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当时,从黑岩到西本再到平田三人被抓捕后,各自有两位警察看守,分了三艘快艇押送回东京审讯。
因此,这整个过程有些费时。
就在做这些准备的空挡,被黑岩认定是公子哥的松田走了过来。他身姿俊秀,墨镜遮挡下依然能看出高挺的鼻梁与形状优美的嘴唇,比起警察更像是一位大明星。
也不怪和黑岩打招呼的坂口安吾在隐瞒两人身份时,把黑岩的思路引到了这个方向。毕竟某人的打扮和气质,虽然较警校时期收敛许多,但还是张扬得不像个警察。
熟谙卧底技巧的坂口一推眼镜,表示和本人最相似的伪装才是最好的伪装。
与同样高大、但有些不修边幅的织田打了个招呼后,松田推了推墨镜,脸上似笑非笑,“鹤见,见了哥哥怎么不打招呼?”
松田阵平在警察学校时,与鹤见的二哥诸伏景光是同期好友。鹤见当时正在东都大学上学,一个人租住的地方离警校不远。
不管是景光过去看望,还是鹤见带着礼物过来,两人见面次数不少。因此,松田这个当时经常和景光等人在一起的好友对鹤见也就熟悉了起来。
景光的朋友们,包括松田自己,都将鹤见当作妹妹照顾。
而鹤见是一个性格认真又面瘫的小姑娘,对于这群偶尔集体传染了腹黑的大哥哥们来说,逗起来非常好玩。
鹤见抿了抿唇,但还是乖乖叫人,“阵平哥。”
看起来沉稳许多,但心里还保有当年臭屁小鬼一面的松田哈哈一笑,揉乱了鹤见梳理整齐的头发。
诸伏鹤见脸颊鼓了一瞬,待松田阵平终于松手,脚下快速移动,退开几步开始整理乱成一团的头发。
逗过了害自己休假日还要大老远跑来加班的人,松田的心情终于晴朗了许多,出口的话也没有那么阴阳怪气。“这次还牵涉到异能力者,你怎么碰到的案子越来越不省心?”
以前只是普通的杀人案,最多有点妖怪传说,但最后犯人总归只是一个普通人。现在直接就和真正的都市传说擦肩而过,要是那个什么异能力者正好在岛上——
松田点了点鹤见的额头,头上理到一半还在随风飘舞的呆毛因为他的力道晃了晃。
像是兔子耳朵在轻轻抖动,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了过去。
“你这家伙也就那身怪力能看,离异能力者远一点,知道吗?”
手有点痒,松田一把揪住鹤见头顶的呆毛,语带威胁。
“我也不能控制——”说到一半,注意到松田又黑下来的脸以及头顶传来头皮扯紧的感觉,鹤见话音一转,“我知道了,事前调查会好好做。”
“哼,记住你自己的话。”像是还不放心,松田阵平又转向一边杵在那里的织田,“织田,看好你们所长,不该接的案子不要接。”
这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但是——“好吧。”
太宰说过,操心过度的家长都是不讲理的,这种时候只能先顺着他们说,织田心里默念着这句说不好是不是真理的话,对松田点了点头。
到底还是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松田阵平和鹤见说了没几句,就被手下人叫走,开始了焦头烂额的忙碌。
虽然柯南考虑过跨国贩卖违禁药物会不会和自己一直在追查的黑衣组织有关,但公安接手后,这个案件的保密等级就瞬间上涨了。
就连以往嘴巴不太严的目暮警官都没有给柯南透露任何内情,之后对于黑岩等人的调查、黑客究竟是什么身份等,柯南无从得知。
只好暂时作罢。
毛利小五郎在估摸出公安参与之后,就没再坚持要继续调查。曾经做过警察的他,深知公安这群人的作风,现在已经握着一罐啤酒大口喝着。
刚才鹤见对案情的解说进行到途中时,毛利兰注意到自己父亲的动作,就走过去想要拦住他。
“爸爸,别喝了。这可是公共场合,我们还要坐电车回去呢。”
奈何小五郎铁了心要喝,“就一罐有什么关系,工作都结束了,现在是休息时间。”
“爸爸的袋子里还有好几罐吧?”
毛利兰一把拉开小五郎脚边的白色塑料袋,这是他上船前说要去便利店买点吃喝后多出来的。果不其然,袋中躺着三四罐啤酒,随着船的起伏互相碰撞,发出不算清亮的响声。
“这些都要没收!柯南,快来帮忙,爸爸手上这罐也要拿走。”
柯南闻声望去,有些汗颜。虽然还有些问题想问,但毛利兰喊他帮忙,他还是跑过去抱住了毛利小五郎的腿。
织田又在本子上写了几笔,毛利一家这样女儿做主管着爸爸的情况在这个国家还挺少见的,可以写进小说里。
比如说,嗜酒如命的糊涂侦探在能干的女儿和聪明的女婿帮助下,不断破案名声渐起,自己也逐渐振作起来,找回生活热情和爱情的小短篇。
这次回去,估计第二天编辑就要再找过来了,先用这个短篇糊弄过去吧。
而月影岛上这个可以算得上是恶人自有恶果的案件,织田心中思索,他想好好润色一番,写出让浅井成实看到后也能最终露出笑容的小说。
“对了,浅井成实医生最后自首,是因为那段钢琴曲吗?”
