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者连续失踪事件平息后,侦探社看起来轻松了一些。其证据就是,侦探社的部分成员经常会在休息时间跑来咖啡屋窝着。


    也因此,店长夫妇和灯里的同事,甚至一些常客都开始逐渐熟悉,多了太宰的侦探社之间的相处氛围。


    这个所谓的相处氛围自然也包括——


    “灯里小姐灯里小姐!我想要一杯红茶!”


    “今天有什么是灯里小姐亲自做的吗?”


    诸如这种吵闹的对话。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力果然很强,在太宰这样日复一日的骚扰下,所有人都开始对他黏着灯里这件事感到习以为常,甚至连史莱姆阿软也慢慢失去了一开始对待美食该有的激动。


    除了被他追着跑的灯里本人。


    灯里不仅白天要在咖啡屋打工,晚上要忙着带阿软觅食,甚至还得毫无线索地寻找和她失散的史莱姆们。她认为自己除去上班时间,压根没有时间应付太宰,平时应该也不会被他逮到空隙黏上。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不知道为什么,好几次在灯里下班到家,换完衣服再次出门后,都会在路上碰见太宰那家伙。他要么正巧走在路上,要么正从某家超市出来,再要么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忽然拍她一下。


    而且再加上……阿软现在对太宰的反应不再那么大,搞得她偶尔都会被神出鬼没的太宰吓一跳。


    感觉光是用阴魂不散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


    太宰这一番操作搞得灯里现在出门都不敢随意变装,只能次次都穿带有兜帽的衣服,免得一看便形迹可疑的自己被人撞个正着。


    这人是在自己身上装了什么定位吗?灯里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叹。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时间来到四月底五月初,即将放黄金周假期的日子。


    灯里不知道黄金周期间侦探社放不放假,总之咖啡屋是不放的。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好心的店长夫妇会主动问她,黄金周的排班要不要分给别人,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或许是因为灯里连轴转的全勤让他们开始担忧她的身体,所以才犹豫着对她提出这样的建议。


    灯里仔细想了想,先前预支的工资老早被她的全勤打工给抵消,下个月的排班就算不那么紧,生活费也完全撑得住,再说,若是休假,也可以难得在白天去找找史莱姆们,于是她顺势点头,接受了店长夫妇的好意。


    得到休假的灯里非常愉快地先睡了个够——虽说她平时上班的时间也不早,但相信没有人会讨厌能够赖床的感觉。


    灯里趴在被褥中,戳着和她一起埋在被子里的阿软,“阿软,你说它们会不会不在这附近啊?”


    “叽……”被子里的阿软闷闷应声,声音听得不太真切。


    “已经找了快一个月了,却还是一无所获。”灯里轻轻叹息,低低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希望它们都平安无事。”


    不过有史莱姆种族特有的变形能力在,除了特别笨的一两只外,其它几只应该都能把自己藏好。


    下一秒,灯里猛地坐起来,干脆放弃赖床,决定出门去找史莱姆——莫名其妙的焦躁让她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得干点正事转移注意力。


    说起来,本来灯里以为在帮阿软觅食的途中,或许能碰见其它几只同样以异能为食的史莱姆,现在看来,食谱变了的难道只有阿软一个吗?可就算食谱没变,那些失散的小家伙们也该循着她的魔力找到她才对,难道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怀揣着疑惑,灯里快速换好衣服,将帽子手套、备用外套、空水杯等东西放进前段时间买的双肩包里,营造出出门游玩的氛围,以备不时之需。


    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今天的太宰有在好好上班,灯里带着阿软走出家门。


    四月末五月初的气温已经趋于缓和,迎面吹来的风不再带有早春的料峭,而是转变为另一种较为柔软的暖。


    天气真好,去哪里散散步吧。


    之前因为晚上的时间不太多,所以灯里基本都是在以家为中心的附近找的史莱姆,今天时间多,可以去远一些的地方转转。


    问题是她该去哪里。这个季节不是赏樱的好时候,之前与谢野同她提的油菜花大概也已经谢了。嗯……不过都出来了,就还是去与谢野跟她提过的,能看见油菜花的那个地方吧。


    这么想着,灯里翻了翻钱包,往车站走去。


    坐上电车后,灯里看着车窗外快速溜走的风景,下意识摸摸手腕上的阿软。


    说起来,之前为了节省时间,稍微远一点点的地方她都是靠风魔法到达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边坐电车。明明对于一般人来说,坐电车才是日常通勤的一部分。


    灯里垂下眸子,遮掩住自己的情绪。


    近一点的地方用魔法稍微作弊,要是暴露还勉强能解释清楚,但远一些的地方就不行了,没有相应的出行记录,本人却莫名出现在距离相隔极远的地方,怎么想怎么可疑。


    之后的排班确实不能像以前那样密集,既然附近找不到史莱姆们,那她只能去更远一些的地方找。为此,能被正常查询的出行记录还是有必要留下的。


    ……走远点也好,这样就怎么也碰不见那个跟背后灵一样的家伙了吧?


