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去看这狗咬狗的一幕,顾婉转头望向了愣在原地的曾凌波。
他手背上还糊着几张纸巾,微微透着血色,不过此刻的他没有看自己的伤口,注意力完全被飘在身侧的捣蛋鬼吸引去了。
“曾同学,你没事吧?”顾婉关切地问。
她平时自己咬破指尖画符,也是用的血液,都习惯了。本来觉得曾凌波取血应该只会取几滴,而那赵大师又是个假神棍,都是吹出来的,也不会施咒,拿了血液也没用,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所以她就没急着过来。哪料到曾凌波的手竟然割破了这么深一道口子,流了如此多的血?难怪捣蛋鬼要打那个女人!
“我没事,血已经止住了。”仿佛是才清醒过来,曾凌波此刻有些恍惚地说了一句,然后又转头望向捣蛋鬼,问道,“你,你是不是……?”
像是近乡情怯,又或许是美梦成真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曾凌波后面的话竟然没有说完,而是瞪大了眼睛,就像一条看见了主人的小狗狗一样,用一双满怀期待的目光眼巴巴地望着飘在身旁的灵体。
捣蛋鬼刻意地直视前方,没有理会旁边形同实质,快要灼伤他的目光。从顾婉开了这屋子里活人的眼开始,他就没有再说过话了。此刻的他虽然还是飘在空中,但早已没有了平时恶作剧时的吊儿郎当,神色也沉了下来,问道:“原来就是你!”
这话一语双关,很明显是对顾婉说的。捣蛋鬼已经猜出来了,这顾婉不仅仅有法力,会帮人开阴阳眼,而且之前他几次捉弄曾凌波时被驱逐出教室的事,也是她干的!
“对呀!就是婉婉做的,她可厉害了!”戏精女鬼对后一件事一无所知,她从顾婉身侧飘了出来,挡在了顾婉身前,指了指地上的两人,说道,“也是婉婉先提醒我注意这两个人呢!要不是我一直跟着,还不知道这个大师竟然说你是曾凌波豢养的厉鬼,还说要把你打得魂飞魄散!太可笑了!”
“我?豢养厉鬼?”曾凌波听到对面的女鬼提了自己的名字,他迷茫地抬起头,手指指向自己,又忍不住转头望向捣蛋鬼,迟疑道。
“这位假大师是这么说的!”戏精女鬼毫不犹豫地点头,肯定了他问题的答案。
“他没有!”捣蛋鬼还是不看曾凌波,兀自硬邦邦说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是请李老师说一说吧,毕竟起因在你。”顾婉开口说道。
曾凌波望着捣蛋鬼,一脸的欲言又止,听到这话,才慢慢将目光收了回来。
“你这个小……小姑娘!”英语老师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在顾婉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咽了下去,她换了个稍微好一点的称呼,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明白究竟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曾凌波害了你,又为什么找赵大师来捉鬼,从头到尾都说清楚吧!”顾婉也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给了提示。
“那天,我上课请曾凌波回答问题,他没答上……
这几个月我吃不好、睡不好,全身酸疼,老是觉得自己被人打了,后来又收到信说是被鬼缠住了,我哪敢再留在学校里,只好请假回去……后来在外面,就碰到了赵大师。”
英语老师转头瞪了赵大师一眼,她见自己与这个神棍两个人独处时交谈的话语顾婉都一清二楚,又看到屋子里还有两个飘着的,所以根本不敢撒谎,从自己上课批评曾凌波开始,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
这一次知道周围有鬼见证自己话语的真假,她也不敢耍花招,说出来的话都很真实,没有过分的去美化自己。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瞥向了自己,赵大师知道该自己说话了,他想了想之前和这女人的相遇,犹豫了片刻,期期艾艾道:
“我当时就在道观底下的车站附近徘徊,这一看李老师就有心事,气色也差,愁容满面,我不就上前招呼了嘛!”
“你是故意等在那的?后面说的那些被厉鬼缠身也都是骗我的?”英语老师虽然早就知道这人是个骗子,但她没想到原来这人一开始就是信口胡说的!
“嗨,这怎么能叫骗呢?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就该随便听听,言论自由、言论自由嘛!我能说到让你信,那不也是我的本事吗?”
常混江湖的赵大师早就脸皮厚如城墙了,他自己搬了把椅子坐着,抛弃了那副装出来的仙风道骨,现在看起来浑身一股子市井无赖气息。
反正不管怎么说,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自己凭本事骗来的钱,为什么要退?他如此想着。
“李老师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按说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你,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忽悠得让她信你的?”顾婉好奇地问了个问题。
赵大师擅长察言观色,一向是看人下菜碟儿,见是这位大佬发问,他当然不敢怠慢,当即将他们的行业机密吐露了个干净: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只是一门看人的功夫。无非是从来人的衣着打扮、神态表情来猜测他的目的。我就在道观底下守着,能到那里的,都是往道观去的,心中必有所求。
如果是年轻人,大多是愁恋爱或是学业;中年人一般是婆媳、亲子、夫妻关系不和谐,或者工作上不顺心;而老年人的话,大多是为了子女。总之,都逃不出这些路数。
当我跟客人攀谈的时候,会根据他的表情顺着他往下说,然后再将客人的难处放大很多倍,最后再从心理上帮他解决。这样的事情多了,只要肯停下脚步与我交谈的,往往都是十拿九稳。”听着这话,这位赵大师对自己的骗术竟然还有几分得意。
这算得上是千门的学问。他看到合适的对象之后,就会刻意注视他,做出意味深长、欲言又止的样子,或者叹息摇头,吸引人的注意力。等拉住客人,让他上套之后,他就会说一些譬如泄露天机会受天谴啊,看相会让他三弊五缺啊这样的话,让心焦的顾客主动提出补偿。
“难道你真这么厉害,所有人都被忽悠了,一次也没被别人戳穿过?”这些行业机密,戏精女鬼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开口提问。
见是女鬼问问题,赵大师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接着满脸堆笑,说道:“这位鬼……仙,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出来闯江湖,当然不可能顺风顺水,总会遇到那么些难缠的人。”
见这个神棍居然把识破他骗术的人称为难缠之人,英语老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嗤笑了一声。
赵大师没理这个女人,而是继续对着戏精女鬼赔笑道:“即使我说错了,一般骂个几句也就算了,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因为我通常一开始都不会收钱,而是等说通了,说投契了,客人主动提出给钱,破财消灾,我不要就是看不起他的时候,我才会推辞几次之后,再勉为其难地收下。而且那里是道观,一般人没事不会老在那出没,所以像这种骂完就走的,也不会影响我的生意。”
不得不说,赵大师虽然没有真本事,但皮相确实不错,这道袍一穿,那股子仙气就全出来了,骗人都特别容易。而且骗完之后,还让受害者对他感恩戴德!
贱人!真不要脸!
李老师想起自己也是像这样被眼前这个神棍套路,被骗得团团转,眼睛眨都不眨就取了五万现金出来给他,她就恨得牙痒痒。
“那我身体确实不疼了,这又是怎么回事?”想起自己之前给钱的理由,英语老师忍不住问。
“我当时以为你是颈椎上的职业病,除了那无用的符纸,我说天天给你施法驱逐怨气,其实是给你推拿;说带你吸收空中灵气,其实是让你晒太阳,我以为你就是这么康复的。”
顿了顿,赵大师又抬头瞄了瞄飘在半空的鬼魂,声音降了八度,“现在看来,我随便瞎猜也没有猜错,你确实是被鬼缠住了!”
“那我为什么会恢复健康?还有,当时又是谁提醒的我?”听了赵大师的解释,李老师有些糊涂了,喃喃自语道。
“是我,”顾婉轻轻摩挲着指上的碧玉指环印记,眼睛直直盯着英语老师,面无表情道,“那封信是我写给你的,前因后果我都写的很清楚,我也给出了解决办法,其实当时只要你道歉,根本什么事都不会有。至于你的身体,小曾只是给你个教训,希望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他下手有分寸,你离开学校之后,哪怕什么都不干,多晒晒太阳,休息个几天也就好了。”
众人跟着顾婉的手势看向她口中的小曾,见捣蛋鬼一副生人莫近的冷淡表情。他抱着臂,眼如鹰隼地盯着地上的英语老师,神色难辨。一旁的曾凌波还是目光炯炯地望着他,想说什么,但又没有开口。
李老师看着这锐利的目光,忍不住转头避了避,声音也放小了些,“我是怕鬼害我,所以我才离开了学校。”
这话是在避重就轻,她害怕鬼是一方面,但也有一方面是她不愿意向那些学生道歉而已。不过因为顾婉和曾凌波在这里,这两人都有些古怪,她不好轻易得罪这两个学生。
顾婉不置可否,又安稳坐在椅子上继续摩挲她的指环。反正这件事既然已经落到了自己的手里,最后怎么处理也都由她说了算,到时候,该道歉的人想不道歉都不行!
第 112 章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戏精女鬼着急知道后文,忍不住开口催促。
整个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心思,只有她是真正与这件事无关,又只专注于吃瓜了,戏精女鬼听得津津有味,八卦人设丝毫不崩。
“后来我身体好了,要回来上班,害怕那鬼再一次缠上我,所以就请了这个神棍来帮忙捉鬼,想要彻底了结这件事。”李老师慢慢把这句话说完了。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顾婉和戏精女鬼就都知道了。
赵大师和英语老师二人来到学校,赵大师表面上是查询厉鬼踪迹,其实一路将矛头指向了无辜的曾凌波。
想着捣蛋鬼和曾凌波不知道这件事,戏精女鬼简单的把整个过程讲了一遍。
“竟然敢取我……无辜学生的鲜血来施咒,这一巴掌是你该得的!”听完了自己不在时发生的事情,捣蛋鬼率先发难,一巴掌将倚靠在座椅上的赵大师又扇到了地上。
“哎哟……”赵大师捂住肿起来的半边脸,吐出了两颗被打掉的牙齿,他也不敢抱怨,只低声唯唯诺诺道,“对……对不起,是我胡说八道!我也是看这女人心中早就怀疑这位小朋友,我顺水推舟而已。而且,我们这个行业神神叨叨的,我曾经研究过一些资料,取血拔头发也是为了装得更像。本来只是走个过场,拔一两根头发意思一下就行了!我还交代了,说方式迂回一点,不要太过分,但是我也没想到这个女人报复心这么强,下手居然这么重!这,这全是她的错啊!”
