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车门,陆斩风把他扶到副驾驶上,然后自己转到另一边上车。


    宋听雪疼得冷汗都出来了,犹如一滩绵软的水,他捂着腹部,脑袋里仿佛有钝齿据过,湿冷鬓发紧贴脸颊,哪怕在这种痛苦的境地下,他依旧苍白而安静。


    陆斩风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倾身过去,两人距离蓦然拉近,他手指在黑暗中摸索,找安全带的卡扣。


    迷糊间有带着温度的冷香拂过鼻间,宋听雪睁了下眼,声音很低:“陆斩风……”


    他嗓音很软,透着生病后的无力,尾音泻出丝压抑不住的痛苦。


    陆斩风偏了下头,眸光转深。


    那只是意识模糊状态下的一声低喃,宋听雪双眸紧闭,脑袋歪向一旁,眉头蹙得极紧,并不安稳的模样。


    陆斩风静静望了他几秒,手指摸到卡扣,拉到宋听雪身前,往里扣合。


    然后他稍稍退开,发动车子开往医院。


    *


    私人医院隐私保护做得很好,做完检查,医生打出病历单:“急性胃炎,病人身体免疫力差,饮食不当而造成的,先输液看看情况。”


    宋听雪并没有想过来医院,先开始感到不舒服时也一直在忍,后来实在疼得受不了才出门想随便去药店买两粒药完事。


    一睁眼来到医院时他有些茫然,听到要打针第一反应是拒绝:“开点药就可以,不用打针。”


    医生敲键盘的手一顿,回头打量他眼:“你是大夫我是大夫啊?”


    一只戴着机械腕表的手伸过来,搭在宋听雪椅背上,男人低沉的声音落了下来:“听您的。”


    宋听雪精神不济,也无意在打针和吃药上纠结,昏沉地任由摆弄,手背上扎好针后,他坐在软椅里,护士找来毛毯给他盖上。


    疼痛在药液流走筋脉后减轻了些,宋听雪陷入半睡半醒间。


    他似乎又回到高中时代,生病输液时陆斩风也总陪着他。


    明明已经习惯了打针吃药,他却总在陆斩风面前叫苦叫疼,那时陆斩风会抱着他,带一本书给他念拗口的德文诗。


    陆斩风对谁都是话少冷淡的模式,让人发怵,没有人能想象到那把嗓音在宋听雪面前能温柔成什么样。


    身边一空,宋听雪呢喃道:“……别走。”


    窗边在接视频电话的男人回了下头,他伸手按了下耳机,嘴里吐出串流利英文。


    开跨国会议的另一方频频点头,记下要点,三五分钟陆斩风挂断了电话,走回到宋听雪身边,垂眸看他。


    宋听雪似乎只是无意识地喊了声,并不是有什么事,或者想说什么话,还是处于迷糊昏睡的状态。


    他隔空抬起手,那是个想要轻抚对方头发的动作,复又缓缓落了下来,收回口袋里。


    这一觉并没有睡过去多久,宋听雪从噩梦里惊醒,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边吃小鱼仔边打针的小孩。


    小孩穿着病号服,裹着大棉袄,把自己装得跟个暖水壶似的,吧唧吃着东西,一点也不认生:“你醒啦。”


    宋听雪望着他吃得满是酱汁的嘴角,友善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刚刚有个哥哥让我看着点你,”小孩熟练地拖动吊瓶支架来到宋听雪身边,“你生的什么病啊?”


    在他靠近时,宋听雪注意到对方手背上有许多留下来的针孔,青紫一片。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对方,“你爸妈知道你乱吃零食吗?”


    小孩一点头,望着自己满手的酱汁,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嘴:“他们说,病好了就想吃什么吃什么。”


    这种话常常被用来哄骗小孩,实际病好了后,为了小孩健康,大多数父母也会限制零食的摄入。


    宋听雪视线落在前方,心不在焉道:“那要是一直不好呢。”


    小孩噗嗤笑出了声:“那就不管他们了,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如果连吃什么的自由都没有,那费劲活着干嘛?”


    这话并不像是个普通孩子能说出来的,宋听雪转头望着他,小孩眸光清朗,坐在椅子里双腿摇晃,他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摸出根火腿肠,用嘴撕开,吃得一本满足。


    原来一根火腿肠,就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开心。


    宋听雪坐在原地,骤然发愣,仿佛在棺木沉入海底时瞥见另个世界的新活法。


    小孩凑过来,掀开口袋,大方地道:“哥哥你也会好起来的,你看这里面有喜欢吃的吗?”


    他口袋里还有其他零食,仿佛是个小百宝箱,巧克力,坚果,花生……


    宋听雪对零食并不感冒,只笑着道谢。


    小孩歪头看他:“那你喜欢吃什么呀?”


    长廊尽头传来窸窣脚步声,男人自浓深的黑夜而来,踏入光亮之地,几片雪花飘落肩头,被漫不经心地拂去。


    一步步走过来,他穿过空寂悠长的廊道,两边的光影潮水般褪去。


    世界恍若静止,宋听雪望着他,听见枯死心脏复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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