘子,而是打开车窗吹着清风,跟沈芊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微风拂面,清新怡人,比城市里污浊空气让人舒适多了。
窗外是险峻的山脉,道路狭窄崎岖,悬崖下的景色近在眼前,让人担心一不小心会掉下去,都为之捏了一把汗。
幸好开车的司机们把速度放的很慢,技术又很娴熟,才没有发生车毁人亡的惨剧。
手机上的定位地点终于到了,这是半山腰一处的平台,树荫将平台遮得严严实实,太阳快要落山了,站在平台上甚至有几分寒意。
大家陆陆续续下车休息,等待小宋导和联络人近一步的接洽。
天色已暗,周围一片山清水秀,繁多的树木郁郁葱葱,映得满山苍翠,美不胜收。不远处有一片古朴的村落,可惜被树木挡住了大半,只能隐隐窥见,看来那就是拍戏要借住的村子了。
抬头望去,山顶上还有一处陡峭的悬崖,崖边白雾缭绕,颇有几分仙气。
宋至诚的大嗓门破坏了这份美感。
“我们剧组已经到了!你人在哪呢?”
“哈?你已经在村口等着了?”宋至诚环顾四周,怒道,“我就在村子外面,没有看见你!你最好马上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也不知电话对面说了些什么,宋至诚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突然又响了,他发现又是定位,点开之后的地点隔这里很遥远,完全是不同的两个地方。
但是看地址分明和之前的是一样的啊?
宋至诚再次点开第一个定位,认真看了看,发现原来是自己弄错了,估计手机信号也出了问题,没有及时提醒他。
宋至诚将所有人聚集起来,将这个情况大致讲了一遍,继而道:“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是我们马上原路返回。
第二是在这个村庄借住一晚,明天再走。
第三是我们换地方,就选在这里拍戏。我个人更倾向这个选择。刚刚看了一下,赵羽逃亡悬崖边,言青青跳崖不成反自爆的戏份放在这拍正合适,而且村子的建筑风格也很古朴,景色比我原来找的要更好。”
宋至诚指了指头顶不远处的悬崖,诚恳道:“不知大家觉得选哪个更好?”
山里的夕阳落山像是更快一些,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天色便渐渐暗沉了下来。
现在离开这里显然不现实,这一段山路开车花了七八个小时,道路如此崎岖曲折,要是晚上再走一遍,司机可不能保证平安到达县城。
所以在一致排除了第一个选项之后,大家纷纷表示先去村里看看再做决定,如果环境不合适,明天就离开;如果还不错,干脆就像宋导说的那样,就留在这拍了。
见所有人意见统一,大家都从车里拿出自己的行李,向不远处的村庄走去。
因为拍摄地点还没有确定,所以道具还留在车上。
这样偏远的山区,人出去都难,道具摆在车上锁住,想也不会有人来偷。大家都很放心。
平台离村庄的这条道路十分狭窄,宽度只够三个人并排走过,望着两旁仿佛被刀砍过的山崖,大家都走得战战兢兢的,生怕不小心掉下去。
这要是掉下去,就算不当场身亡,最起码也得缺胳膊断腿。
借着残留的天光,宋至诚拎着顾婉的箱子,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道路坑坑洼洼的,行李提着都比拖着快。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众人就来到了村口。
视线里的村落虽看不见全貌,但就凭这形如飞鸟展翅般的屋檐,纤巧秀丽的建筑群,即使大多已然破败,也能看出这座村子的底蕴。
“这村子真的不错,就在这拍!”剧组监制也十分满意这个地方,出言赞同了导演的意见。
一般来说,像这样的古村落,村口一定会有牌坊或者石碑刻着村名,但是顾婉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这样东西,有些不同寻常。
村口左右立着两棵大树,竟然扎根在石柱上,树木虬枝盘曲、树皮皲裂,树的顶端如一把撑开的大伞,将两根石柱遮掩得严严实实。
这两棵树应该有好几千年的树龄了,草木灵气四溢,让顾婉都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她刚想走近去看一看,就见村里走来了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
这位老人身材瘦削,眼角边布满了皱纹,双颊深深凹陷,脸上长满了老人斑。他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板着一张脸,神色看起来十分冷漠。
老人杵着拐杖,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着,看起来竟也十分平稳。
他慢慢地走到村口,身后是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对着剧组指指点点,嘻嘻笑着。
“你们到这来干什么?”老人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的当地口音。
宋至诚作为导演,连忙快步上前,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述说清楚。
“不行,绝对不行!”
当听到这群人是来拍戏的时候,老人连连摆手,“我不同意,村子不接待外人,你们赶快走!”
老人的声音冷硬,反对的态度很是坚决。
“您放心,我们不白住,会付酬劳的,”宋至诚担心老人不理解他的意思,连比带划道,“等这部剧火了,您这村子可就发了,做旅游能赚好多钱呢!”
“你们能给多少钱?”
见老人一直摇头,挡在路中间不让剧组的人过去,村里看热闹的人群中又走出一个男人,约莫四十几多岁,说的还是普通话。
见新来的人似乎更好沟通,宋至诚不由得大喜,用手指比了比,说道:“我们一天能给这个数。”
“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方圆百里最乐善好施的村子。”新来的男人笑眯眯说道,话语中还用上了一个成语,看起来文化水平还不错。
“拒绝的是我们村的村长,他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知道变通,不过没关系,我同意就够了。”这男人一直笑着,看着很是和蔼可亲。
村里凑热闹的人也纷纷大喊:
“是呀,村长,我们乐意帮助他们!”