写完后重新看了一遍笔记,这添一笔、那补一句的补充过程中,织田注意到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
鹤见点头,她也是在成实医生的讲解下才终于明白那段古怪的曲调其中饱含着麻生圭二对儿子的爱护。
洗手间门口,被忽然停住脚步的诸伏鹤见惊到,有些走神、不知在想什么的浅井成实差点没刹住,一头撞在鹤见的背上。
“怎么了,诸伏小姐?”
诸伏鹤见转身,从腰带中抽出手机,“不知道医生对钢琴曲有没有研究?我这里有一段一直听不明白的——”
不等成实医生反应过来,鹤见直接按下了播放键。
看似无序的琴声,在他的耳中,渐渐化为熟悉的和蔼声音。
“致我的儿子成实,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浅井成实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先天虚弱,寄住在医疗更发达便利的东京那边亲戚家里,也就是后来收养他的浅井家。
他的童年,大部分时间都被医院死寂的白色占据,直到父亲带来了黑白五线谱的猜谜游戏。
为了排解自己住院时的寂寞和孤独,麻生圭二教导年幼的成实一种与五线谱有关的暗号。父子俩从交换自己绘制的五线谱开始,像是写信一样交流日常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后来,在成实越来越熟练后,实体的五线谱就变成了难度更高的钢琴曲。他需要听出每一个音后画在空白五线谱上,才能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内容。
这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既是父子间加深感情的交流手段,也是绝佳的游戏。
浅井成实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失去父亲后,已经不可能再进行下去的钢琴游戏,居然在多年后,再次出现,带来了父亲给自己的最后一段留言。
浅井成实本来迷惑不解的表情,在琴声中,慢慢变化。他的眼睛越睁越大,晶莹的液体悄悄充盈了眼眶,然后再无声滑落。
但从头到尾,无论他的表情有多么动摇,心情有多么激荡,他的嘴唇总是抿紧,用力到血色尽退也不愿出声,一切的呼啸都在寂静中震荡,一切的风雨只在他的心里冲刷。
“你是,从、从哪里,得到这个的?”
刚开口有些断断续续,但深呼吸了几次后,成实医生还是顺利地说完了这句话,只是他没有注意到,一直很小心使用着伪声的自己,此时发出的是属于男子的,他原本的声音。
“从你的父亲那里。”
成实医生注意到,说着这句话的诸伏鹤见虽然看起来还是平静无波澜的样子,但望着自己的眼神漠然中却又透露出一股怜悯。
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看多了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后,像是神佛一般的平静和叹息。
浅井成实搅成一片的大脑艰难地理解着这一句短短的话语,却无法品出真正的意思。
“父亲早就过世了。”
“你可以判断出这到底是谁的,不是吗?”
鹤见晃了晃手机,“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警察已经准备抓捕黑岩几人了,只是还在寻找证据。”
成实医生瞪大了眼,自己筹谋许久的计划,刚开了个头就直接快进到了最终结局吗?
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望向了黑岩辰次等人所在的方向,因为背对着的关系,鹤见看不到他不断变幻的眼神。
“他一直在看着你,从你两年前回到岛上开始,从龟山的死亡开始。有空的话,多去那间琴房看看吧。”
说完意味不明的话后,鹤见直接拉着成实医生走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示意他洗把脸。
“两年前,龟山——那天我听到的月光,不是幻听!不是我的幻想,是父亲他在告诉我一切的真相,对吗?”
喃喃自语着的成实医生被鹤见抓住时,条件反射地挣了一瞬,然后他马上反应过来,有些后悔。但钳制着自己胳膊的手,看着纤细,却丝毫不为他的力量所动。
直到走到镜子面前,听到汩汩的水声,成实医生才终于回过神来。目之所及,就是镜面中自己液体糊了满脸的狼狈样子。
但是,曾无数次对着镜子练习神态的他,明显能看出自己的眼睛里不再是复仇的火焰。
好像胸中一直燃烧,将五脏六腑和喜怒哀乐一并焚尽的毒火,随着眼泪的滑落,逐渐熄灭了一样。
成实医生伸手接水,看着清澈透明的水流在手掌上汩汩流过,生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不及平时的亲切温柔,却最接近他真实的内心。
见成实医生终于开始接水洗脸,鹤见干脆地转身,准备出去。
她只是为那个已经只会喊面前人名字的地缚灵,做最后一件事而已。在今天晚上,地狱的相关人员就要过来带走滞留多年的麻生圭二,继续他该走的道路。
无论审判结果如何,这位父亲、这位儿子在十二年前的大火后停止不动的人生齿轮,终于要向各自的方向继续转动了。
向着未来,向着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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