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切回本体身上仔细想了想,发现披着摩呼罗迦马甲的时候只顾着自己爽了,确实忽略了很多东西。
受到记忆和身体的影响,马甲的思维方式跟本体完全不一样,白离知道这点,但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被杨逍点明后才感觉到其中的巨大差异。
杨逍拿不准他是真的向自己请教,还是来兴师问罪的,“是属下妄言了。”
“不用紧张。”白离随意地坐下,“摩呼罗迦已经把你刚才说的话都转告给我了。我一直都在闭关,不清楚外面的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杨逍放下心,同时又觉得受宠若惊。
常年闭关的圣子竟亲自过来见他,足以看出对他的话非常重视。
杨逍道:“屠龙刀在摩呼罗迦手里的消息出现的很突兀,仔细想想,是随着他杀死汝阳王世子的传闻一起出现的。我以为,此事可能与蒙古人有关。”
白离颔首。
杨逍继续说:“蒙古朝廷一直想掌控中原武林,说不定就是他们在借机调拨我教与其他帮派的矛盾,好让咱们自相残杀,斗得两败俱伤。还请圣子三思,阻止摩呼罗迦挑衅正道,不要再意气用事。”
白离沉吟:“我正有此意。”
杨逍沉默下来。
他自然知道圣子想挽回局面,摩呼罗迦离开后,杨逍想了很多,除了及时收手,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就算提出问题,也只是平白增添烦恼,帮不上什么忙。
白离说:“我的本意是将局势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引导江湖帮派承认明教的地位,共同对敌。摩呼罗迦剑走偏锋,他做的事也不算完全无用。”
杨逍:“您的意思是……”
白离笑道:“明教低调了这么久,向来不与人相争,却平白背负了恶名。身为魔教,也该做出反应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是什么好欺负的软包子。”
杨逍:“……”
您敢不敢摸着良心说话?明教发展至今,哪里被人欺负过?
不过的确被人泼了不少脏水。
正道的那些腌臜事,很多都嫁祸到了明教身上,只是从来没有当面说过,明教也没有主动找回场子,再加上谢逊、韦蝠王等人行事残暴诡谲,连累了明教在外面的名声。
白离思虑许久,最后发出一声叹息。
杨逍说:“您似乎已经想好了对策。”
白离:“接下来,我们要不遗余力,抢夺倚天剑与屠龙刀。”
杨逍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好!”
白离回到了密道中,摩呼罗迦的身体就在这边沉睡,他思虑了很久,切到萧夙那边,把本体装进背包里,然后再放出本体,切回本体身上。
这样本体就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萧夙面前,可以当面给他发布任务。
系统小声吐槽:【您是真的会卡bug。】
白离似笑非笑:“嗯?”
系统立刻噤声。
正在喝酒的萧夙也因为这个简单的语气词僵住了动作,他猛地喷出一口酒,捂着胸口咳嗽。
张无忌也发现了这个身穿红衣,面具遮面的人,他好奇地看过来,没想到这个神神秘秘的人,竟径直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张无忌问道:“我们认识吗?”
白离没有理他,看着萧夙手中的酒壶,语调微扬:“五两?”
萧夙不停地咳嗽,不知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借着咳嗽来逃避白离的话。
张无忌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和萧大哥打赌的那个朋友。”
白离:“打赌?他是这么说的?”