说着说着,他顺手就把锅推给了他身旁的女人,把英语老师都给气笑了,众人的目光也都随之望了过去。
“李老师,我真的没有养厉鬼,也没有叫鬼来害你。”听完了的曾凌波连连摆手,他偷偷看了一眼忽视他的捣蛋鬼,疑惑、迷茫、惊愕、欣喜等等情绪在他眼中闪过。
“他一个小脑都没发育好的普通学生,确实没那个想法还来找你报仇,是我做的。我也曾经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看不惯你这样欺负学弟学妹!”捣蛋鬼神情严肃地瞪着英语老师,跟平时热衷于恶作剧的他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听到捣蛋鬼对自己的评价,曾凌波呆呆愣了片刻,失落地低下了头。
“这……这我也是为他们好……”被鬼类用这样的眼光望着,李老师再不敢嘴硬,声音越来越低,“对……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方式方法的。”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被你伤害过的学生!”捣蛋鬼义正言辞,替学弟学妹打抱不平。
李老师能当上老师,自然不笨,连忙向被自己骂过、伤过的顾婉和曾凌波鞠躬道歉。
顾婉不置可否,什么也没说,表情也没什么变化,而曾凌波,虽然别扭了一下,但还是接受了。
“哎,你有没有觉得小曾有哪里怪怪的?跟他平时完全不一样!”戏精女鬼飘了过来,在顾婉耳畔说着悄悄话。
顾婉直点头,她也看出来了,曾凌波和捣蛋鬼之间绝对是有什么关系,两个人都跟平时大不相同。
“好了,事情既然都说清楚了,那就让我们来讨论讨论这件事究竟该怎么解决!”顾婉拍了拍巴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两位鬼仙,姑奶奶,还有这位男同学,我已经知道错了!麻烦你们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到底是闯江湖的人脸皮厚,赵大师双手合十,连连作揖,率先开口求饶。
MD,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他决定等这次事情结束以后,就再也不干这一行了。毕竟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他还是避讳一下的好。
“走什么走?”英语老师自从知道这就是个神棍之后,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她吼了一声,“钱没还给我,你哪也别想走!”
五万块钱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既然知道自己是被这个神棍骗了,那这笔钱她必须要回来!
“这……”赵大师犹豫了,他本身肯定是不想还钱,但是又怕这样会惹怒在场的人,所以迟迟不肯下决定。
“赵神棍把钱还给这个女人。”开口的竟是捣蛋鬼,让大家都有些惊讶,毕竟他看起来是最讨厌英语老师的。
赵大师听了这话,任命地叹了口气,掏出了手机准备转账,英语老师想到自己的钱马上就回来了,脸上的笑容根本抑制不住,直往外冒。
还没等大师操作,捣蛋鬼倏然飘到了赵大师身前,按下了他的手,说道:“先不急。”说完,转头又看向英语老师,嗤笑一声,“你不觉得除了道歉,还需要做些什么吗?侮辱学生、伤害学生的心灵,难道不用赔点精神损失费吗?”
这话放到这个时候说,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英语老师不甘地瞥了瞥赵大师的手机,又看向满脸苍白,明显不是活人的捣蛋鬼,咬牙道:“我可以拿出一万来赔偿给那些学生!”
想到自己的钱少了一万,英语老师感觉心里在滴血。但是面临鬼物的威胁,这钱又不得不给,让她心中生出了不少怨气。
“不够!”捣蛋鬼神色不变,摇头道,“你给顾婉两万,三万给曾凌波,他手被你弄伤了,你得赔,剩下的他会分给所有像他这样被你辱骂过的同学。”
这两万是看在顾婉是天师的份上,孝敬她的。他不止一次感受到过顾婉的能力,现在有机会慷他人之慨,拉近一下关系,何乐而不为?
曾凌波震惊地望着捣蛋鬼,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但看到他投过来的神色,曾凌波眸光闪了闪,把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语又咽了回去,保持了沉默。
李老师已经快要气炸了!这都是她的钱,结果要全部分出去给这些她瞧不起的学生!凭什么???但是自己现在跟这些鬼相处在一个空间里,她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完全不敢反抗!
“我的就不用了,这两万李老师自己留着吧!”顾婉拒绝了捣蛋鬼对于自己那份的提议,说道,“但是赔偿给学生的那份确实不能少。”
顾婉现在又不缺钱,之前帮助刘老师及时找到了女儿,还顺藤摸瓜抓住了杨寒松,刘老师私底下就给了她八万,再加上她本来就有的零花钱,投资是不够,但是平时用一用,还是绰绰有余的,也就不贪这一星半点儿的了。
而且这件事其实她也没做什么,不管捣蛋鬼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思,但确实一直是他一个人在找茬、在报复,所以这钱自己要是拿了,她觉得受之有愧。
一听到五万还能留两万,英语老师长吁了一口气,心里觉得好受了些。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能要回来两万,她肯定会为那三万心痛,但现在是她以为一毛钱都不会留给她的情况下,陡然回来了两万块,这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惊喜。
见大家都没有意见,赵大师赶忙把钱分别转给了曾凌波和英语老师。
“李老师,别忘了,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得去道歉!你可以一个一个去找,也可以到广播里去当众道歉,方式我不管,但是整个过程我都会跟着你。”捣蛋鬼面无表情地威胁,“等你全部道完歉了,我就不会再缠着你了。当然你也可以不做,反正你的命我随时都可以取!我已经跟了你几个月了,不在乎再多一段时间。”
往常的时候,捣蛋鬼都是“贱女人”“那女人”的胡乱称呼,这次露了身形,倒是客气了很多,称呼也变成了“李老师”,但是话语里浓浓的恶意还是一如既往。
这种直观的威胁英语老师哪里敢反抗,当下小声选择了第一种道歉的方式。至少一个一个去找,可比在广播里喊的动静要小多了,她还是宁愿少丢些脸的。
不过,从顾婉给她开了临时的阴阳眼,亲眼见到了鬼魂,又被迫道歉之后,她已经决定离开这所学校了。虽然当时是托了关系才进来的,但一想到这学校里居然有恶鬼,还将有那么多见证自己丢脸时刻的学生,她心里既膈应又害怕。
她不是没想过,如果不道歉,直接一走了之的话会怎么样,但是想到鬼魂的威胁,她终究还是不敢自己偷偷跑掉。
后来,事情结束之后,她确实离开了这所重点高中,到了Y市另一所普高去教书,行为收敛了很多,口碑也渐渐好了起来。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众人说定,就此分开。
赵大师被赶出了一中,从今往后再也不敢招摇撞骗,而是改行做销售去了。以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这说不定是份好工作。
曾凌波的手虽然止了血,但刀口太深,之前本来就是捣蛋鬼勉强用阴气压制着,为了愈合得更好,后来还是去医院缝了几针,留了一小道疤。
刚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曾凌波本来是想叫住捣蛋鬼,说些什么的,但是捣蛋鬼没理他,而是头也不回地跟在英语老师后面走了,看来是打算跟到她道完歉为止。这可是一个大工程,毕竟英语老师平时说话就臭,没被她喷过的,那可真不多。
几人的阴阳眼出办公室后不久,已经失去了效用,但英语老师就是知道,那鬼肯定还在自己身边。有时候捣蛋鬼会特意闹出一些动静,像是在催促她抓紧时间似的。所以她根本不敢耽搁,持续了好几天,才终于把这件事完成。
顾婉和戏精女鬼就消停多了,这事跟她们关系不大,她们只要看戏就好。而且这次出来,她们几乎已经认定了捣蛋鬼和曾凌波绝对是很亲近的关系,虽然从捣蛋鬼身上看不出来,但是曾凌波毕竟稚嫩了些,表现得非常明显。
“顾婉,你上次那个让人看到鬼的法术,还能对我再施一次吗?”
就在英语老师道完歉的这一天,曾凌波带着黑眼圈,脸色十分憔悴,走过来问。
第 113 章
“你想用那个做什么?方便讲讲吗?”顾婉放下笔,饶有兴致地问。
“唔……”曾凌波顿了顿,神情满是怀念,“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一个亲哥哥,他叫曾凌云,各方面都非常优秀,是全世界我最崇拜的人!”
曾凌波眼睛向左看着,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哥哥也曾经是在这所学校上的高中,他当年是以全市最高分考进来的。哥哥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好,比常人要虚弱很多。但是从上了高中开始,他的身体很快开始恶化,越来越差,不过两三年时间,就已经病入膏肓了。当时医疗条件还没我们现在这么好,我们家也没什么钱,没办法带哥哥去更好的医院医治。后来医生说实在没办法了,让我们带哥哥回家,让他在最后的时间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唉……”
曾凌波叹了口气,想起小时候,哥哥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皮肤病态的惨白,其他同龄人都可以快乐活动,哥哥却只能坐在树荫下眼巴巴望着的时候,心中泛起一阵刺痛。
虽然那时候他只有两三岁,但兄弟连心,他莫名就对这些情景印象特别深刻,心中也一直很怜惜这位兄长。
“后来呢?后来呢?”戏精女配急于知道后面的故事,飘在一旁不断催促。不过曾凌波现在根本看不见鬼,她这无异于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高中三年应该是我哥最遗憾的时间段,所以在最后弥留的时间,他坐着轮椅围着整个校园看了个遍,然后就在学校围墙外面去世了。”
说到这里,曾凌波眼眶都红了,喉头也不禁有些哽咽。
他出生时,哥哥已经很大了,等他三四岁时,哥哥就去世了。按说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年龄相差也大,应该不会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但他不是。曾凌波始终牢牢记着小时候哥哥坐在轮椅上给自己讲故事,哄自己睡觉时的场景,时常想起哥哥,心中对这位哥哥的感情也颇为深厚。
“原来是死在学校围墙那里,”顾婉喃喃道,“难怪会成为学校里的地缚灵。”
是的,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她就已经确定了,捣蛋鬼,也就是小曾,名为曾凌云,是曾凌波的亲哥哥,在他成为地缚灵以后,已经在学校待了十几年了。
既然成为了地缚灵,那他的执念又是什么呢?
顾婉在心中思忖:生前身体不好,死去之后,应该是希望下辈子能有健康的体魄?但是这些必须是要投胎了才能办到,并不会让他化为地缚灵,停留在这所学校里。
看来应该不是这个执念。顾婉在心中给刚刚的猜测打了个叉。
“所以,你是想说,当时在英语老师办公室里的那个男鬼,就是你哥哥曾凌云?”顾婉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问了。
“你,你怎么知道?”曾凌波瞪大双眼,表情很是讶异。
家中有哥哥的照片,他常常翻看,所以对于哥哥的样子,他一直记得很清楚。后来他被顾婉强行开了阴阳眼,捣蛋鬼在办公室里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认出来了。
当时几次想跟哥哥说话,但都被其有意识地避了过去,而且看得出来,哥哥很明显不想跟自己相认,所以他才一直保持了沉默,什么都没透露。
如果捣蛋鬼不是他的亲哥哥,即便是手背上受了那一道口子,那三万块钱他也不会收下,正是因为是亲哥发话,所以他才勉为其难接受了赵神棍的转账。但是这笔钱他肯定也会跟其他受害者平分,不会自己多留。
“我是猜到的。”顾婉说的很含糊,没有具体解释。
她确实是猜到的,从曾凌波的面相,捣蛋鬼对于弟弟被老师辱骂时的反应,以及最明显的,他们俩在办公室里的表现,都很明显的表现出了他们关系的特殊。
“顾婉,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又特别讲道理,”曾凌波低下头,低声哀求道,“我哥哥他生前待人特别好,死后应该也不会是坏鬼,不会杀人,我想求你行行好,网开一面,不要把他打得魂飞魄散……”
曾凌波眼眶通红,泪珠将落未落,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身体佝偻着,想要替自己的哥哥求一条生路。
顾婉:???我为什么要把他打得魂飞魄散?(黑人问号脸)
“你忘啦,在办公室里的时候,那神棍说小曾是厉鬼,还说曾凌波豢养厉鬼,驱使厉鬼找李老师报仇,还记得伐?”婉婉的表情特别好懂,戏精女鬼一眼就看明白了她的疑惑,于是在她的耳旁解释。
哦……顾婉想起来了,当时屋子里就她一个懂行的,又还要处理那位大师和英语老师的事情,她觉得对外行解释鬼魂的分类毫无意义,就没反驳这个厉鬼的说法,只是没想到曾凌波会因为害怕哥哥被自己打散灵魂,而求到自己面前。
“你放心,你哥哥最多恶作剧,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所以我不会对他做什么。”顾婉想起捣蛋鬼身周几乎不存在的煞气,微微笑了笑,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那就好,那就好!”曾凌波听到顾婉的回答,顿时是身体也直了,笑容也出来了,他对哥哥的一切都特别感兴趣,当即憨憨一笑,问道,“恶作剧?我哥干什么了?”