    啊,不过其实按阿软喜欢太宰先生异能的情况来看,太宰先生愿意跟着她挺好的。只是问题就在于这人脑子太灵活了,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看破,还要陪他演戏。


    光是这点就足以和阿软的喜欢抵消。


    平时戴着面具已经够累的了。


    在灯里的胡思乱想之中,电车缓缓到站。她离开车站,拿出手机导航辨认了一下方向,时刻注意着阿软的反应,然后往与谢野所说的,适合看油菜花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阿软毫无反应,说明附近既没有异能者,也没有史莱姆存在的痕迹。


    而且。


    油菜花确实全都谢了。


    灯里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看眼前一朵花都没有的河岸,无奈地笑笑。


    毕竟都要五月了,也正常。


    河岸没有花的点缀,反倒有生命力极强的野草从地砖缝隙中钻出,杂草丛生,明明正处生机盎然的春季,却好像只有这一块凄凉无比。


    电车从跨越两岸的轨道上呼啸而过,透明的玻璃反射出刺眼的阳光,让灯里不由得眯起眼睛。


    ……有一点烦躁。


    灯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缓缓流淌的河水,随意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吹风。


    都快一个月了,事到临头才觉得烦躁,是不是太迟了一点。


    灯里抱膝,手搭在弹性适中的运动裤上,腕上的细镯在春日温和的日光里微微发光。


    本来以为第一天就找到了阿软,接下来应该也会很顺利才对,结果完——全没有进展。


    这让她多少有些挫败感。尽管灯里也知道,找史莱姆的事仿佛大海捞针,根本急不来。但或许是这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孤独快要将她压垮,让她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平时因为整个心思都放在工作和规划有限的时间上,所以她根本没空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如今忽然闲下来,她便被这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空虚乘虚而入。


    灯里抬手张开手掌,盯着自己的手心。


    与这个世界异能有所不同的魔法,如果不是她早已对施法时的魔法阵收放自如,恐怕早在第一时间就会暴露她使用的并非异能这一事实。


    毕竟魔法阵是真的显眼。


    灯里微微弯曲指尖,抓住一小团风,又放掉,随即垂下手,任由手掌触及地面。


    她所学所用的大部分知识在这个世界都不通用,无论是魔法的构筑还是魔药的调配,就连自己养的史莱姆也一下变了食谱。虽然目前勉强在咖啡屋找到了工作,但她总不能在咖啡屋干一辈子。


    啊,好丧,果然人不能闲下来,一旦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想个没完。


    鹤见川流水潺潺。


    灯里豆沙绿的眸子倒映着浮光掠金的河面,而河面又倒映出对岸生得葳蕤的野草。


    阿软化作的细镯小小地晃动,轻又脆地出声,“叽。”


    灯里用手慢慢抚摸阿软,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没关系,就这一下,很快就会恢复成平时的我了。”


    “抱歉啊,让你担心了。”


    “……叽。”


    灯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脸颊。略微的刺痛让她立刻从刚才那些负面情绪中得到解放。


    ——在想什么呢,做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不也是一种幸运吗?


    以后或许她会碰见值得让她把自己来历全盘托出的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即便她依然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却也多出了不可多得的羁绊,那样也不赖不是吗?


    而且也说不准还有回去的方法。


    这么想着,灯里的视线忽然被随河水漂流而来的,插在河里的一双腿所吸引。


    ……


    ……


    灯里就这么静静看着这双腿在河里漂了一会儿。


    看起来完全不挣扎,这已经没救了吧。


    啊……好麻烦。


    不想弄湿自己又嫌麻烦的灯里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这里便竖起食指,对准河中的不明物体向上一挥,下一秒,不知生死的落水者裹着水落到她跟前。


    接着灯里没看落水者,迅速用风魔法移来落在对岸的稍长树枝——如果这人还活着就用树枝当借口,说是拿树枝拽上来的。


    在刹那间想好所有应对方案,正准备报警的灯里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落水者有那么一丝丝眼熟。


    ——这个背影,这个沙色外套,还有从他袖口隐约露出的白色绷带,这不是……太宰先生那个狗男人吗。


    灯里在一瞬间露出了头痛的神情,她狠狠按掉刚拨过去、还未被接通的报警电话,拿起树枝给面朝地的太宰翻了个身。


    成功借外力翻身的太宰不知生死地仰躺在地上,原本蓬松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配上他那张苍白的脸,倒是莫名多了一分易碎的脆弱感。可仅是这二十来天的相处,便足以让灯里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的生命力到底有多顽强。


    灯里麻木地拿树枝较为柔韧的一端碰碰太宰的脸颊——属于是嫌弃到不想用手直接碰他。她持续对人戳了一小会儿,太宰依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灯里皱起眉,在太宰身侧蹲下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在灯里的手即将放到太宰鼻尖之时,太宰狠狠地呛了口水,随后直直地坐起了身,僵硬的目光对上灯里冷淡的视线。


    “啊,灯里小姐上午好,请问这里是天堂吗?那为什么天堂的灯里小姐没有穿那种轻飘飘的可爱裙子呢?”


    灯里若无其事地当着太宰的面,用力甩甩手上的水,脸上是和善的笑,“真遗憾,太宰先生,这里不是天堂,我今天也没有穿裙子。”


    原来他喜欢那种类型的吗?听起来和她完全无关,可真是太好了。


    这么在心里腹诽着,灯里却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太宰,“在这种天气跳河,太宰先生就没考虑过,要是没死掉的话可能会感冒吗?”


    听见感冒,眼前的青年果然露出了“好麻烦”的表情。


    灯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尽可能用温和的声音对他说:“麻烦太宰先生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两条毛巾回来。”说完,她便要起身离开。


    然而太宰却抓住了灯里,动作快得倒不像是一个刚溺过水的人。他温度略低的手心隔着细镯,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两人的体温在瞬间微微交融。


    不过谁也没有去在意这一点。


    “灯里小姐,脸上。”


    灯里眨眨眼,略微偏了偏头,“脸上?”


    “沾到了。”似乎是对灯里的迷糊感到好笑,太宰好笑地伸手,用指尖帮她擦去脸边的黑痕,完事后还得意洋洋地向她展示自己指尖的“战果”。


    “啊……谢谢你。”


    形容不来刚才太宰指尖碰到自己脸颊的刹那她在想什么,灯里只是怔怔地道了谢,然后起身朝附近的便利店跑去。


    只剩下太宰在原地凝视着自己方才抓灯里的那只手,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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