萧夙咳嗽变得猛烈,几乎喘不过气,他的手重重地按在
张无忌的肩膀上,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因为咳的太厉害,完全没有讲话的间隙,只能以眼神示意。
张无忌无语。萧大哥,装的太假了,你的心虚都要溢出来了。
白离环顾四周。
这是一条小路,脚下的泥土踩的很实,看样子常有人在附近走动,应该距离城镇或者村落不远。
他耐心地看着萧夙,直到他演不下去了,逐渐平复咳嗽,面颊微红,整顿衣衫,恭敬地朝白离施了一礼。
不得不说,萧夙的气质高贵典雅,行礼的姿势非常漂亮,可惜是个无可救药的酒鬼,哪怕态度如此谦卑,手上也不忘抓着酒壶。
“你违约的事情,我暂时不会追究。”白离说。
毕竟是他自己的马甲,把本体拿过来的时候还短暂的使用了一下,萧夙的心情他太感同身受了,就连他自己披着马甲的时候都戒不掉酒,何必在这个时候为难挂机系统,以后再找他麻烦也不迟。
萧夙松了口气。
白离的视线略过张无忌,对萧夙说:“你附耳过来。”
萧夙靠过去。
白离低声说了几句,给萧夙当前的任务做好变更,确定他清楚了自己的意图,最后叮嘱道:“少喝点酒。”
萧夙等待的斥责和质问没有到来,反而得到了圣子的关照,不禁更加心虚内疚。
但是他也没办法,酒已经成了他生活里的一部分,不是那么容易戒掉的。
他再次行礼,等圣子离开后才直起腰。
张无忌好奇地问:“大哥,那是什么人?”
萧夙叹气:“我的上司。”
张无忌最初遇到萧夙时,以为他是哪家闲着无聊出来闯荡江湖的贵族公子,相处的时间久了,又以为他是陆小凤那样的浪子。
就算后来遇到了明教的萧兰,他也没把萧夙往明教那边想。
萧夙待他很好,不止在生活上非常照顾他,还用内力帮他疗伤,教他为人处世,张无忌早已把萧夙当作兄长,十分信任他,不曾探究过他的来历。
见萧夙不愿多说,张无忌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萧夙笑道:“无忌,你有没有想过抢夺屠龙刀?”
张无忌摇头。
萧夙失笑:“那你还一直跟着我?”
张无忌说:“我娘是明教的人,留在武当只会给太师父添麻烦。可是离开后,又不知道该去哪里,还有赵敏一直跟我作对,如果不是大哥帮忙,我此刻肯定已经陷入巨大的麻烦中。”
更何况,萧夙的身体很不好,张无忌怎么放心留他自己?
萧夙轻咳一声:“我现在要去主动惹麻烦了,你可以去明教找你外公和舅舅。他们的名声虽不太好,为人却很不错,定会好好待你。”
“我要跟着萧大哥。”张无忌斩钉截铁。
萧夙笑了笑:“好。”
-
白离总共有12个暗卫,本体那边有六个,留在了明教基地六个。
他本来是怕本体的身份暴露遇到意外,或者被陆小凤牵扯进复杂的案件中才留了人手在身边。现在看来,那边不需要这么多人,就把其中五个暗卫调遣回来,只留下白树在那边。
计划发生了一些变动,从对付中原正道的帮派,重点转移到了倚天屠龙上,但是摩呼罗迦身上的仇恨值并没有减少,依然会有很多人来找他的麻烦。
恰巧此时萧夙那边放出了新的消息,屠龙刀在他的手上!
紧盯着摩呼罗迦的江湖人被这个消息砸得发懵,白离嘱咐杨逍随时配合萧夙的行动,务必保护好萧夙与张无忌,然后继续闭关,切到摩呼罗迦的身上,带着五个暗卫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昆仑。
有了萧夙转移视线,加上流
言四起,原本发了疯想杀死摩呼罗迦的人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摩呼罗迦身上未必有宝刀,不少人都进入了观望状态。
白离走时,尾随他的人都少了很多,终于不必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他与暗卫分道扬镳,派遣他们去萧夙那边,然后独自去了燕北。
西门吹雪被他牵连,万梅山庄的处境不太好,时常有人来这边“做客”,一部分人被管家赶走,还有一小部分,死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
西门吹雪心情不好,直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白离熟门熟路地翻过院墙,来到西门吹雪练剑的小院,果然看到他在专注地练习剑招。
西门吹雪见到他后,立刻停下动作走了过来:“您回来了。”
白离点头。
“一路可还安好?”