想到从他有记忆开始,哥哥就一直是虚弱的样子,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哥哥居然这么有童心,还会去做恶作剧!
简直太可爱,太犯规了!
一想到稳重的哥哥也会调皮捣蛋,做一些小孩子才会做的幼稚举动,曾凌波就忍不住在心中尖叫。是的,他其实是隐藏的兄控一枚。失去哥哥长达十几年,现在终于又见到了。虽然哥哥已经是鬼魂了,人鬼殊途,但是能让他和哥哥见一面,他已经很满足了。
“我知道我知道!让我说!”戏精女鬼像回答问题似的举起手,缠着顾婉撒娇,“哎呀婉婉,就让我说嘛!我盯了小曾三四年,他干过什么,整个学校里我最清楚啦!”
戏精女鬼围着顾婉不住地转圈,又拉着她的胳膊摇晃,将她缠得没了脾气,只好灵力涌出,再一次给曾凌波开了阴阳眼。
“曾小弟,我跟你说,你哥哥有趣的事那可多了!让姐姐我来慢慢跟你讲!”戏精女鬼笑容诡异,兴奋地凑到曾凌波身前,两人头都快撞到一起了,惹得他忍不住微微往后仰了仰。
不过这女鬼口中的事情对曾凌波来说太过重要,加上他也不是第一次见鬼,小雪的形象也都挺正常的,所以他一点也不害怕,站直之后,开始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他原以为会了解到他哥哥的光辉事迹,没想到从这个女鬼口中,他听到了一系列幼稚、恶劣的捉弄,主角还多半是他自己!
在听到自己这两年多以来,各种花式摔跤、东西丢失、试卷被修改等等基本所有的倒霉事都是他大哥做出来的,是他大哥在持续不断地找他的麻烦,曾凌波简直惊呆了!
到底为什么呀?
曾凌波心中情绪复杂难辨,带着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魂不守舍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也没再提想开阴阳眼,再见他哥哥一面了。
“婉婉,你说小曾为什么要这样做?”戏精女鬼很不理解捣蛋鬼的操作。她想过了,她要是有个弟弟,在她死后到她魂体存在的地方求学,她肯定会罩着自己的弟弟,绝对不会欺负他,更不会让别人欺负他!只要她能做的事情,她都会替他办到,将弟弟宠到天上!
将心比心,所以她对小曾这种不仅不帮助弟弟,还专门给弟弟找麻烦的做法非常不理解。
顾婉也不理解,不过她知道这其中必然有其它原因。办公室里捣蛋鬼表现得也都很正常,智商上没有问题,既然会有这样的举动,肯定中间还是存在什么误会吧!
不过,这个误会可能就只有捣蛋鬼一个人知道了。
原本曾凌波赶在英语老师道完歉的关头来找顾婉,主要还是怕哥哥事情忙完,顾婉知道了之后,会收了他,但是现在知道顾婉不会这样做之后,他就没有再来找顾婉了。
他这几天一直是怀疑人生的状态,连上课都没心思听讲了,私底下不知道挨了老学究多少批评。偶然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还会刻意左顾右盼,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有一次摔倒之后,他也是四处张望,喃喃自语。
顾婉离他远,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不过据戏精女鬼说,曾凌波以为捣蛋鬼还跟在自己身边,所以常常会和他臆想中的大哥对话,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其实这段时间捣蛋鬼并没有缠着曾凌波,就连英语老师道完歉,准备离开学校之后,他也没有回去。捣蛋鬼消失了,消失在所有鬼的感知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连平时最热衷的恶作剧也都停止了,校园恢复了十几年难见的平静。
“婉婉,小曾消失好几天了,没有乐子看,好无聊啊!”体育课上,戏精女鬼飘在奔跑着的顾婉身侧,她双手托着下巴,眨着双眼望着顾婉,相比较于正在跑步的顾婉,她脸上一派悠闲之色,只差没抓把瓜子嗑了。
“围观塑料姐妹撕比,班花班草告白,已经全都满足不了你了吗?”顾婉虽然在跑步,但气息平稳,连汗也没流一滴,与旁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同学截然不同。
她眼睛看着前方,半点眼神也没分给旁边悠闲自在的小雪,摇头道:“除非特意去找,或是小曾自己出现,不然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
第 114 章
“呼……呼……婉婉,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八百米跑下来,连汗都没有,让我们这些废材情何以堪啊!~”体育课后,三六班同学一起走回教室,玥玥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搭在顾婉的肩膀上,一手捂着肚子说道。
“我早上从家里跑到学校,每天都坚持锻炼,你又不是不知道。”顾婉身体笔直,如一棵松树撑着快要累瘫的玥玥,无奈道。
此刻她们正行走在的校园大道中,深秋的冷风扑面而来,带来一丝丝寒意。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拿着一把竹扫帚,低着头正不断清扫着地上洒落的树叶。在众人的视线中,这片片落叶在低空盘旋,顺着风向着角落飘去。
“这风也太方便了吧,给学校请的清洁工省了多少事啊!”人群里,一个学生如此感叹,其他同学也都纷纷附和。
“这么有趣的吗?我们也来试试看!”另外几个学生见这风竟然只吹地面飘落的树叶,顿时起了兴趣,想做个试验,于是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细碎的垃圾扔到地上。
这地上的纸屑、空矿泉水瓶,才被扔了不过数秒,竟也同树叶一样,被风微微托起,咕噜咕噜向着先前的角落滚去。
“这风真是邪门了,龙卷风吗?”大家都觉得有些奇异,一些学生兴致勃勃摸口袋,打算再试一试。
“都快上课了,还是赶紧走吧!小心丢垃圾被纪检部发现了,扣我们班的分!”顾婉也看见了这所有的过程,冷冷道。
顾婉在班上虽然没有担任任何职位,但她的学习成绩在三六班一骑绝尘,将其他人远远抛在身后,所以在同学们面前,她的话还是挺有威信的。而且课间就十分钟,来不及让他们停在这里继续耽搁,于是大家都听话地离开,向教室走去。
顾婉望了望这个后脑勺破了个大洞,平时守在校门口站岗,现在却始终专心扫地的灵体一眼,也准备离开了。
“李大爷!”戏精女鬼亲热地唤了一声,凑过去对那位站岗大爷打了个招呼,“您今天怎么又来扫地啦?”
李大爷呵呵笑了两声,拿着扫把站在了原地,一脸慈祥道:“你大娘今天身体不舒服,我怕她来扫地的时候身体撑不住,所以干脆替她扫了!”
说完,他转过头来望着顾婉,笑道:“小姑娘,谢谢你帮我阻止学生丢垃圾,省了我不少事!”
顾婉原本在一旁看着,这时见这位地缚灵老大爷冲自己道谢,连忙摆手说“不用谢”。
“哎李大爷,您平时都会巡视校园,我想向您问问,这几天您看到小曾了吗?”戏精女鬼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突然开口打听。
“小曾?”李大爷偏着头回忆,“好像是见过一次,不过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平时都会过来陪我聊聊天,那天连招呼也没打。”
“您是在哪儿遇见他的?”戏精女鬼见李大爷有捣蛋鬼的消息,心中不禁有些激动,连忙问道。
李大爷回忆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好像是我巡视的时候,在操场那一块儿看到过他。嗯,没错,就是在那儿!”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生前又被人砸破了脑袋,李大爷死了之后记忆也不大好,对自己的回忆不大肯定。
“行,谢谢您啊李大爷!我待会儿就去找找看!”戏精女鬼冲李大爷摆了摆手,这才和顾婉一起向着教室赶去。
“这位李大爷,我记得每天早晚上学放学的时候,都会在校门口看见,他是怎么……嗯……?”两人走出一截,顾婉这才开口问小雪。
虽然顾婉没有说完,但戏精女鬼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问,这位李大爷是怎么去世的,为什么头上有破洞,死后又一直留在学校里站岗。这些事不仅仅戏精女鬼知道,其实在整个校园里,所有的灵体都知道李大爷这么个人,也都很尊敬他。
“李大爷和大娘是一对夫妻,在一中待了很久了,得有几十年了吧!他们一直住在学校,以学校为家,就连寒暑假期间,他们也都在学校里值班。我来上学的时候,李大爷还在人世。平时大爷会站在校门口站岗,大娘承担一部分打扫学校卫生的工作。大娘好像年轻的时候身体受过伤,所以一直没有孩子,但是他们很喜欢小孩,一直拿我们学生当自己孩子看待的。”
戏精女鬼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神情很是沉稳,一点儿也没有平时的嬉皮笑脸。她顿了顿,又继续道:
“就在我死后不久,李大爷就去世了,是被人拿石头活活砸破了脑袋,救不回来当场去世的。我后来去打听过,当时正是早上上学的时间,有个心理变态得了重病活不了了,想要报复社会,觉得我们一中学生脑袋瓜聪明,是未来的国家栋梁,砍了划算,所以拿了把刀到我们一中门口来,专门砍学生脑袋!”
“后来呢?”见戏精女鬼没有往下讲了,顾婉忍不住追问。
“学生虽然有一定的反抗能力,但那个变态手里有刀,所以还是让他砍死砍伤了好几个学生,”戏精女鬼说到这里,露出了愤慨的神色,“当时李大爷就在校门口,他扑过去想要制止那个变态,但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体力不比从前,虽然卸掉了那人的刀,但是被那变态捡起地上的石头,抽冷子狠狠砸了一下,大爷当场就去了。幸好那时有路人帮忙,才把那个杀人犯制住。”
“也正是因为大爷是为了救学生死的,哪怕他死得晚,阴气薄,但是学校里所有的鬼都很尊敬他,每次碰到,我们都会打个招呼,陪大爷聊个几句再走。大爷死后,学校拿出了一大笔钱安顿大娘,想要让她去住更好的房子,享受更优越的生活。但是大娘不愿意,她说她喜欢待在学校,领导不愿勉强,于是大娘也就继续留在学校里了。她没事的时候就会拿上扫把,跟以前一样打扫学校的卫生。”
听完这一对夫妻的故事,顾婉肃然起敬。
他们是一对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夫妻,也许丢在茫茫人海中都溅不起一丝浪花,但他们在危急时刻爆发出的勇气和力量让人震撼!一个为了制伏歹徒牺牲生命,死了之后也继续在校门口为学生站岗;一个宁愿放弃更好的生活,在学校里继续发光发热。这是不折不扣的英雄行径!
顾婉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爱心和勇气让这位老人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学生,但她知道,从今天开始,这对夫妻的拥护者又多了她一个。
两个人互相感叹了几句,都非常佩服这对老夫妻。
“顾婉,我……我还是想请你帮那个忙!”
