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船舫上人多,不一会儿便有说有笑的热闹了起来。
姜映月侧眸问安乐公主:“既是即兴写诗,那公主可写出来了?”
安乐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还没有呢。南湖景色如画,都已经出来游玩了,谁还记得写诗这回事?”
“这倒是。”姜映月点点头:“可若是没有将诗写好,一会儿回宫了要怎么跟太傅交差?”
“唉。”安乐公主叹了一口气:“本公主也在发愁呢。”
萧云轩在一旁听着,建议到:“不如……趁现在开始写吧。本殿下看,现在的氛围倒是不错。”
安乐公主听闻这话思维也活跃了起来。
“对啊,正好现在三皇兄也在。我们把诗写好后交给三皇兄过目,若是能有幸让三皇兄指点一二,岂不更好?”
安乐公主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姜映月听了,也觉得安乐公主的想法可行。
唯一觉得不行的大概就只有萧云轩了。他顶着姜映月和安乐公主两人恳切的目光,艰难的点了点头。
“多谢三皇兄。”安乐公主对着萧云轩行了个礼,转身雀跃的将命令下达了下去。
萧辞镜静坐在角落中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的皱巴巴的宣纸。小夏子则沉默的站在一旁给主子磨着墨。
崇文馆内每个季度都会按人数分发给学子们一套足够使用小半年的笔墨纸砚。笔,是上好的宣笔,毛纯耐用,刚柔得中。墨,是最上乘的松烟墨,墨色纯净,犹如丝绒。纸,是徽州一代上贡的宣纸。砚台,也是在皇城中享有盛誉的端砚。
这几种文房四宝摆在一起,别说用了,就是光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只是可惜。这些东西,到萧辞镜的手中不过一刻钟就被其他人给抢走了。他面前摆放着的这张破破烂烂的宣纸,还是他低声下气,死不放手的求回来的。
墨条就更不用说了,松墨名贵,就是他求也求不回来。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典当了他本就不够穿的衣服,换来了几根劣质的墨条。虽说用起来有些疙疙瘩瘩,但好歹是有墨了。
船舫中的贵公子们听闻安乐公主的安排原本还有些不大乐意,人家正玩的好好的,写什么诗啊……但一听见可以让三殿下来指点,便立马来了劲。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开始遣词用句。
萧辞镜自然也听见了安乐公主说的话。他握着宣笔的手一抖,在宣纸上落下了一滴逐渐晕开的墨迹。
“殿下——”小夏子见此紧张的呼唤了一声。毕竟这宣纸可不便宜,他们又只有这么一张,毁了可就没有了。
萧辞镜闻声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就着那一滴墨点,坚定的写下了一笔。
陆陆续续有人拿着自己写好的诗词毕恭毕敬的交给三殿下点评。
萧云轩虽然心中为难,但还是彬彬有礼的给了每个人最合适的评价。不过褒也不过贬。尽量让每个人都能有所收获。
萧辞镜前方不远处坐着的是平阳侯家的小世子,卓川柏。平阳侯曾跟随先帝征战沙场,立下不世战功。先帝便论功行赏封他为平阳侯,同时还恩泽他的子孙。这卓川柏是平阳侯最小的儿子,出生时平阳侯已经六十多岁了,算是老来得子。从小便被全府上下所有人宠着,自然也是个横行霸道惯了的主。
眼下见大部分人都完成了任务,他的心中便有些着急。一转眸就看到了身后那个晦气玩意。见他居然在认认真真的写诗,神情便有些意外。
听闻这晦气玩意目不识丁,他倒要看看这狗奴才能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小夏子看到有人靠近,忐忑的提醒了殿下一声。
“殿下,平阳侯世子来了。”
萧辞镜闻言却并不在意,仿佛没听见似的,低着头一笔一划的用力的在宣纸上勾画着,像是想将墨水刻进纸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心中的阴郁之气。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姜映月,不去想姜映月和萧云轩之间的事。可即便不看不想,他的思想也依旧被牵制着。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之前在甲板上看到的画面。整颗心就像是一根被绷得紧紧的弦,随时都会撕裂炸开。
他真的没办法不在意。整个人都快被憋疯了。
卓川柏默不作声的走到萧辞镜的跟前。一脸玩味的低着头,趁着萧辞镜不注意,一把将他手中的宣纸夺了过来。
萧辞镜的字迹确实算不上多工整,但却笔锋犀利,辗转铿锵,看着也有几分震撼人心的效果。
但卓川柏看的却不是他的字,而是他的诗。
“哟,咱们‘五殿下’在写诗呢,让本世子看看这写的是什么惊世大作?”