白离继续点头。
西门吹雪道:“您来的比我想象中更早,可是需要我做什么?”
白离摇头,无奈道:“担心你。”
西门吹雪很满意这个答案,他神情放缓:“我一切都好。”
他其实想问问白离什么时候离开,但是他才刚过来,自己就这样问,像是在赶人走似的,只好按捺不提。
白离没再说话,西门吹雪继续去练剑。
烦躁的心情逐渐平复,他的注意力终于可以集中到剑上。
在武功高强的摩呼罗迦面前,西门吹雪对自己的要求很严苛,怕自己因为年轻被他看轻,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摩呼罗迦。
渐渐的,他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完全忽略了摩呼罗迦的存在,等从这种状态中抽身,天色已经十分昏暗,西门吹雪难得身体酸软,汗流浃背。
他连忙看向白离的位置,发现白发异瞳的男人并未离开,有些歉意地说道“是我招待不周,让您独坐许久,请您勿怪。”
白离摇头:“你、你练了,两个时辰。”
西门吹雪漆黑的眼眸与他对视。
白离说:“厉害。”
西门吹雪又被当成了小孩子,不禁有些无奈。他已经放弃了和摩呼罗迦谈论这些话题,坦然地接受夸赞:“您请随意,我去沐浴更衣。”
白离坐在石头凳子上没有动。
这两个时辰他想了很多,离开昆仑山,不过是为了避免“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事情发生。在外面难免跟人起冲突,又不能杀自己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该出手的时候再出手。
他能去的地方不多,又听说了万梅山庄发生的事情,于是就过来了。
现在看来,西门吹雪倒是很欢迎他。
不知道留在这里多住几天,西门吹雪会不会嫌烦。
片刻后,西门吹雪从园子那边走过来,看到仍旧坐在石凳上的白离,有些担心地问:“您有心事?”
白离转过头去,疑惑地眨了眨眼。
西门吹雪道:“天已经完全黑了,您怎么独坐在这里?不怕被蚊子咬吗?”
白离:“啊……”
完全忘了还有蚊子这回事。
他检查身上,发现没有哪里觉得痒,对西门吹雪说:“没有。”
西门吹雪眼神柔和:“这边离山林较远,附近撒了驱赶蚊虫的药粉,再加上天气转凉,已经没有蚊子了。”
白离说:“那你,还问。”
西门吹雪表面仍旧淡淡的,心中却道,是你的表情太过有趣,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
白离站起身:“吹雪,饿了。”
西门吹雪说:“去前面用餐。”
白离:“好。”
西门吹雪和白离一起吃过很多顿饭,很清楚他的饭量,每次看到白离只吃一点点就停下筷子
,心里都会觉得不太舒服。
以前他从来没有插手过白离的饮食,这次见面后,西门吹雪终于还是忍不住给他夹菜了:“多吃些,您吃得太少了。”
白离苦恼道:“我吃不了。”
西门吹雪不禁疑惑:“在沙漠中食物难得,不应该多吃些东西保存体力吗?”
白离说:“吃饭,很危险。”
西门吹雪淡淡地问:“是食物中有人下毒?”
白离说:“也有。”
西门吹雪说:“那是吃东西时,会有人在背后偷袭?”
白离连连点头:“嗯!”