又过了大半天,吃完晚饭之后,顾婉和玥玥正要去放餐盘,曾凌波突然走过来说了这句话。
顾婉找了个理由敷衍了旁边的玥玥,无视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将曾凌波带出了食堂,向着操场走去。这离晚自习还有一会儿时间,足够用来解决这件事了。
曾凌波一开口,她就知道是想让她帮什么忙的。说实话,捣蛋鬼失踪好几天了,不仅戏精女鬼想念他,老在自己耳边念叨,连自己也有些挂念。自打她灵魂归位后,不知是不是心态更年轻了,竟也希望学校更闹腾一些,有趣一些。
当然了,像那种恶劣的捉弄,顾婉还是不喜欢的,但若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也乐意看一看热闹。
今天体育课后就听李大爷说小曾曾经在操场附近出现,这时顾婉带曾凌波来操场,也正是要把这个消息告知于他。
戏精女鬼虽然也想去找捣蛋鬼,但她更喜欢顾婉,所以一直跟在顾婉的身边,没有时间单独到操场来寻找。这时见终于来了操场,她也打起了精神,手搭在眼睛上,飘在半空中四处查探。
“……就是这样,据学校的鬼魂所说,你哥哥应该就在操场附近,你也可以去找一找!”顾婉讲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对身旁的曾凌波说道。
她气沉丹田,暗暗运起了灵力,灵力如流水一般在经脉中游走,从顾婉伸出的手指中探出,涌入了曾凌波的眼眸。这一次的灵力比上次的分量要多几倍,开阴阳眼的时间也会更充裕。
曾凌波眼眸中的色彩不断变幻,灵力化作一团荧光,轻轻地贴在了他的眼珠上。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开始左顾右盼,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周围灯光闪耀,人影,不,鬼影绰绰,虽然还没有到晚上,但此刻的操场已经是热闹非凡。
有鬼DJ搓盘,众鬼唱歌蹦迪的,这些爱热闹的鬼魂在“舞池”里摇摇晃晃、扭来扭曲、挨挨蹭蹭,居然还有鬼拿下自己的脑袋高高抛起来表达自己的欢乐。这无头鬼脖颈处的伤口光滑平整,很显然是被谁一刀砍掉的。
唱歌蹦迪的鬼只占了操场的一半,另一半被中老年鬼占领了。他们用阴气幻化出统一的服装,在熟悉的音乐下跳着熟悉的广场舞,两边泾渭分明,互不打扰,各自玩各自的。
曾凌波看到这一幕,简直惊呆了。原来鬼魂的世界也逃不掉广场舞吗?
真广场舞统一世界啊!
“这么热闹,你不去参加吗?”顾婉笑眯眯地望着旁边飘着的戏精女鬼,真诚建议道。
“不不不,不了!”戏精女鬼往后飘了一大截,十动然拒,“两边的活动我都不喜欢,太土了,我是个fationgirl,才不要参加这些土到掉渣的活动!”
戏精女鬼本来就是学校里的鬼,顾婉身上阴气也足,再加上她出操场之后,就暗暗给曾凌波施了收敛气息的符咒,所以在场的鬼魂竟没一个认出来他们是活人,有些还开口邀请他们三个一同进去玩耍。
他们这一趟是为了曾凌云而来,这是正事,不能半路去干别的。戏精女鬼拒绝以后,就见曾凌波指着一个方向大喊:
“我知道了,在那儿!我哥肯定就在那儿!”
第 115 章
曾凌波顾不得和她们解释,朝着他认定的方向,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面。
操场上的鬼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从灵体身上穿过去是什么感觉,只好左右避让,从广场舞团队排列的缝隙中穿行,直花了几分钟才走出了群鬼聚集的范围。
顾婉和戏精女鬼倒不用在乎这么多,不过她们也跟在曾凌波身后,挤了出来。
经过了刚刚那几分钟的缓冲,曾凌波此刻的情绪反倒平静了很多,脚步也慢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此刻他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忐忑不安之感。
父母常常会在他面前提起大哥,言语中满是自己不如哥哥的遗憾。长此以往,哥哥就如同那“别人家的孩子”,总是被爸爸妈妈拿来激励他。
如果是一般的孩子,可能会努力奋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让父母也能看到自己的优点;也有可能会因为父母对自己吝于表扬,而对哥哥产生抵触情绪,继而厌恶这个早逝的大哥。但他都不是。
曾凌波的记忆里,无论是哥哥维护自己、照顾自己,所有美好的一面都极其清晰,他从小性格偏软,小时候被欺负了,常常是哥哥给他找场子,这就让他更加崇拜自己的大哥了。
从三岁半起,他就失去了哥哥,每每想起大哥,他都会心中遗憾怅惘。这次能再见,完全是意外之喜。本来他是应该兴奋不已的,但一想到哥哥这几年来对自己奇怪的态度,恶劣的捉弄,他又莫名有些恐惧,害怕两人见面的情形不会如他预想的那样融洽。
此时此刻的他怀揣着这些复杂的情绪,站在了操场边缘,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围墙,踟蹰不前。
那就是个很普通的围墙,约有两人高,墙下种着两棵树,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厚厚的一层枯叶铺在地上,犹如一块金色的地毯。
戏精女鬼顺着曾凌波的视线看去,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问:“小小曾,怎么停下来了?”
小雪热衷于给别人取外号,以前不知道捣蛋鬼和曾凌波的关系,她一向都是跟着人民群众“倒霉蛋”的乱叫,后来知道了真相,她就开始偶尔称呼曾凌波为小小曾了。曾凌云是小曾,那小曾的弟弟不就是小小曾吗?
曾凌波心中情绪复杂,没有注意听女鬼对自己的称呼,他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哥就在这里吗?”
说完,也没等身后的两人回答,他眼中仿佛氤氲了一层薄雾,神情看着十分悲伤,声音却还是很平稳,“我哥哥就是在这里去世的。”他抬手指了指那面单调的围墙,“就在这面围墙外面,他死在了轮椅上,死在了爸妈面前。从哥哥去世开始,我有空的时候,都会到那面墙底下看看,跟他说说话,想象我哥以前的样子。爸妈有时候也会来,但他们还是更喜欢去郊区的墓地,带点供品去坟前陪他。”
曾凌波回忆着这些年的过往,思绪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顾婉和戏精女鬼都没有打扰,而是静静地听他诉说。
“因为哥哥的原因,虽然我一直期盼这个世界有鬼,但从来没有指望真的能再见到我哥,本来很高兴,但是后来一下知道了我哥这几年对我做的事情,我……”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顾婉和戏精女鬼都明白他的意思。
捣蛋鬼对曾凌波的恶作剧是连续而持久的,让他遭受了很多非议。流言蜚语可杀人,即使他心胸再宽广,毕竟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面对一些恶劣的贬低诅咒话语,也同样是会愤怒难堪的。
现在知道这些伤害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哥哥,也无怪他此刻心中彷徨,踟蹰不前了。
“如果你不亲自去问,又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顾婉轻声劝道。
深秋的风掠过枯黄的草地,将这句话吹散在秋风里。顾婉的声音虽低,曾凌波却听到了,他彷徨的神色倏然坚定了起来,冲着二人点点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朝着空无一人的围墙走去。顾婉二人也随之前往。
前面的路还正常,到了围墙下面的大树那里,三人如同穿过了一层透明的膜,走进了一片渺渺茫茫的环境中。
这里雾气腾腾,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呼吸却不受限制,也没有平时浓雾里充沛的水汽。顾婉摩挲着指间的指环印记,灵力飞速运转,默默感受着这里的一切,除了捣蛋鬼那熟悉的阴气,她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别的。
看来这雾气是用来遮掩的,只妨碍视线,却也没别的作用。顾婉想到这里,这才放松了下来,灵力运转也恢复了平时的速度。
“这应该是小曾的‘域’,”顾婉言简意赅,“相当于是他的小世界,只要我们不闯进来,在外面很难知道他的行踪。”
顾婉想起之前戏精女鬼说的,捣蛋鬼每年固定有几天不在学校,大家都找不到他,现在想想,多半就是躲到这里来了。
难道那几天对他来说,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顾婉在心中思忖,不过碍于环境,她并没有问出来。
曾凌波虽然也看不见,但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在召唤他,让他忍不住加快脚步,朝着浓雾中心走去。
明明就是在围墙底下,却凭空多出了这么大的空间,这究竟是算玄学呢?还是科学呢?哥哥看到我,是会高兴呢?还是会生气呢?
曾凌波马上就又要见到哥哥了,杂乱的念头在他心中不断碰撞,又缓缓被他压了下去。
蓦地,眼前的空间突然一亮,他们已经走到了没有雾气的区域。眼前是熟悉的围墙,仔细看,比现在的要更新一些。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轮椅上,像是听到了他们过来的声音,侧着头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是曾凌云!他面无表情,平时看起来总是在夸张大笑,显得略微浮夸的脸上此刻一派平静,甚至十分沉稳,一点也不像那个曾经祸害了整个校园的捣蛋鬼了。
顾婉和戏精女鬼站在原地,贴心的给了这兄弟俩单独交流的空间。曾凌波握紧拳头,深呼吸了几次,这才迈步朝着哥哥走去。
“哥哥……”曾凌波的声音怯懦,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两三岁时,什么都依赖着大哥的年纪。不过那时的他声音洪亮清脆,带着满满的崇拜,而此时的他却长大了,所思所想也更复杂了。
“你来了,”曾凌云看着头顶上的枝叶,头也不回,神情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我年年忌日都来这里,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小波你知道吗?这棵树上的叶子已经落了十四年了,我变成鬼待在这所学校,也已经有了十四年。”
曾凌波看着陌生却又熟悉的哥哥,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刚刚下的决心一下去了大半,弱弱道:“爸爸妈妈也很想你……”
“别提他们!”像是被戳中了痛脚,曾凌云一下从轮椅上跳了起来,轮椅也随之消失,他整个人飘在了半空中,神情怨怼道,“别说笑话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想我?不是已经有了你这个健康的儿子了吗?”
这怒气发泄出去,曾凌云竟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望了望弟弟一脸受惊的脸,恍惚中又想起初中某一天放学后,他提早回家站在大门外听到的话——
“医生都说了,凌云这病很难治,活不长!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他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办?谁来陪我们?谁又来给我们养老?”说话的人他很熟悉,是他的爸爸,但他宁愿是自己听错了。
“那我们又能怎么办?谁叫我们没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抽泣的声音传来,软弱无助,那是他的妈妈。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得再要一个孩子,一个健康的孩子!”他的爸爸说着,拍板下了决定。他的妈妈性格软弱,一向都是听他爸爸的安排。
后面的话曾凌云没有再听,他心中既茫然又痛苦,一刻也不想继续待在那儿,于是背着书包离开了家,在外面多停留了一会儿,等到了平时正常回家的时间,他才慢慢走回去。
这没什么的,他试图安慰自己。
曾凌云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从记事开始,除了家以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医院。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被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浸透了,他讨厌那个地方。
有个弟弟妹妹也挺好的,就像爸妈说的那样,自己要是哪天死了,小的那个也可以陪在父母身边。
他不断地对自己说着,想到父母老有所依,想到他将有一个可爱的弟弟或妹妹,慢慢的,在他内心不断的强调下,也不禁有些高兴起来。
这股轻飘飘的高兴直到亲生弟弟真的冒了出来,小小的躺在他的怀中,也渐渐落到了实处。
曾凌云是喜欢弟弟的,毕竟弟弟那么可爱,谁能不喜欢?