萧辞镜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着急忙慌的站身来,表情怯弱但却又骨气勇气说到:“你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还给你?”卓川柏冷笑一声,清咳一声展开宣纸,打算朗读一番。
“湖天相照两茫茫,上有垂柳拂堤扬……”
卓川柏刚念出前两句,脸色立马就变了。他本以为会是一首牛头不对马嘴的,上不得台面的诗。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首极为有水平的,甚至还略带惆怅的七言绝句。
湖天相照两茫茫,上有垂柳拂堤扬。亭心寂寞无人过,唯有独望水天长。
……
“求你把这首诗还给我!”萧辞镜面色惨白,甚至想跪下来求卓川柏。
卓川柏回过神来,面色阴沉的捏着手中的宣纸,冷嗤一声回答到:“还给你?好啊。”
说罢,他便在萧辞镜的面前,恶狠狠的将手中的宣纸撕碎:“本世子这就还给你!”
下一秒,零零碎碎的纸片一并洒在了萧辞镜的脸上。
“殿下——”小夏子赶忙跑上前。
周围的人鸦雀无声的看着这个场景,直接看呆了。
姜映月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眉头一皱,一脸疑惑的抬起头。叫上了翠荷,起身朝萧辞镜那方走去。
萧云轩正在给某侍郎家的儿子讲解诗句,一时间分身乏术。见姜映月突然走开,便加快了进度。
“你们在做什么?”
姜映月扫了一眼这一地纸屑,拧眉问到。
卓川柏被突然出声的姜映月吓了一跳,回眸看向姜映月,又被吓了一跳,语言系统都开始混乱了。把小麦色的肌肤都给憋红了。
“我……没……”
卓川柏结结巴巴的蹦出了两个字。而后反应过来,姜映月是姜丞相的女儿,自己也是平阳侯的儿子,难道自己还怕她不成?于是便深吸一口气,故作洒脱的说到。
“没干什么啊,本世子见‘五殿下’在写诗。于是便想观摩观摩,却不想‘五殿下’写的诗居然如此不堪入目。为保天家颜面,本世子就把‘五殿下’的诗给撕了。”
“……”
姜映月听闻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话说的还真是既有道理又没道理。也不知道这不要命的世子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姜小姐!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小夏子听闻平阳侯世子胡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直接豁出去了。
姜映月闻言侧眸看向萧辞镜这主仆二人。视线从萧辞镜身上的纸片上略过。莫名觉得这萧辞镜似乎两个月没见,长的壮实了许多。以前瘦的跟竹竿似的。
“那小夏子你说,是怎么回事?”
姜映月问到。
萧辞镜站在一旁一动不动,至始至终都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是深受打击。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他是有多么的兴奋。
小夏子见姜小姐愿意做主,一时间喜不自胜。顶着卓川柏威胁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到。
“回姜小姐的话。平阳侯世子想看殿下写的诗这的确不假。但他却是直接将殿下的宣纸给抢了过去……”
小夏子正说着。萧辞镜突然拦住了他,委委屈屈的抬眸看向姜映月。
“让姜小姐担忧了。这确实不干平阳侯世子殿下的事。是奴才没有在世子爷想看诗句时将诗句双手奉上,从而才造成了这样的误会。现在奴才也想明白了,让世子爷品鉴奴才的诗是奴才的荣幸。奴才断断不该拒绝才是。”
姜映月:“……”
卓川柏听着萧辞镜的话,眉头是皱了又皱。明明这萧辞镜,每一句话都是再给自己开脱,怎么听着就那么不对劲呢?而且越听越不对劲。
姜映月抬手揉了一下眉心,难以置信的问到:“可是他都把你写的诗给撕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
萧辞镜听闻这话,苦笑一声,摇摇头。
“生气又如何,不生气又如何?反正我……什么也做不了……”
姜映月闻言一时语塞。
卓川柏在一旁也看明白了。以前他在侯府里也看到过这伎俩。他父亲的后院里有数十位姬妾,以前闹腾的时候天天争吵不休,鸡犬不宁,其中有一个妾室便用过这种伎俩来争宠。如今他看这萧辞镜,分明就是在利用这件事在姜映月的面前博同情!
啊呀呀,他从来没见过这等不要脸的七尺男儿。真是气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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