正常人在吃饭的时候都会放松警惕,沙漠中的人拿摩呼罗迦没有办法,只能从他的失聪上下手,专门挑选他防守松懈的时候偷袭。
不只是吃饭,睡觉、洗澡、甚至如厕都有可能被人针对。
他只能尽量减少这些零碎的时间,让自己尽量处于戒备的状态。
西门吹雪又给他夹了些食物:“您辛苦了,这里是万梅山庄,一切有我,不会有人敢对您动手,您尽可以多吃一些。”
白离还是很苦恼:“吃不下。”
他把自己面前的碟子全都推到西门吹雪那边,“你、你吃,不要、浪费。”
西门吹雪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东西。
他素来有洁癖,给摩呼罗迦夹菜也是使用的公筷,绝不可能去吃别人碗里的东西。可是被摩呼罗迦这样殷切地看着,西门吹雪根本无法拒绝。
他知道摩呼罗迦已经吃饱了,在碟子里夹的食物不多,几口就可以吃掉。
西门吹雪犹豫片刻,拿起手边的筷子,优雅地把食物吃了下去。
白离随口夸奖:“吹雪,棒!”
西门吹雪道:“……这种小事,就不用夸了。”
白离摇头:“好孩子,不、挑食。”
西门吹雪:“……”
有摩呼罗迦的夸奖和鼓励,玉天宝小时候一定过的很快乐。
等桌上的碗筷撤掉,西门吹雪站起身,路过白离旁边时,被他拽住了袖子。
白离说:“我还想,在这里住。”
西门吹雪道:“我说过了,万梅山庄永远欢迎您,您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白离点头:“哦。”
他起身跟着西门吹雪走,发现他没有去练剑的打算。
也是,今天下午直接练了四个小时,就算西门吹雪的身体很好,此时应该也觉得疲乏了,他精通医书,当然知道该怎么休息。
西门吹雪道:“今晚不练剑。”
白离点头。
西门吹雪说:“我弹琴时,您是否会觉得无聊?”
白离摇头:“都一样。”
西门吹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疑惑地问:“在您看来,弹琴和练剑是一样的?”
白离点头。
西门吹雪:“为什么?”
白离伸手戳了下他的心口,微微仰头,漂亮的异色瞳近距离与他对视:“这里,一样的。”
西门吹雪:“我明白了。”
他自认为天赋出众,领悟能力很强,在剑道上的造诣少有人能及。没想到还是经常因为摩呼罗迦的三两句话受到启发。
摩呼罗迦的武学天赋才是真正的强悍,耳聋是他的缺点,也让他拥有了纯净的心思。他的生存环境如此恶劣,哪怕用饭时都要时刻保持警惕,比西门吹雪过的更枯燥,几乎无时无刻都处在战斗中,难怪他的武功能到达现在这个地步。
西门吹雪心服口服,得知摩呼罗迦无法正常用饭的怜惜之情也转变为了敬佩。
白离好奇地说:“我能看看,你的,那个吗?”
西门
吹雪问:“什么?”
白离说:“就是那个。”
他伸出手做了个姿势,西门吹雪仍旧没有看明白。
白离抓住他的手,摸摸他圆润的指甲,碰碰他的指腹,然后放开他,两手打开,比划出大概的宽度:“那个……”
西门吹雪试探地问:“琴?”
白离点头:“嗯嗯,怎么念?恰?”
西门吹雪放缓口型,认真地教他:“琴。”
白离跟着他念了好几遍,最后发出模糊的音节:“看看你的,亲。”
西门吹雪道:“自然可以。”
他有许多张琴,其中一张摆放在回廊的尽头,桌凳的高度正适合西门吹雪的体型,对白离来说有点不太舒服。
不过他也没想把琴练好,只是觉得好奇而已。
西门吹雪站在旁边,看着摩呼罗迦小心地伸手触碰琴弦,拨弄出沉闷的声响。他自己对这声音一无所觉,只是感知到琴弦的震动后,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双异色的眼眸干净极了,此时的他简直就是个单纯懵懂的少年,完全看不到杀人时凶狠的模样。
“好怪。”白离指着琴弦,“这个,硬硬的。”
西门吹雪有些心动,他走上前站在白离身后,拿起他的手,调整手指的位置,放在琴弦上,带他弹奏了几个音节。
白离完全听不到,只是身后的西门吹雪快趴在他身上了,喘息挨得很近,让他耳垂发红,不自觉地并拢双腿,忍不住摇头,最后转过头,对上那双幽深的纯黑眼眸。
西门吹雪问:“怎么了?”