但他同样也是嫉妒弟弟的。嫉妒他有健康的身体,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活很久,而他自己,说不定哪一天就死在某个角落里了。
他还嫉妒父母对弟弟的关心。自从有了弟弟,父母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弟弟身上,他在家里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谁也看不见,谁都忽视他。他冷眼旁观,渐渐游离,看着父母和弟弟,他们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却是多余的那个。
情绪压抑到了极致,便会引起身体上的问题。他脆弱的身体犹如多米诺骨牌,只要第一枚骨牌被轻轻碰倒,其余的骨牌就会产生连锁反应,依次倒下。
他也同样倒下了,并且再也没能爬起来。
第 116 章
后来的一切就如一场梦一样,光怪陆离、斑驳复杂。曾凌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他偶尔清醒过来,看到的也都是令他嫉妒、令他感伤的情景。很快,他便一病不起,没几天好活了。
父母遵照医生的叮嘱,在最后的时间接了他回家。可能是知道要失去这个儿子了,他们压抑的爱猛地爆发了出来,最后关头也都陪伴在他的身边,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弥留之际,回光返照之时,曾凌云请求父母带他去自己未能完成学业的一中看看,那里有他情窦初开时暗恋的女孩,有称兄道弟的朋友,也有他未了的遗憾,他想在自己闭眼之前,最后再看一眼这所学校。
最后在他围着校园看了整整一圈之后,他死在了这个偏僻的角落。微风不燥、阳光正好,他在素净的围墙底下,一片片金灿灿的银杏树叶飘落,他带着对生命的不舍和眷念,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那么他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变成了透明的灵体,可以自由来往于整个校园中,除了同类,其他人谁也看不见他。
也正如顾婉以前所猜测,他从出生开始,身体便不能负荷剧烈运动,心中早已对这些他觉得有趣,但一直不能做的事情充满了兴趣,这时见自己不再受身体束缚,当下便尝试了个遍。
他是灵体,因为受学校庇护的原因,让他们这类地缚灵比普通灵体要更强大,学校里又全都是学生,人多眼杂,不多时,他折腾出来的动静便让学生发现了。
也许是从学生受惊吓时的模样,以及别人的议论中找到了乐趣,他渐渐开始喜欢上了恶作剧,但次数并不频繁,偶尔碰到他看不惯的人和事,他才会出来捣乱。真正让他开始频繁出手的,其实就是两年半以前,进入学校的他的弟弟——曾凌波。
他对弟弟的感情是复杂的。
他爱着他的弟弟,当年小小的一团他看着慢慢长大,即使他死得早,没有陪在弟弟身边,但他偶尔也会看见弟弟到自己咽气的地方悼念,证明弟弟肯定也思念着他。他也曾经想过,如果他身体健康,他一定会是一个宠弟弟的好哥哥,即使父母嫌弃自己,但弟弟是无辜的,相处了几年,他怎么可能会跟弟弟毫无感情呢?
但同时,他也嫉妒他的弟弟。弟弟拥有健康的身体、鲜活漫长的生命,拥有父母全部的关注和疼爱……这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他忍不住去嫉妒。
在这样复杂的感情交织下,弟弟进入一中后,曾凌云对待弟弟便极其别扭。一方面想要靠近他,多看看他,另一方面又不住地想要捉弄他,让他出丑。但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曾凌云又会毫不犹豫地去救他。
曾凌云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小男生,别扭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总是欺负自己喜欢的、在意的人,但是他的心里,始终还是爱着这个与自己相同血脉的人。
就像这次弟弟被英语老师刁难,他明明不用出头,不用花那么长时间纠缠英语老师,但他还是去做了。可能在他心中,弟弟只能自己欺负,旁人绝对不行!
“哥哥,其实爸爸妈妈一直想着你,我,我没有你这么优秀,他们其实更爱你!”
半晌,曾凌波才回过神来,望着哥哥,期期艾艾地说出了这句话。
“哥哥,你也知道,我从小就笨,不像你,能给爸爸妈妈带来那么多荣耀,爸妈也常说我远不如你。其实……其实我一直都很崇拜哥哥,也,也很羡慕你。”
曾凌波鼓足勇气说道:“每次我犯了什么错误,爸爸生起气来就会说两个儿子为什么我这么差,和哥哥差远了!气极了,甚至,甚至还骂过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觉得妈妈也是这样想的,她总是对我说很多你的事情,还喜欢抱着你的照片哭……”
如果换个正常人,早就被这样的家庭氛围逼疯了,但曾凌波不愧是心地善良、胸怀宽广、神经大条的小男子汉,硬是在这样的荼毒下,成长为了一个人品、道德都无可挑剔的坚韧少年。
曾凌云的心情更复杂了,他没想到这对夫妻竟然是这样的,总是心心念念着无法挽回、还没得到的那一个,对自己手里仅有的却如此狠心。他是这样,曾凌波竟然也步了他的后尘。
“我早就死了,你说的这些,早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曾凌云伸出手去接树上掉落的银杏树叶,怅惘道。
“你骗我!如果你真的放下了,这两年多以来,你也不会捉弄我,更不会帮助我!”曾凌波握紧拳头,大吼道,“我知道,高一那年,我不小心被人从楼梯上撞下去,是你接住了我,没让我摔下去,是不是?后来那些撞我的人倒霉了好久,也是你做的,对不对?”
“还有!高二的时候有人看不惯我,想欺负我,本来约在天台打架,后来那群人莫名被老师盯上了,就没去成,后来也倒霉了很久,这件事也是你做的,对不对?”
曾凌波说着说着,眼眶渐渐红了。这几年,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很迷,平时倒霉透顶,关键时刻又比别人幸运。也正是这份不为人知的幸运,让他足以忍耐平时的那些不幸和嘲讽。只是让他没想到是,这幸与不幸,竟可能都是哥哥带给他的。
以前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鬼时,他还觉得是运气,现在想想,多半是哥哥在背后做了什么。
“竟还有这些事吗?”顾婉身怀灵力,耳聪目明,也听到了这些对话,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飘在一旁的戏精女鬼。
“我也不知道啊!”戏精女鬼凑到顾婉耳畔,轻声道,“我跟小曾也不是时时刻刻在一起,他偶尔做些什么事情,我也不是全部都知道的。不过,那些人倒霉确实是小曾做的,他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倒霉了。”
那看来就是曾凌云做的了。顾婉在心中下了这个结论。
从英语老师这事就可以看得出来,连出言辱骂曾凌波都会被捣蛋鬼报复,更何况是之前那些想要动手,或者已经动手了的人呢?只让那些人倒霉一段时间,顾婉觉得捣蛋鬼已经是格外仁慈,法外开恩了。
“那又怎么样?”曾凌云头也不回,嘴硬道,“顺手而已,我喜欢看别人倒霉的样子,也不是为了你去做的这些事情。”可能是听到了戏精女鬼的话,他竟也没有反驳,而是一口认下了。
这对兄弟俩,哎,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看着捣蛋鬼和曾凌波你一句我一句交谈的样子,顾婉叹了口气。
曾凌云会成为地缚灵,肯定是心有执念,看捣蛋鬼平时别扭的表现,她本来以为这执念的源头是在曾凌波身上,现在看他魂体稳固,只稍稍淡了些许,却没有要去地府轮回的迹象,她便知道了,这曾凌波只是执念的一部分,而他的执念却不止曾凌波一个人。
想着曾凌云执念的由来,顾婉渐渐陷入了沉思。
以她接受的讯息来看,这执念的可能性多种多样,也许是高中时未能上球场的遗憾,也许是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追悔,也许是校园的阳光太美,他还想继续待在那儿……当然了,更有可能的,是他的父母……
这遗憾太杂,可能也太多,如果不是捣蛋鬼亲口说出来,其他人根本无法一口断定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不过,执念毕竟是他自己的事情,成为地缚灵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曾凌云不愿了结执念,不愿轮回,不愿再世为人,其他人怎么劝都没有用,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选择。
“哥哥,我知道你心里还挂念着爸妈,他们也一样念着你,要不你抽个时间回去一趟吧,看到你,爸妈肯定会很高兴的!”曾凌波望着背着手的哥哥,诚恳劝道。
他们的原生家庭并不好,但曾凌波却好似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或者说他善良的心性压下了那种负面的影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闪闪发光。
就在顾婉沉思的这段时间,兄弟俩之间氛围好了很多,交流也顺畅了很多,曾凌云也没像之前那样嘴硬,虽然没有承认自己对家庭的眷念,但也确实没有反驳。
“人鬼殊途,我都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好见的……”曾凌云抬头望天,神色怅惘,“而且我是地缚灵,受这所学校保护,白天得以自由出现,但同样也被束缚,我无法踏出学校半步,只能一直在学校里待着……”
——直到魂体消散,或是他自己放下执念去往生……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
“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个的话,那大可不必,我有办法。”听到这里,顾婉迈开脚步,向着树下走去,说道,“我是天师,有特殊秘法能带你离开束缚你的学校,但是脱离学校的那段时间,你离我不能超过五十米,否则便会魂飞魄散。如果是这样的条件,你还愿意离开学校吗?”
顾婉的神色波澜不惊,像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打破这种平静,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这对兄弟,若是仔细看,会发现她的眼底藏着一丝柔和及悲悯。
冷风拂过,带来浓浓的秋意,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飘落,停留在曾凌云掌心一瞬,接着又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到了地上。
也许是很久,又或许只过了一会儿,曾凌云说道:“顾婉,我真的很想回家看看,求你……”
第 117 章
明明心中对父母有恨,但人越是缺什么,却又总是向往什么,所以曾凌云还是想回去再见父母一面。至于见了以后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他还是毫无头绪。
这对顾婉来说,当然没有问题。在捣蛋鬼诚恳的请求下,以及曾凌波的眼泪攻势中,顾婉很干脆地答应了。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正好赶上没上晚自习,还有时间,于是顾婉决定现在就带着捣蛋鬼去他家,去帮他见他的父母。
“婉婉,我也好想出去玩!我已经在学校待了几年了,跟坐牢一样!你就带我出去嘛!”戏精女鬼绕着顾婉撒娇。
“曾凌云出去是为了了结执念,这是正事,没办法带你一起。乖,下次你了结执念的时候我也带你出去。”顾婉哄了两句。
等顾婉安抚好了“嘤嘤嘤”在地上打滚,吵着要跟他们一起去的戏精女鬼,这才准备拉着曾凌波一起去请假。
“哥,我就不去了……”曾凌波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露出了一个跟平时一样憨厚的笑容,“爸妈没搬家,还在原来的地址,现在肯定也下班回去了。要是看到你,他们肯定会很开心的。我想,你肯定有很多话想单独跟他们讲。我,我这边还有晚自习,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自己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还很长,但是哥哥回家的机会可能就只有这一次。而且他今天从大哥的话中,隐隐感觉到了哥哥对他的存在充满了芥蒂,所以他觉得,也许在见到父母的时候,哥哥并不希望自己去打扰。
“说什么傻话呢!”曾凌云先是一怔,接着神色倏地和缓了下来,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温和,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这让曾凌波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大哥,也是一样的温柔。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一家人。难得的全家团圆,要是缺了你,就不完整了。”曾凌云飘在半空中,柔和地望着弟弟。
曾凌云身材瘦削、脸色苍白,他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其实单以身高而言,他已经比现在的弟弟要矮了,但在弟弟面前,他的气质却十分沉稳可靠,一看就会觉得这是一位值得依靠的兄长。
曾凌波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哥哥,听了这句话,他的脸庞不由得涌起一抹红晕,心中激动万分,忍不住重重地“嗯”了一声。
趁兄弟俩沟通的这段时间,顾婉打电话跟班主任替自己和曾凌波请了个假,理由她含糊说了几句,说是曾凌波家中有事,她要去帮忙。
一个男生家里有事,顾婉跟他无亲无故,凭什么跟着一起去?再说了,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有什么非得她去帮忙?