“住我家吧,我家空房间多!”
“我家收拾的最干净,住我家最好!”
“天都快黑了,快进来吧!”
……
见村里的人热情相邀,剧组众人也很高兴,拖着行李向村里走去。
“等等!”见中年男人拆自己的台,老村长气得连手都哆嗦起来,他加快步伐,颤颤巍巍地拦在剧组面前,严肃道:
“借住、拍戏是可以,但是必须按我们村子的规矩来。”
见老村长态度坚决,中年男人“哼”了一声,倒没说什么,挥手让聚集的人群散了。
“村长,您安排好了跟我们直接说,我们一定服从安排!”
村民三三两两笑嘻嘻地回去了,言辞听起来对老村长还是有几分尊重的。
“村长,不知您说的到底是什么规矩?”宋至诚到底接触的人多,看得出老村长和中年男人之间有矛盾,也不去戳破,而是直接转移话题。
“唉……”
没想到哪怕宋至诚不问,老村长也很快把这件事情说了个清楚。周围鸦雀无声,都在认真倾听老村长的往事。
这个村子名叫李家村,村里的男人都姓李,山也跟着姓氏唤作了李山。几百年前为了躲避战乱,李家举族来到了这里,日子一直十分平静祥和。
他叫李安国,是这个村子的村子兼族长,是村里辈分最高的长辈了。
刚刚那个中年男人是他的亲弟弟,叫李振邦。兄弟俩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关系不太好,不过这个弟弟常年在外,回村的时间不太多,所以才相安无事。
“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老村长板着脸问道。
“一切顺利的话,应该一个星期就够了。”宋至诚在心里算了算戏份,大致估了个时间。
“好,那这一个星期,必须按照我们村的规矩来。”老村长的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常年拍戏的人都知道,到别的地方取景,无论在哪里都要尊重当地的风俗,于是也都纷纷表示一定会按照规矩来。
“第一,我们村最讨厌长舌之人,劝你们好奇心别太重,不要整日里问东问西。”
“那您放心,我们的时间肯定都拿来在拍戏,绝对不会到处乱打听。”还没等宋至诚发话,旁边的人都拍着胸脯,纷纷表态。
“第二,这里是深山老林,偶尔会有野兽跑到村子里来,所以天黑的时候务必紧闭房门,不要到处乱窜。”李安国用浑浊的眸子看了他们一眼,补充道,“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山里的天黑得早,按这个规矩,岂不是太阳刚落山就不能出门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迟疑。
宋至诚想了想,忍痛把师兄师妹崖边月下谈心的镜头删掉,改为在屋顶上拍,勉强也可以吧!
他再三斟酌,还是点头应承了这条规矩,毕竟老村长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
“第三,村里有很多地方你们不能去。”
老村长屈起手指比了比,说道:“祠堂是宗族圣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去。”
众人默契地点头。
祠堂在一个宗族中的地位特别重要,很多祠堂到现在连族内女性都不能进去,更别提外人了。这个他们完全可以接受。
“我们村不喜欢互相串门,希望你们也能做到,不要打扰我们的正常生活。”
“我们这么多人,应该会分开住在不同的村民家里,如果要去找住在别处的朋友可以吗?”
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是剧组的一位化妆师,她还想休息的时候去找好朋友闲聊呢!
老村长毫不犹豫道:“我会请村里人腾几间空房子给你们,你们自己怎么串门都行,这个我不管,但是不要来打扰我们。”
众人再次点头,他们也不想到别的村民家里去。
“那里是禁地,里面埋着我们李氏的祖先,谁也不准过去。”老村长指着不远处的山谷,语气加重了几分,神色非常郑重。
剧组的人都拼命点头。
在别人的地盘如果不听招呼,那不是踩别人的底线吗?尤其是祖坟这样重要的地方,必须得敬而远之。
见面前的人答应了他所有的要求,老村长这才舒缓了神情,原本僵硬的脸看起来也放松了几分。
接下来剧组工作人员上前和李安国交涉,最终决定剧组的饮食都包给村民,饭菜做好后给剧组送过去,他们只用付钱就可以了。
看来只要李振邦不捣乱,老村长还是挺有威信的。
李安国在村口招手叫了个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让他去要腾房子的那几户人家那传话。村民麻溜的就跑过去了。
村里人收拾东西也很快,剧组只等了半个小时,就有人来通知他们屋子已经腾了出来。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明亮的星辰布满夜空。大家奔波了一天,都很劳累,也顾不得看周围的美景,纷纷按照安排去找自己的房间。
村里毕竟条件有限,剧组还是挺人性化的,安排女孩子住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屋子。
这是一个大宅子,中间是宽敞的庭院,庭院四周共有八间房。
到底是个陌生的环境,女孩子们都愿意扎堆住。
顾婉和沈芊芊住一间房,剧组的其他女孩子住了另外四间。剩下的屋子倒不方便让男人住进去,只好暂时先这么放着了。
这个宅子的周围都住的是剧组里的人,一旦有人呼叫,所有人可以马上听到,并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出门在外,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尤其是对女孩子而言。
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使相信村民不敢做什么,但为了以防万一,剧组在安排房间的时候,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与此同时,宅院里的另一个房间,一个女孩像是看见了什么令她感到恐慌的景象,惊诧地“咦”了一声,竟是睡也不敢靠在这边睡了,哆哆嗦嗦抱着枕头躲到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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