白离伸手推他:“走开。”
西门吹雪站直身体,心中正觉得疑惑,就看到摩呼罗迦双手用力地搓着耳朵,原本白皙的双耳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他的力气太大,已经变得通红。
他与摩呼罗迦视线相对,看出了那双异色眼眸中的浅淡水光。
西门吹雪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抱歉,我忘记了。”
白离看他这样真诚,跟他爹完全是两幅模样,大方地原谅了他:“没关系。”
西门吹雪说:“您的耳朵,是一直都听不到吗?”
白离点头。
西门吹雪道:“我粗通医术,您若是不嫌弃,能否让我为您诊治?”
摩呼罗迦以前过的很苦,生病受伤全靠硬熬,后来武功厉害起来,更是不会把那些小病小伤放在心上,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过大夫。看到西门吹雪这样说,不由觉得好奇。
他爽快地答应下来:“好。”
西门吹雪以为他会很在意自己的残缺,拒绝让人触碰他的双耳,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同意了。
转念一想,摩呼罗迦的确是个很豁达的人。
西门吹雪留他又玩了会儿琴,自己则是站在一旁观望。
摩呼罗迦的肤色很白,因为发色和瞳色的异常,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肤色,仔细看过后,西门吹雪才发现他的脸色其实有些苍白,唇色也有些浅淡,只不过他的发色无暇,瞳色明丽,无形中掩盖了这一点,反而让他看起来艳而不妖,明媚又清澈。
白离玩够了琴,看向西门吹雪,朝着他露出清浅的微笑。
西门吹雪道:“院子里坐一坐吧。”
白离点头:“好。”
他坐在石桌旁边,食指勾着桌子上的梅花纹路,突然被西门吹雪抓住,拽着伸开胳膊,脉门朝上,钳制在了他的手中。
白离眨眨眼,好奇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发现,摩呼罗迦无事时总会这样盯着自己,“您为什么总是看我?”
白离说:“你的眼睛,好看。”
西门吹雪猝不及防被他夸奖,搭在他脉搏上的指尖跳了一下。
白离慢吞吞地说:“和罗刹,一点都,不一样。”
西门吹雪冷漠地说:“就算是父子,样貌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我和他终究是两个人。”
白离点头:“对。”
西门吹雪刚才那句话的语气很冷,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自己对玉罗刹心存怨气,但是不该发泄在摩呼罗迦身上,他是无辜的。虽然摩呼罗迦听不到,西门吹雪仍旧想说点什么,安抚一下他。
还不等他想好,就听到摩呼罗迦说:“不知道,我的爹爹,是什么,样子。”
“爹爹”两个字,他说的格外清晰。
西门吹雪沉默。
摩呼罗迦是个孤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应该也曾像自己渴望母亲那样,幻想过父母的样子。
他的生存环境如此恶劣,不知幼年时受了委屈后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总是像对待小孩子那样夸奖自己,二十几年前面对年幼的自己也充满了耐心,是否是因为,他同样希望能被长辈那般相护呢?
西门吹雪拿诊完了脉,确定脉象后,沉吟片刻,在那双漂亮的异色瞳的注视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白离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西门吹雪面色如常,放下手臂,淡淡地说:“您的脉象有些虚弱,不过并无大碍,好好调养一段时日就好。”
白离:“啊。”
西门吹雪问:“您有哪里不明白吗?”
白离说:“你、好久,不叫我,叔叔。”
西门吹雪没有解释的意思,平静地回视。
他小时候就不想喊摩呼罗迦叔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对他极为喜爱,却就是喊不出口。他听到过玉天宝活泼地喊他“莫莫叔叔”,心里也曾这般默默的叫过,可是无论是当着摩呼罗迦的面,还是在其他人面前,他就是喊不出口。
搬到万梅山庄后,西门吹雪在心底对他的称呼就只剩下了“摩呼罗迦”。
白离歪头:“为什么?”