如果是一般的老师,绝对不会同意这么荒谬的请假理由。但刘老师不是一般的老师,她早就见识过顾婉的能力,也相信顾婉的人品,知道这个学生不会扯理由逃课,所以很干脆地准了假,还在电话里向守在校门口的门卫说明了情况。
门卫见是班主任同意的,这才收回怀疑的目光,将这两人放出了学校。
紧锁的大门徐徐打开,曾凌云试探性地迈出了第一步。
以往他每次来到校门口,这道大门就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将他死死地挡住,让他前进不能。现在不知道顾婉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竟让被禁锢着的地缚灵也能离开自己的束缚之地,令他成功地来到了校门外。
学校对面有一些小摊,甜甜的奶油味以及浓郁的烧烤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勾的人忍不住想流口水。望着外面车水马龙、霓虹斑斓,一派热闹的人间景象,即使曾凌云已经是鬼魂,不需要呼吸,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贪婪地看着这一幕,像是要把十几年错过的景象全都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怎么走?”顾婉问。
顾婉原本还在等着曾凌波带路,结果这一人一鬼出了校门之后,全都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曾凌云怔怔地看着这最普通不过的凡尘景象,曾凌波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两兄弟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对视,但两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将其他人排除在外,气氛莫名温馨。
地缚灵能出去的时间有限,这件事解决之后,她还要尽快送捣蛋鬼回学校,时间实在经不起耽搁。望着这仿佛与他人有壁的两兄弟,顾婉只好开口打断这一幕。
“我家比较远,得坐车去。”曾凌波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顾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每天是骑自行车上下学,现在不行,时间太赶,只好打个的回去了。”
如果只有他跟哥哥两个人,还可以骑他的自行车,但现在多了顾婉这个女孩子,这种交通工具就不合适了。
说完,他回头望了望哥哥,确认哥哥的魂体就飘在自己身边,这才来到路边,探头寻找空着的的士。顾婉也紧跟了上去。
“嘀——”清脆的鸣笛声传来,车灯闪烁了几下,一辆全黑的汽车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正当他们疑惑时,车窗徐徐落下,露出了一张顾婉熟悉的脸颊,他微微一笑,眼中仿佛只看得到顾婉一个人,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出来了?”
“蒋大哥!”顾婉惊喜叫道,“你来得正好,我朋友有点事需要我帮忙,你能送我们过去吗?”
一边说着,她回头招呼曾凌波兄弟俩上车,她自己已经不客气地坐上副驾驶座,系好了安全带,冲着蒋其琛莞尔一笑,报出了刚刚曾凌波说过的地址。
以顾婉的性格,一向不爱给别人添麻烦,更别提这种街上偶遇,请求别人送她这样的事了。如果遇到的是其他人,相信她宁愿出点钱,请出租车师傅送她去。
这次居然这么自然地要蒋大哥送自己,也没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急事,都不像她了。她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蒋其琛在她心里,究竟有多不同。
蒋其琛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种不客气背后隐藏的意义,即使觉得婉婉也许是拿他当很好的朋友,也忍不住让他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如果说坐在后面的曾凌波还有些不自在,上车之后更是时不时地看看哥哥来保持平静,那坐在前面的顾婉心情则完全不一样,她心中仿佛有一个气球在不断升腾,像是飘在云端,别提有多开心了。自打从江城回来,他们俩就再也没见过面,此刻遇到,心中实在欢喜。
她眼角眉梢尽是笑意,说道:“谢谢蒋大哥!时间紧急,我们正愁拦不到的士,可巧你就来了!对了,你今天怎么在这儿?”
“我来你家店吃饭,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见你了,所以过来问问。”蒋其琛偷偷望了一眼婉婉,轻描淡写道。
他这段时间常常会梦到顾婉,梦里的她似乎是另外一个打扮,虽然气质相同,但莫名有一些病弱的感觉。可是每个梦的结局都不好,虽然他醒来以后根本不记得梦里的具体情节,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却令人无比熟悉,让他每天必须确定了顾婉安好,才能心安。
所以他每天都会来一趟,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是晚上,来了之后除了在婉婉家的餐馆吃顿饭,便会望着眼前的学校发会儿呆。想着婉婉这时候在干什么呢?有没有想起过自己呢?
高三上学期已经接近了尾声,学习任务越来越重,婉婉晚上常常复习到十二点才会睡觉,他们俩沟通的次数也减少了很多。婉婉每天休息的时间这么少,让他心疼不已,所以他宁愿睹物思人,默默守候,独自忍受噩梦的侵袭,也不愿意打扰到她正常的学习时间。
不过,“我们”?难道在婉婉看来,她跟这个男生已经是自己人了吗?而且听这个地址,应该是住宅区,婉婉和这个男生要一起去干什么?
蒋其琛眉头微微一皱,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拘谨坐着的男生,心中蓦地升起一丝不悦,状似不经意地问:“婉婉,你跟这位同学去那里是要干什么?”
曾凌波似是感觉到这丝不悦,他忍不住将背挺得直直的,双手也端正地搭在膝盖上,看上去异常乖巧。曾凌云挑了挑眉,望着软软的弟弟,露出了一丝好笑的神色。
顾婉倒没发觉这股暗流,她征求了后排兄弟俩的同意之后,嘚吧嘚吧将所有的事简单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就是这样,我现在带着我们学校的这个地缚灵去见他的父母,看能不能了结他的执念。”
听着婉婉的诉说,蒋其琛原本有些警惕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他的表情越来越温柔,眸中也突然闪过一丝坚定,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婉婉总是这样热心,我很喜欢。”
虽然蒋大哥的眼睛始终看着前面,没有望着自己,但不知为何,听到这句喜欢,又看见他噙着笑的双眸,顾婉忍不住脸颊微微泛红,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乱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没,没什么,我天一阁就是这样的做派嘛!”顾婉捂着乱跳的胸口,小声道。她的声音又娇又软,简直像是在撒娇一样。
余光中看到心上人的反应,蒋其琛的心也开始怦怦乱跳,从心底开出喜悦的花来。他脑中的那个想法越来越清晰,神情也越来越坚定,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暗暗下定了决心。
曾凌云也在学校里飘了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一向淡定的女孩露出这样的神色。不过这样的表情他这十几年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无比熟悉。他打量着前面的两个人,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微笑。
第 118 章
“到了!就是这儿!”曾凌波一直在看路,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仿佛溢满了粉色泡泡的两个人,他看到熟悉的建筑,大喊了一声,汽车也随之慢慢停了下来。
“你们有两个小时,”顾婉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道,“两个小时以后,曾凌云一定要赶快下来,我就在这儿等你!”
汽车停在这栋大楼的下面,车窗降下,顾婉就坐在车里对这兄弟俩说话。
她看过了,曾凌波一家住的楼层不高,她就算是待在车里,离他们家也没有三十米,所以不用担心曾凌云一个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
“你不跟我们一起上去吗?”曾凌波看看身旁的哥哥,又看了看车里坐着的顾婉,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怕会出岔子。
“没关系,相信我!”顾婉拿出一张白纸画的符箓递了过去,笔和纸都是刚刚找蒋大哥借的,也幸好蒋大哥车上有这些东西。
她交代道:“等进了家门,就将这张符箓贴你哥哥身上,这张符箓可以让他显形,让你的父母都能看见他,知道了吗?”
如果要开临时阴阳眼,得她亲自上门,但现在是别人一家四口团聚的时间,不管是其乐融融,还是相顾无言,她都还是别去打扰的好,所以才选择了画这种可以让鬼魂显形的符箓。
“嗯!”曾凌波小心翼翼地收起符箓,郑重地点了点头。
望着兄弟俩消失在楼道里,顾婉没忍住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家庭关系肯定有问题。”
想起捣蛋鬼一直以来别扭的态度、恶劣的捉弄,以及曾凌波今天开口说不愿意一起回来的话语,她又笃定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看法完全没错。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家庭关系不和谐,原因可能有很多,”蒋其琛温柔地望着顾婉,顺着她劝道,“不过,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如果他们自己没有那个意识,即使外人再怎么帮,都是没有用的。”
“是啊,所以我只是给了这两兄弟一个机会,至于最终曾凌云能不能了却心中遗憾,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顾婉道。
贸然介入别人的家事,确实费力又不讨好,这个道理顾婉也明白。但她一想起前世自己被生身父母抛弃在荒野,如果不是师父将她捡了回去,又给了她修行的机会,那她坟头的草都不知道有几丈高了。
每每思及此处,她都会感念师父恩德,在不关乎大是大非的情况下,她便愿意多给他人一次机会,现在对于捣蛋鬼,也是同样。
“婉婉,你……你最近过得好吗?”蒋其琛本来想讲一讲自己做的噩梦,但一想到那些不好的结局,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
“挺好的呀!就是临近期末了,每天作业多了很多,我昨晚上不是还跟你发信息了吗?”顾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对于熟悉的人,她向来不设防,也从来不会去多想什么,当即回答道。
“婉婉,我……”狭小的空间里,女孩身上隐隐传来的馨香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望着身旁女孩灿如星辰的眼眸,蒋其琛欲言又止。
这段时间噩梦缠身,每天都是在痛彻心扉的感觉中醒来,那些不详的结局,让他心里很是害怕,害怕他们最终的结果也会像梦里那样。尤其是自己的体质特殊,还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婉婉又常常会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就更让他担心了。
人的一生如此短暂,生命又这么脆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遇意外,离开这个人世。蒋其琛想过了,如果哪天他遇到了什么天灾人祸,或是死于非命,那他最遗憾的,应该就是没有将自己的心思对心上人表达清楚。
原本他想着婉婉还小,又忙于学业,所以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感情,只默默守护。但今天看到婉婉和一个陌生的男同学一起出现,他像是被当头打了一闷棍,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虽然很快解除了误会,知道那个男生不过就是婉婉帮助的对象罢了,但这也给他敲响了警钟,让他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婉婉人美心善,又这么优秀,在学校里肯定特别讨人喜欢,那些小男生还不屁颠屁颠地追?虽然那些男生很幼稚,不像他这么成熟可靠,但他们毕竟可以跟婉婉朝夕相处,而且又是同龄人,说不准会有很多共同语言。万一哪天婉婉突然看上其中一个了,那他还不得后悔死?
如此想着,蒋其琛心中便下了一个决定:人生苦短,他不希望将来追悔莫及,所以该说出口的话,他一定要说出口!