西门吹雪垂下眼眸。
白离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脸颊,冷峻的白衣剑客的脸上立刻被戳出一个小窝,哪怕他的眼睛仍旧幽深沉静,看起来也可爱极了。
西门吹雪拍开他的手:“您希望我那样叫您?”
白离想了想,“不知道。”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叔叔这个称呼真的很正常。不叫叔叔还能叫什么?小妈吗?
西门吹雪说:“我不想喊您叔叔。”
白离有些迟钝地看着他,过了好久才点头说:“哦。”
西门吹雪说:“我去给您写个方子,以后每日早晨熬一剂药,药渣不要丢,中午时再熬一次,每日两次服用,调理一个月就能根除。”
说完他起身离开,刚走了没几步,听到身后的敲击声,西门吹雪转身:“您有话要说吗?”
白离说:“我不想喝。”
西门吹雪道:“不行。”
白离摇头:“不喝。”
西门吹雪说:“您身上有暗伤,又常年不好好吃饭,不能仗着内力高深就不爱惜自己。”
白离说:“苦的,不要喝。”
西门吹雪道:“我可以在里面添些甘草,不苦。”
白离说:“草,不吃。”
西门吹雪拿他完全没办法,他无奈地看着白离:“不要任性。”
白离说:“没有。”
西门吹雪转身就走。
白离飞身过来,从后面抱住他,西门吹雪因为他的触碰僵住,身上的肌肉紧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白离说:“吹雪,吹雪乖,吹雪不听话,我会、生气。
”
西门吹雪呼吸变得绵长,每一次吞吐都放地极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白离抱紧他:“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就,摸摸我。”
西门吹雪:“……”
僵硬了许久,他始终无法放松下来,伸手拍了拍白离的手背。
白离会意,松开圈住他的手,因为很少见到西门吹雪的背影,有些好奇地摸了下他的头发,迅速地碰了碰他的耳朵,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立刻收回,神情无辜。
西门吹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上他的脸:“……”
白离眨眨眼:“吹雪,好孩子。”
西门吹雪:“……”
白离跟他对视很久:“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
西门吹雪道:“……没有。”
白离说:“那你,为什么……”
西门吹雪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嗓音低沉地说:“您暂时不要说话了,好吗?我现在有些乱,容我平复一下。”
白离以前觉得自己还很年轻,跟西门吹雪平辈相交不成问题,现在才发现,他们两个之间可能有代沟。
太怪了。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是因为他刚才的动作吗?抱住了他的腰,还是摸了他的耳朵?
可是刚才戳脸的时候,西门吹雪也没这么大反应。更何况现在还是有理由的,他是因为听不到才以这种方式留住西门吹雪的,西门吹雪应该可以理解。
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能随意地抱在怀里,放在腿上,跟他一起读书识字,怎么现在人长大了,心思也变得不可捉摸了?
西门吹雪就这样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白离问:“好了吗?”
西门吹雪转过身,快步离开了小院。
白离看着他的背影,确定西门吹雪生自己的气了。他决定不跟过去,给孩子留下独自消化情绪的空间,等他的心情好些了,再向他道歉。
不过要为了哪件事道歉呢?
如果选择的道歉理由不对,伤害了别人,自己还意识不到原因,简直就是二次打击,会把这个心思敏感的孩子伤的更深吧。
白离想了一会儿,决定去找管家问问。
管家和西门吹雪相处的时间最长,比亲爹还像亲爹,肯定非常了解西门吹雪的性格,一定能给出原因。
-
管家听完他的讲述,陷入了沉默。
白离问:“很严重吗?”