不过他生来便寡言少语、笨嘴拙舌,此刻想要对心上人倾诉衷肠,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蒋大哥想说什么?不用犹豫,直接说了吧!”见蒋大哥迟疑了半晌,也没说出口,顾婉拍了拍胸脯,故作豪爽道,“莫非是……想找我帮忙?那有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放心吧,不管你要我帮什么忙,我都答应啦!”
望着心上人娇俏的模样,蒋其琛朝着顾婉的座位微微倾身,深邃的眼眸望着清丽的少女,随着距离的拉近,他发现自己的身影映在婉婉的眼中,仿佛她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人,令他心生愉悦。
他仿佛被这种专注蛊惑了,无声无息探着身体离顾婉越来越近,近得能看见婉婉清亮的眼眸闪烁,如鸦羽般的睫毛颤抖着,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从眼前的女孩身上袭来,他的心底仿佛被关了一只野兽,四处冲撞,想要逃出来。
“真的吗?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两人的距离只有一巴掌,蒋其琛见婉婉身体微微后仰,满脸局促,脸颊却涨得通红,眼神到处乱瞟,像是有些不敢看他,他这才停了下来,轻轻笑了一声,低声问。
这笑声近在咫尺,气息拂到脸上,让顾婉觉得脸颊发烫,连胸膛仿佛也跟着这笑声震动了起来,让她忍不住轻轻颤了颤。
一股热流从心中涌起,散到四肢百骸,她不自然地回避着这灼热的视线,竟连呼吸也屏住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
“我,我顾婉一言九鼎!开口答应的,什么时候做不到了?”
她虽然活了两世,但前世身体虚弱,又是修道之人,早已跟俗世隔绝,自然不清楚男女之间的感情。这世因为学业繁重,又忙于玄学事业,就更没想过情情爱爱的问题了。
或许,她脑袋天生这方面缺根筋,哪怕此刻的氛围如此暧昧,她自己的反应也颇为微妙,她竟也没意识到别的什么。
婉婉嘴硬的样子也好可爱!
确认了婉婉心中应该并非对自己无意,蒋其琛心里仿佛灌了蜜,满是甜意,他坐正,神情郑重了很多,眼眸深情地望着顾婉,表白道:“婉婉,我喜欢你!”
“什,什么?”顾婉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忍不住追问道,“蒋大哥,你说什么?”
看到婉婉满脸惊愕,连红晕也消退了下去,蒋其琛心中一沉,觉得这个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并非是他想要的,让他忍不住白了脸。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婉婉其实不喜欢他?
蒋其琛心中生出一丝酸楚,但是望着顾婉看过来的眼神,他捏紧拳头,仍是一字一句郑重将自己的心情坦诚告诉了她:“婉婉,我是说,我喜欢你,想跟你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听着这句对她来说,仿佛石破天惊的表白,顾婉呆愣住了。
前世今生,这是她两辈子中第一次当面收到告白,让她心中生出杂念无数,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蒋大哥。但是想着蒋大哥的这句话,那股热流好像又开始了涌动,让她心底竟情不自禁生出一丝喜悦来。
望着婉婉迟迟不回答,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蒋其琛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胸膛里冒出一股熟悉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口腔里也多出了一股铁锈味。
他皱着眉,忍着这股剧痛,强颜欢笑:“没关系,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只是告诉你,并不是一定要你的回应。你……你不用勉强!”
这股剧痛来得猛烈,竟让他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梦境。像是被这股疼痛刺激了,这次其中一部分的记忆很清晰。在梦里,婉婉好像是年轻时便香消玉殒,而自己竟没赶得上见她最后一面。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蒋其琛忍不住闭了闭眼,竭力回想,梦境记忆却断在了此处,让他心里一阵空落落。
自己一直做的这些梦究竟是怎么回事?它是不是预示了什么?
蒋其琛眉头紧皱,试图想些别的事情,来压过刚刚表白被拒的酸楚。
“等等,蒋大哥!你别胡思乱想,先听我说!”
顾婉愣了半天,像是现在才刚刚反应过来,她见蒋大哥神情难过,仔细看还有一丝委屈和担忧,忍不住微微倾斜着,向他凑了过去。
顾婉双眸如盈盈秋水,紧紧地盯着蒋其琛,她的神情也同样郑重无比,轻启朱唇,磕磕巴巴道:
“蒋大哥,你说你喜欢我,我,我原本是不知所措的。但是仔细想想,心中却又很是欢喜……不过,我……”
听了婉婉这句话,蒋其琛僵硬了半天的身躯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灵魂,活了过来,那股剧痛也完全被他压了下去。
他像是沙漠里缺水的旅客猛然看到了一片湖一般,眼中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婉婉,等着她说完,也不知是在等待死刑,还是心上人的赦免。
……
第 119 章
“我……蒋大哥,这些我从来没有想过,所以……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我需要好好想一想……”顾婉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顾婉在外人面前的气质偏冷,在学校里除了和玥玥关系好一些,跟其他同学都关系一般。虽然常常有同学向她请教问题,她也会耐心指导,但碍于气场原因,他们在顾婉面前莫名的不敢放肆。即使有人想跟她做朋友,时间一长,也会觉得她不好接近,最后只能当普通同学相处。
这几个月,虽然也有同学写情书向她表白,但这些对她来说就如同清风过耳,她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前世身子不好,这世年龄还小,这些情情爱爱对她来说太遥远了,她是真的完全没有想过。
所以此时收到蒋大哥的表白,她才会如此吃惊。
如果是一般人,拒绝也就拒绝了,也不算什么。但蒋大哥不一样……
虽然怎么个不一样她还没想出来,但顾婉就是觉得,不能就这样简单的拒绝了,但好像也不能糊里糊涂地答应。
她无法忽视之前听到表白时,自己心中莫名冒出的一丝喜悦,但是她真的要接受蒋大哥的表白吗?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做好准备。
顾婉此刻心中思绪繁杂,她最后选择了暂时将这件事搁置,等自己理清思绪,彻底想清楚、弄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后,再来决定吧!
虽然顾婉说的磕磕巴巴,但蒋其琛却明白了。
他原本紧张地看着婉婉,等待最后的宣判,此刻却心中一松,一种喜悦混杂着怅然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既喜悦于顾婉没有拒绝他,听到他的表白还会心生欢喜,又怅惘于婉婉也没有接受自己的表白。但是这样的念头一出现,又被他压了下去。
这个结果,已经比他之前预想的好多了,婉婉只是说需要时间考虑,并没有拒绝自己。况且,婉婉对这个表白如此慎重,不也说明她对待这份感情的认真和用心,证明了自己在她心中是不同的吗?
这么想着,蒋其琛的心渐渐暖了起来,仿佛泡在了温泉里,刚刚那股痛意和怅惘也彻底消隐无踪了。
“我明白,对你来说,可能是有些突然,但是没关系,你好好考虑……无论如何,我都会等你的答案……”蒋其琛勾起嘴角,深邃的眼眸认真地望着顾婉,语音和缓却又满是郑重。
“嗯……!”顾婉看着这双瞳孔,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吸进去了,她的呼吸微微一滞,轻轻地点了点头,在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尽快理清思绪,她似乎不想让这双眸子的主人露出黯然的神色。
剩下的时间两个人在车里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开口聊一聊最近的一些小事。虽然只说了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但可能是因为狭小的空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整个氛围一点也不僵硬,反倒像是飘满了粉色泡泡,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顾婉虽然强大,但毕竟是个女孩子,这才刚刚收到表白,现在都还有些晕晕乎乎,回不过神来,聊天的时候感觉自己完全是凭着本能在说话。
蒋其琛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看到顾婉,又做了那些噩梦,还要靠着每天去婉婉学校门口转一转来缓解焦虑,他的心中早已对心上人思念至极。现在说出了心中所想,更是不加掩饰,一双眼眸直勾勾的,贪婪地望着心绪不定的顾婉,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刻在眼里,藏进心中。
“上次李绮云姐妹,你还记得吧?”
“嗯。”
“她们现在关系改善了不少,据说……”
“嗯。”
“然后两个人现在谁也不喜欢以前暗恋的那个男生了……”
“嗯。”
顾婉说的,基本上都是从戏精女鬼那听说的。自从知道李绮云有问题,戏精女鬼就很感兴趣,总是在顾婉上课的时候跑去围观隔壁李绮云。
说着说着,顾婉在这仿佛要吃了自己的炙热眼神下,脸颊越来越烫,目光也忍不住不自然地回避,连口里的话语也开始没了逻辑。
见蒋大哥一双含笑的眼眸眨也不眨,直直地望着自己,顾婉眼波流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嗯嗯嗯,就会嗯!别只光顾着看,我刚刚都说什么了?蒋大哥听了没有呀?”
别只光顾着看什么?当然是看她了!所以这话一说出口,顾婉就觉得过于暧昧,她只好干咳两声,试图掩饰心中难得一见的羞涩。
蒋其琛心头一阵火热,他觉得,婉婉这话与其说这是嗔怪,不如说更像是撒娇,不过他刚刚确实只顾着看婉婉,那些别人的事情他是左耳朵进右耳出,现在要他复述,他也记得不大清楚。
见顾婉虽然一脸羞涩,却仍然促狭地望着自己,无声地催促他重复刚刚的话语,蒋其琛想了想,只好开口说道:“是上次那个一体双魂的姐妹?”他的尾音上扬,很显然自己也不确定。
上次是蒋其琛将婉婉从那栋别墅里救了出来,想起那时看到婉婉被捆在床上时他的心情,嗯……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虽然他不说,但他事后专门调查了这个女生的家庭,又从婉婉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他私底下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对李绮云家多做些什么。
综上所述,他其实对这对双胞胎姐妹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但是婉婉刚刚说的那对姐妹的近况,他却是半点没记在心上。
“对!还有呢?那对姐妹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蒋大哥神色有些为难,顾婉笑盈盈问道。
蒋其琛回忆了片刻,还是没想起来,他当时眼中都是婉婉清澈的眼睛,婉婉小巧挺拔的鼻子,婉婉可爱的笑容……于是叹了口气,坦诚道:
“对不起,我当时满脑子都是你,没顾得上听别人的事情。”
说实话,婉婉在爱情方面有多迟钝,思维有多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早就明白了。而且经过这次打直球表白,也让他知道了:如果想要婉婉明白自己的意思,最好还是实话实说。
“唔……”顾婉呆滞了一秒,什么也没说,她捂住脸,转身朝着车窗,将背影留给了蒋其琛。
“怎么了?”蒋其琛有些迷茫。
“停!你,你别凑过来,就坐在原位,让我一个人静静!”顾婉头也不回,向着背后甩出一只手示意暂停,而另一只手掌的遮掩下,是一张原本白皙细腻,此刻却布满了红霞的脸。
*
夜幕深邃,秋风轻轻拂过,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头顶上的星星闪烁着光芒,好像比平时要更温柔一些。
虽然是深秋季节,但在车里的二人却一点也没觉得寒冷,他们偶尔交流寥寥数语,但氛围温馨融洽,让人觉得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紧紧地系在了一起,谁也插不进去。直到曾凌云兄弟的到来,才让这种无形虐狗的氛围收敛了些许。
“哥,明天见!”曾凌波将哥哥送进车里,摇着手向哥哥道别。
“明天见。”曾凌云的神情松缓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么别扭,他也同样转过来,对外面的弟弟说了一句。
“蒋大哥,送他回学校吧!”顾婉侧过头,对蒋其琛说道。
汽车缓缓启动,向着来时的路途驶去。
顾婉还以为曾凌云这一趟来,应该会了结执念,自己可以在楼下送他去地府的。没想到曾凌云见父母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但他好像也没有马上要去往生的迹象,让她稍微有些困惑。
不过既然他还在阳间,那肯定是得送回学校去的,一个地缚灵,她遮掩天机将他带了出来,一时半刻还好,若是时间再久一些,她也是没办法瞒住的。
曾凌云见顾婉通过后视镜往后望了几眼,却又一直贴心地没有开口问,他挑了挑眉,说道:“如果你疑惑的是我为什么还没去往生,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已经了却了执念,但现在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见证,不会马上就走。”
重要的事?