管家说:“庄主性格孤僻冷漠,向来不喜与人相交,您是第一个跟他走得如此亲近的。”
白离点头,也就是说没有参照物。
管家道:“依属下所见,庄主应该是在恼怒您的身体触碰,可是您在之前就已经跟他接触过很多次,都没有表现出不满。如今只有两种可能。”
白离:“你说。”
管家道:“要么是庄主突然回过神,现在才意识到与您走得太近,领地被您入侵,想要拉开距离。要么是庄主他……害羞了。”
白离恍然大悟,他问:“那我,要不要,道歉?”
管家沉思片刻:“可以。庄主虽然外表冷漠,其实内心情感丰富,他对您抱有好感,不会舍得让您委屈,您只要主动示弱,庄主必定会心软。”
白离道:“好!”
他找到了西门吹雪生气的原因,决定听从管家的建议,等西门吹雪不再躲着他的时候,第一时间过去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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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素来清冷,犹如常年不化的高山积雪,平日与人相处,很少流露出情绪波动,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放松几分。
他时常逗弄陆小凤,偶尔也会跟他开玩笑。
除了陆小凤之外,西门吹雪也有三两个朋友,只不过他很少外出,一段时间不联系,那些朋友就不再是朋友。
他过的很枯燥,每日除了练剑,心中再无其他。哪怕偶尔去青楼,也不过是决斗前的焚香沐浴,请青楼的头牌帮自己剪指甲。
西门吹雪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陌生的感情。
他甚至无从分辨这样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他安静地在房间内沉思很久,终于得出了答案。
是喜悦,是悸动,是受宠若惊,还有几分眷恋,舍不得他就这样离开。
他对摩呼罗迦心动了。
西门吹雪震惊极了,他不敢相信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情感。可是想到一直以来的亲近与好感,再加上近些日子与摩呼罗迦的相处,又觉得理所应当。
毕竟摩呼罗迦如此可爱。
可是摩呼罗迦是他的长辈,是他父亲深爱的人!
摩呼罗迦一直将他当作晚辈看待,若是知道他心中怀有这种心思,应该会很生气吧。
西门吹雪并未被感情冲昏头脑,他理智极了,非常清醒地明白,自己与摩呼罗迦绝无可能。
可是他无法狠下心,与摩呼罗迦再不相见。
西门吹雪没有办法,他拿出柔软的绢布,不停地擦拭手上的长剑,到了用饭的时间,管家过来请他,也被他打发走了。
他平复下心情,在沉默中入睡,第二天一早,准时醒过来,西门吹雪已经恢复如常。
他拿起手上的长剑,正要去打水洗漱,推开门就看到摩呼罗迦在不远处来回走动,不知是特意在这里等他,还是一夜没有入睡。
开门声在安静的清晨十分清晰,摩呼罗迦却听不到,完全没有留意到他从房内出来。
西门吹雪向他走近,终于在靠近到一定的地步时,摩呼罗迦意识到有人过来,转头看向了他。
“吹、吹雪。”白发青年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异色的眼眸中带着愧疚,“对不起呀,你不要、生气,我错了。”
西门吹雪用一整夜时间在内心筑起的高墙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西门吹雪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白离不太理解他的意思,继续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摸你,的,耳朵。不该,抱你。以后不会了。你能不能,原、原谅我?”
西门吹雪缓缓向前,高大的身形带着几分压迫感,幽深的眼眸在光线昏暗的清晨显得更加深邃,他停在白离面前:“我没有怪罪你,不必道歉,更不必愧疚。”
白离完全弄不懂他了。
难道管家分析的不对?
他说:“可是你,昨天,生气,不吃饭。”
西门吹雪道:“不是生气。”
白离问:“那你为什么、不吃饭?”
西门吹雪被问得有些羞恼,他抓住白离的手腕,拉着他往前堂走:“现在去吃。”
白离挣扎:“等、等一下。”
西门吹雪停下来。
白离说:“你还没有、洗脸。”
西门吹雪:“……”
白离说:“乖孩子,饭前,要洗脸、漱口。”
西门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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