顾婉沉吟片刻,说道:“好,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如果哪天想去地府,就直接来找我吧!”
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但是怎么选择,那是当事人的事,跟她无关。她所做的,也只是多给别人一次选择的机会罢了。
“谢谢你,顾婉。”曾凌云诚恳地道了谢。
他靠着椅背,脑中又回想起了刚刚家里发生的一幕幕……
他们刚到家时,他还是灵体的状态,父母拿着筷子正准备吃饭,见小儿子竟然提前回来了,都忍不住询问、呵斥。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我没听你老师说今天放假!你竟然敢逃课?老实交代,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爸爸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喊打喊杀,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
“小波,你怎么能这样做呢?现在都高三,快期末考试了,你竟然还逃课!你哥哥以前身体那么差,能上学他也一定不会请假,你怎么不跟你哥哥多学学?”妈妈捂着胸口,一脸的不可置信。
“……”
曾凌波才刚进门,连鞋也没来得及换,这时听了爸妈这些话,他什么都没说,微微低下头,愣在了原地,最后还是曾凌云拉了拉他的胳膊,才让他反应过来,将符箓贴在了哥哥身上。
一阵金光闪过,曾凌云的身体从虚到实,缓缓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身上穿着死去时的那套衣服,虽然已经十几年没见,但父母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爸,妈,好久不见,”曾凌云打了个招呼,“我回来了……”
第 120 章
“啪——”一片安静中,女人惊愕地瞪大眼睛,手上的筷子突然掉到了地上,男人也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震惊了,嘴里叼的烟都掉了下来,将鞋子烫出了个洞,这才发现。
“凌云……”女人眼睛发直,低声喃喃道。
“凌云,是你吗?”女人像是失了神,眼里只有突然出现的大儿子,她站了起来,向着曾凌云奔去。急速起身的动作带倒了她坐着的凳子,但她却丝毫不在意,伸出手想要触碰曾凌云苍白的脸颊。
——不出意外的,摸了个空。
“我已经死了,你忘了吗,妈妈?”曾凌云神情复杂,目光却还是柔和的,开口说道,“不要责怪小波,他也是因为要带我回家,所以才向老师请假回来的。”
虽然心里对父母仍然存有芥蒂,但不得不说,他内心还是很在意他们。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父母竟然会不问青红皂白,直接责问弟弟。
他在心中苦笑一声,爸妈原来对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即便是碰不到,知道儿子是鬼,但父母还是没有放弃,一遍一遍伸手去触碰,试图摸一摸这个十几年没见的儿子,直到曾凌云开口制止,才让他们停下了这不理智的行为。
但对于刚刚误会小儿子的事,他们却没有任何言语上的歉意,顶多亲手倒了杯水放到曾凌波面前,在他们看来,那大概就是一种无言的求和寓意吧!
曾凌云叹了口气,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放弃了说服父母。
接下来的时间,曾凌云向父母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当知道儿子这趟出来只有两个小时的相处时间,父母都急了,连忙招呼大儿子坐下。妈妈又去厨房做了几个好菜,一家人围在桌边吃饭。
看着这只存在于十几年前的温馨画面,曾凌波原本沮丧的心情更是低到了谷底,情不自禁眼眶一红,而旁边坐着的妈妈更是忍不住抽抽搭搭哭泣了起来。
“嚎什么嚎!儿子回来是喜事,别整天哭丧着个脸!”爸爸头发花白,十几年前还很强壮的汉子脊背已经弯了下去,不过语气还是一样凶悍,学不会好好说话。
“凌云,快尝尝看这个菜,是新学的,看看好不好吃!”妈妈擦了把眼泪,用筷子夹起菜放到曾凌云面前的空碗里。
曾凌云作为地缚灵,当然是没办法真的吃东西的,只能吸收食物的精气。为了让父母高兴,他动用了障眼法,将夹入他碗中的食物转移到了别处,假装吃了个干净。
两个小时真的很快,只来得及让一家人好好吃了顿饭,还没聊上几句,就已经结束了。曾凌云没有开口说任何跟自己执念有关的事情,反而一直陪着父母,顺着他们聊一些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话题。
最后走的时候,他拒绝了父母送他,让他们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父母虽然心里难过,表面上却仍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叫曾凌云好好照顾自己,早日投胎转世。
“哥哥,你刚刚为什么……?”曾凌波送哥哥下楼,两人单独在电梯里,他突然开口问道。
父母不明白,他却很清楚,知道哥哥这一趟回来是为了了结执念。他本想着哥哥心中肯定有很多遗憾、很多困惑要解开,但没想到的是,哥哥这次回来,真的只是全家在一起吃了顿饭,聊了聊天,其他的事情却一点也没提起。
曾凌波虽然说的含糊,但是曾凌云一听就明白了,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这才答道:“没有意义。我一看到爸妈,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所以那些问题其实都没有意义。”
他原本攒了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但是在见到父母对待弟弟的方式与以前对待自己一样,他就明白了。
父母不是不爱自己,就算是养条狗,陪伴了这么多年,也有很深的感情了,更何况是亲生的孩子?如果不爱,就不会用那么多钱,花那么多功夫带着自己治病,照顾自己。如果不爱,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还念着自己,老是在弟弟面前说自己如何厉害云云。
但是他们的爱是传统的、内敛的,跟大多数老一辈的华夏家长一样,充满了过度的控制欲,不会坦然表达自己的情感,还总是会将别人家的孩子拿出来跟自己的孩子攀比,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他们有很多诸如此类的毛病,但是若说不爱自己的孩子,那也确实不是。
以前曾凌云还会嫉妒弟弟,觉得父母更偏心弟弟,嫌弃他,但是现在发现并不是,原来父母对着弟弟同样是这副模样,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知道了这些,他所有关于父母的执念都烟消云散了。为人子女者,没办法挑自己的父母,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想法设法改变父母老套的观念和做法,但他现在已经是鬼了,总共也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也就无所谓这些了。
只是要辛苦弟弟继续忍受了。
一想到这个,曾凌云觉得自己对弟弟曾经的不满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小波,考大学可以考远一点,多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另外,如果你以后有了孩子,切记要自己带,千万别交给爸妈,知道了吗?”想了想,曾凌云如此说道。
“啊?”曾凌波一脸茫然,不知道哥哥的思维是怎么拐到这儿的,他憨憨点头,“哦”了一声。
“傻不傻……?”曾凌云见弟弟一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却又顺着自己说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向着顾婉坐着的汽车飘去。
也许正是因为弟弟这样憨厚,不记仇的性格,才能成长得这么阳光吧!如果是像自己这样的性格,肯定愤世嫉俗了,不会像现在这么平和。这么想想,弟弟其实挺了不起的。
曾凌波就像是一块厚厚的泥土,充满了包容,下意识的保护自己,将所有的讽刺和伤害包裹起来,变成自己成长的养料,用最小的代价成长为了最好的样子,让他也忍不住在心中为弟弟感到高兴。
其实见过了弟弟和父母,他的执念已经了结了,现在还留在阳间,也是因为想亲眼见证弟弟参加高考,考上心仪大学的时刻。没能参加高考,也算的上是他的一大憾事,在他看来,这就像是弟弟在为他实现理想一般。
等一切结束之后,他也应该去往地府了,在学校待了这么久,他捉弄学生还是挺开心的,希望下辈子的人生更好一些,起码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吧?
捣蛋鬼一路飘进校园大门时,如此想着。
待送了曾凌云回学校之后,蒋其琛便又调转车头,开车送顾婉回家。
路上行人寥寥,暖黄的路灯光线透过窗户洒在车里两人身上。蒋其琛的侧脸在这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山根挺拔,五官棱角分明,显示出了非同一般的俊美。
蒋大哥真好看!
看着这如天神一般的容貌,顾婉心中暗暗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顾婉的家离学校很近,不过几分钟,车便已经停到了她的小区门口。
“婉婉一直看着我做什么?”蒋其琛见心上人看自己都入神了,忍不住心中暗喜,伸出手来摸了摸婉婉的脑袋。
“没什么,”顾婉脸色一红,幸好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她飞快地解开安全带,低着头说道,“已经到了,我先走了,今天又麻烦蒋大哥了!”
“你我之间,不用说谢谢,”蒋其琛将温柔贯彻到底,“能被你麻烦,是我的荣幸。”
蒋大哥说话也太……了吧!幸好现在天黑,什么都看不见!
顾婉捂着猛然一滞的心脏,匆匆对蒋其琛说了句再见,便下车朝家奔去。
蒋其琛见少女一副羞涩万分,避之不及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点了个赞。果然他的策略是对的,如果不说开,婉婉肯定一直会把自己当朋友相处,只有让女孩明白自己的心思,她才会往这方面去想。
现在看来,告白的效果确实不错!
蒋其琛怀揣着一腔喜悦,目送婉婉进了小区,这才驱车离开了。
原本顾婉想着尽快理清思绪,给蒋其琛一个答复的。谁知到了期末,老师们布置的任务越来越重,达到了平时的几倍,连顾婉这样的学霸也要耗费更多的心力在学业上,于是只能将这些心思先放到一边。
不知道为什么,戏精女鬼和捣蛋鬼不约而同地隐瞒了顾婉天师的身份,没有对其他地缚灵透露,曾凌波应该也被哥哥特意交代过,将这个秘密压在了心底,二人二鬼还是照原来的模式继续相处。
临近期末考试,就连戏精女鬼和曾凌云也感受到了这股紧张的氛围,他们也都做过学生,知道这段时间忙碌的重要性,戏精女鬼贴心地减少了出现在顾婉面前的时间,就算是出现,也是确定顾婉正在休息时,才会上前搭话。
捣蛋鬼倒是很频繁地出入三六班教室,但他没有刻意来打扰顾婉,而是跟在弟弟身边,监督弟弟的学习状态。
有时候看曾凌波走神了,捣蛋鬼还会拿胳膊穿过弟弟身体,给他一个透心凉好提提神。
曾凌波也知道自己的哥哥就飘在自己身边,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学的更努力用心了。
除了这两只鬼,老学究也常常会到教室里来巡逻,把口水喷得满教室都是,虽然有点吵,不过顾婉早就已经学会无视他。
就在这一天一天充实的学习中,期末考试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便结束了。顾婉窜到了年级第一,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在同学们的艳羡和老师的表扬中,结束了这高三上学期的学业。
已经结束了的考试,顾婉便不会再放在心上,此刻的她更关心的是,放寒假期间,她将要跟着父母一起,到老家跟爷爷奶奶,以及爸爸的兄弟姐妹团聚过年。
而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可以看看,那个借运阵法,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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